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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塔勃昂是个海港,在沙市之南,是巧克力原料的集散地,这一带的可可产量,占全世界第二位。 这个小城美丽极了,坐北朝南,依山傍海。左侧有座月牙形的小丘,双臂伸向海面,环抱着一顷碧湾。由平直的沙滩渐渐向上,沿着蜿蜒的山道,可见到各形各色的小房子,点缀在高低起伏的丛林间。 这月牙形的山脉,绵延向内陆,隆起一座五十公尺高,青翠环绕的山峰。一些尖塔与灰白的砖墙,隐隐约约的从绿黄交杂的彩幛里,□露出一丝神圣的气息。那是伊塔勃昂的灵魂,建立于十八世纪的圣佛兰西斯可修道院。在清晨或黄昏,除了传来阵阵的钟声,还可以看到在宁静中被惊醒的群鸟,像是撒在白云上的墨汁。 山下,平躺在绿荫中的,则是伊塔勃昂的心脏,一个约有上千户人家的小镇。 我们到时大约是下午四点钟,车向朝南,阳光正由右后方斜射来,□下一地的影子,更显得景物凹凸分明。绕过了几个下坡道,迎目就是伊塔勃昂的界标,过后,一片银白的海滩,跃出眼前。路继续向右转,海岸倏然消逝,那月牙形的山弧,就像伸展台上的美女,轻盈地略一旋身,一脉翠绿的亮片,闪烁不停,就此横亘在面前。 山下是几十栋并排的古雅小平房,墙上淡淡的涂着五颜六色,远远看去,有点像一颗颗的宝石,镶嵌在绿荫里。由各式的招牌可以看出,这里就是小城的商业中心。街道很宽,但是行人稀少,路边只零零落落地停放着几部车。 再向前去,便是道路的尽头,山峰像一尊巨灵,由左向右展开,我们彷佛钻进了她的裙下。迎面而来的,是一片广场,青石铺地,群花围拱。两个有尖顶钟塔的天主教堂,矗入半山,有鹤立鸡群之势。几尊石雕的圣徒像,正俯视着脚下五色缤纷、繁花竞艳的平台,显得庄严又和谐。 由于山势的关系,阳光渐渐隐匿在山脊,□漏下了些许余辉。广场四周的圆形青石砖路旁,放眼望去均是繁茂的凤凰木。四周几间疏落的住宅,簇拥在青青的草皮间,而落叶互逐的石板小径,更有几分的妩媚。 静静的和风,静静的山林,一片宁静,把我们紧紧地裹住。耳中被拥来的海涛声充满,车中的征尘,都已化为清凉的雪片。 威玛突然划破了沉静,不禁问道:“贝珍!这么可爱的地方,你怎么舍得离开呀!” “不错,地方是很可爱,可是可爱的地方,不见得有可爱的人。” 威玛还要问下去,东尼突然把车子慢慢停在路边,尼奥说:“开过去些,我想到那个广场上坐坐。” “就这几步,走过去多好。再说,这么宁静的气氛,别让我们这部粗俗的车子破坏了!”没想到东尼这么细心,大家再也忍不住,纷纷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首先钻入我身体的,是一股清新的空气,然后就是那沁人心脾的凉意。我抬头向上看,山并不高,却遮没了云天,灰蒙蒙的建筑,掩映在林木深处。 我看到广场的前缘,有几个石凳,也顾不得同行的伙伴,独自一人走了过去。脑中空空地,人呆呆地坐了下去,动也不想动。 过了不知多久,我突然发觉不很寂寞,身边有几个人影,定睛一看,除了东尼不知何往外,其他的人都来了。 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移动分毫,好像大家都有默契,深怕把这份宁静戳破了! 我们原来的计划,是第五天才到这里,让贝珍回家去看看,当天即折返沙市。但途中所见的农地,连东尼都提不起兴致,所以提前两天便来到这里。 贝珍虽然家在这里,显然这次在心情上有了巨大的变化,一股浓烈的愁思,使她比我们感到的冲击更为强烈。尼奥是看得呆了,他与秀子紧紧地依偎着,彷佛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威玛可能是从来没见过这种风光,也可能是受到大家的感染,在沉静中,似乎还多了一分新奇。 远处有一个人跑着、跳着,偶而随风传来一阵阵的呼声。 “是东尼!怎么,他疯了!”尼奥叫着。 东尼看到了我们,狂奔而来,他大声叫着:“我们走错了!这里不是伊塔勃昂!” “怎么不是?我家就住在这里!”贝珍不服气。 “不!你骗人!不可能是!”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奇怪!我为什么要骗你们?” “这里是天堂!是我梦中的乐园!”他跑到我们面前,倒在地上,一个劲地打滚。 贝珍听了,高兴得扑上去,紧抱着东尼,说:“你真的喜欢?” “奇怪!我为什么要骗你们?”东尼学着她的口气,给了她一个热烈的长吻。 威玛有感而发,看着东尼与贝珍,喃喃低语:“能住在这里有多好!” 我不能否认这座小城的美丽,但是,我的记忆早就被祖国的江山充满了。幼时即随家里转徙大江南北,见到的各种美景实在太多了,多到我无法将猿啼的三峡和沙飞的大漠分辨清楚。一听到潺潺的流水,想的就是清澈见底的嘉陵江;一看到皑皑冰雪,立刻就回到银妆晶被的北海公园。 贝珍家在小山脚下,一栋矮小的砖房,相当的简单□素。房子不大,仅有两房一厅,除了她父母外,尚有一位幼弟。我们原拟睡在车上,贝珍却一再坚持,将她弟弟赶出来,和我们三位男士睡客厅,女士们则住进内间。 一身尘土与汗垢,随着污水流去,这个澡洗来疲劳尽逝。享受了一顿清淡的晚餐,面对着黄昏时朦胧的美景,人在画中,画在静里。这一刻,已值回几天路途的奔波,以及拘泥在车中的种种辛苦与烦恼。 贝珍提议我们到教堂前去游园,这是住这种小城市的一种特殊享受。每天在太阳下山后,特意修饰打扮的年轻男女,便群集在广场前的花园中,散步谈天,相互嬉逐。 我游历过半个巴西,这类景致看得太多。不论地区,这种风俗都是同样的,是他们的娱乐方式,也是交谊良机。少女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三五成群地,手携手在花园中绕着圈子。男士们则或立或坐,莫不睁大眼睛,搜寻着心仪的目标。 这时两性间的交谈,全赖眼波,女孩子们彼此间漠不关心地谈笑着,目光却投向四周的男士。一圈圈地绕过去,彼此有意的,多已在交流下测出了电波,最后,一个倩笑,一点暗示,火花便点燃了恋情,双双遁离人群,展开了新的一页。 由于小城市内彼此都很熟识,恋情的发展并不如此单纯。如果第二天恋火熄灭了,双方便再度投入这个交谊的涓涓细流。直到有一天,彼此真正捕捉了对方,才会从这里消失。我曾看过一篇文章,介绍这种小镇的传统风情,近年来由于交通发达,观光事业兴盛,据统计,外地来的男女青年,在这种方式下成婚的比率,高于当地三倍以上。 这种现象很令长一辈的老人忧心,同一城市的人,经过长时期的交往,彼此认识较深。外来人虽然容易一见倾心,却也缺乏认知的基础,因而导致许多家庭的破裂与不幸。然而时代的脉动,却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的,不论是好是坏,谁也阻挡不住。 威玛从小在大都市中成长,还不知道有这种风俗,听了我们解释后,觉得新奇无比,秀子、尼奥虽也见识过,却没领教过个中滋味。东尼便在一旁打气说:“这样最好,贝珍带着威玛和秀子去参加游行,我们三个装作不认识的来追求。” 大家都觉得有趣,于是便分成两批,我们先出发,相约一个小时后在广场上见面。哪晓得东尼另有打算,他久闻伊塔勃昂出美女,陪她们一道出去,不免有些碍手碍脚,正好利用这个空档,自由自在地先□□一番。 尼奥口里不说,心里也想自由的游览。我更是举双手赞成,这两天与威玛在一起,我一再暗示不久就要离此他去,她却不闻不问,装聋作哑,令我为难不已。 东尼认为,距教堂较远的地区,应该是比较高级的住宅区。再远也不会超过那月牙形山峰的另一侧,算算距离,一个多小时内,应该可以走个来回。我们便踏着红滟滟的晚霞,循着参差的石级,爬上了那个山头。 到了山顶,远眺海面,残霞已被昏暗的海水吞没,天边如同一块淡紫色的玉石,几缕薄云,织成了带状的花纹。翠紫转成了灰青,海色更深了,只有天边那一线没有逃尽的余光,尚在抚慰着渐渐沉睡的大海。天心的宝石钻破了暗青的幕,露出闪烁的眼睛。先是零星的一颗一颗,不一时,彷若天上的仙子抖了一抖拂尘,竟然□了满天的碎钻。 地面再也分不清远近高低,只有一盏盏闪烁的灯光,在我们脚下布了一层光网。风是轻的,夜是凉的,我们不再是三个寻芳的异乡客,反成为三具点缀在这片天地中的、自古恒存的雕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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