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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晋德太子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那一池迎风招展的水中芙蓉。
  “呃……我没走错地方吧?”眨了眨眼,他怀疑地再次看仔细。
  没错!这里是遥九府的后园。
  东衡遥,却准确地将视线直接投向半隐在岸柳后的一抹纤影上。
  一旁姜总管也被池里又冒生出来的荷花吓了一跳。
  “爷!这些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刚才的下人也没注意到,小的立刻派人去把它处理掉。”没想到会在太子殿下来找爷时发生这事,姜总管急得赶忙就要找人。
  东衡遥似笑非笑。而那抹舒适倚坐在柳树后的人影懒洋洋出声了。
  “你信不信这些花你愈除、它们会长愈多?”俏声自然得吸引人。
  一群人总算在这时注意到了池边的柳树后有人。连晋德太子也惊奇了——不过他惊奇的是她说的话。
  “我信。”
  更让人惊奇的,是东衡遥的回答。
  晋德太子忍不住转头看向他,眼中有一抹趣味。
  而这时,府里的多数人都认出了坐在柳树后,那胆敢如此对东衡遥说话的人是谁——也只有她了。也只有最近这令遥九府主子独宠有加的水荷了。
  “好。那就没我的事了,你们继续忙你们的。”一只纤纤小手从树后露出来朝这边摆摆,显然打算继续独享自己的世界。
  偏偏,这世上就是有种专干坏事的坏人。
  “如果我让你选择的话,你喜欢在那边还是过来这里?”东衡遥还给了她两条路。
  不过她当然明白其中含意——不管她选择什么既然又被他逮到,她别再妄想独处了。
  果然是个独裁的男人!
  一会儿后,风生荷香的青青池畔多了一些人影。
  晋德太子充满好奇地看着被东衡遥不由分说霸占揽进怀的白衣少女——而这让他第一次看到东衡遥展现出强烈占有欲的少女,他竟觉得有些眼熟。
  “衡遥,这小姑娘,我想就是之前让你找了半个月的水荷姑娘吧?”晋德露出了满含深意的笑。“听说,你已经找回她一段时间了,是不是?”
  他来遥九府有一半就是为了这事,他好奇极了。对于这让东衡遥追寻的女子,他早就想来瞧瞧,更尤其是在宝珍那一日在这里恨得快杀人地回宫后。
  就是这清清丽丽、灵灵俏俏的小姑娘吗?掳获了东衡遥那捉摸不定的心的就是她吗?那个和东衡遥在湖畔不“撞”不相识,最后还进遥九府来当丫环的小姑娘东衡遥正将酒杯凑近怀中人的唇边。“我想,你大驾光临不止是为了证实你消息来源的正确性吧?”
  这男人对于想测试她这花神守规矩的程度倒真是乐趣不减——水荷就着他的手,轻吮了一口酒便摇摇头。而东衡遥并没再强迫她,只深凝了她一眼就仰首将那杯酒饮尽。
  突然,一直盯着水荷,想从她脸上找出那一份似曾相识感的晋德太子一指指住她,惊讶出声:“是你!你是那个宫女!”
  晋德终于想起来了。难怪他会觉得眼熟,原来眼前这少女就是那日他找东衡遍进宫时,让东衡遥产生怪异反应,后来还跟他交换东衡遥秘密的宫女。
  她、她……她就是水荷?
  可晋德也在一瞬间察觉了不对劲——不对!如果她就是东衡遥那时急着要找的水荷,那么那天她扮成宫女为什么东衡遥却没认出她来?是东衡遥那时瞎了眼,或者是他晋德现在认错了人?
  对晋德突如其来异常的举动,乐衡遥一扬眉,而水荷则是狡洁一笑。
  “宫女?”东衡遥直接找罪魁祸首。他一低头便捕捉到她略带文章的笑。“看来你曾玩了什么把戏以致让太子殿下以为看到了你。你要不要说出来让我听听?”明白她的能力使她在戒备森严的皇宫来去自如,不过他想知道,她为什么会以宫女的身分出现在晋德眼前。
  宫女?
  募地,东衡遥若有所悟地眼睛一眯──
  水荷狡俏的笑脸没避他。
  “你猜得没错,那天你捉到的,是我!”知道他那敏捷的组织能力很快就会联想到什么,她干脆直接给他解答。
  东衡遥环扣在她腰际的手指立时一紧——原来他那天的感觉并没有欺骗他。
  “不过我想,那是你能从我眼前躲过的最后一次了,不是吗?”嘴唇向上弯勾,他却对她露出意想木到的笑容。
  那是只有他们才懂的一连串故事。所以,身为局外人的晋德当然不懂他们在两句话中所透露出,只有他们才懂的千言万语。
  “唉!有没有人愿意可怜可怜我一下,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晋德觉得他该出声了。而且他还聪明地把目标直瞄准向看来会比较有同情心的水荷小姑娘。
  不过他这次倒打错了如意算盘,因为显然,东衡遥还没有对旁人说出关于水荷的事的打算──即使是对他这世上最信任的亲手足。
  她已经感觉到了从他身上源源散射出来,也包围向她的深黯之气。莫名地一种危险的、从未有过的预感猛地窜乱了她的心神……
  她不由得微垂下脸蛋,稍敛眸。
  “或许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但不是现在……”有关她的一切,东衡遥此刻只想独享。而这时,他也敏锐地注意到她突如其来的异样沉静。“怎么?”执起她的下巴,他一丝让她隐瞒的空间也不许。
  而理所当然,晋德又被晾到一旁当起透明人了;不过此时他可不怎么在意,因为光看着一向少露情绪的东衡遥,罕见地被小姑娘的一举一动牵扯出关切甚至霸占的表现,他这一趟来少说也抢回一点票价了。
  所以,晋德暂时不介意当背景。
  灵黑的瞳眸顺势探进东衡遥的眼睛深处;募地,她一手掌心贴伏上了他的胸口,而她的眉心隐隐流漾过一抹光泽。
  水荷的举止,透露出了某种不寻常的玄机。可在东衡遥紧盯的凝视下,她却只摇头不语。
  东衡遥攫住了她贴在他心口的手腕。
  “是不想说?或者不能说?”她的举止,仿佛是从他身上预探出了某件即将发生的事,知道怀中人的本事,他的兴致倒是被勾起。
  “我想,你有麻烦了……大麻烦!”咬了咬下唇,她叹了口气。
  死亡的讯息——在他身上。她竟感到了微弱,却又真实在扩张的死亡讯息。
  虽然她不是死神,对于死亡的敏感深测度没那么高,不过她毕竟从东衡遥身上探出来了,而且就只在刚才那一刹间死?
  为什么在那一刹间在东街遥身上探到这个讯息时,她的心会那么复杂?万物生死本就是自然不过的事,身为花界之神,她不也看多了人世间的来来去去、生生死死?既然生死是定律,当然东衡遥也逃不过,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不是有句话说:祸害遗千年吗?所以她一直以为,这男人合该长命百岁的。
  东衡遥一直凝向她的眼深黑着,嘴角半弯起笑:“我想,除了生死……和你,是我不能掌握外,天下之间没有我解决不了的麻烦。难道……”他的瞳眸带着深思:“你说得是连你也无法改变的生死吗?”
  水荷为他敏捷的思虑能力吓了一跳。而一旁的晋德,到此为止虽然仍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倒从两人令人玄奇难解的对话里隐约捕捉到了一点不对劲。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衡遥,莫非你真的遇上了什么大麻烦?”晋德一双狐疑的视线开始上上下下打量着东衡遥:“难不成是你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这家伙说得没错,天下之间除了生死——呃……还有他说的……水荷?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麻烦。那么是……他病了?可看他这一副简直还可以为祸人间百八年的模样,哪像个生了病的人?
  募地,原本在东衡遥怀中的俏影就在眨眼间离开了他——水荷在东衡遥的探讳视线、晋德的瞠目结舌中,身形已在他们两步之外,并且背向他们往外走。
  “为什么不猜是我?我,不也是你的大麻烦?”含着轻谓的低吟顺着柔风送向东衡遥,也宛如欲随风去的纤影在转过一丛树灌后,立刻顺理成章地消失。
  东衡遥没捉回她。他只是莫测高深着表情仍停驻在她离去的地点。显然,她真打算隐瞒某件事。
  是……死吗?他的?狂妄地,他勾了勾唇角——如果是,他倒想知道会是谁能要了他的命……
  “衡遥,别告诉我,你这水荷姑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姑娘。”总算,晋德从水荷那简直出神入话的身手中惊醒过来。对于水荷,他的好奇心真的只可以用快被胀死来形容了。
  终于,东衡遥将注意力拨回给晋德了。
  “对于她,你还知道多少?”淡淡地笑,东衡遥十分了解晋德的情报网络少人可及,不过对象如果是她,恐怕就连他这晋德太子也要吃鳖了。因为,她是他的……荷花神。
  晋德开门见山了。“除了她接近你以后,包括在遥九府的事,其它关于她的身世来历,我完全查不出来。你也知道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而这不可能的事就意谓着危险,所以……”地耸了耸眉头,眼中精光闪动:“亲爱的弟弟,我也不得不怀疑你那水荷姑娘或许是怀有某种企图地接近你。”
  “你说得没错!她会接近我确实是另有企图。”缓缓起身,东衡遥面对那一池她再次变弄出来的水中芙蓉,他的眼神乍地黯似黑幕。
  “你也知道?”对于他的答案,晋德倒是意外了。而与东衡遥并肩而立,他的视界和心神也在这一刹间又被池中摇曳生姿的清荷夺去。他不由得深吸呼了一口气——水荷?水中清荷!她该不会跟这一池的花,跟东衡遥的改变有关吧?
  如果是,那么能让恶花恨荷的东衡遥终于肯让这花在遥九府里现踪影,这代表什么迹象?或许,这神秘小姑娘的出现并未必完全如他所料的代表危险。
  “我知道你的关心,不过你也应该相信我有能力处理任何事。”显然,关于水荷的话题到此为止。
  晋德当然听得出来,也比谁都明白,当这家伙什么都不想说时,你就是在他面前表演以死相逼,他也只会更坏心地提供让你死得快的方法。
  唉!
  一弹指,晋德忽地以一种只有东衡遥分辨得出来的贼兮兮神情笑了——行!这事他不想说就暂且搁下,反正他总会有知道的时候。那么他就来谈谈另一件好了。
  “我是相信你的能力,可是显然我们那父皇一直没放弃考验你能力的机会——包括你能力中的那一项忍耐度。”
  咳!这就是他来的另一个主要目的了。
  听出晋德语气里不安分的兴灾乐祸,东衡遥只斜斜睨了他一眼。
  “有话快说。”他转身,只给晋德一句话说完的机会。
  唉!这家伙就不能让人家尝一次卖关子的乐趣吗?
  “父皇又在打要你迎娶皇子妃的主意。他这次看上的是丞相的大千金,你最好要有一点心理准备:我瞧父皇这回认真得很。”
  晋德忍不住想摇头了——看来宝珍那丫头不放弃也不行了。
  上回父皇要将她赐婚不成,恐怕再不会在东衡遥面前提这事。而这回,父皇看起来像是铁了心决定硬要将那据说才貌双全、温良淑德的丞相千余赐婚东衡遥,想来用意是以试图收住他狂浪不定的心居多。而这主意,或者说能触发父皇有这念头的,恐怕跟那一班小鼻子、小眼睛的王公子弟脱不了关系……
  不过,现在情况可会变得更有趣了。因为这世上,多了一个叫水荷的小姑娘。晋德在见识到了东衡遥对那小姑娘展现前所未有的占有欲之后,原本就对父皇那主意不存希望,想来如今的成功率更向谷底荡跌了。
  果然,东衡遥听了神情却仍是无动于衷。“是吗?”他直视着晋德,慢慢的,他的唇角上勾起一种邪气十足的笑。
  每回看到东衡遥这种笑,晋德总忍不住头皮发麻——不管即将倒楣的人是他或是别人——而这回也不例外。
  “看来我让他替我这么费心,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不过现在,我已经为他想到了分忧解劳的好方法……你要不要听听?”
  偌大的浴池,水气氤氲。
  水面下,一抹矫健的影子闭气沉潜了已经有好一会儿。
  终于,影子开始探上水面。
  “哗啦”的水声中,一颗黑湿的头颅冒了出来。而在同时,头颅的主人也立刻知觉到了属于另一人的存在——准确地转向后方,东衡遥的视线锁住了那一张含俏带笑的水灵容颜。
  早不知何时,在浴池畔服侍的下女换了人。此刻,半趴在池畔。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葱指撩拨着水玩的,正是在东衡遥和晋德太子会面的场合中溜走,并且消失至今已经一个下午的荷花神,也就是我们现在的水荷姑娘。
  “你来多久了?”东衡遥漫游向她。
  “才来你就发现了。”她照实说。
  看来,她这堂堂荷花神在他身遭藏不住行踪,早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移到了她面前的男人,凝视着她的神情又足够让她的心狂跳不止了——呵!迷恋、眷恋、爱恋……看来她已经不满足只拥有他的这一辈子,她更贪求他的下一世、他的永世……所以他能不能度过眼前的最大劫数,也紧系着她的心。
  不!她不该插手、不能插手!除非……
  从水底下伸出了一只湿淋的指掌握住了她拨弄着水玩的手。东衡遥深深地望进她美丽灵动的眸。
  “或许你该告诉我,这一个下午你都在想什么、做什么?”他的声音有些低调清懒。
  不自主地接收下他诱人的催眠,她轻呵了口气,脸颊浅现梨涡。
  “这一个下午,听了一对夫妻吵架,逗了厨娘的宝贝孙玩……就这样,好像也没做其它啥可歌可泣的大事,不过倒是想了以前从不曾想过的事。例如,想你……”
  “嗯?”他的神情露出了一个几乎难以觉察的微笑。
  水荷忍不住对他皱眉,笑叹气了。在铺着光滑石面的浴池畔坐了起来,接着享受地把玉足探进水里,这才又把注意力转向他。
  “我想,跟你打赌似乎是中了你的计,对吗?”其实早在答应跟他赌的一刹,她就知道了。
  狡笑跃上他的眸。“只要能困住你,我会不惜任何代价。”他不否认。
  “你该知道,我想走,你永远也找不到我。”
  “落荒而逃?你会吗?”
  迎视东衡遥闪动着邪恶光芒的眼,她唇边也蕴出一抹顽黠。
  “或许我该试试……”
  东衡遥笑了。募地,他仍握住她的手一施力,她整个身子立刻被拉下了水,同时也滑进了他怀中。
  “那么我也早该试试或许能打消你念头的行动……”更沉,深黑的眼逼近她的,而他的唇也几乎要触着她的柔唇。
  也许他该现在就要了她,也许他不该再等到那一天。
  只为了那个深藏已久的计画,只为了这个他心里所动念的,他竟能忍耐着天天触碰她.却每回又在最后撤回碰过她的折磨……全是为了她.为了这个随时可以消失的荷花神!
  该死!他承认他会害怕、他会恐惧,而且让他想捉牢她愈加深。更该死的是.他没有真正能掌握她的的筹码。只因为,她是神,而他不是。
  不!那又如何?就算她是鬼是神,一旦他打定决心要的,他便不放手。
  感受到源自他身上的深烈气息,更何况还有紧紧包围住她的这具充满强烈男性欲望的炽热躯体,她怎会不明白他所说的行动是什么?这半个多月来,她已经有太多次在他怀里意乱情迷的经验了……
  呵!她只是佩服了这男人的自制力。她知道他要她,而他明明有好几次都可以要了她这身子的,可是他竟放过了,为什么?她好奇了。
  她是爱上这凡间男人了。因为清楚,所以一直以来她从不曾想化掉这身子被他点燃起的反应。
  可他哪!这一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坏男人,竟对她克制了……
  “如果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落荒而逃呢?”她对他娇媚一笑。
  “是吗?”低低地吐出一句意外柔和的轻句,深深将属于她的香气吸纳进他的胸腔,“那么你的保证期限是多久?我要的是,你的永远,你还给不给?”
  别过头,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上。“你真是贪心……”她轻吁了。
  指节顺着她的背脊上移,佛开沾附在她颈侧的青丝,他只稍转头首先便攻占了她的耳朵轮廓。“贪心?不!我只是要求我该得到的……”
  “我可以……除非……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她轻喘着气。
  募地,那张充满放纵情挑与邪气的脸庞重回她的眼前——东衡遥宛如烧着火焰的黑瞳直凝她的水眸绯颊。
  “你说。”
  “你答应我,你属于我。”恢复了些平静,她神色微凝,而她的一手掌心仿佛要听到他真心地贴在他的胸口上。她突如其来却似乎藏有某种深意的举止,让东衡遥的心莫名一动。
  倾前,他轻啄了一下她娇艳的红唇。接着抱起了她,让两人开始向浴池岸上移。
  “你已经听到我的心的回答了,不是吗?”他不介意她的探心,因为是她。
  东衡遥已经抱着轻燕似的她离开了浴池,低头对她诱人一笑,他的脚步朝向连接他寝房的通道。
  她的确听到了。她的心,泛过了一种暖洋洋的情潮。
  然后,她伸臂留住了他的脖颈,终于也给了他一句他要的誓言承诺——
  “你属于我,我也……属于你,是永远!”
  花神界的定律,不能改变凡人既定的命运和生死,除非……
  除非那个凡人拥有和花神同等,甚至更深的真心和承诺!
  至于花神真要插手改变凡人命运的后果呢?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水荷张开了眼,更强烈的光线逼得别过头。而这时,她也才察觉到了源自身子的异样和属于昨夜和今天的不同……
  想及昨夜……喝!她这从不知啥叫脸红的荷花神,竟禁不住耳根子轰地一热。
  唉!她的好奇心是得到满足了,可……
  她现在可是浑身酸痛啊!
  这大概就是满足好奇过后的代价了。
  重敛眸,红泽白眉心灿出。没多久,她这原本酸疼的身子终于再次被调整回最佳状态。一会儿后,她张开眼,吁了口气。
  她是从不需要睡眠的,可没想到她这回不但困睡到日上三竿,还睡到浑不知东衡遥何时离去……
  东衡遥……
  突然,在她的心思想及那男人的刹间,一种锐诡的直觉再次袭向她,她一惊。难道……
  心随意转。眉心的柔泽再次闪现,就在同时间,原本娇懒卧在大床上的绝色影姿已经如烟消逝。空气中,只余留下一抹似有若无的淡淡清荷香……
  血腥、紧肃的气氛,僵凝在这处皇宫内苑的御花园。
  就在事件发生的下一刻,大批大批的侍卫已经将御花园层层包围。混乱的场面很快被控制,不过却无法平息下扩张高涨的紧张惊涑——
  刺客!
  原本份作侍卫混进宫来欲行刺帝王的刺客,几乎就要成功了——如果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东衡遥阻挡,他几乎是可以成功的。不过,他毕竟是失败了。
  就在刺客惊讶地发现他刺中的是突然出现挡在帝王身前的另一个人影时,他已经失掉了机会,而且他以后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因为下一刹,警觉心甚高的皇宫侍卫已立刻涌现,并且他在插翅也难飞之下很快地被捉住,押送天牢。
  至于东衡遥……
  是的!突然在惊觉不对劲,以身替帝王挡下一刀的东衡遥,被深深插入心肺的一刀差点立刻要去了命。
  饶是平日在人前威严沉稳的明帝,在看到心口被插了一刀,随着鲜血大量冒出而呈现苍白的东衡遥时,他几乎立刻失去该有的冷静。
  “遥儿,你撑着点,御医马上就来……”大步随着东衡遥被侍卫担起迅速抬往寝宫,明帝一张脸色也显得好看不到哪里去。“御医呢?御医到底来了没有?”他忍不住朝后头一吼。
  “禀皇上,御医就快赶到了。”侍从危危颤颤地赶紧又飞奔下去。
  很快地,身受重伤,却仍靠坚强意志力要维持住清醒的东衡遥,已经被众人放到寝宫的床上。
  鲜血,不断从仍插着刀的伤口冒出,显得十分惊人刺目。可即使遭受到这极大的痛楚,东衡遥已经毫无一丝血色的脸上仍谈扬一抹似笑非笑。
  他看着俯在他眼前一脸急切焦躁的帝王——他的父皇,他恨爱了二十年的父亲。由他刚才毫不迟疑替他挡了这一刀看来,他就清楚地明白,即使对他的恨再多过于爱,仍抵抗不了存在两人之间相连的血亲天性。
  “遥儿,你救了我一命……”明帝吁叹口气。他不是不明白这孩子对他的心结的。他承认,他对东衡遥是歉疚也是怜惜宠溺的。因为容妃的冤死,也因为这孩子是最像年轻时的自己,所以他投给了他不同于其他子嗣最多的的关注与期望,只是……唉!
  东衡遥努力压下开始泛滥全身的刺痛与烧炙,而他的意识也逐渐在向黑暗靠拢。
  “我知道……”他凝眉。“换作是其他人……也会……这么做……”短短两句话,已经泄去他太多力气。
  “你该知道你不同……”明帝已经看出生命力正从东衡遥身上渐渐地流逝。他的心一紧,立刻喊道:“该死!
  御医呢?”难得的诅咒出自帝王之口,众人背脊更是发凉,匆匆忙忙奔下去把那“该死的”御医尽快拖来。
  寝殿内弥漫着沉重的气氛,没有人赶喘一口大气。
  东衡遥竟开始感到愈来愈难维持清醒——该死!他不能昏迷,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此时闭上眼,恐怕就再难睁开……而他才在昨夜要到她与他的永世承诺。
  水荷,他的荷花神!一夜的缠绵,他仍要不够她。天知道,他今早要离开她仍酣睡的身畔有多难,若不是为了决定要速战速决他和她的事——
  他要她成为他的皇子妃!
  上回晋德带给他父皇打算要将丞相千金指给他的消息,阻挡不了他这个早有的计画,只是让他更确定了——他要她成为遥皇子妃。
  晋德也已经知道了。
  东衡遥一早进宫,就是要让他那父皇明白他的决定——替他父皇“分忧解劳”,不是吗?
  不过他还没有机会开口,身上就先多了伤口。
  水荷……他的荷花神……
  突地,一种幽淡的香气惊扰了东衡遥逐渐陷入混饨的意识——他勉力偏过头,撑开该死沉重的眼睛……
  “你是谁?站住!”一抹浅带异香的俏丽白影无声无息从寝宫门外踏进,惊觉的侍卫立刻喝声挡人。
  明帝也转过头,看到了门前宛如清香白莲俏灵灵却陌生的少女。而少女的神情有着明显的焦急,她的视线直凝向——床上的东衡遥。
  “你……”这女娃儿他没见过,而她又是怎么能闯进这里来的?
  荷花神,水荷,清楚看出了笼罩在东衡遥身上的死亡气息,也终于确定一直袭向她的不安果真源自于他……
  她必须在他还有生命气源之前拉回他。
  无瑕应付其他人的干扰,她凝神灿出眉心红泽,纤指在四周舞圈出一层气流。很快地,屋里的所有人全陷入了沉寂不动——除了他。
  水荷的身影在刹间移到东衡遥眼前。
  “荷……”她来了!东衡遥明白他这荷花神的能力,可以看出她在做什么,他倒一点不显惊讶。牵牵唇角,他向她伸出手。
  水荷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向他俯下身看见使他快没命的罪魁祸首。她一咬牙,幸好她早来了一步。哼!敢动她荷花神的人。行!现在就来试试是她厉害,还是这个该死的死神。
  她把另一手停在他伤口上方。
  “遥,告诉我,你肯不肯把你的生命交给我?”微扬唇角,她的俏脸有着一抹神秘。
  似乎有一股源源不绝的力量从她的手、由她的身子传透向他,首先渐渐恢复的,是他原本已半陷入黑暗的意识。
  知道她正在救他——东衡遥却募地眼神一瞬。他反握住她的手。
  “我记得……你说过……神仙也救不了……该死的人……”他已经尝到了什么是死亡的滋味,他甚至以为就在刚才的迷蒙间,他恍惚看到了黑色死神的影子。如果,他的生命真的必须在这时终结,他也得清楚她救了该死之人的代价;即使她要救的人是他。
  “我可以!”水荷对他轻轻一笑,而笑容里,有一层不愿让他知道的秘密。
  东衡遥绝不会忽视他的直觉,和心突然莫名生出有种会失去她的强烈预感。
  “你……”东衡遥一凝眉。而就在这时,水荷更倾身向他,几乎,是在他的面庞前。
  “这样好了,我救了你一命,你就以让我完美地达成任务来报答我,如何?”狡黠地说完,没让他有说不的机会,她突然封住了他的嘴——霸道的。
  东衡遥竟浑身动弹不得。而籍由她抵在他嘴上的唇,他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强旺的能量被渡过了他的体内。疼痛、炙热很快地消逝无踪,然后他原本渐渐溜走的生命力,似乎也被拉聚回他的身体……
  不知何时,东衡遥发现自己正陷入一种清明无垢的意识空间,甚至连他的心,也呈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详。直到,一声轻叹震醒了他——
  猛地,东衡遥在刹间意识自清灵的空间跌出。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另一双秋水横波。
  趴在他胸前,与他浅笑凝望的,正是水荷。
  东衡遥注意到了她红润得异样的脸蛋,和她与他贴触的肌肤温度是无法掩藏的沁凉。
  心募地一动,他出手捉住了她的纤肩。
  “该死!我不准你隐瞒任何事!”他朝她低吼。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即将发生什么事的感觉,不过他就是知道,而且还知道引爆他强烈不安躁乱的来源正是出自她—─现在已经从半死人变成活人了,那么她呢?
  “可如果……是连我也不知道的事呢?”她轻呵气,对心爱的男人懒弱而笑。
  东衡遥的心猛烈地一缩。忽地,他张臂抱住她,并且半坐起身。
  “那么就告诉我,你知道的。”他问的犀利,可抱着她盈香娇躯的双臂却是充满着温柔爱怜的。
  在他怀里动了动,最后她将脸蛋搁在他的肩窝上。不让他看见的,她眉心闪过最后一丝微弱的柔泽。她慢慢闭上了一直让他心荡神驰的水灵眸子,而她唇边的浅笑却未曾褪去。
  “我知道……你爱我,而且会爱很久很久。我也是……”含笑的轻音在尾声消失。
  东衡遥的呼息乍地一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地,他把再毫无抵抗力的水荷放下在他的掌臂中——只见,怀中人的影像竟仿佛褪色般慢慢地变谈、变谈……
  “来了、来了!御医来了……”突然,从门外喊进来急切的声音。
  而就在这时,似乎迷咒被打破般,屋内原本陷入凝止不动的众人也恍然睁开眼睛醒来。
  “……呃?怎么……”
  “咦?发生了什么事?……”
  一开始还处在茫然状态的众人仍不知在自己身上曾出了何事,而一路从外面喊进来的声音倒是突然将他们拉回了注意力。
  所有人,包括床边的明帝,一下子全都把视线集中向床上的人——
  只见,原本躺在床上几乎奄奄一息的东衡遥,此刻竟已在床上坐起,而他正低头看着自己半伸出的掌臂,仿佛,就在刚才,他的手中曾抱拥着心爱的人儿……
  看着眼前宛如没发生过任何事,更仿佛不曾受到重伤的东衡遥,再加上他一直动也不动地维持着那样专注的姿势,就是这么一幅奇特又诡谲的转变,让众人在一时之间呆若木鸡、膛目结舌。
  “皇上,御医带到了……咦!”侍卫拉着白发苍苍的御医,在总算冲进寝宫时,不由自主直看向床上的遥皇子,而这下,就连侍卫也一呆。
  至于被拼命拖来还在端着大气的御医,终于也看清了床上活生生、根本一点事也没有的东衡遥。
  “遥皇子他看来一点也不像……”快死的样子──御医总算勉强将最后几个字吞回肚子里。
  明帝终于从震愕与惊喜中回过神来。
  “遥儿,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直观向东衡遥原本受伤的……只见那原本深插着一柄短匕的地方此时不但短匕不见踪影,就连一丝血迹也未见——天!难不成他刚刚全是在作梦?
  东衡遥知道他的几乎死而复生已经惊骇了所有人,可这时他只在乎一件事一─
  他暗若夜幕的黑眸仍紧紧盯视着自己空荡荡的怀臂—─
  这就是救了他的代价?这就是救了他的该死代价!
  “衡遥!衡遥他没事吧?!”屋外,晋德太子焦急的声音由远而近的传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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