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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心伤


  裴逸凡背着手缓步踱出寒月苑,媛媛则攀着他的左臂啰唆个不停。
  “好啦!好啦!大家都去,就你不去,多没意思啊!”
  裴逸凡摇摇头。
  “去嘛!去嘛!陪人家去嘛!”
  这会儿裴逸凡连摇头都懒了,只是兀自和经过的仆人颔首打招呼。
  “少爷,厨房这回多做了好些您爱吃的糖肉秫花糕,明儿个您得多吃点哪!”
  仆人笑眯眯地说。
  裴逸凡才开口,媛媛便抢着挥手赶开仆人。“走开、走开,没瞧见我在这儿跟少爷讲重要的事吗?我先来的先讲,你待会儿再来吃屁!”
  裴逸凡无奈的摇头,可还是赶在仆人离去前交代了一句。
  “阿九,叫胖大娘多加点银杏。”
  “少爷,胖大娘知道您爱吃银杏,早加了好多啦!”
  “逸凡相公!”媛媛怒叫着板过他的脸。“我的事情比较重要啦!”
  裴逸凡再次摇头,继续往前行,甩也不甩她。媛媛很不高兴地更用力抱住他的手臂,孩子气地让他拖着她走。
  “好,逸凡相公,你不要登高、不要赏菊,只要陪我去逛重阳市就好了。”
  就好了?
  裴逸凡猛翻个白眼,不耐烦地说:“我说过我不出府了,不是吗?”
  媛媛明眸一瞪,不服气地说:“你也说过你不出寒月苑,可这会儿还不是天天往外跑!你也说过,除了公公、婆婆,还有我和裴安,你谁也不见,可这会儿还不是和府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下人们嘻嘻哈哈的!”
  裴逸凡眉一挑,辩驳道:“我没有嘻嘻哈哈的。”
  媛媛伸手顶高了他的唇角,“可是你有这样!”
  裴逸凡瞪她一眼,随即失笑。“那只是……难道你要我哭吗?”
  媛媛放下手,抱回他的臂弯,侧首斜睨着他。“逸凡相公,他们并没有被你吓到,”她静静的指出事实。“相反的,他们都很开心你能和以前一样和大家说笑。其实,当年你要不是躲得那么快,你会发现下人们都很护着你的,你以前对他们有多亲切随和,他们都没忘记。”
  裴逸凡沉默了一下,继而叹息。“我知道,我想,我只是太懦弱了,不想去面对这个现实。”
  闻言,媛媛不满的抗议立刻冲口而出,“你才不是懦弱,你是……”她突然顿住,随即以很奇怪的眼光瞪着他。
  “逸凡相公,你……还喜欢那个婊子吗?”
  裴逸凡全身一震,蓦地咬紧了牙根,默默地拐了个弯进到水榭里去,媛媛仍是巴着他不放。
  裴逸凡凝视湖面良久,心情方才平静下来,他才想开口,媛媛已经不耐烦地又问了一次。
  “你到底还喜不喜欢她嘛?”
  “谁告诉你的?”裴逸凡不答反问。
  媛媛翻了个白眼。“拜托,逸凡相公,扬州城里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张嘴,要听什么闲话没有?还用得着人家特意来告诉我吗?”
  又是片刻的沉默后,裴逸凡才静静地说:“不喜欢,我只后悔曾经喜欢过她,白白浪费了我的感情。”
  媛媛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她还是继续追问:“真的不喜欢她了?”
  裴逸凡冷哼,“我鄙视她,也庆幸没有和她成亲,虽然……”他的眼神黯了下来。“代价太大了一点。”
  媛媛赶忙乘胜追击。“那你喜欢我吗?”虽然裴安告诉过她裴逸凡是喜欢她的,但总是没他亲口证实来得令人心安。
  裴逸凡再次震了震。“我……”
  “怎么样?怎么样?”媛媛更急切地问,心底却也为自己的紧张而诧异不已。
  裴逸凡又是盯回湖面上许久。
  “我喜欢你。”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清楚。他实在没有资格这么说,虽然她是他的妻子,但是……老天,他实在配不上她啊!
  可耳朵拉得比兔子还长的媛媛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立即跳起来欢呼一声,再在他的左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我也好喜欢你,逸凡相公!”
  裴逸凡有那么一会儿似乎没听懂媛媛说了些什么,等他意识到她所说的话后,他顿时愕然地转过脸来,震惊地张大嘴,想求证,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回,媛媛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眯眯地连连颔首。
  “对啊!我也好喜欢你哩!”
  裴逸凡的嘴巴张合了许多次,才勉强挤出话来。
  “你……怎么可能?”他摸着脸上的疤及左眼上的眼罩。“怎么可能喜欢像我这样的人?你……你不用安慰我,我……”
  “见鬼啦!我干嘛安慰你啊?”媛媛猛翻白眼。“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有什么好安慰的?”
  裴逸凡又向下摸着大腿,虽然他跛得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了,但仍是跛的,他黯然的摇头。
  “不,你不用安慰我,真的,你愿意做我的妻子,不讨厌我,能让我喜欢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媛媛歪着脑袋审视他半晌,而后耸耸肩。
  “随便你相不相信,反正,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够了!”
  裴逸凡无语,媛媛的俏脸上突然又冒出一朵顽皮的笑容,双臂又缠上了他的臂弯。
  “逸凡相公,你真的喜欢我?”
  裴逸凡点点头。
  “不骗我?”
  裴逸凡摇摇头。
  “那就陪人家去逛重阳市嘛!”
  裴逸凡叹息。“媛媛,外头的人不像府里的人这么有包容心,我被嘲弄是活该,可我不想你也……”
  他还没说完,媛媛便恶狠狠地说:“他们不敢!”
  她一句“他们不敢”,教裴逸凡突然想起裴安告诉他的话,不由得好奇地问:“你真的……呃、做过那些事吗?”
  “当然”。媛媛说着,跳上窗台上坐着。“那个轻薄我的家伙早已不知欺负了多少无力反抗的良家妇女,我那样对他还算客气了呢!”
  裴逸凡恍然大悟。“那另一个呢?”
  “他啊!他是个拦路大盗。”
  裴逸凡先是“哦!”了一声,继而“咦!”了一句,再来是“啊!”了一会儿,最后则凝目盯住满脸无辜的媛媛。
  “你不会是故意找上去的吧”媛媛倏然一笑,还吐了吐小香舌。“从来没有人看破,可我就知道一定瞒不过你。”
  一经证实,裴逸凡便皱起了眉头。“这样很危险啊!”
  媛媛两手一摊。“有什么好危险的?我不是没事?”
  “可是……”
  “好啦!好啦!反正我已经嫁给你了,没有机会再去做那种事了,你操什么心啊?还是先答应陪我去逛重阳市要紧!”
  唉!说来说去,她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裴逸凡忙转开头去。“啊!对了,爹说要我……”
  “要你吃屎啦!”媛媛怒道:“我不管,明儿个你一定要陪我去逛重阳市!”
  裴逸凡苦着脸。“不要吧?媛媛,场面会很令人难堪的。”
  “不会!”媛媛斩钉截铁地说:“谁敢有什么不对的反应,我就先扔他去洗粪澡再说。”
  裴逸凡心头一跳,忙道:“那可不行!媛媛,他们都是平常人,禁不起折磨的,你不要……”
  “少爷、少爷,老夫人找您哪!”
  几声呼唤上立即让裴逸凡找到落跑的借口。“啊!娘找我呢!我得快去瞧瞧有什么事。”说着,便忙不迭地跑了,说他跛上这会儿跑得还真快呢!
  想跑?哼!门儿都没有!从来没有猎物能逃得出她冉媛媛的手掌心!
  “站住,裴逸凡,我话还没说完呢,裴逸凡!”
  一个飞身,媛媛落在裴逸凡的前头,裴逸凡一个煞车不及,险些一头撞上去,媛媛则乘机一把抓得他紧紧的,让他再也逃不开。
  一旁的婢女眼见少奶奶又缠着少爷喋喋不休,少爷则是一脸的无可奈何,不由得窃笑不巳。
  这位少奶奶真是又美又可爱,少爷可说是因祸得福呢!
  “公公,请你评评理啊!逸凡相公说喜欢我,可他就是不肯陪我去逛重阳市!”媛媛一脸怨怒地梯着裴逸凡。“人家嫁过来都这么久了,连和人家出去走走都不要,还说喜欢我,根本是骗人的嘛!”
  说着,她抓住裴仲湖的手臂直摇。“快点处罚他啦!公公,我爹说,说谎的小孩要打屁股!”
  裴逸凡哭笑不得。“媛媛,你……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出去的,为什么还老是这么说呢?”
  坐在书案后的裴仲湖虽然神情颇为严肃,一副准备仲裁家务事的派头,却还是藏不住眼底的笑意。媳妇能把儿子拐出寒月苑,自然也能把儿子拐出府门,他可是百分之百的乐见其成呢!
  “知道个屁啦!”媛媛凶起来向来是口不择言的。“跟你说了,你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吓人了嘛!不过就是两条疤,只要戴着眼罩,人家多看几次就习惯了啦!”
  裴逸凡下意识地把求救的眼神朝裴仲湖丢去,谁知道,裴仲湖却露出一副“不偏不移”的态度,摆明了管儿子去死,他笃定是谁也不帮的。
  可恶的老爹!裴逸凡恨恨地收回眼光,还是犹豫不决。
  “媛媛,我……你让我再想想吧!”
  “想?还想?”媛媛怒吼。“下午就……”
  “少奶奶,前厅有人求见。”
  三颗脑袋、五只眼,同时朝书房门口转去,来人是负责迎客的家丁。
  “我?”媛媛愣愣地指着自己。“找我?谁啊?”
  “是两位公子,一位姓孙,另一位姓龙。”家丁回答道。
  “孙?龙?”媛媛只一想,便“哦!”了一声。“是那个家伙啊!妈的,他居然敢来,而且还真的把龙天生给带来了!”媛媛面露冷笑。“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打算如何!”
  话声刚落,她人已一闪不见踪影,裴逸凡和裴仲湖互视一眼,随即起身。
  “爹,瞧媛媛的样子,实在不太友善,我最好跟去看看,免得她弄出什么纰漏!”语毕,他也匆匆的走了。
  裴逸凡一出门,裴仲湖立即有趣地笑了出来,从他们小俩口一道冲进书房里来开始,到一前一后离去为止,他根本没机会出半声,全都是他俩一来一往,而他只是在看热闹。
  不过,他知道媳妇儿会搞定一切,特别是搞定儿子,打她进裴家门开始,她就是裴家唯一能治得了儿子的人了!
  其实,龙天生长得实在不赖,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高大了,活像只大猩猩似的,这也是柏雅娟不中意他的原因。
  这回为了大嫂,柏雅娟才勉为其难地施展了一点美人计把他诱了来,打算让他替大嫂解决麻烦之后,再一脚踢开他。
  两人由孙钰陪着,在大厅等了不过片刻,“咻!”一下,主位上便突然多了一个人,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
  “说吧!你们找我干什么?”媛媛开门见山的问,什么招呼都省了。
  龙天生忙堆起满脸的笑容道:“幺妹,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凶巴巴的,好歹咱们也算是亲戚了吧?”
  老实说,对这个出了名狡诈刁蛮的姑娘,他还真是有些怕怕,否则,她长得那么美,他早就藉亲戚关系缠上去了。
  “龙大哥,”媛媛故意重重地唤了一声。“就因为还沾点亲、带点故,所以我才称你一声龙大哥,可你今儿来的用意,恐怕就要辜负我这一声称呼啰!”
  龙天生尴尬地干笑两声。“幺妹怎么这么说呢?龙大哥是专程来看你的,怎么反而被你责怪呢?”
  “专程来看我?”媛媛冷笑道:“龙大哥啊,甭说好听的了,从你进入扬州城就钻入柏家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来干啥的了,所以呢!我还特地飞鸽传书给爹爹,告诉他我可能需要一点帮忙哩!”
  龙天生闻言,面色立即大变,“你……你还通知冉堡主了?”他惊呼。
  “这……幺妹,有这必要吗?不过是点小事而已,毋需惊动到冉堡主吧?”
  “露馅儿了吧!”媛媛再次冷笑。“说吧!你的‘小事’到底是什么?最好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件。”
  龙天生迟疑了一下。“你真的通知冉堡主了?”
  当然,我总得防着龙大哥被狐狸精迷了魂儿,什么三亲六戚全被撇到一边儿去了。”
  龙天生的脸色有点难堪。“幺妹,你不需要说的那么难听吧?”
  媛媛以玉手支着下颔,状似无聊地半垂下瞳眸。“怕难听就不要做啰!好了,赶快说,到底找我做啥?”
  “这个……”龙天生朝孙钰丢去一眼。“是这样子的,听说裴家和辛家有点小误会,我……咳咳!希望幺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知幺妹意下如何?”
  面子?连他自己都觉得说来有点可笑,天知道在这个小蛮女的眼里,有几个人有资格端出面子来哩!
  果然,媛媛轻蔑地冷哼一声。“面子?龙大哥,你凭什么要我给你面子?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搞不清,就想来作仲裁者啦?你还真是胡涂哟!将来龙腾帮要是到了你手上,还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哩!”
  龙天生被说的面子实在有些挂不住,连勉强的笑容也挤不出来了。
  “幺妹,请你不要这么尖酸刻薄,虽然你家相公被退了婚的确是很没面子,但也是他自个儿找的,怨不得别人啊!何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若没有被退婚,也娶不到幺妹逗更好的媳妇儿啦!”最后一句纯属奉承,与事实完全相背离。
  “少来!”媛媛冷嗤。“所以,我说你是非不辨,单听一方的说词你就信了?真是胡涂!”
  龙天生暗暗提醒自己要忍着点,好言的说:“好,那幺妹这边的说法不妨也说明一下。”
  “说明?”媛媛不屑地上下瞟他一眼。“龙大哥,你真以为自己是个官儿了,是吧?要不要再来个写状画押啊?”
  龙天生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正想发飘,但始终觉得事情不太对劲的孙钰忙插进来打圆场。
  “龙兄先不要急,我们就这么找上门来,冉姑娘当然要不高兴,只是……”
  他转向媛媛,诚恳地说:“冉姑娘,我们当然没有资格过问,但是既然受人之托,自然也得忠人之事,想必冉姑娘能了解。而且,如果真有误会,冉姑娘不想乘机冰释前嫌吗?”
  媛媛瞧了他半晌,这才点点头。“好吧!看你说的还像人话,我就给你个面子。”她徐徐地转眸望向厅口,眼神深黝,语调黯然。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在整个叙述的过程里,媛媛始终盯着前方,而仔细聆听,并频频变色的龙天生和孙钰并没有发现媛媛的奇怪之处,直到终了。
  “如果不是那个婊子,他会把自己关在寒月苑里三年不出来?或许他的确不怎么中看,但也不再像三年前那般吓人了,可他就是不敢出门,怕吓着别人,也怕再一次令自己无地自容。”
  说着,她站了起来,“可是,逸凡相公,你不给自己机会,人家又怎么给你机会呢?”她迎向前。“为了我,你就试一次看看,好吗?”
  龙天生和孙钰愕然的转首,只见厅口伫立着一个颀长潇洒,穿著一身的儒衫的男人,半张脸俊美、半张脸像鬼,眼罩遮住他的左眼,却掩不去丑陋的疤痕,可他的儒雅气质和翩翩风度,却又是如此令人心折,实在教人兴不起厌恶的念头。
  但是,好好的一个俊美人物就这么毁了,明明是个斯文书生,却戴上一个眼罩,确实教人惋惜不已。
  他俯视着来到他身前的媛媛,她则仰起娇颜望着他,满脸的祈求与盼望。
  “逸凡相公,为我试试看嘛!”
  裴逸凡缓缓抬起手抚着她红润的粉颊,轻叹。“媛媛,你……不后悔?”
  媛媛坚决地摇头,且断然道:“我从不后悔!”
  裴逸凡幽幽地再一次叹息,“好,为了你,我就再试一次吧!”
  晶莹的水光蓦地涌出,然而,她唇上的笑容却是如此甜美开怀,“谢谢你,逸凡相公,那咱们下午就一块儿去逛重阳市啰!”媛媛开心地说。
  裴逸凡喟叹着拭去她的泪水。“你真傻,值得为我掉眼泪吗?”
  媛媛俏皮地皱皱鼻子。“我眼睛进沙子了嘛!”
  裴逸凡失笑道:“胡扯上这儿哪来的沙子?”
  媛媛耸耸肩,跨一步到他身边,习惯性地挽着他的手臂往厅内走去,“我说有就有啰!”同时抬眼望着厅内的两人。“逸凡相公,左边那个是孙钰,我们以前见过几次面,右边那只大猩猩龙天生是……算是冉家堡的亲戚吧!”
  裴逸凡尔雅的躬身一揖。“裴逸凡待慢了,请两位海涵。”
  犹在怔愣的孙钰蓦然回神,慌忙起身回礼。“不敢,是我们来得突然。”
  “裴公子不用多礼,我们……”龙天生也有点手足无措,眼前的男人虽容貌已毁、足亦跛,可那翩翩风采依然令人赞叹实在不像辛若雪口中那般恶劣的人。是我们冒昧来访,还请裴公子原谅我们的无礼才是。”
  “不敢,两位请坐。”
  三人前后落坐,就媛媛一个人直挺挺地站着,还双手叉腰,气势凌人。
  “好,你们都瞧见了,我请问你们,换了是你们,身受如此的待遇,你们又会如何?”
  孙钰无语,龙天生却欲言又止。
  媛媛冷笑。“我知道,龙大哥,你是想说,咱们江湖中人才不在乎毁容、跛脚,对吧?没错,我们是不在乎,好不好看无所谓,重要的是肚子里有几斤几两重。然而,龙大哥,我说的却不是这个,换了是你,倾心为所爱的女人牺牲,她却把你当白痴耍,不但抹黑你的牺牲,还设计教你羞愧得只能躲起来,为的只是那个放荡婊子的卑鄙自私,龙大哥,这你能心服吗?”
  龙天生顿时哑口无言。心服?恐怕他会先掐死那个女人再吭声。
  孙钰看着神色平静的裴逸凡,心里真是后悔来这一趟。
  “裴公子,我……”他犹豫半晌,终于道:“可以陪两位一块儿去逛重阳市吗?”
  裴逸凡才一愣,媛媛就先笑了。
  “不错嘛!孙钰,你还不算胡涂,分得清是非黑白,可是,要是辛若霜跟你翻脸抱怨呢?”
  孙钰苦笑。“理亏在她们,我还能怎么样?”
  媛媛歪着脑袋斜睨着他。“你又怎么能确定我们说的是真的?”
  “我早就觉得辛家的说词有点奇怪了,现在……”孙钰又瞧向裴逸凡。“见了裴公子,我更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媛媛更开心了,她回身亲昵地抓着裴逸凡的手。“我就说吧!逸凡相公,我早说你一点也不可怕了嘛!人家还一瞧就觉得你是个好人耶!”
  裴逸凡满眼的深情,他捏了捏她的手。“你说的都对,可以了吧?”
  “那当然!”媛媛傲然的转向龙天生。“好了,龙大哥,孙钰已经作了决定,那你呢?你又有什么话要说?”
  龙天生还是欲言又止了老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请问裴公子希望辛家怎么补偿?”
  “补偿?”裴逸凡摸着脸上的疤痕喃喃道:“这补偿得了吗?不,我从来没想过要她补偿,只是她……”
  “那个婊子太自私、太绝情了!”媛媛接口道:“祸是她自己惹来的,逸凡相公为护她而残缺,她不但不感激,并誓言终身相伴,反而踩着他的自尊,硬是把他逼进自卑自怜的牢笼里,存心拿他的一生换取自己的满足,这种臭娘儿们简直是……”
  裴逸凡一听她连不太雅观的调儿都出笼了,忙拉拉她的手,阻止她继续下去。
  媛媛不满地噘了嘴,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不再说下去了,裴逸凡这才接着阐明自己的心意。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要她做什么补偿,当初是我自愿救她的,这怪不得别人,她要解除婚约,我也无话可讲,但是,她不该当我是傻瓜般的来讥笑我、嘲讽我,教我丧失了所有的信心,毕竟我是为她而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而且,她竟然……竟然还叫所有的人一起来践踏我……”
  他倏然顿住,神情羞惭难当,媛媛心疼地抱住他的手臂。
  “不要难过,逸凡相公,”她轻柔地劝慰着。“你放心,我会帮你报仇的,那个无情无义的婊子,我绝对会让她后悔莫及的!”
  裴逸凡苦涩地扬了扬唇角。“不,媛媛,我不想报仇,那是无意义的。一直以来,我只想把她丢给我的讥嘲之言扔回去,想让她知道我还是能站起来的,甚至可以活得比以前更好,更想向大家证明我不是她口中的那种人,但是……”
  他闭了闭眼。“我该死的连走出寒月苑的勇气都没有!”
  媛媛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又红了眼眶,“逸凡相公……”
  半晌后,裴逸凡突然睁开眼凝视她片刻,“是你……”他笑了,神情是那么的深情温柔。“你带给我信心、赋予我勇气,让我能够踏出牢笼,再次沐浴在阳光下,所以,我也很感激她,如果不是她舍弃我,我也遇不到你,虽然这对你而言不公平……”
  闻言,媛媛立即抗议。“逸凡相公,你不……”
  “好、好、好,我不说那个。”裴逸凡明白的让步,“但是,媛媛,真的不需要报仇,我已经很满足了,有你在我身边,就已经是对我最好的补偿了,何况……”他倏地眨了眨眼。“我还是有别的方法可以让她们知道,我虽残却不废,光明正大的教她们明白,我裴逸凡就算见不得人,却还是有能力撑起一片天!”
  “谁说你见不得人!”媛媛怒气冲冲地反驳。
  “我……”
  “不管!”媛媛怒道:“你答应我下午要出门的,你敢反悔?”
  瞧见她怒火又僻哩啪啦地燃了起来,裴逸凡赶紧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反悔,我会和你一道出去逛,但即使你不在意,我的模样还是不适宜出门,这是事实啊!”
  “狗屁啦!”媛媛怒骂。“孙钰,你告诉他勾灰灰长得是什么模样的!”
  孙钰领命,“勾灰灰是个英俊潇洒的风流公子,最爱女人,女人也爱他……
  他轻咳两声。“那是以前,可后来他玩了人家的老婆,便被抓起来同略施薄惩,他的鼻子被削平了,额头上被刻上淫虫一二字,右颊划了朵玫瑰……嗯!还挺漂亮的呢!可是左颊却是一具相当逼真的……”他蓦然顿住,瞟媛媛一眼,没再说下去。
  媛媛耸耸肩,俯身在裴逸凡耳边咬了一句,裴逸凡顿时愕然,满脸的不敢置信,孙钰则憋着笑对他点点头,裴逸凡更是惊讶得连下巴都快掉了。
  “有趣的是,他尚不知悔改,顶着这副尊容到处去追女人呢!”龙天生也忍不住插话进来。
  裴逸凡直摇头,媛媛尚觉不够,继续吆喝着,“孙钰,那南宫豪呢!”
  “啊?他就比较……恐怖了……”孙钰说着,装出一副滑稽的怕怕表情。
  “他被人泼了一锅热油,由上到下,头发只剩几绺,脸上没有一丁点部位是平坦的,右眼睑被黏住,因而永远闭不起来,鼻子也歪了,反正整张脸就是‘一团乱’。
  而他的右腿、右手都各断了一截,听说他还把那两截手脚都收藏起来作纪念哩!”
  “前两个月,我还看到他兴高采烈的要去晋境喝喜酒喔!”龙天生又插话进来补充道。
  “孙钰,周虎!”
  “周虎啊?他……”
  “够了!”裴逸凡蓦然出声阻止。“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真的明白了吗?”媛媛认真地盯视着他。“其实,不管多恐怖的尊容,也是习惯了就好,更何况,以你现在的情形,或许不好看,却不可怕;少一只眼,却还有另一只眼,腿跛了,却还是能走,实在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裴逸凡无奈地拍拍她的手。“好、好,你说的都对行了吧?”
  “本来就是嘛!”媛媛白他一眼,继而朝龙天生望去。“龙大哥,我家相公愿意饶她,但我可不愿意。你回去告欣她,先自动向扬州城民坦承当年的事实,接下来嘛……”她沉吟着。“嗯!先做到这件事再说吧!”
  “要是她不肯呢?”
  “不肯?”媛媛的双眉猛一下挑得半天高。“嘿嘿!那就等着被剃头吧!
  登高、饮酒、赏菊,是重阳最主要的活动,藉以躲避灾难、消除灾祸。
  而重阳市会则是扬州独有的市会,城中男女老少会纷纷走出家门,游人在登高赏菊后,也会来逛逛市会,市会热闹滚滚得如同元宵观灯一样。
  人群中,媛媛毫不避讳地挽着裴逸凡的手臂,神情既亲昵,又娇憨。
  不出媛媛的预料,一道道目光陆续朝他们集中过来,却非惊恐的瞅视,而是诧异讶然的神情。
  裴逸凡浑身僵硬地直视前方,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跛得更厉害了。
  媛媛却是若无其事地指指点点,一下子要买那个、一下子要吃这个,过了片刻,又说要看画舫热闹。
  裴逸凡无奈地让她抓来抓去,一点办法也没有,而另一旁的孙钰,则尽量与他谈话,以减轻他的紧张,时而询问扬州人的某些特有习俗,时而说些其它省境的趣事。
  没有人尖叫、没有人昏倒,也没有幼儿哭嚎或窃窃私语,虽然奇特的眼光确实不少,可许久之后,裴逸凡终于也慢慢放松下来了。
  然而,只不过半晌,所谓冤家路窄,他们竟然面对面碰上了辛若雪姊妹、柏子舟兄妹和龙天生了。
  仅只一瞬间,裴逸凡的紧张情绪便骤升至最高点,媛媛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潜存的怒气和极力压抑的不满。
  就在扬州最热闹的多子街正当中,令人窒息的沉默,以他们对峙的场面为中心点迅速扩散开来,喧闹声诡异的画下终止符,人群的流动自动停顿,所有的人都怀着期待的心情静观其变。
  三年前的事,在人们的脑海中仍留有清晰的痕迹,虽然当年在辛若雪单方面唱作俱佳的控诉下,一时激愤的扬州人把同情全送给了辛若雪,但事后冷静下来再去回想,都觉得裴逸凡不该是那种卑鄙的懦夫,可是,裴逸凡就此隐遁不出,即使有心找出页相,也是无从问起了。
  如今,先是裴逸凡的妻子公然向辛若雪叫阵,裴逸凡又一步步地走出自设的牢笼,扬州人都忍不住要猜测,或许三年前的公案如今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了。
  辛若雪绝对没有想到会有再见到裴逸凡的一天!
  他不是应该躲在寒月苑里直到老死吗?这样才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呀!
  难道她当年做得还不够狠辣、嘲讽得还不够尖酸刻薄?
  他娶亲就娶亲嘛!干嘛要娶个那么泼辣的美人?又干嘛把当年的页相老实告诉她?自己窝着难受就好了嘛!
  这会儿再次见到他,瞧见他眼中的愤怒不满,她不禁心慌了,她一向是生存在人们的仰慕眼光和谄媚奉承中的,可是若让众人明白了她的自私无情和卑鄙无耻,他们会怎么看她?怎么说她?
  天哪!他们肯定会用唾弃的眼光鄙视她,用下流无耻的言语来形容她,届时,她该如何面对?
  不,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宁愿死!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绝对不能教真相爆发出来,她必须先发制人!对,只要她比当年更刻薄一些,他一定又会躲回坟墓里去,直到腐烂为止!
  想到这里,辛若雪冲口就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出来见人!就算你不怕吓坏姑娘幼儿们,你以为三年的时间,就够大伙儿忘却你曾经做过的丢脸事吗?”
  裴逸凡连让脸容变色的机会都没有,便听见媛媛的破口大骂。
  “婊子!你不过是一只只会疯吠的母狗而已!你以为乱吠一通,人家就会信你吗?告诉你,这次你别想再像三年前一样一手遮天,把事实责相遮掩在丑陋的谎言底下了!”
  真相?!
  闻言,辛若雪更慌乱了,她口不择言地脱口大叫,“哪有什么真相?真相就是裴逸凡是个见不得人的怪物,卑鄙懦弱的小人,他是……啊……”
  只是在眨眼间,媛媛便已凌空飞至辛若雪的上方,力道十足的一巴掌迅速落下。
  同一时刻,一声暴喝也传来。
  “住手!”
  另一条高大的身影急掠而至,与媛媛人影交错飞闪,而后落在满脸惊恐,并踉跄倒退的辛若雪身前。
  媛媛翩然飞回原位,裴逸凡一眼便瞧见她右手上的血迹,顿时面色惨然,心痛的惊呼出声。
  “媛媛,你受伤了!”
  可奇怪的是,与龙天生仅交手一招便受了伤的媛媛,却是一脸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而完好如初的龙天生,反而是满面的后悔懊丧。
  推开忙着帮她探视伤势的裴逸凡,媛媛慢慢的举起受伤的手臂。
  “看见了,龙天生,你最好赶快作抉择,我哥哥就快到了喔!”
  龙天生猛一跺脚。“你设计我!”
  媛媛哈哈一笑。是又怎么样?你太笨了嘛!无论如何,你伤了我是事实,这个罪你可是怎么也躲不过了喔!”
  “该死!”龙天生咒骂。
  媛媛耸耸肩,这才把手臂交给满脸焦急神色的裴逸凡去处理。
  “尽管骂吧!愚蠢的人也只能开口骂骂而已了!”她闲闲的说。
  “你……”
  龙天生气得连骂也不晓得该怎么骂了,他忿忿的转身。
  “我们走!”
  五个人就此匆匆离去,媛媛看着裴逸凡小心翼翼地用方帕帮她扎好伤口,顺便朝孙钰顽皮地挤了挤眼,孙钰又好笑、又钦佩地摇了摇头。
  “好了,我们继续逛吧!”
  媛媛说着,拉着裴逸凡的手臂又要走,裴逸凡却是文风不动。
  “不行!你受伤了,得先让大夫仔细看过才行。”
  “大夫?”媛媛不可思议地瞄一眼自己的手臂,再望回裴逸凡。“拜托,这点小伤也要看大夫啊?”
  “没错!”裴逸凡反手拉着媛媛往回走。“要看!”
  “可是,这么点小伤……”媛媛啼笑皆非地又看了看手臂。“还要让大夫看,不会太可笑了吗?”
  “不会!”
  “逸凡相公……”
  没让她继续啰唆,裴逸凡摆出丈夫的威严说:“一定要看,否则我会生气!”
  媛媛呆了呆,“老天,真丢脸!“她喃喃道:“这要是让哥哥、姊姊们知道肯定会被他们笑死!”
  孙钰好笑地偷觑着媛媛委屈无奈的被拖着走,也讶异于这个以刁蛮出名的美姑娘,居然会慑服于夫君的压制,他原本猜想,敢娶她的男人肯定要有“必死”的觉悟才行,却没料到她会低头!
  瞥见孙钰在偷笑,媛媛不由得很狠地瞪他一眼,可眼珠子一转,她又幸灾乐祸地扬嘴笑道:“真奇怪,你居然还能这么开心?你不知道辛若霜已经将你列为拒绝往来户了吗?”
  孙钰耸耸肩。“只要我心安理得,大丈夫何患无妻?”
  仿佛头一次看见他似的,媛媛很新奇地直上下打量他。“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个人哩!好,有志气!”
  孙钰笑了笑。“别说我了,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媛媛一头雾水。
  拿眼睛瞄了瞄脸色不怎么“健全”的裴逸凡,孙钰低声道:“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最好赶紧向裴公子解释一下比较好,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妻子为他受伤的。”
  媛媛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赶忙快走两步追在裴逸凡身边,才瞥一眼,便发现夫君的确不太……呃、很不开心,甚至有点阴沉。
  她不禁吐了吐舌头,随即陪着一副笑脸,低声下气的送上她的解释。
  “呃!逸凡相公,其实这个呢!我不是打不过他,而是故意让他伤我的,因为呢……”
  “我知道。”
  “我们算是亲……”媛媛陡然顿住,而后惊呼。“你知道?”
  由龙天生指控你设计他时,我就明白了。“裴逸凡淡淡地道。”
  媛媛愣了片刻,随即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嘿嘿!我就知道,逸凡相公是最最聪明的人,我这点小聪明怎么瞒得了你嘛!”
  裴逸凡冷冷地斜睨她一眼,没说话。
  奉承的笑容顿时僵住,随即尴尬地收回,媛媛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逸凡相公,那你在不高兴什么嘛?”
  裴逸凡吁了口气。“我说过我不想报仇的,你不但不听,还因此而让自己受伤,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开心了吗?”
  媛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这只是一点小小的伤啊!”她小小声地辩驳。
  裴逸凡哼了哼,拉着她进了裴府,一边叫人请大夫,一边唤来家丁带孙钰去客房休息,自己则拉着媛媛回寒月苑。
  送走大夫后,裴逸凡又抓着媛媛来到书房里,两人面对面坐下,但这回不是为了下棋,而是为了“训妻”。
  既然夫婿有此“雅兴”,媛媛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她很配合地摆出一副谨聆教诲的神情。
  “我说过不要报仇!”
  “可是我想啊!”媛媛小声的说出愿望。
  裴逸凡立即瞪她一眼……名副其实的“一眼”。
  “我不想报仇,特别是不想你为这种事受伤。”
  “真的是很小的伤嘛!”媛媛再次提醒他。
  裴逸凡再瞪她“一眼”。“就算只是被针刺到,我也不愿意!”
  “那下次就肿一个包包就好了,可以吗?”媛媛笑嘻嘻地提议。
  “没有下次!”裴逸凡倏然怒喝。
  媛媛忙缩了回去,“不要就不要,干嘛那么凶嘛!”她低声嘟嚷。
  裴逸凡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你……媛媛,我不要你受到伤害,我……
  我真的好心疼啊!我宁愿自己再瞎一只眼,也不愿看到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呀!”
  媛媛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逸凡相公最疼我了。”
  裴逸凡轻叹。“那你就乖乖听话,不要再去找麻烦了,嗯?”
  媛媛的笑容顿失,她不开心地蹶高了嘴。“人家哪有找麻烦嘛!”
  裴逸凡不禁翻了翻白眼。“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媛媛无辜地眨着弱水双瞳。“有啊!”
  裴逸凡“唉!”地叹了一声。“那就听我的话,不可以去做什么报仇行动,也不要去找人家的麻烦,特别是不准再故意让自己受伤了!”
  媛媛盯着他好半晌,而后垂下眼睑,不高兴地咕哝,“这个不可以,那个不要的,最后还来个不准,连我爹都没这么管我呢!事实上,根本没人敢管我,你又凭什么管我这么多?”
  裴逸凡听着,又想说些什么,可嘴一张,随即又咽了回去,他愣愣地注视着一脸倔强不服的媛媛。
  是的,他凭什么管她呢?
  他不过是一个残缺的丑八怪,即使他再爱她,他仍是配不上她的,她嫁给他实在是个错误,她应该配一个英俊的伟男子,一个能带给她骄傲荣宠的男入,一个能让她心甘情愿跟随一辈子的丈夫,而不是他,一个残废!
  他算什么?只不过是侥幸偷得半年美好时光的幸运儿罢了,他真该满足了。
  是的,他没资格管她、没资格绑住她,她恨本不属于他,她……早晚要离开他的!
  有一天当她碰上一个真正配得上她的男人时,即使他的心会碎、会死,他也必须要让她走,因为他希望她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快乐。
  于是,他的神情逐渐由无奈转至沮丧,乃至黯然,终至苦涩悲哀、忧郁愁结,眼底深处还藏着一抹绝望。
  他凄凉地长叹一声,低语道:“我明白了。”随即起身走出书房。
  他的脚步是那么的沉重,他的跛腿也似乎更严重了。
  媛媛顿时傻住了。
  他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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