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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商大少爷有兴致回家,商嵩义早在前一天得知消息后,就吩咐佣仆张灯结彩,杀猪宰羊,仿佛在庆祝庙会,更像在办喜事。 如此盛大隆重,就差没有叫所有的长工、丫头们在门口列队,吟颂“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好好讥俏他一番。 商这家大宅依山傍水而建,占地广袤而辽阔,里面水榭、楼台林立,轩敞亭阁处处,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华丽非凡。 商家由于富甲一方,商嵩义及其儿孙们又交游广阔,一向往来无白丁,相交皆名门。今儿“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巡抚大人,对这个家其实没啥值得兴奋的,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商辂在门口下轿,犹伫立在门口好半晌,考虑到底要不要从大门进去。用脚板想也知道,那群猴急抱孙子的老夫老妇们,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大少爷请。”考虑不到片刻,眼尖的仆人们己飞奔而至。“老爷和老太爷他们正在等您呢。”随着他的嚷嚷。由前院一下子拥上来二十几名丫环和家丁,将他团团围住。 “你们这是干什么?”捉犯人也用不着这样呀! “老太爷交代的,大少爷一回来就必须马上去见他,不得稍作延误。” “为什么?”拨开众人,他昂首阔步拾阶而上。 从嵩岩山庄正门走到大厅上,就得花上近半个时辰。商辂外表虽然斯文儒雅,但身量颀长,又是个练家子,步伐既宽且快,瞧他一副气定神闲,后头奴仆却己跑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别说要回答他的问题了,根本连开口讲话都有困难。 “老太爷、老夫人,大少爷到了。”管家刘忠站在长廊下,远远望见商辂的身影,便慌张进来回报。 商嵩义夫妻以及儿媳共四人,不约而同地起身复缓缓落坐,脸上无不带着欣喜又佯装出愠怒的神色。 “待会儿一定要好好数落他两句。”商嵩义提醒大伙儿。 “就是嘛,至少要骂他个狗血淋头才够本。”老奶奶附和道。 “要把谁骂得狗血淋头啊?”真快,一忽儿他己长身玉立于廊外,正笑盈盈地中跨入门槛。“哈,这不是雍容华贵又美丽威仪的奶奶吗?”也不想想年纪已经一大把了,居然还像个小孩儿,俯身在商奶奶老脸上重重香了一记。 “瞧你这张油嘴,还是这么阿谀,”老奶奶笑呵呵地拍着孙子的头,方才说要臭骂他一顿的想法,现在则忘得一干二净。 “天地良心,我这是由衷之言,谁敢说您和爷爷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神仙眷属?”商辂深知老人和小孩一样,都喜欢人哄,这番话在未进门之前,他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不下十来遍。 “甭在那儿灌迷汤。”商嵩义冷哼二声。“我说商大少爷,经年不见,你这一向可好?” “嗨!爷爷。”他恶心巴啦地给老太爷一个热情拥抱。“别这么挖苦我嘛,多伤感情,是不?” “你还知道回来?”商弘肇打断他们祖孙三人肉麻兮兮的久别重逢场面,道:“当了巡抚很了不起?可以连祖父母、父母都不要了?” “你那么凶干么?小心吓坏了孩子。”辜丽容一见到儿子,整个理智也全数遭到蒙蔽,压根儿忘了刚刚还怒意横生地要重责“不肖子”。“都是你动不动就爱发脾气,难怪孩子们都不敢回家。” “怎么变成我的错了呢?”商弘肇无辜地哭丧着脸。 “别吵别吵,”商嵩义赶紧恢复平常的威严,问:“辂儿,你这次回来预备停留多久?” “呃……”其实他只是回来打声招呼,也许晚上就走,板凳还在家里等着他呢。那小妮子懒惰成性,不求上进,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没住满一个月,你哪儿也休想去!”老奶奶紧张地牵着他的手,深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掉似的。 “不行啦,我还有公事待办──”要他一个月不受板凳的捉弄、骚扰,他怎受得了? “简单。你什么时候娶妻生子,就什么时候走人。”辜丽容得意洋洋地下达指令,并且抛给大伙儿一个“我最高明”的眼神。 “好啊,我举双手赞成。”老奶奶可乐了。“老伴,你现在马上派人到周家提亲,日子越近越好。” “慢着。”商辂给逼急了,始终衔着笑意的唇畔,一下怒气陡生。“这事我已经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你们怎么就是不肯死心?” “谁叫你,什么人不好找,竟然找上了那样一个姑娘,咱们商家虽然不把家世背景作为人品考量的标准,但是你起码不能太离谱,连前科累累的女混混你都不嫌弃,我倒是想想问问你,人家周朝云究竟哪点比不上姓史的丫头?” 商辂并不意外他父亲对板凳的底细知之甚详。潜伏在他身边盯梢的人可多了,他的一举一动焉能瞒过这四个老人的法眼?不过,他相信这次一定是那臭小子出卖他。 “我从未批评过周朝云不好,但,她不适合我。”由庆阳途经秀安镇时,他还曾经专程去看过她,两人一番晤谈之后发现,他们不仅流水无情,落花也无意,这样的婚约不取消还留着做什么? “名嫒淑女你不要,却……”商弘肇气得差点儿说不出话。“好,你把那姓史的丫头给我带回来,让我们瞧她又是什么地方适合你。” “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要彻头彻尾改变史板凳可不是一、两天能办到的。 “为什么?”商爷爷甫问完,立刻想到一个惊天动地的阴谋。“你是不是打算把生米煮成熟饭,再逼我们无从选择地认可?” 此语一出,的确非常具震撼效果,老奶奶就第一个受不了。“我反对!你们……你们至少要先成亲,才准生孩子。” “唉!娘,您说到哪儿去了?”商弘肇觉得他娘真是想抱曾孙子想抱疯了,此等后果不堪设想的事,民居然反对得一点都不坚决。“就算成亲,辂儿也应该和周小姐成亲,岂可随便娶一个名不见经传,无才无德的女人?” “说来说去你们就是瞧不起板凳?”商辂给惹火了,心想他们若再吵闹不停,他马上就走人。 板凳?好端端的提这种“东西”做啥?商棣给他们的消息当中,可没提到这两个字。会不会另有玄机?四个商家大老,相顾骇意,全非常认真地揣摩个中涵义。 “这是……那女孩的‘芳名’?”辜丽容小心翼翼地问。 “何必明知故问?”他不相信商棣那混小子会没拿它当笑话。 这一次的震撼非同小可,须知他们这宝贝儿子,长得乃一表人材,学富五车,光是一天上门提亲的媒婆就有七、八人。而且他们商家更是江湖上的三大门派之一,岂可娶个连名字都粗俗得叫人喷饭的媳妇儿? “不如这样吧,”辜丽容看儿子坚决的神色,情知纵使他们再反对也很难让顽石点头的。“我们照你的要求,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让你准备准备。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们一个条件,绝不‘先斩后奏’。” “不过,”商嵩义补充道:“三个月之后,那个板凳姑娘如果还是依然故我,那你就得照当初的承诺娶周朝云,并且辞官回来掌理嵩岩旗下的各个分舵。” 这好像已经是他最后一条路了。商辂端起瓷碗呷了一口茶,思绪复杂地思忖他爷爷所提出的条件。 “如何?除非你能叫棣儿回来尽点为人了、孙的本分,否则你就甭想再当那什么庆阳巡抚。两兄弟一样没良心!”商老夫人忍不住还是骂出口。 “商棣本来就比我适合经商。” “哼!跟他讲的一模一样,他也认为你比他适合从商,不愧是兄弟。连不孝顺爷爷奶奶,惹长辈烦心担忧,都如出一辙。”商嵩义把目光瞟向儿子,顺便把气发一半在他身上。 商弘肇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如坐针毡地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你呢,先住个几天,棣儿近来心情据说不太好,你帮我们去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辜丽容忙替丈夫解围。 “他的事我才懒得过问。”他们兄弟从小就不对盘,聚在一起不是打架、就是斗嘴,简单像仇人。然,口里虽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搁不下,毕竟是自己的老弟嘛。“他人呢?” “在布庄里。‘永福堂’的季员外非常欣赏他,有意招他为婿,上个月中还派人来家里探爷爷的口风。谁知棣儿好的没学会,坏的倒跟你一个样,居然一声不吭就溜掉了,直到前天才回来。” 季家和商家都是岭南的商界名人,财力虽稍稍不及,但于布匹买卖则是华中以南最大宗的商号。季家子息不多,近年又传出争夺家产的纠纷,搞得季员外相当头疼。他之所以看上商棣,当然也是以商业利益主考量,想一方面结合商家的财势,让他的地位保持不坠;一方面借商棣之力,平息季家内部的纷争。 “也许他不喜欢那位季姑娘。”商棣的作风商辂倒颇认同。人生苦短,当然要爱其所爱,岂能将就撮合。 “季姑娘有什么不好?人家秀外慧中,家世又──”辜丽容没说完,商弘肇己抢白道:“不要转移话题,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辂儿的婚事和未来前途。” 他担心提到家世背景,不小心又引起商辂的反感,气得又跷家,就大事不妙了。 “刚才的提议你意下如何?”商嵩义问。 “行。如果三个月后,我能将史姑娘教成一名知书达礼的娴淑女子,你们就必须无异议答应我们的婚事,而且不许再逼我辞官回来继承家业?” 四位大老互相对望一眼,最后由商嵩义定夺:“成。” ☆ ☆ ☆ 今日太阳很大,烈艳艳的。“翰文阁”上的琉璃瓦映着霞光,发出五彩的色泽,楼宇单角檐翘,似是微笑。 板凳叭在桌面上,已经睡了近一个时辰,却还没醒过来的意思。 商辂返家这阵子,她成天吃饱睡,睡饱吃,偶尔念点书,背几句诗词,就呵欠连连,直喊受不了。 亏得商辂还特意央请他的老师卢涂金过来督促她,没想到卢老师言者谆谆,她却听者邈邈,心猿意马,老以为有大鸟快来了,急着拿弓箭出动射。 “快起来了,史姑娘。”淑睛慌张地冲进书房。“前厅出事了,卢老师撑不住,要你去帮帮忙。” “别吵别吵,”板凳好梦正酣呢,根本搞不清淑睛在说些什么。“我念就是:春天睡不着,处处蚊子咬,夜来巴掌声,不知死多少。” “唉!你念的这是哪门子诗词啊?”淑睛尽管只是名丫环,但服侍商辂好一段时间了,多多少少懂得文章。“别睡了啦,再不去替卢老师解围,他的脑袋就要炸掉了。” “谁?谁这么大胆,敢炸掉卢老师的脑袋?”板凳霍地站起,傻愣愣地望着淑睛发呆。 “帮帮忙好不好,这只是个形容词。反正你先跟我走就是了。”淑睛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板凳便欲往大厅跑。 即使板凳是商辂的“娇客”,下人们出都心知肚明,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将会是他们未来的主母,按理也按规矩该对她敬重七分。可她寻常表现不但平易近人,毫无架子,甚且经常和奴婢佣仆们打成一片,因此淑睛他们也就得寸进尺,跟她没大没小。 “慢点慢点,你先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鸟事?” “嘎!爷交代过,你以后不可以再说脏话,你你你……” “停。”板凳抓下淑睛快指到鼻尖的手指头,不悦道:“少拿鸡毛当令箭,‘鸟’这个字哪里脏了?我被软禁在这儿,难过得快造反,连偶尔畅快淋漓地说句话以便活络筋骨都不行,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那种话可以让你畅快淋漓?”淑睛不得不怀疑,卢老师请她过去帮忙到底有没有用?“好吧,你爱说就说吧,不过大厅里来了两个人,闹嚷嚷地说要见爷,但爷又不在,卢老师劝不了他们,眼看着他们就要把屋顶给拆了,你倒是参着想好拿主意。” “这还不容易。”乔装易容她最在行了,只见她不一会儿的工夫,己将自己装扮成小两号的商辂,看得一旁的淑睛一愣一愣的。“走吧,咱们去把他们打发走。” ☆ ☆ ☆ 大厅上来了两名中年男子,一高一瘦,两人脸上都是气冲冲的,好像在争执什么。 矮胖男子手上还拿了一袋东西,不时的在众人面前晃来晃去。 大厅外则挤满了人,彼此议论纷纷,不知在谈些什么。 卢老师坐在太师椅上,极为苦恼地锁紧眉头。一见到“商辂”进来,不禁心中一愕,仓皇迎了上去。 淑睛害怕露出马脚,抢先附在他耳畔,嘀嘀咕咕解释一番。 “原来如此。你……呃,你来得正好,快想想办法主持公道。”卢老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跟板凳说了一遍,边发十分赞赏的眼光打量她巧夺天工的“手艺”。 原来是柳桥村村民张阿富捡到了陈大同的五十两,结果他拾金不昧把银子如数奉还给陈大同时,陈大同却说他丢的是一百两,非要张阿富再还给他五十两不可。 “这种芝麻绿豆事你们不去找县太爷或知府大人,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板凳睡意虽醒了七、八分,但还是困得要命。 “县老爷说他也不知怎么判,知府大人说,巡抚大人官大学问大,肯定可以给我们一个公平的判决。”张阿富哭丧着脸,十分哀怨地说。 他和外边那群人一样,平时难得看见巡抚大人这么大的官,根本没敢去计较这个巡抚似乎比以前那个要“缩水”许多。 “卢老师,这就不是我说你了,这么简单的事交给你全权处理就好了,干么非要我纡尊降贵,大驾光临?”她才念几天书,就妄图咬文嚼字,偏偏又来个滥用成语,白字连篇。 卢老师憋住气,把板凳拉带往一旁细声道:“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甭扯一堆。” “讲错了吗?”那也不需要把脸弄得这么臭嘛。板凳作了一个鬼脸,问:“你有什么看法?” “有是有,可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你看陈大同那副嘴脸,十成十是他贪心不足,蓄意冤枉好人,像这种败类,不想个法子惩罚惩罚他怎么成?” 卢老师说得义愤填膺,听在板凳耳中,却觉得仿佛另有玄机。 “老师真的想不出好点子了?”她试探性地问。这并不是太难呀。 “是呀,我真是老迈昏庸了,汗颜汗颜。”卢老师把眉头皱得再紧一点,以示证明他的确曾绞尽脑汁。“所以才请你来呀,我知道你一向聪颖过人,明察秋毫,这点小问题想必难不倒你。” 嘿,这几句话怎么有些儿口蜜腹剑的味道? “巡抚大人,你到底怎么样?要是拿不定主意,就叫他把钱还给我,我很忙的,可没时间在这儿干耗。”陈大同语气嚣张地大声问。 板凳看这人眉毛倒竖,鼻孔朝天,耳后见腮,皆为好妄之相,心想卢老师说的没错,扯谎的铁定是他。 “老师,”她再确定一下。“真的想不出办法?” “老夫无能为力。” 好啦,没法子就算了,犯不着装得那么痛苦。分明存心看她的机智反应,以为她瞧不出来吗? 板凳想都不必想,便问陈大同:“你丢的确实是一百两?” “一点也没错。”陈大同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当天我收了租金,用袋子装好前,还曾仔细核算过。” 此言一出,马上引起厅外民众一阵喧哗,大家似乎也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这就对啦。”板凳走到陈大同面前,把他手中的那袋银子取过来。“你丢的是一百两,而这里面装的是五十两,可见这包银子并不是你的。既然不是你丢的当然也就不是你的喽。”她把银子交给张阿富,道:“这个你先拿回去,将来若是没人来领,它理所当然就是你的喽。” “这……怎么会这样?”陈大同看那五十两银子平白飞了,觉得心有不甘,却又于理无据,急得呆关瞪眼,猛冒大汗。 “怎么不是这样?”板凳朝卢老师挤挤眼,又向众人耸耸肩。“各位乡亲,你们说我分析得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有道理!”人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大伙儿都认为这番论解和做法是再妥当不过了。 “不对不对,那钱明明是我的……”陈大同还想再作狡辩,板凳则己宣布:“案子己结,各位请回吧。”她狠狠瞪了陈大同一眼。“话是你自己说的,敢不服判决?” “这……”陈大同真是悔不当初。“都怪我自己起了贪念,以至于……大人,你可否可怜可怜我,把那五十两──” “住口!”厚颜无耻的东西。板凳勃然大怒。“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把谁轰出去?”要死了,商辂早不回来,晚不回来,竟选在这节骨眼,一声不响步入前院。 幸亏板凳眼尖,乍然瞥到他的身影,立刻一溜烟地蜇回内堂。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商辂疑惑地问卢老师。 “哇,”众人皆惊诧,没想到这位巡抚大人一表人材,断案如神,武功还如此了得,刚刚在厅上,倏地,己飞到院子里。一时之间真是对他崇拜得无以复加。 “没事没事。”卢老师赶紧吩咐管家把所有的人统统请出去。“你回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这叫突击检查。”检查的对象想当然尔是板凳喽。商辂向卢老师深深一揖,继之问:“怎么府里忽然来了这么多人?而且我方才好像还瞟见一个几乎跟我一模一样的人?” “这个嘛……你不妨去问板凳姑娘,她也许比较清楚。” “果然是她。”虽然仅仅是一瞥,他心里已经有了八、九分的底。全府里上下,除了她,谁有那狗胆敢搞怪。 商辂二话不说,立即直驱书房。 ☆ ☆ ☆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哼,胡说八道一通。”要不是“大魔头”回来了,她才不要忍气吞声,念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砰!”商辂霍地推开了门,讶然看到她非常努力且用功地摇头晃脑。“你……”不对呀,适才他明明瞧见的。莫非另有其人。 商辂疑窦丛生地关上门,到房外四下张望,确定没有旁人,才又重回到书房里。 “你怎么‘迷途知返’啦?”板凳故作斯文地问。 “是去而复返。”蠢! 商辂见到她,其实是很高兴的,却还假意拉长着脸,不道别后相思之情,先功课修习的进度。 “这些天都读了些什么?说文解字?礼仪疏?还是古注十三经?”他每问一个,就把眼睛逼进她一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搞怪的蛛丝马迹。 但……他啥也没找到,映入眼帘的只是一张令他无限思念,时时萦怀的美丽容颜。 望着他逐渐逼近的唇瓣,板凳霎时觉得浑身燥热,心口怦怦跳。他足可惑乱人心的气息,一下一下地拂上她的水颊和鼻口…… 这男人又要对她“图谋不轨”了。 板凳情急了,将手中的论语高高举起挡在两人之间。“这本,我这些天就只念了前半段的一小节。” 不解风情的小妮子!商辂悻悻然地把身子挪回原位,目光则依然在她玉容流连不去。 “就只读这么一丁点?你说你这八天都在干什么?”怒火猛冒,他一把擒住板凳的手肘,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小心养性喽。你不知道君子要找时间休息?”她说得振振有辞,丝毫不觉得哪儿出错了。 商辂眉头一凝,一双黑眸充满冷郁的幽光,唇畔两旁更酝酿了骇人的风暴。 他纵然生得崖岸清俊,彬彬斯文,但眉宇间总流露出着一股天生的威严,令人不由得悚然而惊。 如此沉稳内敛的人,亦不敌板凳的调皮捣蛋,强辞夺理。 完了,她今天包准会死得惨兮兮。板凳秉持好女不吃眼前亏的江湖名言,惶急地向商辂认赔不是。 “别那么生气嘛,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呀。不然这样好了,你干脆把我扫地出门,让我自生自灭,这样你我都轻松。”她水波灵粲的秋瞳中,有着浓浓的无奈。 “读书识字会比你在外头为非涉险还痛苦?”商辂轩昂的剑眉,不禁攒得更紧。 板凳黯然地摇了下头。“读书识字好是好,但这十几年来,我习惯那样的生活,你怎么能要求一匹野马,突然和小狗狗一样,乖驯地蹲在檐下看门?” 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商辂怜惜地抚着她的脸,道:“是我操之过急。” “不,是我根底差。我想……你放弃娶我的念头吧,让我当个丫环,服侍你一辈子,这样我就很满足了。我说的都是五脏之言。” “是肺腑之言。”商辂掐了下她的小鼻子,既疼爱又好气。 “肺腑不就是五脏吗?”那么计较做啥? “也……也对啦。”商辂将她搂进臂弯,紧紧拥住。他在期待什么?一个和他一样学识渊博的女子,还是一个娇俏无邪,天真浪漫的可人儿? ------------------ 晋江文学城 TiTi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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