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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梅雨季刚过,初夏艳阳焰伞高张,气象预报正午高温可达三十四度的“好”日子,袁逵倵公司一年一度的烤肉大会“如火如荼”展开,就如一般的电脑科技产业,“华科”的员工年龄层多集中在三十上下,百分之八十为男性,少数的女性同胞自然备受荣宠。科技产业成了股市主流,“华科”分年将一定的盈余配发员工股票,所以公司同仁不论职位,个个都有市价百万的持股,人人开房车,少数几位不开车的同事,也早安排好同事接送,十点不到,陆陆续续到达台北近郊的烤肉胜地。
  为了避开假日人潮,福委会希望在一般上班日举行烤肉大会,公司方面当然也全力配合,因此溪流清澈的烤肉区几无外人,全是公司同事、眷属。
  向咖啡店请了假的紫苏跟袁逵倵到时,大家已经按着事先的分配,一一领取公司提供的烤具、食物、饮料等,各自起炉灶生火。
  “紫苏!这里——”袁家老大打老远就看到紫苏,拼命挥着手。
  “大姐。”紫苏加快步伐,袁逵倵一贯漠然地跟在后面。
  袁家老大跪在地上,一边朝着堆砌的炭堆煽风,一边说:“你们来得有点晚哦,你姐夫也不知跑哪里去了,让我一个人在这里……”
  “姐夫在前面帮忙搬东西,咳——”紫苏被窜起的烟雾呛了,她捂住口鼻。
  “大姐,这样好像不行,燃烧不起来。”
  两人研究半天,一会儿用报纸干草、一会儿用树枝碎炭引火,呛鼻白雾袅袅,但就是不见火星一点,紫苏又咳又拭泪。“还是不行!咳咳……”
  “走开。”紫苏回头仰望,袁逵倵高高耸立在后,眉宇微蹙,命令道:“站到上风的地方去。”
  紫苏拍净手,赶忙让位;袁逵倵兀自盯着她脸上的一点。“你脸黑了,越弄越黑!”他啧的一声,伸手制止紫苏乱抹的手,掏出折得四方工整的手帕。“拿去,到溪边去弄干净。”
  扭过头,老大傻楞楞地盯着他,他眉头一挑,睨了一眼,动手升火。
  “你,”袁家老大发出了单音,缓了一缓,伤脑筋的蹙眉,弄不清自己要说什么。挺怪的,刚才看他跟紫苏说话,怎么心里打了个突,背脊有点凉?
  袁逵倵没兴致理睬,随她在一旁念念有词;他用力朝风口煽了几下,窜起几簇火芽,立刻吞噬木屑;风力不断助燃,瞬间小火转为大火,间然发出霹啪霹啪的炭爆声响。
  紫苏洗净脸回来。
  “哇!你好厉害,一下子就升起火了!”
  她赶快把袁逵倵借给她的手帕晾在附近的树枝上,蹲在袁逵倵身边问道:“可以开始烤东西了吗?”
  袁逵倵调整炭块,控制火势。
  “到左边去,这里有烟。”
  “喔。”紫苏移到袁家老大旁边,发现她脸色怪异,就问:“大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袁家老大怀孕四个月了,幸运的一直未出现害喜现象。
  “没——”袁家老大暂时放弃探究紫苏跟弟弟之间的不对劲感,收回心神。
  “你还没说,怎么来晚了?”
  紫苏俏皮地吐了舌头。
  “昨晚看一本小说,欲罢不能,睡晚了……”
  “呵,你从小就这样,闲书看得认真,教科书一碰就想睡。”
  “嗯……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呀。”学校的书就像催眠剂,一翻开,瞌睡虫就开始出动。
  袁家老大笑着摇头,又问:“晚上要不要回老家吃饭?”
  “等下问逵倵哥。”紫苏说着,双眼移向袁逵倵的方位。
  袁家老大闻言,习惯性皱眉,开始一千零一次的数落:“你哦,这么大个人了,什么事都还要请示他。”
  “东西拿过来吧。”袁逵倵酷然的说。
  紫苏领命站起来,打断了老大的话:“大姐,要先烤什么?”
  说完自己笑了,糊涂的脑袋!大姐对烹饪这类事是一窍不通,问她不如靠自己;紫苏打开顶领的食物袋,发现里头肉片、鸡腿鸡翅、螃蟹、玉米、青椒、香……什么都有,而且都整理好了,喃喃惊叹:
  “公司的福委会真是神通广大,难怪通知单上写的什么也不需要带,只要记得人来就好……”
  “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烤肉;等下有烤肉大赛,你跟我当评审去,嘿嘿……带双筷子就可以从头吃到尾了!”袁家老大兀自得意地笑。
  袁逵倵闻言,郁火冉冉上升。不烤肉?那她没事干嘛学人升火?!正想吼老大一顿,就听紫苏说:“自己烤比较好玩,大姐你坐着休息,我跟逵倵哥来烤就了。”
  笨女人!他无力的翻白眼,喷口气认命道:“东西拿过来吧。”
   
         ☆        ☆        ☆
   
  过了中午,大家吃了饱腹,各项康乐活动陆续展开,主管级经理都被点名参加喝啤酒比赛,袁逵倵当然不能幸免。比赛内容很简单:看谁能用最短时间喝完一千西西冰啤酒。爆笑的是,参赛的经理级人物都被迫穿上HelloKitty的围裙,爆笑声中,比赛哨音令下——
  “逵倵哥不喝啤酒的……”紫苏瞪大眼,看着袁逵倵举起玻璃杯,仰头灌下。
  “哦——是吗?”同时观战的袁家老大嘻嘻奸笑。
  袁逵倵皱眉咽下最后一口金黄酒液,四周突然响起一阵欢呼!福委会会长兼比赛裁判——会计室高小姐,高声宣布:“恭喜袁经理得到第一名!奖品是蜡笔小新大象内裤一打!”
  所有人都鼓掌哈哈大笑,袁逵倵面无表情地接过礼物,以为闹剧就此结束,不料,有人起哄——
  “献吻献吻啦!”
  “裁判献吻!”
  “裁判上啦!不必装了,难得的机会哦!”
  公司作风开明,同事间常是不分上下、互开玩笑的。传说中的公司创办入之一袁逵倵一回台北公司即引起大家的好奇;但一方面是彼此不熟,一方面是袁逵倵冷峻的眼神让人不敢造次,所以公司同事尽管心底搔痒难耐,也没人敢采取行动。
  难得有机会,立即引起热烈响应!
  裁判会计室高小姐个性开朗,她像当选人谢票似的拱手:
  “谢谢!各位大哥给小妹这个机会,小妹感激不尽!”
  她大方走向袁逵倵。
  “袁经理,既然大家盛情踊跃,我们就此成就好事吧!”不待袁逵倵反应,她跳上前主动拉下他的头,在脸颊上响亮地印上红红的唇印,袁逵倵愕然间眼角闪过移动的影子……
  “这小子艳福还真不浅,这样也能得到香吻一个?!”袁家老大啧啧作响。“紫苏,你,咦?人跑哪里去了?”
   
         ☆        ☆        ☆
   
  “为什么跑开?”
  紫苏手中拨弄溪水的树枝落水,随着溪流飘走,空了的手悬空定住,闷头半天说:“我没有……”
  感觉他移动到身边、傍着她坐下,低垂的眼角瞥见伸展的一双长腿;风清云淡,只有潺潺水流声,身边的他保持沉默,胸口惶然心虚的她,语气强调的说:“我没有逃开,我只是刚好——”
  一股沉重的力量加压肩上,她一震,差点从坐着的石头上掉下去,他长臂牢固地环箍她的腰,稳住晃动的重心,闭着眼的头仍倚靠在她肩上。
  “别动,啤酒让我头昏。”
  紫苏一时转移了注意、忘了自己原来打算说的话,困惑不解的说:“啤酒酒精浓度不高,应该不会醉酒……而且你酒量不错……”
  “我就是头昏。”他以一种无赖的口吻说:“安静,让我休息一下。”
  她僵直如木,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减缓;他突然闷笑一声,抽身侧望她。
  “你以为你是木乃尹呀?”
  “啊?”紫苏一怔,纳闷转了头,罕见的笑容近距离呈现眼前,令人费解的开心。“你——”
  她秀眉颦蹙、困惑不解的模样,令人发噱。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她头顶飘来一朵小乌云,不平的说:“你为什么笑我?”
  需要多久的时间傻瓜才会开窍?他翻眼问天,摇了摇头,俐落起身,低头对她伸出手说:“起来,别坐在这里发呆。”眼梢仍闪动笑意。
  习惯性遵循他的命令,她把手递进大大的手掌,藉着他强壮的手臂站起来。来不及收回手,他转身牵着她的手,穿过散布大小不同石块的河床——
  “你在看什么?”夏侯崇碰了一下出神的老婆。
  “嘘……”袁家老大挥手拂掉老公干扰的手。“你有没发觉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夏侯崇顺着她指引的手指望去。“你说逵倵跟紫苏?”
  她眯眼瞧着一前一后过来的两人。
  “我今天怎么瞧,就觉得他们之间透着古怪的——亲匿?”
  “没什么奇怪呀,逵倵对紫苏一向就比对你们姐妹亲多了。”
  她赏了老公一个胡说八道的眼神。
  “他对紫苏都是呼来喝去的!”
  夏侯崇不经心地说:“爱之深责之切吧……”
  她宛若活吞了一只大青蛙,瞪眼如牛铃。
  “夏侯崇!你开什么玩笑!他——”指向袁逵倵的动作冻结,用力眨了眨眼。自己没看错吧?!他牵着紫苏的手?!
  “喂……扶我一下,我想我快昏了……”
   
         ☆        ☆        ☆
   
  第二天,袁家老大愈想愈觉得事态严重。
  袁氏姐妹情报系统遭逢史上最紧急状态,三方通讯热烈展开!
  “他想染指紫苏!”
  “谁?”袁家老二问。
  “还有谁?!当然是袁逵倵!”
  “啊?”睡梦中被叫起的老三,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太太声宣布:“我亲眼看见他——牵着紫苏的手!”
  “他也牵过小豆豆的手呀。”老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老大,你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呵欠声连连。
  “难道要等到生米煮成熟饭?”
  “有这么严重?”老二说。
  “当然!是我亲眼所见!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紫苏一辈子都落在他手中!”袁家老大好打抱不平,始终觉得袁家对紫苏有亏欠,怎么说奶奶都是利用了无辜的紫苏。
  “逵依怎会看上紫苏呢?”老二还是很难相信。“你们知道我意思的,我可不是说紫苏条件不佳哦。”
  “受得了他孤僻性子的人可不多,或者该说在他眼中能让他勉强忍受的人不多吧?”老三实际的分析。
  “老三,你的意思是逵倵因为没有别的人选就——”
  “很可能,他也二十七、八了,也算适婚年龄了。”
  “他想结婚不会找别人,干么害紫苏?!”老大气愤道。
  老三无声叹气。
  “不是说了吗?他那种冷冰冰、看所有人不顺眼的性子,紫苏大概是全世界唯一受得了的。”
  “我们有责任保障紫苏未来的幸福!”老大突发奇想:“我们帮他找对象,不就得了?”
  不用老三开口,老二先否决了:
  “大姐,你说这可能吗?逵倵是那种听任他人安排的人吗?就算出现奇迹他肯,但到哪里找愿意牺牲的羔羊?”
  “绝对不能让紫苏知道他的意图。”老三交代。
  “为什么?”老大立刻问。
  “要是让紫苏知道了,说不定就呆呆的配合他的计划。”想到紫苏盲目的忠诚,老三直摇头。
  “这倒是。”老二不放心地叮咛:“大姐,你别说溜嘴哦。”
  “我知道啦!唉,你们快想想办法!我是孕妇耶,这样既受惊又伤脑筋,不知会不会影响到胎儿?”
  老二、老三同时摇头,老三说:“找个地方碰面商量对策。”
  “到我这儿吧,豆豆在睡午觉,我不方便出门。”
  第二场紧急会议在一小时后。当!会议开始——
  “安排紫苏相亲!”
  一碰头,老大立即丢下炸弹。
  “我一路上一直想,只有这个办法了!”
  “把紫苏嫁了?”
  老二颇不以为然。在她认为,婚姻可是女人最糟的归途——她冲口说出心中的想法:“都要嫁人,那就干脆嫁给逵倵不就好了,起码我们还——”
  在两双威胁的眼眸瞪视下,她识时务的摸摸鼻子闭口。小豆豆就没顾忌了,她看看大人说:“小姨跟舅舅结婚,我可不可以当花童?”
  “小姨不会跟舅舅结婚的!”老大发誓般的说。
  “为什么?”小豆豆张大的眼盛着不解。“舅舅已经亲小姨了呀……”
  “什么?!”
  “什么时候?!”
  “豆,你怎么知道?!”
  袁家三姐妹成包围队形,三人都插腰俯瞪小豆豆;小豆豆被她们紧张的表情骇着,瞪大眼,一动也不敢动。
  “豆,乖……”老二赶忙蹲下安抚女儿:“你跟妈妈说,你怎么知道舅舅亲过小姨?”
  “我看到的呀……”小豆豆紧偎着母亲。
  “什么时候?”
  “睡觉的时候……”
  三道抽气声!老大咽了咽口水,抖抖抖地问:
  “你……你小姨……跟舅舅……一起睡觉……?”
  小豆豆摇头。
  “是我跟小姨一起睡觉。”
  呼出放松的长气,老三拍拍胸口,差点让小豆豆吓出心脏病。回想一下小豆豆说的话,她求证的问:“豆豆的意思是,你跟小姨一起睡觉的时候,看到舅舅‘偷’亲小姨?”
  小豆豆用力点一下头。
  “对,舅舅亲小姨的额头,我跟舅舅说他亲错地方了,应该——”
  小女孩自动停了,因为三个大人突然转移阵地,凑在一起吱吱喳喳的密谈,没人理会她了。
  “这样下去还得了?!”老大一副心脏衰弱的模样。
  “再不快点,紫苏的豆腐都会被吃光的。”老二喃喃说,男欢女爱是自然需求,可是偷吃豆腐就欠缺光明正大了。
  唯有结婚,才能让紫苏真正脱离他,老三虽不赞同老大的办法,但——
  “就快点帮紫苏安排相亲吧,至于相亲的人选——”老三看看两位姐姐。
  老大提议:“我们各自从身边朋友过滤适当人选,再不,帮紫苏报名电视征婚的节目。”
  “上电视不行,这件事要秘密进行,得瞒着逵倵才行。”
  “总找得到比逵倵好的人选吧?”老大这么认为。
  “谁去跟紫苏说?这种事也要她配合……”老二总觉得鼓励他人结婚罪不可赦,先申明:“我不行哦。”
  老三白她一眼,知道她想些什么。
  “我跟老大去,你负责先提供人选出来。”
  “事不宜迟,就这么决定!我跟老三马上跟紫苏说去——”老大迫不及待、马上行动,匆匆离开。
  老二送完客,回头看到女儿不开心地噘嘴,问:“豆,怎么了?”
  小豆豆很认真的说:“灰姑娘最后一定会跟王子结婚的。”
  “嗯,童话故事上是这样!”老二心不在焉地点头,越过女儿,脑子里正伤脑筋的搜寻朋友中合适的单身男子。
  “妈妈,王子不会被灰姑娘的坏姐姐骗的!”小豆豆嚷着。
  “好,豆豆乖,别吵妈妈……”
   
         ☆        ☆        ☆
   
  “紫苏姐——”
  婷婷预警的出声,弯起的眼角带着同情的笑意。
  紫苏闻声抬首,又来了!暗自呻吟,无力磕上柜台台面,听到婷婷隐忍不住的咯咯笑声。
  “婷婷、紫苏,今天生意怎样?”袁家大姐元气十足的招呼,完全看不出是个孕妇。
  “大姐,今天就你一个……”紫苏虚弱的说。
  “老三有事,我跟朋友约好吃饭,你也一起去。”袁家老大说着一贯的台词。
  “我……我得回家,逵倵——”
  “他还在公司忙,大概又要加班了。”袁家大姐得意一笑,公司里早布好耳线。“时间到了,你可以走了,快去拿包包,今晚我们吃日本料理哦。”
  唉!就算是满汉全席,她也没胃口;自从那天大姐、三姐突然兴起要给她介绍朋友开始,跟她们出去吃饭就成了她最可怕的梦魇。
  她怎会答应她们呢?紫苏埋怨自己意志不够坚。
  “我不要。”消化完她们的意思,她很清楚地表示没有意愿。
  “难道你心里有中意的人?”大姐期待的眼神发出耀眼光芒。
  “没有……”她错愕,急忙否认,脸上出现羞赧红晕。
  “就当认识朋友,不喜欢,我们也不强迫。”三姐劝说。
  疑问爬上紫苏的胸口。
  “三姐不是一直都强调,女人应该有不婚的权利?”怎么也加入劝说的行列?袁家老三尴尬一楞,清了一下喉咙:“你不同。”
  “听我们的不会错的,我们要你幸福。”袁家老大替老三解围。
  “我很幸福,我有你们,还有——”
  “停!别提那个人!”
  老大举起手掌,做出制止动作;有口难言,只能在内心嘀咕——他正是威胁、破坏你幸福的人,笨紫苏!她按摩紧绷发疼的太阳穴,试着重整旗鼓:“大姐有没有害过、骗过你?”
  紫苏犹豫,答了“没有”,就中了陷阱了。老大不满的催促:“嗯……?你说我有没有?”
  “没有,可是——”
  得到自己要的答案后,袁家老大接着说:“既然这样,你就该相信我。”
  “大姐……这是两回事,我真的不想——”
  “就当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你也不肯答应?”袁家老大灵机一动,把前几天看的日剧桥段使出来。
  好滥情的台词!老三私下咋舌。老大自桌下踢踢她,暗示她推波肋澜一下。
  “呃……嗯……欸,多交交朋友没什么坏处,你就答应大姐吧。”煽情的部分,还是由大姐来比较逼真。
  “难道你心里没有我这个姐姐?”老大果然拿手。
  紫苏好为难。“就一次……?”
  “对!”老三抢着回答,拼命对老大使眼色。
  “不能让逵倵哥知道喔。”紫苏哭丧着脸,忧心忡忡的。
  “当然,当然!”正合她们的意。
  她们骗人,说什么就一次!她已经跟一个画家、一个美术系老师、一个出版社老板,还有两个小学老师吃过饭了。大姐每次都是有备而来,让她无法以逵倵当借口。唉!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徐姐看紫苏满脸沮丧。
  “呵,又被拉去陪吃饭?振作点,推不了就开开心心去吃好料。”
  紫苏无限哀怨地望着徐姐,唉……
  徐姐不忍再开她玩笑。
  “要不要我跟姗姗说说看?”袁家老三是她的好友。
  “可以吗?”紫苏燃起一线希望。“徐姐,拜托你一定要跟三姐说,我真的还不想结婚,请她,她们,不要替我操心,放过我吧。”
  “紫苏,你怎么这么慢?”老大探头,跟徐姐闲聊几句,扯着紫苏:“快,我们该走了!”
  紫苏不忘回头再三叮咛:“徐姐,别忘了哦。”
   
         ☆        ☆        ☆
   
  第二天,紫苏一见徐姐,马上问:“怎么样?”
  徐姐歉意的摇头。
  “姗姗要我别管这件事,说她们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
  希望之光熄灭,紫苏霎时泄气委顿,垂头丧气踱开,预备工作去。
  过了一会,徐姐找上她。
  “这两周学校都在期末考,晚上的工读生想请假温书,你要不要考虑延长工作时间到十点?也可以藉此避过那些烦人的饭局。”
  紫苏眼珠转了一圈,兴奋地跳起身,抱住徐姐:“谢谢徐姐!太好了!你真是我的救星!”
  zzz第六章
  紫苏跟袁逵倵报备后,开始延长上班时间,袁逵倵几乎每天都在公司待到快十点,正好过来接紫苏下班。
  晚餐时间一过,多是上班族的客人,因为隔日还得工作都待不晚,所以没有想像中的忙碌。平日在家,紫苏都陪袁逵倵挨到十一、二点,直到他赶人才上床睡觉,因此对这样的工作时间并不觉得累。徐姐也趁紫苏在的难得机会,每天早早回家当“闲”妻。
  一晃眼,接近打烊时间,店内开始收拾整理,这时,进来了一位客人!
  “先生,对不起,我们快打烊了。”离门最近的工读生说。
  “我来找人。”
  那人看店内一周,找到了目标,他朝紫苏笑:“不记得我了?”
  紫苏仔细定眼一瞧,人有些陌生,熟悉的声音却勾起回忆,她惊讶道:“吴先生?!”
  日本料理店那次见面的古董商,打过几次电话到店里邀约,都被她婉拒了。察觉其他人好奇的注视,紫苏对他挥挥手,借一步说话。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压低声音问。
  “没事,知道你快下班了,来接你。”吴先生很坦诚。
  “你怎知我的下班时间?”
  “老实说,是你姐姐们告诉我的。”他对她印象不错,虽然受了几次拒绝,还是想再试试。经验告诉他,不尝试永远没有成功的机会。
  当然,袁家姐妹也难辞鼓动的罪名。因应紫苏工作时间而想出来的变通办法——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她们改而间接鼓励对紫苏有好感的男士们,到咖啡店坐坐。
  “不好意思麻烦你,你还是……”
  “没关系,我等你。”
  紫苏老实说:“真的不用,有人会来接我的。”
  “是吗?”吴先生好奇扬眉。既来之则安之,若真有其人,他也好死心。“我坐一会儿就走,不会妨碍你们打烊时间的。”
  紫苏担忧的眼眸,自店内逐渐逼近下班时间的钟,移望窗外。她该如何跟“他”解释吴先生的存在呢?实在不知如何是好。紫苏忧心忡忡地点收收银机的现金,不时频频望向店门,提心吊胆等着下一秒“他”推开门进来……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到了时间,眼看大家都预备好要走了,紫苏抱着一线希望思忖:也许“他”今晚不会过来接她。但,倘若“他”不来,应该会跟她说一声……忐忑不安地试拨了他公司的电话,没人接……吴先生还在,似乎抱定主意等她。
  再等了五分钟,没办法拖延了,紫苏只好让其他人下班,心里打算再到路口等等“他”——
  “吴先生,你还是先回去吧……”他没说什么,只是笑笑,陪着紫苏离开咖啡店、走出小巷;紫苏有些不知所措!“接我的人应该很快就来了,你先走吧。”
  “我陪你等,晚上还是小心点好。”吴先生斯文有礼道。
  紫苏尴尬地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知该如何跟他说话。他也不开口,默默的陪着。时间变得难捱,经过漫长的十分钟,紫苏踌躇片刻,带着歉意说:“吴先生,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你是个好人,但是……我……”
  “我了解你的意思。”吴先生体帖地免除了她的为难,轻笑自嘲:“下次拒绝人时,千万记得别说‘你是个好人’这句话,‘好人’是个令人觉得乏味的名词,很伤自尊的——”
  “对不起!”紫苏顿时十分抱歉。
  吴先生低笑。
  “我是开玩笑的,呵……别介意。”说不介意太矫情,难得遇上这样真实舒服的女子,不过缘分这种事,只能豁达面对,强求也是无用。
  紫苏一楞,受他感染也觉好笑。
  “不管怎样,还是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
  “别再说对不起了,更大的打击我都受过,我算是身经百炼、家里一仓库‘失败为成功之母’的牌匾。哎哟,我这人就是太老实,竟然自己全说出来了,唉,行情都破坏了。”
  “你真幽默……”紫苏抿嘴低头笑。
  吴先生刻意开玩笑:“小姐,我还没开始卖笑,你就称赞我幽默,该不会是突然发现我很迷人吧?果然扮演弱者能激起女人的爱心,如果我说曾经被人在结婚典礼上抛弃,你会不会考虑给我一次机会呀?”
  紫苏笑得不能开口,不住摇头。
  “这么笃定?”吴先生装出正经的表情。“你应该先听听我唱情歌再做决定,我不介意再给你一次机会的。”
  看不出来他是个冷面笑匠,呵——
  “那是不是需要道具!吉他?”
  “我清唱也很迷人呀,”他自豪道:“我以前可是当过吉他社副社长哦,想当年……”
  谈起学生时代的风云事迹,总是欲罢不能。好不容易他煞住车,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他求证地问:“真有人来接你吗?或者那是拒绝我的一个借口?”
  紫苏看了看时间,竟然不知不觉二十分钟过去,距离她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了。
  “照道理他应该早到了,也许今天临时有事不能来……”她喃喃自语,一通电话也没有,倒是令人担心;她伸手拿出包包里的手机,发觉手机已因电力耗尽,处于关机状态。
  “还要等吗?还是让我送你回去?”紫苏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接着又一副戏谑的模样。“别跟我客气,也不用紧张,我知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紫苏也不好再拒绝了,看来今晚“他”是真的不会来了,多亏了自己的好运道,否则她还真困扰极了。
   
         ☆        ☆        ☆
   
  “咦?你已经回家了?”赫然发现他在家,紫苏表情惊讶。“我以为你有事,所以没——”
  “他是谁?”
  紫苏猛眨眼,呃——
  “你看到了?”
  “哼!”
  怎么会?啊?!
  “你去了咖啡店?为什么我没看到你,我一直在等你……”
  她还敢说!手机没开,他怕她久等,赶过去——她跟那个男人亲匿谈笑的刺目画面,忆及,他胸口躁郁欲狂。
  “他是谁?”
  “吴先生……”她怯怯地说,他怒雷般不满的眼光让人心惊,咽了口口水,补充说明:“我跟他不熟,只知道他是个古董商——”
  “你跟个不熟的男人站在路边聊天?!”危险的低吼,令人警觉。
  “他……他不是坏人……”紫苏头皮发麻了。“……是……是三姐的朋友。”
  锐利的眼眸捕捉到心虚的表情,他阴森森的盯着她问:“然后呢?”
  “呃,我只跟他吃过一次饭。”她立即招供。
  “只跟他一个?”他不放松地继续问。既然是老三的朋友,老三肯定涉案,而爱凑热闹的老大,恐怕也——
  紫苏太过紧张,误以为袁逵倵神通广大,已经知道相亲饭局的事,急急坦白,希望可以从宽处理——
  “还有林先生、王先生、邱先生跟……我忘了其他人姓什么了……”她祈求原谅的睇望他——呀!好黑的脸!
  她每说出一个姓氏,他的脸色就阴沉几分。她到底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咬着牙,他问:“一共几个?你不会跟我说数不清吧?”
  阴风飒飒,室温陡降好几度,紫苏牙关冷颤,心里默算妥当,才敢开口:“好……好像是……是七个。”
  “十七?!”他瞠目握拳,青筋浮起。
  “不是!”紫苏吓呆了,死命否认:“只有七个,不是十七个!”这回,她用尽力气控制颤抖的反应,怕一口吃他又误会了。
  “只有七个……”他覆诵她的话,听起来像是诅咒。
  “真的只有七个!”她以为他怀疑。
  “你该死的跟那七个男人做了什么?!”如雷贯耳的巨吼。
  紫苏缩肩、双手掩耳,大声说:“我只跟他们吃过一次饭,其它没有了!”
  “你没事跟七个男人一起吃饭?!”
  “不是,一次一个,都是大姐她们——”
  “跟她们什么关系?”他稍微控制心中怒火,试着厘清来龙去脉。“说清楚!”
  “大姐她们想替我介绍朋友,就——”
  “她们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刚捺熄的火焰马上因她说的话而复燃。
  “我拒绝了……可是……”紫苏连连被吼,颇为委屈。
  想当然尔,她是无法与她们抗衡的。
  “你不会跟我说吗?”
  “本来以为只有一次的……”她欲言又止。
  “一次就没关系?”他不悦哼责。
  “我知道跟你说……你一定会生气的。”
  “你倒说说,我为何要生气?”他情绪回转,对她推测自己肯定生气的原因产生高度兴趣。
  “难道你——你不生气吗?”她纳闷反问。
  他没好气地瞟眼。
  “别管我生不生气,说!你为何认为我会生气?”
  紫苏想了想。
  “因为——只要是跟大姐她们扯上关系的事,你都会生气。”反之亦然。从最初的记忆开始,一直是这样。
  “除了这就没了?”他高拢眉头,诘问的眼神闪现焦虑。
  紫苏摇头,只是这样就很麻烦了,再有别的如何是好?
  “你什么时候才会开窍!”他冲动一吼,恼怒的踱着步子。
  紫苏愁着脸,努力思考。她需要开什么窍吗?看他走过来、走过去,似乎是件重要的事。
  “你可不可以说清楚点?”
  他忿忿地喷气!如果可以明说,他还需要这样煎熬忍耐吗?他不要她是因为承诺而属于他,唯有等待她真心归向;像她这样迟钝的笨女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明了他的心意!
  袁逵倵本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今晚的事,让——也许某人会自他手中窃走紫苏真心的疑虑更为真实,他仅有的一点耐心迅速消逝。
  “你有没有想过未来——我们都会结婚,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他难以克制急切的心。
  她莫名心悸!
  “为什么?我不要结婚,什么都不会改变的,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如果我不愿意呢?”他执意要求得她心中的真意。
  “你——”她脑中出现空白,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跟别人结婚了,你也能无所谓的继续留下来?”
  “我——我——”她无法说出承诺的字句,胸口像似裂了一道大缝,泅流的痛楚威胁呼吸。
  “你怎样?你能无所谓的留下来吗?”袁逵倵咄咄的眼神直逼而来。
  紫苏用力按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阻挡汹涌而来的伤痛感,咬紧的下唇颤抖:“嗯,只要你需要我,我永远不离开!”
  她的话冻凝了袁逵倵的希望,他冰冷的说:“可惜我不需要,我不需要这样的你。”
   
         ☆        ☆        ☆
   
  外面是一片阳光灿烂,紫苏的世界却被寒冷的灰色占据。
  他,当她是隐形人,不跟她说话,不吃她为了讨好求和烹调的食物,连瞧她一眼都不肯。只是三天,却像是一辈子漫长。
  她知道他在生气,但是不争气的脑袋找不出症结。
  为什么他不吼吼她,像以前那样?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她一定会改的!
  “我不需要这样的你,我不需要这样的你”,心底,她不断覆诵这个句子,无垠茫然黑暗中,隐隐约约、暧昧不清的微光闪过,她捕捉不到瞬间的光亮,寻不着出路!
  她好笨!就是弄不懂他的意思。为什么不说明白?紫苏抱膝坐在楼梯的回转平台,像只被抛弃的小狗狗,可怜祈求的巴巴望着主人,只要一个小小的接纳讯号,立即会讨好摇尾冲上去的——
  餐桌上只有一杯孤单的黑咖啡,没有奶精;被拒绝的培根蛋、奶油土司落寞地躲在厨房里。早餐是一天最重要的一餐,她关心的眼眸凝定——他的脸遮蔽在打开的报纸后,看不见;垂眼幽幽计算她跟他之间的距离,一步、两步、三步……她在内心走近他……四步、五步,只要五步她就能触到他,只是他不许,他划下一道鸿沟,执意隔开她,唉……
  “你还不肯跟我说话?”她愁苦的心拧痛。
  翻折报纸窸窸声,椅子向后移动摩擦地板的响声,他不发一语站起,一迳无表情的面孔。紫苏注意到他今天穿着正式,身上浅蓝的衬衫是她最喜欢的一件,每次她花好多工夫将衬衫熨得直挺……她因为他穿了自己熨汤过的衣服而感到些微安慰,看到他伸手拎起挂上椅背的西装上衣,还有领带,她像找到一线生机似,飞跳起身纵下楼梯——
  “我帮你打领带。”她屈膝讨好的绕着他打转,兴奋的眼光闪呀闪。他不会打领带的,每次都是要她帮忙!
  他刻意避开她伸出的手,冷漠地将领带塞入口袋中,什么也没说,走了。
  喀!大门落锁的响声在空洞的空间回响,漾进她心里,慢慢扩大……单调、空荡……一点一点温热的液体滴落,失落无依,被遗弃的空虚感像绷紧的弦,悬宕心湖,针扎的尖锐痛楚像涟漪扩及全身,无力的身躯滑坐而下,难过的泪水决堤,令人心疼的细碎哽咽啜泣声——
  天开始下雨。
   
         ☆        ☆        ☆
   
  “紫苏?”袁家老三在她出神的眼前晃动手指。“你是怎么了?”咖啡店老板徐姐打电话给她,说这几天紫苏不太对劲。
  “我没事。”紫苏敛眉,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三姐喝茶?”
  机械式地取出茶具、茶叶,袁姗姗一句“你跟逵倵怎么了?”让她执壶的右手一震,接近沸点的热水浇上扶着茶具的左手。
  袁姗姗跳起来,抓着她的手打开冷水龙头冲水,后悔自己直接的问话。一抬眼,被她盈眶的泪水吓到!
  “很痛吗?三姐送你去医院!”
  她哽咽换气,咬紧唇摇头,泪水却流得更厉害。
  “怎么了?你是怎么了?”老三疼怜的抱住她问。
  她呜咽摇头,什么也不说,袁家老三从她颤动的身躯感受到她的伤心,抚慰轻拍她的背,等待着。
  “我没事。”啜泣声歇,她退开身,低垂满是泪痕的脸。
  袁姗姗关了水龙头,思忖地看她半天,走了开,一会儿回来说:
  “走,我送你回家。”
  紫苏坚持:“我真的没事,不必——”
  “我帮你请假了!”袁姗姗不容拒绝地拉着她上车。
  一路上,紫苏静静凝视窗外,思绪似乎飘向某个遥远的空间。
  她身边惯常环绕的开朗氛围不见了,缥缈淡淡愁思萦绕,只有他能让她这样!
  袁姗姗首次意会到逵倵跟紫苏之间密切纠结、互相影响不可分的关系。
  进了门,袁姗姗按捺不了,立即问:“你跟逵倵到底怎么了?”她正面握住紫苏的手臂,不许她逃避。
  “逵倵哥不理我了……”她没哭,情绪抽离的说。
  “不理你?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她无力摇首。“没有,他说他不再需要我了……”刻意控制的情感颤抖,胸口慢慢抽紧。
  “不需要你?他有没有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老大不是才确定逵倵对紫苏有不良意图?
  “逵倵哥有一天会结婚,他不需要我……”可怜凄楚感爬上心头,不知不觉泪水悄悄氾滥。
  “结婚?!”难道他找到别的对象了?袁姗姗自言自语说:“这倒是个好消息……”
  好消息……她扯动唇角想表示赞同,奈何心有自主意识,斗大的泪珠扑簌簌滚落脸颊……
  袁姗姗愕然瞪大眼,脑海闪过难以置信的怀疑。
  “你爱他?”
  她的话像雷击击中紫苏,催化蕴藏心田不自知的情意。她爱他吗?她从未想过,他不要她已是事实,充塞胸口澎湃、不及辨明的情感,转化成自怜的泪水——
  “紫苏,你说,你不会真爱上他了吧?”
  她摇头、摇头,奔流的泪水却有相反的答案。
  “傻瓜……”袁姗姗震惊低语,怎么会这样呢?
   
         ☆        ☆        ☆
   
  她一直在想、不断回想,是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爱”就出现了?
  她始终以为他需要自己,因为孤单的宿命;她一辈子都要陪着他,因为对奶奶的承诺,因为他会孤单,这全是欺瞒……
  其实是她需要他,是她无法离开他,是她倚靠他的需要才觉完整!她才是懦弱、依赖的一方。
  她恍然明了,她一直以一种自私的方式爱他,无视他是否需要。爱一个人应该让对方幸福的,她试着说服自己,一次又一次……
  每晚,她睁眼躺在床上、等待他回来的声音,知道他的夜归是为躲避自己;早上,他离开后,她才下楼。
  不断提醒自己:该快点下定决心,却,不时不刻在动摇,总是莫名其妙落泪。
  有一天,蓦然发现自己在他房里对着打开的衣柜发呆。愕然回神,套着洗衣店透明袋的整排衣物,终于让她下了决心。
  他的生活中,她的角色是随时可以被取代的,这样下去只会对他造成困扰——
  她立刻一一打电话告诉姐姐们她要搬出去的决定,不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她们都体帖的未问及她跟他的事,只是慷慨的提供住所、邀她搬去同住。
  她婉拒了,已经不知不觉依赖她们许多年了,她必须学习独立。未来,不知会如何,她得自己走下去。
  花了一些时间心理建设,她拨了他办公室的电话,或许他真不在,也可能他不肯接她的电话,她只能请秘书转达——
  “请告诉他,今晚务必回家吃晚饭,我有重要的事跟他说。”
  这是她最后一次任性的要求。
   
         ☆        ☆        ☆
   
  八点,他还没回来,她失望,但不意外。有心理准备,也许得等到十一、十二点才见得着他,她耐心等待。
  九点不到,他回来了,她不由惊喜,明知不该,却有压抑不了的希望涌现,渴望的眼神提不起勇气直视他。
  他无法漠视她传达的讯息,反覆思考,最后放弃挣扎回了家。对她的愤慨,经过这段时日仍无法平息。他早已认定她是唯一,她迟钝不解,他可以等待;但当她承认不在乎他是否跟别的女人结婚,是令他难以接受的打击。
  他只能用冷傲防卫内心,逼迫自己断了对她的想念,袁逵倵不看她,视线瞟过餐桌,注意到未动过的食物。她还没吃饭?强迫自己跨上楼梯,不理会背后显得较以往孤伶的身影。
  随着他一步一步上楼,她的心直往下坠。该面对现实了,决定离开的话到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的背影变得模糊迷离,她不断用手背挥拭遮蔽视线的水气。
  他忿恨自己没用的在意她,咬紧牙关仍克制不了。“我吃过了,你别等了!”
  隐忍不住的啜泣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他猛然回身!她不及回避,哭泣的眼眸与他相交,他的心为之扭曲。该死!他能感觉自己辛苦筑起的厚墙快速崩落!
  他咆哮:“该死的,别哭了!你愿意给的不是我想要的!”
  无法忍受看她落泪,却无能为力,他扭头上楼。
  她知道,所以她得离开……紫苏啮咬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强迫自己大口吸气。她要坚强,不能再带给他困扰,仰起脸拼命睁大眼,不许眼泪再掉下来!
  好久之后。
  泪停了,思绪定格于空白,她平静对着一桌子的菜和为他预备的红酒,忆起自己还未进餐的事实,犹豫的握起刀叉,跟自己说,总是要习惯一个人过日子,一个人吃饭……勉强塞进口中的食物嚼了嚼,怎么也咽不下;她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屏息,猛然喝下……
   
         ☆        ☆        ☆
   
  她伏在桌上静止不动,好像睡着了。
  袁逵倵潜行靠近,压低的眉扫过桌上开启的酒,阴郁地发现她喝了酒。
  她不会喝酒的。他抑郁地盯着在阴影中显得格外脆弱的侧面轮廓,压抑的自语:“我该拿你怎么办?”
  低身抱起她,她先是因突然的移动紧绷,之后紧紧偎着他,还主动伸出手臂紧环他的颈背,像似怕跌了。
  突然,他颈部感觉到温暖湿意,俯首一看,她眉心颦蹙,闭紧的眼睫渗出泪水,呼吸变得有些急喘,他因担忧而皱眉,低喃:“很难过吗?傻瓜,明明不能喝酒的。”
  他快速抱她上楼,弯身将她放上床铺,她像只无尾熊般紧紧攀住他的肩,让他无法退开;更多湿意渗过相隔的衣料,他不由焦心问:“你怎么?很不舒服吗?”
  怀中的她,身躯微微颤抖,脸埋进他的胸前,双眼闭合,似乎未清醒!袁逵倵无法,只能安抚的抚掌她的背。
  过了一会儿,她呼吸变得平稳,身子也不颤抖了;他试着让她躺平休息,她牢牢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呜咽呓语:“不要离开我……”
  他陡然一震,发觉她仍闭着眼、无限苦涩地说:“你喝醉了。”
  袁逵倵坚定自己,尝试松开她的手指,她转而抱任他的腰,直摇头——“不要……”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痛苦低吼:“你这是在折磨我……”
  她睁不开眼、脑袋昏沉,隆隆吼声在耳边震动,唯一的意识是不许他走开。她害怕自己抗拒不了来自黑暗的阻隔推拒,用尽全身力量紧紧抱住温暖的胸膛,啜泣呐喊:“不要……不要……”
  他无法再忍受,奋力分开彼此,双手牢牢将她压制在床上,半身悬空,黑眸阴惊俯视哭泣扭动的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不能离开的是谁?疑问针扎般刺痛他的心。
  她拼命挣扎,试着挣脱禁锢自己的疼痛压力。不!她冲破重重迷雾、浑沌枷锁,迷茫的眼眸直视上方,分化成好几道影子的脸,努力看清——是他!
  紫苏委屈的含糊呓语:“你为什么不要我了……逵倵哥……”热泪盈眶,颤抖地滑下脸颊,箍在手臂上的手指陷入柔皙的肌肤,她疼痛呜咽,难以成声:“……我……爱你……”
  他如遭雷击,血液瞬时停止,脑中全然空白,无法消化传入耳中的事实!箍制的力道减轻,双手得回自由;她不顾一切的扑抱温暖的胸怀,表情呆愣的他毫无抗拒力量,随着她的手臂一抱,紧帖的压在娇小的身上!
  她帖近压迫的坚硬重量,紧紧攀住,汲取令人安心的温暖,眼缓缓合上;他动作僵硬地侧转头,唇颊几近相帖,急促的热息拂过她颊边的发丝,暗哑说:“你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犹挂泪珠的眼睫闭着,湿润的脸颊轻轻蹭磨,她没说话。
  “不许睡着!说!否则不让你抱!”等待的心怦怦疾跳,他咬着她的耳,焦急吼问。
  许是威胁作效,两道睫毛缓掀开来;他逼近,几乎与她鼻尖相顶,灼热紧张的召唤她的心神:“跟我说……你爱的是谁?”
  她脸上漾出隐约飘浮的笑容,慢动作的仰起下巴,粉红的唇如蝴蝶飞舞般触上他的唇,轻轻吐出一个字——“你……”放松合眼,喟叹一声,柔软枕靠他的颈窝处。
  他再度处于呆楞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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