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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猪头、烂猪头,诅咒他的猪头是上下过火!” 胡蝶恨恨的用手指敲着桌子,原本总是笑成一抹弯月的红唇此刻正没好气的紧抿着,仿佛全天下的人都欺负她似的。 “这猪头上下过火不就‘焦头烂额’了吗?你这诅咒有些坏。”胡结磐打趣的说。 “我就是要诅咒他焦头烂额不行吗?”胡蝶没好气的瞪她四哥一眼。这一抬头,才发现怎么一下子所有的人都出现在大厅中。“怎么?又有事发生吗?” “我们食医谷最可人的蝶丫头心情不佳,这算不算得上是件大事?”席云拍拍她的肩。知女莫若母,她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女儿现在的心情。 “我哪有心情不好?我吃得好、睡得饱,谁说我心情不好来着?”胡蝶嘴硬,死不承认。她恶狠狠的瞪她四哥一眼,娘一定是从她这个多话的四哥口中听到了什么。 “是没什么不好,只是,没事就爱诅咒上几句,而且咒的都是同一个男人。”胡起埚说话一针见血,直接刺中要害。 “什么男人?”胡百酱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他虽是好性情的男人,可他也像大多数做爹的,一听到女儿有了心上人,第一个反应就是震惊。 “就是那个害蝶丫头都不笑的男人呀!”胡结磐就爱逗她,她只要一生气就会嘟起嘴巴,那样子活像只气鼓鼓的河豚。 “那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胡调和一脸慈祥的问。 他一听就知道是发生什么事。唉!岁月不饶人,才一晃眼,那在他膝上撒娇的小姑娘也动情了。 “那男人怎么害小蝶不笑的,他是不是做了什么?”胡百酱的眉头这会儿全皱在一起,那原本就平板的脸此刻看来煞是吓人。 席云轻拉他的衣袖,“你别气成这样呀!先听听孩子们怎么说。” “爷爷、爹、娘,那个人叫庄晓梦,是京城神厨庄百味的长子。”胡起埚开口解释。 席云紧拉着像是就要动口咬人的胡百酱,对着胡起埚问道:“这是不是大户人家无所谓,重要的是他的人品如何?” “庄晓梦是个斯文俊秀的温和男人,给人的感觉就像和风拂柳,算得上是少见的佳公子。”胡承畹给予庄晓梦极高的评价。 “这样呀! ”席云点点头。会让她看人的眼光一向高于顶的二儿子如此赞誉,想来真是个不错的男人,她对这叫庄晓梦的男人更有兴趣了。 胡百酱可就没席云这般高兴,对他来说,想抢走他女儿的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晓梦?娘娘腔的名字,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转,你一向客观,你倒说说你的看法。” 他这招有些毒辣,因为胡转除了对料理有兴趣外,对其他一向不看在眼里,他相信他这三儿子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胡转想了好一会儿,“我想找个机会和他切磋厨艺。” “会让儿这样说,那小子的手艺一定相当不错。”胡调和一脸欣喜。 要知道,胡转的手艺尽得食医真传,当今天下根本少有人入得了他的眼、成为他的对手,那小子能让胡转承认他的手艺,想来手艺一定不差。 “嗯!听起来他这个人真的很不错。”这下席云更满意了。 “何止不错,像他这种温和有礼、文质彬彬又有一手好厨艺的男人,配上蝶儿这个爱惹麻烦的小鬼,我还觉得委屈人家了。”胡结磐故意逗胡蝶。 “我哪儿不好了?我也是有个性、有手艺的。”胡蝶气得双手擦腰,瞪着她四哥。“说到个性——” “像四川的辣子,又呛又辣。”胡起埚替她接下去。 “贪吃爱玩,到处惹麻烦。”胡结磐边说边笑,还笑得好大声。 胡蝶忍不下这口气。“那还有手艺——” 这一次没有人出声打断她,因为所有的人都非常有默契的摇头,“你等着吃就好。” “难道我就没有一点可取的地方吗?”胡蝶不依的噘起嘴,虽然他们说的是事实,可说得这么白,总是教人难堪。“我的小蝶儿是最可人的,那个男人敢嫌你,是他没长眼睛。”胡百酱连忙出声安慰,就怕胡蝶真得不开心。 他不否认他对蝶儿是有些偏心,但谁教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是了,难怪庄晓梦这个名字听来有点熟,人老了就是这样,脑子也差多了。”胡调和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击掌。“他不是前阵子神厨比赛的那个小子吗?” “就是他没错。”胡结磐连连点头。 “也是他气得蝶儿把那经烧了的吗?” 胡调和的话才出口,所有的人脸色都僵硬起来,他们知道胡调和对那经的重视,现在突然说这种话,大事有点不妙喔! “爷爷,那不能怪他的啦,那时他的心情一下子乱了,才会说话气到我。可是,您也知道我是很容易生气的。”胡蝶连忙替庄晓梦说话,怕爷爷对他有不好的印象。 “你这丫头片子,刚刚不是还气着,怎么现在又替他说话?”胡调和假意叹了一口气。“我又没说要怪他,你紧张什么?我只是想说,那经烧了也好,否则一旦拿回来,天下人都知道那经在食医谷,一定会想办法找到这儿,到时食医谷就很难再像现在这么平和了。” “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胡结磐下结论道。“不过,蝶儿,你都会说他是因为心情不好才说错话,那你怎么还生他的气?” “我……我那时候是真的很生气没错,只是后来想一想也就想通了。”毕竟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也难怪他会失常。 “那你就别再孩子气,他是个不错的对象,错过了很可惜。”胡承畹好意提醒她。 “我早就不气他说的那些话,我气的是他就不会来道歉,说句好听的。他先惹我生气,难不成还要我先和他开口不成?”她气的是这一点。 她由初夏盼到现在都已是仲夏时分,却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要是他有一点点在乎她的话,他会迟迟到现在还不来找她吗? 看着胡蝶又气又伤心的样子,原是兴高采烈讨论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一时之间,大家看过来看过去,就是不知道用什么话可以安慰她。 出人意外的,先开口的竟是一向不多话的胡转琥。 只见他不大自然的抓抓头,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良久,他才慢慢的说:“蝶儿,你有跟他说过如何来食医谷吗?” 所有的人皆一脸怀疑的看着她。 胡蝶觉得受侮辱,挺直背脊说:“我当然——” “怎么样?”见她迟迟没再说下去,胡百酱好心的开口提醒她把话说完。 “这个……我好想真的没说耶,”她吐吐舌头。她一直以为她说过的,可是现在想想,她好像真的没说过。 许多东西落地声顿时响起,只见她的话让所有的人跌得东倒西歪,惨不忍睹。 ??? 庄晓梦看着面前石碑上“食医谷”偌大的三个字,这段日子的心焦才微微消了些。 他足足找了一个多月,就是没有人知道食医谷的所在,一想到他或许此生再不能和蝶儿见上一面,那恐慌让他几乎要发狂。 虽然不知道蝶儿是不是还在生气,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原谅他,但是至少他已经找到她了,他真的好想她! “你这小子就是庄晓梦?”一个苍老却十分宏亮的声音突然传来。 庄晓梦循声看向说话的老人,他向老人抱拳行礼,“我就是,请问您是——” “我是谁不重要,听说你年纪轻轻就对料理十分精通,我有几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你为我解答一番?”胡调和对他的印象非常好,瞧他一身风尘仆仆却仍不失温雅举止,对人也谦和有礼,难怪会让蝶丫头牵肠挂肚。 不过,该问的,他还是会问清楚。 “不敢,料理两个字博大精深,我也只不过有几分认识而已,如果答得不好,请您别见怪。”庄晓梦谦虚的说。 “能小己身才能大己见,一个人能明白自身的渺小才能够求得更深、更广的道理。你是个聪明的小子,我想你一定可以回答我的问题才是。”胡调和对他是愈来愈满意了。 “我会尽力而为。” “好,我也不问太多,料理之始在于烹饪,那我就问你何谓烹?”胡调和也不嗦,立刻出招。 庄晓梦微怔一下,“老伯,您这题目出得可广了。这样说好了,烹即是以火燃烧,以陶加热,以料熟成,以盐调味。《老子》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烹鲜鱼,不去肠、鳞,不敢扰,恐其靡也,治国烦则下乱。’,这说的便是以简驭繁即为烹饪道。” “好一个以简驭繁,你这短短几句话就能指出烹道的所在,教老头子我不得不佩服,看来真要找个时间和你好好聊一聊。”胡调和连连击掌叫好。 这个小伙子的表现比他想的好上许多,看来蝶丫头果然有眼光。 “爹,您这关敢情是过了?”席云光看他那像是得逢知己的兴奋样,就知道胡调和对庄晓梦很是满意。 庄晓梦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绝美妇人,他的心连连翻了好几个筋斗,不是因为她美得令人绝倒,而是她的眉宇间竟和胡蝶有七分神似。 “你这小子,看到美人就失神,说有多喜欢蝶儿,我看都是骗人的!”胡百酱当然也看到庄晓梦的表现,可是一想到他是要来抢走宝贝女儿,他的口气就好不起来。 “你明知道他从我身上看到的是蝶儿的影子。”席云一看庄晓梦的眼神就明白他是为什么失神,因为他的眼神除了思念,并无一丝邪念。 “你们认得蝶儿?”庄晓梦一听到胡蝶的名字,整个人就跳起来。“能不能让我见见她?我有些话一定要同她说。”他要向她道歉,希望她会原谅他。他不想让她一如梦中的蝴蝶在梦醒时分失了踪影,让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因为他的失言而烟消云散。 她绝不能在撩动了他本是枯井的心后,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才不想让你这个伤了我女儿的心的混——胡百酱的话在爱妻不赞同的白眼下消失,可嘴里仍嘟嘟嘎嘎的。 “伯父、伯母,我知道是我不好,但可以让我和蝶儿见一面吗?至少让我向她道个歉。”他想为他的失言向她道歉,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真的想见蝶儿?”席云直瞅着他。 庄晓梦一脸认真,俊眸坚定的回望着她,“我是为她而来。” “你要入食医谷就得过三关,第一关也就是我爹的口试,你算是及格了,可接下来还有两关,而且就算你进去了,蝶儿说不得还是会刁难你,这样你还愿意吗?”席云不想恐吓他,她只是想让他先明白他将会遇到的事。 “只要能见蝶儿就够了。”庄晓梦毅然接受。 “你这小子别想得太美,这第二关就让我主考,我是不会放水的。”胡百酱恶声的警告庄晓梦。 “我会尽力的。”庄晓梦深吸一口气,他毫不逃避的对上胡百酱那教人胆寒的眼神。 他眼中的坚定让胡百酱微生出一丝敬意。这并不是说他已接受他,只是他明白自己瞪人的样子有多可怕,而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子竟然敢和他对视,单就这一点,他还是有可取之处。 “是吗?你当然得尽力,因为我要考你刀工,这可不是你含混就可以唬得过去。如果你敢的话,就跟我来。”胡百酱说完,也不等庄晓梦考虑,转身就走。 庄晓梦跟在胡百酱的身后,来到一处水池边,池上浮着七根长短不一的浮木,而池上有一个架高的竹棚,竹棚上还种着许多的葫芦。 “这是?”庄晓梦不大明白。 “刀工的基本要领是‘足下有若千斤坠,手中仿如万里风’,脚步要稳不颠,手上的刀却要可刚可柔。” 胡百酱身形一跃,轻轻松松的跳上水中的浮木,然后来来回回的在每个浮木上走着。 看似平常的动作,庄晓梦仍瞧出他脚下的玄机,因为胡百酱几次的来回,足下的木头竟然没有一点浮动。 “你上来试试。”胡百酱回来,换他上去试试。 庄晓梦足下轻点,分毫不差的跃上浮木,他的动作让胡百酱无可挑剔。 “还可以。”胡百酱的称赞说得有些不情不愿。 “那接下来呢?”庄晓梦明白他不可能这样就能过关的。 “这把刀接着。” 胡百酱从怀中抽出一把刀丢向庄晓梦,竟分毫不差的让刀稳稳落在他的手中。 庄晓梦看着手中的刀,一脸疑惑。“这是……” “看到你头上的葫芦了吗?看你能用几种刀法就取下几个,而取下来的每一个都要用不同的刀法处理。” 现在的困难可比单单站在浮水上而不使浮木飘动要难上不知几倍。因为头上的葫芦长的地方都不一样,要走来走去才能摘取,所以,一定要上下都注意到才行,这也是食医谷一直以来训练刀工的方式。 庄晓梦拿起刀子,仿佛水畔蜻蛉般在浮木上轻盈的来去,手中的刀似有生命般的穿梭在竹棚下。不一会儿,他整整取了十四个大小不一的葫芦。 “刀法一般为切、片、斩、起、剁、改、劈、排、拍、削、旋、刮、撬、剜之属,宜一中切又可分直切、推切、拉切、锯切、剁切、滚切等;‘片’又分为推刀片、拉刀片与斜刀片;‘剁’有刀口剁、刀背剁;而‘改’则有推刀改、拉刀改和直刀改,‘劈’则是直劈、跟刀劈……等。” 庄晓梦一边说一边下刀,顷刻间,这十四个葫芦便全数处理完毕,整整齐齐的排在胡百酱的跟前。 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太精彩了,夫君,你可不能说他过不了关哪!”席云故意提醒胡百酱。 “我又没有说他过不了关。”胡百酱没好气的说。他这才不情不愿的面对庄晓梦,“这关算你通过了。” “谢谢,我可以闯第三关了吗?”庄晓梦知道自己太过心急,可是,他实在很希望能早一点和蝶儿见面,他真的真的好想见她。 “你准备好了吗?”席云赞许的对他一笑。“那我让主考人出来跟你说。” 席云往旁边一站,一抹鲜红色的身影倏地伫立在庄晓梦的面前。 “蝶儿!”庄晓梦惊呼出声。眼前的人儿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佳人,他找遍大江南北、千山万水,就只为了要再见她一面。 他伸出手想碰她,想确定这并不是他的幻想,可是,却被她快一步闪了开去。 他望着自己扑空的手,心下窜过一丝针扎般的疼痛。 “蝶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他的声音有些喑哑。 胡蝶的态度一点也没有软化的样子。“我为什么不能生你的气?” “怎么样你才愿意不再生我的气?”他的语气隐不住他的心慌。 胡蝶静静的打量庄晓梦一会儿。一段日子不见,他好像又瘦了,眼角也因为疲累而微微下垂,他这个样子看得她好心疼。 其实,她心中早就没气了,可是就这么算了,她一定会被人耻笑说没骨气,可以让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那太没面子了。 一抹亮光可疑的闪过她的眼睛,她微抬高头,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出她心底的想法。 “要我不生气也可以,膳洞那儿什么材料都有,你就去煮出一道会让我感动的料理,而这也就是第三关的题目。” ??? “他已经进去两天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出来?”胡结磐皱着眉头说。 自从庄晓梦进入膳洞已经整整两天,这一道菜煮了两天还没好,也未免太夸张,他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他说不定要煮到满意才会出来。”胡起埚轻笑的摇头道。 他对庄晓梦这个人已渐渐有点概念,他这个人看似随和温文,可对坚持的事却几乎可以用“死脑筋”来形容。 胡承畹拍拍胡蝶的头,“你这题目也未免出得太难了,要是他真的一辈子都煮不出来怎么办?” “我哪知道他会煮这么久,神厨赛那以诗入菜的怪题目也没难倒他,这会儿只不过是要他煮一道特别一点的菜给我,有这么难吗?”胡蝶翻了个白眼,她怎么知道他会整整煮了两天还不见人影。 “一道好菜不难煮,但一道能感动人的菜可就难了。”胡转摇头叹道。 什么是美食,原本就是很主观的事,可再怎么说,也还是有一个标准,但一道能感动人的菜,却根本没有标准可言。 “这怎么能怪我?其实只要是他煮给我吃的,我就觉得很高兴了呀!”胡蝶嘟起嘴巴嘟嚷。 “天! ”胡结磐拍了一下额头。“你怎么不早说?他就算烧个白开水,你也会感动,这样他也不用在里面耗这么久了。” “你现在就去跟他讲清楚。”胡起埚出声道。 “啥?”胡蝶张大眼睛,指着自己。“我去?” “不是你去谁去?”胡结磐一把拉着胡蝶到洞门口,“再不去,他要是在里面一辈子不出来,看你怎么办。” “可是……” “别什么可不可是的了,现在我们让你自己先去找他,要是我们等一下过来看到你还没进去,我们就硬拉你进去。”胡起埚难得用这么严肃的口气对胡蝶说话。实在是因为,他不希望胡蝶因为一时的任性而害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胡蝶对着哥哥们离去的背影重叹一口气。她转身就要进洞去找庄晓梦,却差一点和正从里头出来的庄晓梦撞个正着。 “蝶儿?”庄晓梦略带疲累的脸上满是惊喜。“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来跟你说,你就不用——” “等等,你在这儿最好了,你来尝尝我刚刚煮好的菜,看你喜不喜欢?”庄晓梦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原本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其实你可以不用——”她的话被他伸手捂住。 “蝶儿,我知道那一次说话伤了你是我的错,但是你说过,只要我能煮出来令你感动的菜,你就会原谅我的,不是吗?你不能连一次机会都不给我,至少尝一口也好。”他说得又快又急,深怕说慢了,就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我不是——” “蝶儿!别这样,一口,就一口好吗?” 看着他发白的脸色和僵直的下巴,她突然明白他对她的情放得有多深,不然他不会一脸凝重的看着她,仿佛她说个不字就会要了他的命一般。 她虽起脚尖,将唇柔柔的点在他泛白的唇边,“傻瓜,我想说的是,不管你煮了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庄晓梦像是不明白的呆看着她,“你是说……再说一次好吗?”他真怕这只是他一时的错觉。 “不管你煮什么,我都一样喜欢。”她柔顺的再说一次。 庄晓梦用力的拥紧她,就像是拥紧失而复得的珍宝般,久久不愿放手。 “我真的好怕你不会原谅我。”他下巴靠着她的头顶说。 “我才没那么小气呢,”胡蝶甜甜一笑。“不过,你到底煮了什么?” 庄晓梦轻喘一声,“我差一点就忘了。” 他拉着胡蝶进入膳洞,来到洞里的大灶边,灶上有一盘仍热腾腾的菜。 “这是什么?”她看着盘中的东西问道。 那像是用了五种颜色的菜糊,一层层的浇上去。虽然看不出来是什么,但是层次分明的色彩,让整道菜看起来非常的美丽。 “你吃吃看就会明白的。”庄晓梦柔声说。 胡蝶拿起调羹舀了一口吃,一入口,她讶异的看着庄晓梦,“你……” “好不好吃?”庄晓梦的目光如此深情。 “讨厌!”她娇喔。 胡蝶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她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因为那样好丑喔! “怎么哭了?”庄晓梦慌了手脚。 “不要看!”胡蝶用手遮住脸。“都是被你的菜辣出来的啦!” “我放得太辣了吗?”庄晓梦轻皱起眉头。 胡蝶胡乱的把泪水抹掉,连连摇头,“很好吃,你明明知道你的五味调得比我好太多了。”她的眼睛晶亮亮的,非常迷人。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把她用来做“杂陈汤”的材料和剔去鱼骨的江南熏白鱼混合,做成五种颜色的鱼糊,来完成这一道菜。 这五色鱼糊的五种味道巧妙的和熏白鱼结合在一起,增一分太多、减一分不足的完美表达出五味调和的意义。 也难怪他会煮了两天。光用料腌鱼就得腌上整整一夜,更别说白鱼以多刺闻名,要把全部的鱼刺拣除,非得用上大半天不可。 “是熏白鱼让我们相遇,是你的汤让我能找回自己的味觉,所以,我想把两种感觉做出一道菜给你。”庄晓梦伸手为她抚顺发丝。 “我好喜欢。真的!”她的眼睛又有点湿湿热热的。“我们帮这菜取个名字吧!” “这菜我已取了名。”他笑说。 “什么名?” “这是鱼糊层层上叠的菜,所以就叫‘晓梦迷蝴蝶’。” 庄晓梦和胡蝶相视而笑。 不用太多的语言,所有的情义尽在其间…… 秋风习习,卷起几丝枯黄的杂草在空中盘旋,空气中满是成熟果子的香气。 庄晓梦拿着约尺余的长柄金铲,在一只铁镂中不停的搅动,随着锅中的水气愈来愈少,泛着金黄色泽的明亮糖浆也愈来愈稠,看得一旁的胡蝶忒是心急。 “好了没有?我等不及要吃吃南海晶糖所熬出来的糖浆,光闻这带花香的味道这么的香甜,我几乎能够想象拔丝之后的味道。”胡蝶看着那一锅如丝绸般柔软的糖浆,原本水灵的眸子更添光彩。 庄晓梦怜爱的凝视着目不转睛的胡蝶,说她是小孩子心性她还不服,看到糖浆会高兴成这样的人,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这熬糖浆得捺着点性子,熬得欠火和过火都会拔不出丝来,你再等会儿好吗?,”庄晓梦宠爱的轻笑道。 一直以来,有什么事他都往心头放,久而久之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胡蝶却是个什么事都向外丢的人,和她处久了,他也变得轻松起来。 “理论我是知道的,可耐性却是我没有的。”胡蝶撒娇的吐舌头。“难怪我煮不出一道像样的菜。”她怎么会不明白,打小她只要说要入厨,就会听到哀声连连,所有的人都希望她饭来张口,就是不要动起下厨的脑筋。 料理讲的是刀工和火候、是心平与气和,偏偏她什么都不缺,独缺那两样。 “我煮给你吃就好了。” 他深邃的双眼凝瞅着她,眸中的深情似那熬着的糖浆般,既热也甜,瞧得胡蝶芳心咚咚乱跳。 “你有这么好的手艺,只煮给我吃,会不会太可惜了?”胡蝶咬着下唇,偷眼瞧他。 神厨比赛后,庄百味原是要庄晓梦回去继承百味轩,但他拒绝了庞大的财富和华美的生活,而选择和胡蝶一起回到食医谷。 “有什么可惜的?在这儿,偶尔和谷中的人切磋厨艺,偶尔练土制陶,远离凡俗尘嚣, 反倒悠然自在。 ”以他不爱勾心斗角的性子,这样的生活反倒适合他。“更何况对我来说,众人的掌声,比不上你的一抹笑容,只为你做菜又有什么可惜来着?”他轻绽一抹笑靥。 胡蝶霎时红染双颊,他是个不大会说话的男人,就连喜欢那两个字也不知道磨了他多久,才终于从他期期艾艾的口中挤出来;可有时他又会突然说出了两句让人措手不及、脸红心跳的话,每每总教她心湖澎湃,久久无法平息。 “还说呢!你明明是不想碍着你大娘和你爹,才会和我在这食医谷住下的。”胡蝶投给他一个轻斥的白眼。“你这滥好人,明明受了这么多委屈,还体贴的替所有的人着想。幸好是有我跟在你身边,不然你迟早被人吃得死死的。” “是了,如果没有过去那一切,我又怎么会遇到你?这样说来,也算不得委屈了,不是吗?”他轻声道,语气中无风也无雨,想来恬静超脱的个性已深植在他的心头。 “遇着了我,你就不委屈吗?就连一向疼我的爷爷都说配我是太委屈了你。”胡蝶噘着嘴。 “别气了,爷爷是说着闹你的。”他轻捏她粉嫩的脸蛋。“来,先吃个拔丝山楂,看看合不合口味?”庄晓梦小心的吹过后才交给她。 “嗯!”胡蝶连连点头,脸上绽出好大一个笑靥。 庄晓梦伸手顺顺她的发梢。“若真说委屈,倒是你比较委屈了,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用把那经给烧了。” 胡蝶停下品尝的动作,她深凝着他。“你也相信‘那与华合,天下可成’这件事吗?” “傻瓜,你想到哪儿去了,你还不明白我要的天下就只有你吗?”庄晓梦轻责的敲敲她总爱乱想的脑袋瓜。 “那你为什么要提那经呢?像那种奇怪的邪书,烧了算了。” “其实话不该这么说的,邪的不是那本书,而是使用的人。那经中写的是食人志,若单纯以天地自然生息的道理来看,禽兽相噬并非少见,是以就食人这件事来说,并无悖于食之本性。”也许是跳脱了昔日的噩梦,他可以用一种较客观的角度来看这一件事。 “你赞成吃人?”胡蝶皱起眉头。 不会是她把他欺负得太过火,他终于发疯了吧? “你等我把话说完嘛!”他好笑的看她一脸的惊恐。“这华典是食心,那经为食性,我想膳国师最终定是明白了存食性而无食心,与禽兽有何异的道理,才会把那经留下来和华典放在一起。因为就算是物的味道再美,若食用的人不能用喜悦的心来接受的话,再美味的食物也是枉然。” “喜悦的心?”胡蝶突然明白,“难怪华典记的全都只是普通的食材,华初、华初,这意是不是最初时的光华,那种用膳时的幸福满足感?那经或许记的是天下难得的美味,可若忘记了最初的食心,美味也将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感觉罢了。” “没错!这就是我的意思,我想传说读了那经会心志扭曲,应该是在追求美味的道路上忘记了,真正好的料理是会为人带来快乐的。”庄晓梦轻喟出声。 “我总算明白华典的奥义是什么了。”胡蝶兴奋的抱住他。“你真是聪明,竟然想得出食医谷三百年来没人想得到的道理。” “那是因为我曾经历过一些事,才看得比较清楚。”他不敢居功。 “现在我们已经明白华典的意义,那就算看了那经也不算违背家训了吧?”胡蝶吐舌头,脸上笑得有股如释重负的得意样。 “说这些也没有用了,那经已成为灰烬。虽然有点可惜,不过!至少还有一点可以安慰的,因为那经在众人的面前烧了,那些还想着‘那华天下’的人也不得不放弃,不会来找食医谷的麻烦。”这是唯一甚感安慰的一点。毕竟食掌天下仍是许多人的梦想。 “我也是这么想的。”胡蝶点点头,旋即嘴角溜出一抹邪笑。“只不过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不能说吗?”庄晓梦轻点她的鼻头,他怎么会不明白她是在卖关子,瞧她贼溜溜的眼珠子这么不安分,不让她说才真的会闷死她呢! “你好讨厌,你应该一脸好奇的追问我嘛!”胡蝶噘高红唇,不依的说。 庄晓梦爱极她那亲昵的女儿娇态,笑笑的顺着她的话。“是什么事?” 只见胡蝶咕噜一声的把口中的拔丝山渣吞进肚子,脸上漾着得意。 她附在庄晓梦的耳边轻轻的说:“我好像没有告诉你,我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呢!” (本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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