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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宾的二十岁生日,蔡太太原本不想铺张,她认为三个人吃顿丰富的就算了。 但是乐宾不肯:“每年我生日都开生日会,我可不在乎,你知道我每年都不感兴趣。但是今年就不同了,我有了女朋友,我要介绍彩虹给我所有的朋友和同学认识,况且我们又搬了新房子。” “开一次生日会,很累的。” “累,也只不过为了我有贫血病。妈,你可知道,心的疲累比身体的疲累更痛苦。你老是东不准,西不准,我有了个女朋友介绍大家认识也不准,就好像我快要死的样子。” “你怎可以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还有几天,就是你的生日”蔡太太的双唇发抖。 “如果你不想我闷死,就让我开生日会。” “好,好!”蔡太太喘着气投降:“不过,也得要跟医生商量一下啊!” 乐宾并不反对,医生替乐宾检查过后,认为乐宾的情况出乎意料之外的令人满意,不过,医生补充说:“但是千万别跳的士高,你吃不消的。” 医生是个风趣而又富于幽默感的人,乐宾笑着答应了。 回家后,等彩虹下课,三个人就商量怎样盛大庆祝。 “把你所有的朋友、同学都请来,让他们知道你多么健康,让他们惭愧!”彩虹说。 “当然!我把他们全部请来,有两个目的,除了上述原因外,我还要让他们知道,一个患病的人,人人厌恶,却找到了一个最可爱的女朋友。” 蔡太太和他们的见解是不相同的:“我看,这些人不要请了,算了!”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乐宾抗议:“我还要请爸爸回来!” 这个蔡太太可不反对,她也希望趁此机会见见丈夫,自从乐宾的爸爸在飞机上认识了那位空中小姐就不回家了,上次乐宾病发,他回家住了几天,蔡太太不知道有多开心。 蔡太太沉默,乐宾和彩虹可说得开心:“索性由下午开始,一直到深夜。” “那么,鸡尾酒、晚餐、宵夜,都要准备。” “舞会呢!我想请队乐队回来。” “那要花许多钱!” “爸爸肯花这些钱的,因为,他最疼我了,如果他知道我有了女朋友,他一定更开心。” “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乐宾打了一个手势,把彩虹拉到一旁。 “干什么?”彩虹忙着追问:“你说你爸爸和我爸爸一样,去了外国开分公司。” “最初我们交情浅,我不想把家事告诉你。其实,我爸爸一直在这儿,不过他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他在外面有了个女人,还养下一个女儿,爸妈早就感情破裂,妈说爸忘恩负义,爸说妈嘴甜心毒,虚伪小人,以前爸爸跟妈吵,妈总是让着爸,宁愿打我一顿出气。后来爸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妈知道了,也不再忍,翻脸不认人,把爸爸赶走,爸爸就不再回来。” “那你和伯母的生活……” “妈自己有钱,她好能干的,虽然是个女人,做生意可不让男人,最近半年她才把生意交给别人,留在家里陪我。不过,爸爸也常和我通电话。最近他真的去了台湾,不过他答应我,生日之前一定回来,还说要送我辆跑车。我很像我爸爸的,他回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彩虹如梦初醒,虽然听说蔡太太还整过容,但是妆化淡一点人就难看,彩虹不明白她怎会有个英俊的儿子,原来像爸爸。 彩虹为乐宾的生日舞会,缝了一件新衣,是密褶裙子,一共六层,在膝盖之上半吋,用雪纺做的,每层都捆了缎子。最特别的是袖子,像一个大花球,这红色的舞衣,可花了不少料子。 乐宾因为过度兴奋,清晨起来,穿条牛仔裤便开始布置,一个早上,把客厅布置得很美。 由平头梯下来,脚有点浮,大概睡眠不足,刚才又过份劳累。 他原想上床睡一觉,人一上床,一个个电话来向他道贺,他人一兴奋,又不想睡了。 吃午餐时,蔡太太打量儿子:“你的眼睛怎会深凹下去的?你没事吧?” “没事,大概睡眠不足!” “你身体有病,一定要睡得够,吃过午饭,马上睡午觉。” 乐宾看看表:“不能睡了,彩虹说好三点钟来的!” “彩虹是自己人,你睡觉她也不会介意。” “我要和她研究一下客厅的布置!” 两母子正在争持,珍姐突然跑进来,喘着气说:“太太、少爷,先生回来了!” “爸爸!”乐宾冲出去。 一个中年人进来,后面跟个司机,他一把拥抱住儿子:“孩子,生辰快乐。” “爸爸,你赶回来我很高兴。”父子感情是很好的,乐宾眼睛都红了。 “让爸爸看看你!”父亲看儿子的脸,皱皱眉,望着妻子:“乐宾面色不大好!” “是呀!”蔡太太马上过来:“本来我的意思,孩子生日,几个人吃顿饭就是了,他偏要开派对,一早起床布置,睡眠不足,人就走了样。” 蔡先生正要开口说话,乐宾抢先说:“我每年生日都开生日会的,是不是?爸爸,我虽然睡眠不足,但是我的精神很好,心情也愉快。” “快乐是最重要的!”蔡先生拍了拍儿子的肩膊,显然,他是站在儿子那一边,他一面吩咐司机把一个大生日蛋糕放下。 “生日蛋糕好大,可以分一百个人吃,谢谢爸爸!” “你看了这个才开心。”司机搬了一只大箱子进来,珍姐在旁边帮忙:“这是个好大的玩具模型,几乎可占住一个厅,你可以和几个朋友玩赛车,单是货柜车就有四辆,其余什么车子都有。” “爸爸,你真好!”乐宾跳起来,他又像个活泼的孩子:“我可以和彩虹玩一整天。” “彩虹?” “我的女朋友,第一个女朋友。”乐宾昂了昂头,很骄傲的样子:“她很漂亮,等会儿我介绍给爸爸认识。” “一平……”蔡太太想说话。 蔡一平立刻制止她:“孩子交女朋友是件好事,何况还是漂亮的女孩子?” “还是爸爸明理,爸爸,你休息一会,吃些点心,我要回房间换衣服。” “不看看那模型玩具吗?” “等彩虹来一起看。” “好!”蔡先生慈祥地笑:“打扮得英俊些!唔!我也想闭上眼睛养养神。” 他搭着儿子的肩膊,两人回楼上去,乐宾更衣,蔡先生到客房休息。 蔡太太停住脚,她本来想和丈夫谈谈。 乐宾先换上一套套装,鲜黄底色,胸前有白色图案的短袖T恤,一条白长裤,束根黄皮带,洗把脸,梳梳头,人光采了不少。 到楼下,彩虹已经来了,她穿件白花边衬衣,配条黄色灯笼短裤,她正在把晚礼服交给珍姐。 “彩虹!”乐宾飞跑下楼梯。 彩虹插起腰,嘟嘟嘴:“你答应等我来布置的,怎么都布置好了!” 乐宾拖起她的手说:“我好兴奋,一夜睡不着,忍不住起来布置,这只是初步,还要等你来检查,有什么不满意的,我马上改。” 彩虹气就平了,到处看看,点点头:“不错!” “通过了?” “通过!” 乐宾大乐:“彩虹,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爸爸回来了!” “唔!怪不得长餐台桌上有个巨型生日蛋糕!” “他还送我一份礼物!” “是什么?” “我等你来,一起拆开,在那边!” “哗!好大呀!是什么呢?”彩虹好奇又贪玩,拖着乐宾走过去。 两个人合力把箱子拆开,一地的纸屑,发泡胶,彩虹呱呱叫:“这跑车像真的一样,好棒!” “我们先砌好路轨,然后来玩赛车……” “喂!喂!”蔡太太走过来:“你们把客厅弄成垃圾站,等会儿客人来了才好看呢!” 彩虹一腔热情浇了冷水。 “爸爸说,玩这玩意儿,差不多要占整个厅,客人来了,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我们明天玩,好不好?” 彩虹点一下头,乐宾把她拉起来,蔡太太吩咐佣人把客厅收拾好。 不久,乐宾的同学都来了。 乐宾逐个把彩虹介绍给大家认识。 每个人都奇怪诧异,第一、乐宾神采飞扬,哪儿像病人;第二、他的女朋友实在太可爱,很多身体健康的人的女朋友根本没法和彩虹比。 大家喝鸡尾酒,吃点心,聊天……朋友、同学一下子都回来了,没有人再会嫌他。而且,令乐宾最开心的,他身边有位公主般的美丽女朋友。 晚餐,是采用自助餐的方式,这样大家可以随便些,没有那么拘束。 晚餐前,乐宾和彩虹各自去换衣服。 乐宾穿了一套白色的西装,银色的蝴蝶结,喷上彩虹送给他的古龙水,然后去敲彩虹专用客房的门。 门打开,穿着红裙子的彩虹站在他面前,她散下长发,头顶上压了个小小的水晶石王冠。 “彩虹,你简直漂亮得像个公主,好美啊!”乐宾握着她两条手臂。 “我本来是公主嘛!”彩虹在他脸上吻了吻:“生辰快乐,乐宾。” 乐宾回吻她面颊:“有了你,就有快乐!” “生日礼物。”彩虹把一支小盒子交给他。 “你不是送了古龙水吗?这是什么?” “一个小秘密,睡前才可以打开,装好它!” 乐宾很听话,把小盒放在外面衣袋里:“等你生日,我送你三份礼物!” “真的吗?快下楼吧!伯母急死了,一屋子人等我们吃晚餐。” 他们手牵着手下楼梯。 蔡一平已换了套西装,正在楼下和乐宾一个同学聊天。 “爸爸!”乐宾马上把彩虹拉过去:“这是我的女朋友——陆彩虹小姐。” “幸会!”蔡一平的风度很好:“果然漂亮得像个童话里的公主!” “所以人人叫她彩虹公主。” “蔡叔叔,你好帅!”彩虹仰望他:“乐宾很像你!” “是吗?”蔡一平哈哈笑:“很久没有人这样称赞我了,我明日请你吃饭。” “我不是逗你乐,是真话。” “就因为是真话,我才要请客……” “晚餐该开始了。”蔡太太走过来。 “一言为定,啊!”蔡一平挺风趣。 吃晚餐的时候,彩虹和乐宾坐在一起:“我好喜欢你的爸爸!” “不喜欢我妈妈?” “我不是这意思……”彩虹连忙说:“只是……” “我明白,我跟你一样。”乐宾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最喜欢我爸爸了……当然,还有你!” “我喜欢爸妈、你、邱妈妈和立德哥哥。” “立德为什么没有来?” “忙拍拖啊!他虽不是什么白马王子,可是女朋友也不少,以前是甘宝珠,现在是宋艾莲。” “他可以和他的女朋友一起来,请柬不是写明请携舞伴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彩虹吃得津津有味:“最近他忙他的,我忙我的,见面说声:嗨!喂!你真的请了乐队来!”有五个男生在试乐器。 “彼得找来的,他们都是学生,来玩玩,大家开心,不收钱的。”乐宾吃得很少,大概太兴奋了:“等会儿你做我的舞伴。” “当然啰!我又没有带舞伴来!” “你没看见我的同学和朋友都在偷偷看你?等会儿他们会抢着请你跳舞。” “我不会理他们,像他们以前不理你一样!”彩虹昂昂鼻尖:“替你出口气!” “彩虹,”乐宾放下叉子,深情的凝视她:“现在,我什么都有了,真是一生无憾。” “傻瓜,”彩虹用叉子轻敲他的碟子:“老说话不吃东西,我们去拿甜品……” 舞会开始,真的有好几个男孩子争着请彩虹跳舞,彩虹老是推,不是说脚痛,就是鞋紧,而乐宾呢?为了不给机会别人,每首音乐一开始,立刻请彩虹跳舞。 “你倦不倦?要不要休息一下?” “一休息,他们全都来了!” “他们抢着请我跳舞,到底为什么?” “因为你漂亮。” “是吗?从来没有男孩子说我漂亮。” “你认识多少男孩子?”乐宾搂着她的腰,边跳边问:“这句话,我早就想问了,只是找不到借口。” 彩虹喃喃地说:“学校里全是女同学,立德哥哥从来没有带过同学回家,我认识的男孩子,除了你,就只有立德哥哥,而且他也没有称赞过我。” 乐宾心里感到很舒服,他不喜欢有对手。 “音乐转了,我们回去休息一会!” “你需要休息吗?”乐宾问。 “不,我是怕你疲倦,伯母说过不能令你太劳累。况且这是的士高音乐,你不能跳。” “为什么不能?我又不是八十岁的老公公。而且,你一回去就给他们缠住了,你不怕烦?” “那好极了,我们要跳得劲一点!” “好啊!”乐宾踏着脚步,摆扭着肩和腰。 两个人越跳越疯,乐宾突然感到上重下轻,身体冒着冷汗,但是,他可不肯认输停下来。 乐宾的身体有点晃,彩虹是看得见的,但是,她以为那是乐宾的舞姿。 “彩虹……” “唔!”彩虹答着,仍在浑身扭动。 “彩虹!”乐宾去抓她的手,啊!他的手好冷。 “乐宾,”彩虹停下来,忙着问:“你怎么了?” “好冷,好晕,我……”乐宾面色转白,膝一曲,人就晕倒在地上。 “蔡叔叔,乐宾!”彩虹蹲在地上,她吃力地扶起乐宾。乐宾紧闭双眼,满脸是汗,两手却冰冷:“伯母,蔡叔叔……” “乐宾……”人们在疯狂的音乐声中冷静,全围了上来。 “桂姐……”彩虹一边替他揉暖双手,人吓得六神无主,眼泪一颗颗滴在乐宾的脸上:“求你,醒一醒!伯母……” “快通知世伯……伯母呢……” 乐宾的父母在何处? 原来蔡太太拉了丈夫进书房,借口讨论儿子的病况,其实她想多接近丈夫。 当他们闻讯,飞奔下楼梯到大厅,蔡一平跪地看乐宾的样子,立刻双手把他抱起来。 “孩子,他……”蔡太太面无人色。 “马上送医院,叫司机准备车,拿张毡子来。”蔡一平大叫着:“阿珍,快打电话通知医生到医院。” 蔡一平抱着儿子出去,彩虹呆了半晌,突然如梦初醒,跑上去,追住蔡太太。 “伯母!” 蔡太太站住,旋转身,盯着彩虹,好锋利的眼神:“刚才你是不是和乐宾跳的士高?” “是的!伯母……” 啪!蔡太太刮了她一个狠辣的耳光。 彩虹双手捧着脸,她第一次尝到被打的滋味,她没有怨,没有恨,只是求着:“请让我陪乐宾到医院,求求你!” “你还好意思求我?我警告你,如果乐宾有什么意外,我不会放过你!” 蔡太太走下台阶,彩虹追上去,拖着她的手:“请让我陪乐宾去医院,我要看他醒过来。” “他会醒过来,但是,我不会让你再见他,你害他还不够?你是不是要他死在你的手上?” “快上车!”蔡一平的声音。 蔡太太心急如焚,狠力把彩虹摔在地上,然后奔出去,上了车。 彩虹从地上爬起来,汽车已消失在大门外。 她扶住露台的圆柱,嚎啕痛哭。 有人轻拍她的背。 是珍姐:“回家吧!全部客人都走了。” “珍姐,”彩虹一边擦眼泪一边问:“乐宾到底患了什么病?”为什么跳几个快舞就倒在地上,全身冰冷,人又无声无息?” “我不知道,太太没有告诉我。” “我要去看乐宾,珍姐,他在哪一间医院?” “我不知道!” “你怎会不知道?乐宾告诉我,他按时要到医院输血,他在哪一间医院输血?” “我不知道!”阿珍还是这句话:“每次少爷输血,都由太太陪他去医院。” “他们平时说话,你听不到吗?” “下人不会愉听主人说话!” “你知道乐宾在哪儿的!”彩虹呜呜的:“刚才蔡叔叔叫你打电话通知医生去医院。” “我只是请医生去医院,但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家医院。”阿珍好言好语地说:“时候不早了!回家吧!留下来也没用。” “把医生的电话告诉我,医生的家人,会知道医生到了哪一间医院。” “陆小姐,别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没有主人命令,我也不敢乱说话。” “你们都欺负我,”彩虹哭得一塌糊涂:“除了乐宾人人欺负我!” “陆小姐,我不敢欺负你,我是为你好,刚才太太的情形,你自己最明白,她显然不喜欢你,就算你去医院,她也不会让你见少爷。” 阿珍的话对,但是,她太关心乐宾,她希望蔡一平或蔡太太会打电话回来说出乐宾的情况,她留下来等蔡太太回来,等她的讯息! 她把自己的意思告诉阿珍:“让我留下来!” “好肥!请随便。”阿珍摇一下头:“我不能陪你,我要帮忙收拾地方。” 彩虹坐在电话的旁边,另一方面又用眼睛守望住大厦的入口处,说不定蔡一平夫妇会把乐宾带回来。 天亮时分,蔡一平和蔡太太每人一边守着儿子的床边,他们一先一后的倦极入睡。 梦中,蔡一平听见有人低叫:“彩虹!彩虹呢?” 蔡一平整个人跳了起来,一看,儿子醒来了! “爸爸,彩虹呢?” “她……”蔡一平不知道该怎样说。 这时候,蔡太太也过来,她抱着儿子,心里既安慰又悲伤,想哭,不能哭! “妈,彩虹呢?”乐宾声音很虚弱。 蔡太太去倒水,蔡先生拿药,蔡太太说:“医生吩咐,你一醒来,马上要服药!” 乐宾吞了药丸,又再问:“彩虹呢?” “她太贪玩,她不应该叫你陪她跳的士高。” “你冤枉她,是我自己要跳的士高。彩虹早就劝我坐着休息,我不听她的话,妈,你不是因为这样……赶她走吧!”乐宾好像不够气似的,说话牵着噪音。 “不,怎会?”蔡一平立刻说:“这样可爱的女孩子,谁能狠心赶她?” 乐宾的眼神好失望:“她根本没有来。” “她来了!”蔡一平被迫撒谎,“我们三个人送你到医院,她还陪了你一夜。” “她人呢?”乐宾很着急! “她家人刚把她带走。” “为什么把她带走?陆伯母不喜欢我?” “噢!不是。”蔡太太可不能不开口,她不忍心看见儿子失望的表情:“邱妈妈来接彩虹回去的,你忘了她要上学吗?” “是的,彩虹要上学,”乐宾很有信心:“彩虹下课后一定会来看我。爸爸,我真没用,跳几个快舞就支持不住,又给那些朋友,同学看到了,打回原形,想逞强都不行,不知道有没有吓着彩虹哩。” “孩子,你休息一下,说话太多,很伤元气的,喝杯牛奶好不好?”蔡太太柔声问。 “刚才张开眼睛,说话好像有点困难,吃了那颗药丸,人似乎精神多了,而且提起彩虹,心就好像在开花一样,好兴奋,一点也不累。”他揭开被,低声叫:“我的白色晚服西装呢?” “穿着整套晚礼服睡觉很不舒服,医生替你打了针,你足足睡了十二小时。”蔡太太说。 “我的西装外衣呢?口袋里有只漂亮盒子。”乐宾很焦急:“是不是掉了?” “我把衣服挂好,让我看看……这儿有一只盒子,是这个吗?” “是的!”乐宾接过盒子很开心,他对蔡一平说:“这是彩虹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一共有两份那么多呢。” 他想用两只手拆开花纸,可是,两只手软软的,有点颤,力不从心的样子,蔡太太看着儿子,好可怜他,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蔡一平笑笑说:“我有一个最大的爱好——拆礼物,我替你代拆,让我第一个先看,你不会介意吧?” 乐宾把盒子交给蔡一平,他相互捏着十只手指,奇怪为什么好像没有什么力。 “哎唷!好漂亮,孩子,你猜是什么?一枚别针,金光闪闪,可以别在领带上,可以别在衣领上,漂亮极了!”蔡一平在制造欢乐气氛。 “给我看。‘R’那不是我英文名字打头的字母?彩虹真好,无论她做什么事,都最合我的心意。”乐宾忘了双手,十分高兴:“爸爸,你可不可以帮个忙,把别针别在我的衣服上。” “当然可以,乐意效劳,看,多么标致!” “爸爸,你应该说,多棒。”乐宾心满意足:“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因为你疲劳过度,晕过。医生说多住几天,反正要输血,也不用急着回家。” “妈,你下次来,替我带些漂亮的衣服,这些医院制服不能配我的别针。” “好的!必要时买几套新的!” 乐宾看房间的壁钟:“彩虹应该放学,为什么还不来?她会不会也生病了?妈,你叫司机开车去接她来。” “这……”昨天她不是把彩虹撵走,去哪儿找人? 正在为难间,医生来看乐宾,蔡一平把妻子叫出露台,“看样子,乐宾见不到彩虹不甘心。” “我用机关枪迫她来?” “你是说她不肯来,要你迫?你这是什么态度?诬害?挑拨?昨晚我听到彩虹哭着要来的。”蔡一平厉着声音指着她说:“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母亲,但既然儿子需要她,你必须把她找来。” “但是,昨晚我这样对她……” “我不管,你请她也好,求她也好,跪在地上叩头也好,我限你日落之前,把彩虹带来……” “爸爸……” “蔡先生。”医生代乐宾把蔡一平请回去。 “孩子,怎样了?”两夫妻飞到床边。 “你和妈说什么?你好像很生气。” “生气?怎会。”蔡一平装作好笑:“我们在露台吸口新鲜空气。” “我也不喜欢这房间的空气!” “医生,乐宾怎样了?” “总算平稳,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好休息,明天替他输血,情况令人满意。” “谢谢!”蔡一平望着蔡太太:“刚才你不是说要去接彩虹?” “我……”蔡太太万分为难,自寻呢! “真的?谢谢妈。”那兴奋的声音,好像失去的气力都回来了。 蔡太太找到了彩虹。 “我还以为蔡伯母或者蔡叔叔会打电话回来,我还希望看见伯母和叔叔带乐宾回来。我连学也没去上,在家等待乐宾的消息。” “学生旷课,是很不应该的!” “我知道,我已向校方请假,只想知道乐宾是否平安无事,明天我会继续上学。” “昨天我打了你一巴掌,你不生气吗?” “伯母打我,是因为我不好,其实,我不应该鼓励乐宾开舞会,他太疲倦了。不过,昨晚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一记耳光我也挨不住,好痛。” “对不起!”这孩子真善良,蔡太太惭愧了。 彩虹笑笑,一点也不在意。她知道蔡太太爱儿子,昨天乐宾的情形,每个母亲见了都会又急又气的。 “我想跟你谈谈,到乐宾房间好吗?” 彩虹有点奇怪,但还是跟了蔡太太去。 蔡太太拿起儿子和彩虹合拍的相片看看,摸摸那些盆栽,长叹一声:“当乐宾第一次晕倒,我送他到医院,在医院住了几天,检验报告表出来了,乐宾并不是患了贫血。” “是什么?” “绝症!”蔡太太仰起脸,泪往口中流:“血癌!” “不!不!不会,乐宾人那么好,不会!”彩虹惊骇地退到墙角,双手掩着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不觉得留在世上的,坏人比好人多?”蔡太太笑,好凄凉的微笑,“医生说,乐宾做到以下各点,应该还有六个月的命!” “六个月,不能……太残忍……” 蔡太太没理她,继续说:“乐宾要定时换血、输血,他不能受刺激,不能忧愁,不能哀伤,但是也不能太兴奋。他不能晒太阳,不能劳累,不能到人太多的地方,当然更不能跳的士高……” “啊!天!”这是彩虹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恐惧,什么叫悲伤,她差点儿也熬不住晕过去。 “你现在应该明白,我这个做母亲的,为什么那么讨厌,这不准,那不准?” “我明白!”彩虹哀伤地哭:“都是我不好,我该打,我该死!” “你也没做错什么!只是不应该令乐宾太快乐,但是,我感谢你令他多活了两个月,本来,他生日前就该去世。” “他还有多少时间?” “不知道!”蔡太太摇一下头:“到这个田地,过一天,算一天,唉!连医生都不知道。” “乐宾!乐宾!”彩虹全身搐动,噎着气,张着嘴哭得很厉害。 “乐宾在等着你,想不想见他?” “我……能吗?”彩虹打着噎。 “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一、不准在乐宾面前流半滴泪;二、不准让乐宾知道他的病情;三、你一向活泼爱玩喜欢笑,继续活泼、继续玩、继续笑!乐宾很聪明,你愁眉苦脸时,他会生疑!” “我答应,我全都答应!”彩虹抽噎着说。 “我们现在走吧!乐宾已等得不耐烦。”蔡太太看了看彩虹:“不过,我告诉乐宾,你昨晚送他进医院,今天因为要上学才回去……你现在还穿昨夜的舞衣……” “那怎么办?”彩虹年纪小,不懂得应变,六神无主。 “立刻回家换校服……” 彩虹在汽车里还在哭泣,虽然,她还不懂得什么叫爱情。但是,她喜欢乐宾,好喜欢,好喜欢乐宾。她甚至听见同学谈论婚事的时候,她还想过要嫁给乐宾。至于为什么要嫁给乐宾,她没有研究过。女孩子总要结婚的,她喜欢乐宾,嫁给他应该是理所当然,但是,乐宾患了绝症,她心目中的丈夫没有了。 “科学发达,也许乐宾不会死。” 蔡太太忍不住:“别哭了!眼肿鼻红的样子,乐宾见了会生疑!” “对不起!伯母。”彩虹急急抹去泪水。 “唉!我也很明白你,我何尝不想痛哭一场?但在乐宾有生之年,你希望他快乐的,是吧?” “我会尽能力使乐宾快乐。” “好!笑一下。” 彩虹扁着嘴,尽量把唇咧开。 “笑得那么难看,你不是一向很喜欢笑吗?不行,乐宾见了一定会起疑心。” 彩虹抹把脸,按住胸口定一下,再笑一笑。 “这就差不多,你在学校演过话剧没有?” “演过!” “你对乐宾,就当演戏,他是男主角,你是女主角,记着,喜剧要开心,不能流泪。” “戏剧是假,我和乐宾是真,你要我欺骗他?” “你喜欢乐宾吗?” “喜欢。” “你爱乐宾吗?” “我想……是吧!”喜欢和爱彩虹不能分界限。 “我知道乐宾是很爱你的,不管你爱不爱他,就看在他爱你的份上,在他有生之年,给他一些快乐!” “伯母!”彩虹的眼泪又流下来。 “抹去眼泪,想想自己有多伟大,能令一个垂死的人快乐……”蔡太太在车里还教了彩虹许多事情。 打开病房的门,乐宾看见彩虹,非常高兴,举高两只手:“彩虹!” 彩虹走到床边,握着乐宾的手:“好暖,昨晚像冰一样,你觉得怎样?哪儿不舒服?” “昨天真难为情,我真没用,没吓着你吧?” “都怪你,睡眠不足,吃东西又少,而且一连跳了十几个舞,换了我也挨不住。好啦!玩进医院来了!” 乐宾凝视彩虹:“你哭过?” “哭?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昨晚陪你早来,一夜没睡,我熬夜样子就会变,是不是很丑?” “不!公主永远是漂亮的。”乐宾对父母说:“爸妈,你们回家休息,这儿有彩虹陪我。”蔡一平和妻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好吧!晚上我们来接班。彩虹,乐宾七点钟吃药,别忘了!” “我会记着,我不是常常粗心大意的!” 蔡一平夫妇走了。 “很疲倦?”乐宾轻抚她的脸:“靠在我的床上睡一觉!嗯?” “我不想睡。”彩虹故作轻松:“今天上课在堂上睡够了,差点被Miss洛发觉。唏,你喜欢这儿吗?” “不喜欢,特别是房间的气味,怪怪的,好像每秒钟提醒病人他住在医院。” “药味!很浓的药味,你嗅惯了自己房间的花香味,所以你不喜欢这儿。” “医生说要多住几天,我房里的盆栽可惨了,没人理,其中有一盆正要开花。” “你放心,盆栽交给我,我每天上课前,先去看它们一次,我还会替你把那盆正要开花的带来这里。” “你真好!”乐宾把她的手贴在脸上! 有彩虹陪着他,乐宾感到很满足…… 彩虹下了课马上赶去医院。她放下书包,从一只胶袋里把一只盒子拿出来。 彩虹打开盒子,再从里面拿出一个凹凸花的水晶瓶子。 “这香水瓶子好漂亮啊!”乐宾说。 “香水瓶?猜错了。”彩虹把瓶子放在乐宾的床头柜上,拉去封条,旋开银色疏格金属瓶盖,划根火柴,点燃了灯芯,再盖上瓶子,然后,火焰熄灭了,没有了光。 “原来是盏灯,刚才很美,可惜现在不亮了!” “等一下!”彩虹望着瓶子。 突然,乐宾叫了起来:“好香!好香!” “什么香?”彩虹逗他。 “玫瑰花,好香的玫瑰,我没有看见你带来!” 彩虹再逗他:“像不像整个病房都插满玫瑰。” “像,满室皆香!” 彩虹耸耸肩:“可是,一朵花也没有呀!” “是什么原因呢?”乐宾四处张望,很好奇。 “告诉你!”彩虹压低声音:“我会变戏法的,我在变,继续放香味,继续放香味!” 乐宾瞪大了眼:“你那么有本事?” 彩虹拍着掌,笑弯了腰。 “你这小调皮又耍什么花样。”乐宾说:“没有玫瑰花,你又没搽香水,哪来的香水味?” 彩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晶瓶子。 “我早就猜到它是一瓶香水。” “它不是香水瓶,香水放着不会令整间房子散发着阵阵香气,它其实是一盏香灯。” “香灯?它不像灯,只是个漂亮瓶子。” “那是法国出品,经过名师设计。”彩虹向他解释:“瓶子里盛满玫瑰香味的酒精,你刚才看见我用火柴点了灯芯,那玫瑰酒精的香味,就沿着灯芯慢慢的沁上来,于是,满室皆香。” “好神奇好漂亮的香灯,一定花了你不少钱。” “你先告诉我,喜欢不喜欢?” “太喜欢了!我会永远收藏它。” “你怕病房的药味,有了香灯,你就好像整天在玫瑰园里。” “彩虹。”乐宾用双掌合着她的手:“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我活足二十一年,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你。全世界的人看不起我,放弃我,我都不在乎,只要有你,我已经很满足。” 彩虹垂下眼皮,其实,她还是很不懂事,只是尽力而为:“你爸妈也很爱你,你的朋友,同学也有打电话到你家里问候你。其实,每个人都很关心你,只是各人的方式不同。今天怎样?胃口好不好?” “也不错!把功课拿出来,功课一定要做好!” “我在学校已经全部做好,我要多抽时间陪你,对了!我已经看过你的盆栽,它们都很好,你昨天说的那一盆真的开了花,那么小小的,好可爱。我下了课忙着买香灯没回家,明天带给你。” “你为我做那么多事,”乐宾仰脸看她:“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多吃多睡,养好身体,你还要教我数学。” “别把我当废人,我一样可以替你补习,我看明天可以下地走动,我好想出露台,好想到花园散步,整天在床上,闷死了!” “多休息,出院的时候又肥又白,多好?” “像白皮猪……” 彩虹一踏出学校门口,就看见蔡太太。 “伯母,”彩虹立即问:“乐宾没事吧?” “今天早上护士扶他到露台,下午他就发高烧。” “现在怎样了?” “车在那边,边走边说。”蔡太太用手帕抹抹眼睛:“医生替他换了血,打了针,吃过药,好了一点点,但,还没有完全退烧。” “我昨天走的时候,他还很好,面色也不大坏,伯母,也许只是感冒。” 蔡太太摇着头,靠在车座上,木无表情。 彩虹好担心,赶到医院,本来乐宾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现在又躺在床上,蔡一平在床边陪他。 一晚没见他,乐宾瘦了,面色很苍白,嘴唇色泽很淡,眼神涣散,看见彩虹,眼睛亮了一下。 彩虹坐在床边,抚他的额,摸他的手,皱了皱眉。 “很烫?”乐宾轻声问。 “一点点!到露台忘了穿晨褛,着凉了!” “有没有功课要问我?” “没有!上星期测验数学,又拿了一百分,仍然是数学王。渴吗?要不要喝水?”彩虹见他双唇很干。 乐宾点了点头。 蔡一平马上倒了一杯水,蔡太太连忙帮手扶他。 “爸妈,你们回家休息,彩虹会照顾我,晚上来接班!妈,彩虹瘦了,给她带点鸡汤来。” 彩虹一手接过杯,一手扶起乐宾,虽然吃力,幸而还可以应付过来。 喝了一杯水,彩虹扶他躺下。 “彩虹,我想送支竹皮靖蜒给你!” “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买。” “不用买,买的没有价值,我自己会编。明天你买些青竹皮来,要买最好的。又软又勒才是最好的!” “你身体不好,不要用神,等你感冒好了才编。” “谁知道哪一天才好?我不能等!” 彩虹别过脸:“你很快会好的!” “我明天就要,答应我!” “好吧!我明天买来。” 彩虹陪乐宾吃过晚餐后,乐宾一定要彩虹坐他家的汽车回家,他常担心彩虹睡眠不足。 蔡一平送彩虹出去。 彩虹走到门口,乐宾把她叫住:“明天别忘了买青竹皮来,否则来不及了。” 彩虹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 以后彩虹每天来看他一下又一下的编织,动作很慢,但很用心。 他的热一直没有退,他的眼睛一天比一天深陷。 以前彩虹来,他一定和彩虹说个不停,现在他很少说话,说话的声音也很低,他只是常向彩虹笑笑。 他胃口很差,不想吃固体食物,彩虹一口一口的喂他吃粥。蔡太太说,乐宾通常不肯吃早餐和午餐,吃粥为了彩虹。 他一天比一天瘦,那张俊脸像被削了两刀,一天一天,慢慢的削。 他的嘴唇开始干燥、爆裂。 他每天编织时间越来越少,最初编织两小时就要停手,歇息着。 如今,大概半个钟头,手还握紧竹皮,人已入梦。 彩虹坐在床边,替他捡头发、抹汗,盖被…… 看见他精神一天比一天差,彩虹常偷偷哭泣。 这天彩虹侍候了乐宾吃过晚餐,背着书包,精疲力竭地回到陆家。 意外地,邱立德坐在她的房中等她。 “听说蔡乐宾进了医院!” 彩虹无力地扔下书包点了点头。 “很严重吗?”立德关心地问:“妈妈说他患了血癌!” “不是!”彩虹摇了一下头,用橡皮圈把头发束起,她拿了一件睡袍:“乐宾只不过患感冒。” “他连续十天没有退烧,感冒早就应该好了!” “他身体是比较弱些,但是,他一定会好!” “明天我陪你去探望他好吗?”立德看见彩虹一下子瘦了,还有黑眼圈,很担心她。 “好!我代表乐宾谢谢你,晚安!我要洗澡睡觉,失陪了!” “我明天去接你放学!” 彩虹正在上生物课,抄笔记抄到手软。 突然看见级主任Miss洛在课室门轻敲两下,Miss卡灵顿走过去,谈谈,然后把彩虹叫出去。 Miss洛对她说:“你家里有事,车子在外面等你,你收拾好书本可以离去。” “Miss洛,是什么事?” “你家司机没说清楚,只是说,如果你不立刻赶去医院,那么……” “乐宾……”彩虹没命的向前奔。 “彩虹,你的书包……” 上了汽车,彩虹气喘喘地问:“乐宾怎样了?” “太太没让我进去,她只是哭着叫我马上来学校接你,上午就说少爷病情恶化,我怕……” 彩虹的心仿佛要由里面跳出来,其实,她早就应该知道有今天,但是,她仍然不能接受。 “乐宾有没有晕?” “没听说过,先生、太太都不想说话。” “上次乐宾晕倒都没有事,这一次相信不会比上一次严重,急救后会好的,请开快点。” 彩虹好心急,巴不得飞去看乐宾。 到医院想坐升降机,等不及,跑楼梯,一口气上四层,然后跑通道,好长好长的通道,好像永远跑不完。 终于到乐宾的病房,门开着,听见哭声,彩虹的心突然停止了一下——乐宾死了。 蔡一平出来,握着她的臂:“快去看乐宾!” “啊!”冲进去,听见乐宾迷迷糊糊地叫:“彩虹,彩虹……” “孩子,彩虹已经来了!” 乐宾转过脸来,那张英俊的脸像什么?面色灰白,双颊的肉都削光了,双唇溃烂,眼睛围个黑圈,他看见彩虹,好满足地笑笑,“你来了!” “乐宾!”彩虹伏在他的胸前痛哭。 “别这样,彩虹公主从来不哭的,啊!”他的声音又沙又哑又沉。 彩虹连句安慰话也不会说,她不知道怎样处理,怎样应付这种场面。 “蜻蜒,我终于编织好了,留着它,这是我最后的心血,最后的气力,每一小片青竹皮,都有我的爱意,彩虹,我爱你……” 彩虹就只会哭。 “蜻蜒,爸爸,我的蜻蜒呢?”他伸手摸索。 “在枕边,孩子。”蔡一平把蜻蜒交给乐宾。 乐宾把蜻蜒放进彩虹掌中:“这是最后的纪念品!” “谢……”彩虹泣不成声。 “快让我看看你,迟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乐宾捧起她的脸,蔡太太奇怪儿子为什么突然那么有劲,彩虹未来时,他动也不动,“彩虹,你好漂亮,你永远是我的公主,不要哭,我会心痛,从今之后,把我忘记了,我只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片云,一下子就消散无踪。好好念书,功课不懂问立德……要继续……做数学王……答应……” 彩虹不断的点头,如果现在乐宾叫她死,她也会由露台跳下去。 “孩子,你休息一下!”蔡太太的声音也沙哑了:“不要说那么多话!” “彩虹,这是我最后一个要求。”他脸上掠过一阵红:“你可不可以吻吻我的……唇。” 这可难了,彩虹从来未被男孩子吻过,她也没有吻过男孩子,吻吻额和脸是有的,但唇……而且,乐宾的父母都在,怎么可以? “求……你!” 有人轻轻拍她的背,她在看着乐宾,他正在渴望而焦急地等待她,于是她一咬牙,把唇吻在他的唇上。 乐宾想举起手拥抱她,手举到半空,突然跌下来。 “乐宾!”蔡太太凄厉的尖叫声。 “孩子!”蔡一平抽噎着呼叫。 彩虹如梦初醒,她看着乐宾,他闭上眼睛,嘴角露着笑意,头一侧,脸贴在枕上。 “乐宾,你醒一醒,告诉我,我吻得好不好?”彩虹轻轻摇他。 “乐宾已经死了!” “不!你不能走,我都答应了,我都做了,你怎能不声不响的离去。”彩虹拼命地摇他:“我不要!不要!你回来,乐……宾……” 彩虹张开眼睛,看见焦急的爸爸,泪珠满面的妈妈,神情凄然的邱妈妈,眉头连在一起的邱立德。 视线移过去,看见床头台上的那支青竹皮蜻蜒。 她马上翻开被下来,有一阵飘然。 “你要什么?宝贝。”陆爸爸和陆妈妈连忙上前扶她。 “乐宾!” “乐宾已经死了!” “我去看他下葬,我要参加乐宾的丧礼。” “乐宾已经下葬了!” “我去拜他的坟,邱妈妈,替我买十打玫瑰花,乐宾喜欢玫瑰香味的,我要他整个坟墓都有玫瑰香。” “乐宾的坟还没有做好,碑也未竖,只有一堆黄土,我们每个人都去参加过葬礼。” “一堆黄土?不行,乐宾喜欢干净,他不喜欢泥土,不行,我要找蔡叔叔。” “孩子,静一下,人死了,都要埋进泥土!” 三个人又劝又哄,把她按回床上。 “乐宾,人人都欺负你!”彩虹哀哀地哭。 “彩虹,你四天四夜都没有吃过东西了。”邱妈妈的声音柔如春风:“我熬了燕窝粥,吃一碗好不好?” “我不想吃。” “唉,孩子!”陆妈妈的眼泪又涌出来:“你不吃东西,哪儿有气力,你会饿坏的。” 邱立德走进来,蹲在床边,很诚恳地说:“彩虹,乐宾死了,是事实,但是,你还要生存下去的,是不是?” “我不知道。”彩虹摇着头,“妈咪,请你把蜻蜒拿给我。” 陆妈妈把蜻蜒递给她,彩虹把蜻蜒按在胸口上,非常的宝贝,“这是乐宾死前辛辛苦苦做的,他送给我的最后遗物。妈咪,乐宾说,每一小片青竹皮,都有他的爱。” “这蜻蜒很漂亮。”陆妈妈答非所问,这几天,女儿弄得她精疲力竭。 彩虹突然问:“蔡伯母呢?” “昨天她搬走了,怕触景伤情,听说,她连房子也要出售,乐宾去世前吩咐把他的盆栽全送给你,但是乐宾怕盆栽误了你念书的时间,所以,他请求我们的花王代理,盆栽都在后园。” “我去看看!” “你没有吃东西,连起床都无力,更何况去后园,如果你想看乐宾的盆栽,你先答应吃东西,身体复元,你每天可以看几次。” “邱妈妈,”彩虹点点头:“我吃粥!” “好!”邱妈妈可开心:“马上送上来!” 彩虹看着蜻蜒:“我是为了乐宾。” 立德靠在墙角,用拳头堵住嘴。 彩虹的身体逐渐复元。 她从小到大一向身体好,又天生乐观,如果乐宾的死不是给她那么沉重的打击,她不会病倒。 她是个好学的学生,已开始上学,忙着补课,每天看见挂在床头的蜻蜒,还会流泪,黯然。但是,精神和情绪,已平定多了。 “彩虹,这包东西,是蔡太太临走时,托我转交给你的!” “妈咪,彩虹埋怨,“你现在才交给我?” “前几天,你身体不好,我不想刺激你,这是我一番苦心!” “谢谢妈咪!”彩虹抱着那包东西,不动,也不拆开。 陆太太识趣地走出去。 陆太太关上门,彩虹马上手忙脚乱的把纸包撕碎。 里面有一个相架,相架内是她和乐宾合拍的照片,那时候,乐宾还很英俊,看见乐宾的相片,彩虹的眼睛就湿了。 还有一个天鹅绒盒子,打开一看,是个钻石别针。里面存有两封信,一封给彩虹,另一封给邱立德。 彩虹急忙把信拆开—— 这没有完成,也没有署名,显然,乐宾还希望有多几个晚上,然而,他终于无可奈何的走了!
立德是个跌穿头也不会流泪的人,但是,他也忍不住鼻酸、眼涩,握着信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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