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极品欣赏网:手机铃声 | 电影下载 | 经典FLASH MTV | OICQ资料 | 幽默笑话 | 美女写真 | 星座命运 | 搜索大全 | 畅销书热卖 |
|
回目录 |
菱子是在颇有名气的“东方职业学校”拿了一张三级烹饪证书后,几经辗转进了三星锁厂职工食堂。进厂后交了2000元的企业风险金,为这事,菱子的继母没有少嘀咕。 锁厂说倒闭就倒闭了。职工上缴的风险金一下子也不能退赔。继母不再嘀咕了,她把菱子的父亲臭骂了一通,说他没本事,只会养个赔钱货。菱子的父亲被激怒了,一甩手,给了继母漂亮脸蛋上五个鲜红的手印。继母愣了片刻,“咚”地一下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这一下,把菱子的父亲吓了个半死,慌着又掐人中,又是拽耳朵,不见效果,便乱了方寸,嚷嚷着叫菱子快拨打“l10”报警台。继母闻言醒了过来,哭着闹着不罢休。菱子心里明白,不把2O00元钱还给继母,这个家就不要再呆了。 菱子跑到大街上闲逛,想排遣心中的烦恼。 正是华灯初明时分,巨大的广告牌和闪烁的霓虹灯上盛开着紫荆花。街上洋溢着过节的气氛,香港回归快一年了。 菱子忧郁地想:香港已经回归了,而我却成了有家不能回的流浪儿。 菱子的鼻腔有些发酸,可一想到继母那张漂亮但很冷漠的样子,她便把眼泪忍了回去。自从妈妈悲惨地死后,菱子不再轻易流泪。没有妈的女儿,流泪也不会有人心疼。 “哎,来试试运气,免费猜奖了。” 大明影剧院外有男子高声吆喝,他脚下摊了几张扑克牌。 “哎,来过的走过的不要错过喽,有奖猜谜猜中了奖励10块钱。这位小姐,你慢走哇,我看你一脸的运气,肯定一摸就中。” 那男人冲着菱子喊:“来摸一张,摸一摸就能得10块钱,够小姐买一支口红。” 菱子见那人一脸贪婪样,厌恶地一扭头,快步离去。 沿着繁华的商业街走过去,菱子欣喜地发现,四五家商店门前贴着招聘营业员的启事。 菱子在一家专卖店的玻璃橱窗前站定,她从那影影绰绰的镜里打量自己,试着微笑了一下,很好。菱子便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小姐,你要买点什么?”一个40来岁,浑身珠光宝气的女人迎了上来。 “见门前贴着招聘启事,我想应聘……” 那女人收敛笑容,冷冷地说:“我们这里已经招满了。” 菱子很尴尬地笑了笑。一转身,所有的勇气与自信一下子全泄完了。没走50米,又是一家贴着招聘启事的专卖店。菱子不死心,走了进去,店里只有一位小姐,她正低着头,精心地修理着她的丹蔻指甲。菱子轻轻咳了一声,小姐抬起她那张色彩斑斓的脸蛋,大叫一声菱子,跳起来把菱子给搂住了。 菱子一看,竟是中学同学胡丽丽。胡丽丽告诉菱子,她是在给姨妈打工。 菱子顿觉当营业员的事有一线希望,谁知胡丽丽一听,摇头道:“这是商店设下的圈套,他们是借招聘作广告,贴出招聘启事,一来表明店里生意红火,二来可以吸引应聘者和顾客进店。” “能不能和你姨妈说一下?” 胡丽丽把嘴一撇:“门都没有。这些小商人只认钱,连六亲都不认。我给她打工,一个月才300块钱,还不够买件衣服。不过,我也没作她的什么指望,银海大厦有我一个铁哥们,到了周末,我就去他那里坐台子。菱子,我倒是可以介绍你去银海,你长得不错,就是太朴素了,打扮一下,一定很酷。” 菱子不明白“坐台子”是干什么,胡丽丽一笑,她附在菱子的耳边嘀咕了一通。 菱子一听,脸都红了。她把头摆得像拨浪鼓似的。 ※ ※ ※ 看着那寒风中舞动的头发,菱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当胡丽丽告诉菱子当坐台子小姐是如何轻轻松松挣钱后,菱子听了不觉脸红。 “你这不是在靠色相挣钱么,我可干不来。” 胡丽丽一脸的不屑,“看你说的!我们这些人要学历没有,要权势没有,更没有当官有钱的干爹干妈,拿什么在社会上混?只能像歌里唱的那样,‘我拿青春赌明天’,青春是我们唯一的本钱。菱子,你的观念太落后了。” 菱子听了胡丽丽的高论,彻底地泄气了。她是一个注定了不会用自己的青春去蹭有钱男人们腰包的女孩。她对生活、对未来曾有过许多的美妙幻想,她不能仅仅只为了钱而把自己的一生全毁掉。 菱子是个沉静内向但却要强的女孩,她听继母骂父亲比骂她自己还要难受。继母骂起人来,那张漂亮诱人的红唇就像泛着白沫的咸萝卜条样。菱子暗暗下了决心:就是找个扛水泥包拎灰桶的活,也要挣够2000元还给继母,不再让父亲难堪。 又是一个华灯闪烁的夜晚,菱子去了江北路的劳务夜市。这个劳务夜市靠近集稼嘴码头,上船卸货、扛扁担的活倒是有,可那是汉子们的营生,谁也不瞧菱子一眼。她像一只在打扫一空的晒谷场上觅食的小鸟,惶然无措地倘徉街边。一个手臂上戴着红袖章的中年汉子拦住菱子:“小姐,想找工作吗?” 菱子看看那人手臂上的红袖章,点点头。 “有家旅社要服务员,你干不干?” 菱子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 “那好,你先交200元的介绍费,我给你写介绍信。”那人掏出纸笔,向菱子伸出手要钱。 “找工作还要钱?”菱子吓得不由地朝后退。 “你是个乡里人吧?我替你介绍工作不收钱,我喝西北风去呀!” “对不起,我不去了。”菱子脸一红,拔腿逃也似的走了。 摸摸身上仅有的3块钱,菱子的心灰灰的。她漫无目标地朝江边走着,初冬的江风吹得她浑身透凉。她的心里想着要回家,可双腿却赌气似的继续走。 在一个灯火阑珊处,菱子看见一位妇女和一个男孩守着一辆小平板车,车上是一堆土豆。再往前走,菱子发现那男孩竟是趴在车头聚精会神地写作业,那女人却神情木然地缩着脖子,盯着眼前的土豆发愣。菱子征怔地看着那母子俩。 “妈”,男孩抬头叫了声。 那女人没有听见,男孩又叫道:“妈,我作业写完了。” “哦,写完了。”女人重复道。 “妈,不卖了。回家吧,我肚子饿了。” 女人似乎回过神来,她慌忙帮儿子收拾书包,“小聪,你先回去吧,橱里有饭,你热了吃。不要等你爸。” “一起回去吧,天这么晚了,又冷,谁还来买?” “还有下中班的,我再等等。”那女人说着,推搡着要儿子走。 男孩无奈地看看车上土豆,拎着书包走了。 那女人又蹲坐在车旁,勾缩着脖子,一任江风吹散她那凌乱的头发。 看着那寒风中舞动的头发,菱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疼痛起来。她朝那车土豆走去。 “给我称3块钱的土豆。”菱子大声说。 那女人的一张苦脸顿时绽开成一朵苦菜花。她用一个透明塑料袋装了满满一袋。嘴里还殷勤地问:“是下中班了吧,天冷哩,快回去吧,你妈等着呢。” 菱子只觉鼻腔发酸,她把身上仅有的3块钱递过去,拿过那袋土豆就走。她一转身,眼泪便豆珠似的滚落下来。 菱子拎着一袋土豆,失魂般地游荡,见一路口标有“一勺巷”的字样,菱子突然想到她的师傅、红星锁厂食堂的刘师傅,他不正住在一勺巷么,去他家坐坐。 菱子这么想着,便拎着一袋土豆去了刘师傅的家。 ※ ※ ※ 你要想一个月挣五百八百的,去当坐台小姐好了,我看你长得还不算差。 菱子的师傅刘时祥是个黄陂佬。菱子曾听师博说过,他的父亲是在孙中山闹革命的那一年来汉口的。刘师傅的父亲来到汉口没着没落,便去了大兴园酒楼,投奔了他的一房远亲刘开榜。这个刘开榜在当时可是个红透三镇的大名厨,他的一手红烧鲢鱼是鄂菜中的珍品,大兴酒楼因为刘开榜而生意兴隆。刘开榜收留了他的远亲。刘时祥的父亲勤勉好学,很得刘开榜赏识。他父亲便在汉口立下足来。直到刘时祥这一代,子承父业,靠一手过硬的烹饪活吃饭。到了刘时祥的儿子这辈,莫说子承父业,就连一口卡巴脆响的黄陂话都不愿说,喋一口的汉口腔,以为这样才抖掉了几辈子的土腥气。刘师博见菱子拎着袋土豆来看他,又高兴又是生气:“你这个伢,看师傅连水果都买不起,拿土豆充苹果呀?” 菱子见师傅误会了,竟一时语塞。她只怨自己糊涂,怎么就拎土豆来看师傅呢? “菱子,师傅知道你艰难,以后就空手来,你心里还有师傅,我就心满意足了。” 接下来刘师傅问起菱子的现状,听后叹了声,说他有个徒弟叫汉斌,在一勺巷开了个“一招鲜”餐馆,生意不错。刘师傅要菱子去找汉斌,“你就说是我要你来的,开头的工资不少于500。” 第二天,菱子按照刘师傅的话,找到了离大夹街不远处的一勺巷。这一勺巷是因地形呈一勺状故得此名。巷口处便有标着“一招鲜”的一家小餐馆。 “小姐,吃饭啦?”一个女人迎了上来。 菱子说来找汉斌。 那女人纹过的黑眉朝上一挑,大声道:“汉斌,有女人找。” 应声出来一个魁梧壮实的粗大汉。这就是刘师傅介绍的汉斌。 菱子说明来意,把烹饪学校的结业证书给汉斌看了。 那女人是汉斌的老婆,她忙说:“最近生意不好做,周围的一些小厂都倒闭了,没人进餐馆,不需要人手。”汉斌横了老婆一眼。又把菱子从头到脚看了二遍,说:要说我这里还真不需要人手,只是刘师傅的面子是难却的,你要干,包你一天两餐,一个月200元工资,你看怎么样?” 菱子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和刘师傅说的最低500元相去太远。 “餐饮业我还是很熟悉的,你这工资开价也太低了。刘师傅要你给我开500元,” 汉斌老婆叫道:“刘师傅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当是他,一个月挣个千儿八百不在话下。我这餐馆现在只有耗子进来,人是不进来的。你要想一个月挣五百八百的,去当坐台小姐好了。我看你长得还不算差……” 汉斌老婆就着话,狠狠剜了汉斌一眼,这一下却把汉斌惹烦了,“你少在这里嚼蛆。”他又冲着菱子:“看在我危难时刘师傅拉我一把的份上,你留下。生意做不好,莫谈工钱,生意做好了,莫说500,翻一倍都行。你一句话,愿不愿意随你。” 菱子遭汉斌老婆一阵奚落,心里不是滋味,真想一走了之,又听汉斌的话,也像是有几分道理,想想自己四处求职碰壁,菱子点头认了。 说着话,也到中午了。餐馆进来了几个人,只听汉斌热情地嚷道:“李律师,您家来啦。” 汉斌老婆把菱子支到厨房洗菜剁鱼,她在前面咋呼着招呼客人。 中午和晚上,餐馆来了几拨客人。等到打烊关门,菱子累得浑身散了架。 正待吃饭,只听汉斌老婆道:“那妖婆子又来了。” 菱子一看,竟是刘师傅的儿媳妇叶秀毓。菱子认识她,她曾是纺织厂出了名的美人儿,还当过区里的“三八红旗手”。这会儿见着,风韵不减。 ※ ※ ※ 除了一勺巷居委合的麻将屋,“一招鲜”餐馆成了第二处吸引一勺巷居民的地方了。 叶秀毓并没有进店里来,她只是站在门外,估计汉斌已经看见了她,便优雅地转过身,稍息片刻,便走了。 汉斌如鬼勾魂一般,丢开碗筷就追了出去。汉斌老婆气得扔了筷子:“又把钱送给那个骚娘们,牌打得臭还瘾大。” 原来,汉斌和叶秀毓是“麻友”。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在一勺巷居委会的麻将室里渡过。 菱子在初来的几天里是当小工,很快、她便独立掌勺了。菱子当厨师和她做人一样,实在、质朴。她建议汉斌不要搞什么“生猛海鲜”这些老套套。一勺巷是平民居住区,要争取客源,就要降低成本,降低菜价。要以武汉人普遍喜欢的汉派风味为特色。 汉斌点头,连连称是。他近来没有心思做生意,见菱子心眼儿好,处处替老板着想,心里十分受用,他索兴由着菱子,只要能保本,他也心满意足。 菱子有了用武之地,她便潜心操练,几次去刘师傅家登门求教。刘师傅的精神是越来越差了。可只要菱子一来,他总是十分高兴。刘师傅本是一个爽朗快活的人、他十分幽默地对菱子说:“现在经济普遍不景气,小老百姓做生意本小利薄,方针就是讲老百姓自己的故事,做老百姓吃得起的菜肴。” 菱子听了,顿觉心头敞亮,她回头请人用毛笔把刘师傅的这话写成对联,贴在堂内。餐馆里顿时有了一种俗文化的味道,进来的人都要先品咂一番,然后再坐下来,放心地吃喝。不会在买单时因值超所物而心疼。 菱子推出的汉菜品种主要有:牛肚爆雪里蕻,让食客既解馋又下饭;排骨藕汤,汁浓不腻,清香扑鼻;东坡肉,色泽红亮,酥烂如豆腐;最为顾客称赞的是一道土得掉渣的菜,渣椒。菱子把大米磨成粉,把红辣椒剁碎和米渣搅拌,放上佐料加工而成。这道菜一推出,成了“一招鲜”的保留菜肴。 除了一勺巷居委会的麻将屋,“一招鲜”餐馆成了第二处吸引一勺巷居民的地方了。美味的菜肴,低廉的价格使人们趋之若鹜。 一来二去,菱子和一勺巷的食客们都混得挺熟。经济条件好些的,像教数学的刘老师,司法局的李律师,他们来了爱点有品味的如东坡肉、蟹粉狮子头之类的菜;鳏居的蔡大爷爱喝排骨汤,菱子总是给他舀满满一大碗,撒上一把白胡椒,吃得蔡大爷浑身通泰,绰号叫胡股民的胡一民,是自行车厂的下岗工人,他是一勺巷唯一的一个没有钱敢炒股的人,只要是他的“川盐化”稍有涨幅,他就一定要来“一招鲜”犒赏自己。菱子只要看他点什么菜,就能知道他目前已经有钱赚到手,或者是近来有赚的趋势,胡股民常常把他的宝贝儿子小聪带来吃饭,他夸起儿子来就如同品尝菱子的手艺般津律有味。小聪是初中二年级学生、他在全市数学奥赛中拿过奖,指导老师就是刘老师。他不光是做父亲的骄傲,也是做老师的骄傲。 “菱子,来一份工作餐。” 一听此言,菱子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派出所的罗所长来了。罗所长第一次来,就听他对汉斌说,他是慕名而来,就冲那句“做老百姓吃得起的菜肴。” “我这当小警察的收入有限,一个人回家做饭又麻烦,就来工作餐吧,一份5块,不许对我克扣更不能对我搞腐败,只吃饭不揩油。” 汉斌便把菱子介绍给罗所长认识了。 汉斌的老婆近来心情特别好,餐馆收入扶摇直上,汉斌去麻将室也稀少了一些。她一高兴,随手给了菱子800块钱。 菱子没推辞,这是她应得的。 ※ ※ ※ 人哪,还是要讲点良心,老头子对我不薄,我也应该尽尽孝心 菱子拿到了800块钱的报酬,她本想全部存起来,攒够了2000元,就把欠家里的钱还给继母,省得她在父亲面前甩盘子砸碗。可钱一到手,她又有点舍不得全存进银行。她留下300元,跑到父亲单位,硬给爸爸塞了200块,“爸,妈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菱子说着,心里发酸,她忍着泪水说:“再过两个月,我就把2000块钱还给家里。爸,我已经自立了。” 菱子看见爸爸笑了,她的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甜润。 想起上次拎着土豆去刘师傅的家,菱子就觉得愧疚,她买了奶粉、麦片和苹果,问汉斌去不去看师傅。汉斌一听,高兴得连声说好。汉斌又去买了红桃K生血剂之类的一大堆补品,和菱子去了刘师傅的家。 他们万万没想到,刘师傅竟然卧床不起,粒米难进了。肝癌已经到了晚期,人已骨瘦如柴,可是他坚决不住医院接受治疗。 “他儿子呢?”菱子问。 叶秀毓以十分平静的口吻道:“他和我离婚了,听说去了深圳他一个朋友那里谋了个差事。” “那你这……”汉斌欲言又止。 “你是说我为什么还要在刘家呆着,服侍一个垂死的病人?人哪,还是要讲点良心,老头子对我不薄,我也应该尽尽孝心。” “还是应该叫他儿子回来!”汉斌忧虑道:“他老头子都这样子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说得清楚?” 刘师傅听得清楚他们的对话,他吃力地说:“他要回来,我死得更快。我早说过……儿子是脸上的眉毛,有个看相,没有作用……亏了秀毓……关键时刻见人心。” 叶秀毓打断了刘师傅的话:“别说了,省两口气吧。” 菱子和汉斌从刘师傅家出来,心情既沉重又复杂。 “叶秀毓平时活脱脱一个母夜叉的样子,可现在怎会这么温顺贤惠?何况她已经不是刘家的媳妇了,怪事。” 菱子见汉斌一脸的疑惑,说:“人心还是向善的。看来,叶秀毓是个讲良心、懂感情的人。” “她会不会是想占刘师傅的遗产?”汉斌仍然觉得叶秀毓的行为有些蹊跷。 “你为什么要把人朝坏处想呢?” “你当女人都像你这么善良?你可是我见到的最好的女人。” “你扯我干什么?” “真的。你还没有看见叶秀毓在牌桌前的那副贪样,赢多少钱都填不满她的胃口。” “我听刘师傅说过,儿子隔三差五地就找他要钱玩麻将,交CALL机费什么的,我估计刘师傅没有什么积蓄。” 菱子宁愿把人朝好处想,因为她的心灵很纯净。 知道刘师傅病得不轻,菱子几乎每天都要抽时间去看看他,帮助叶秀毓做点事。一次,菱子一清早去了刘师傅家,看见秀毓用手指为老人排大便,菱子呆住了,秀毓却朝她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出去。” 菱子冲出大门,她哭了。她为秀毓的行为感动得哭了。如果说没有一点美德,仅仅是为了遗产,就是刘师傅有个10万、20万,也不是每一个做儿子的都愿意干的,何况秀毓只是他过去的儿媳妇。 刘师傅生命的烛光终于燃尽,叶秀毓给老人收拾得干干净净,为他送了终。 刘师傅留下了一份遗嘱,他把自己住了一辈子的老屋留给了已经不是他儿媳妇的叶秀毓。 ※ ※ ※ “你是有老婆的人了,还来打我的主意。” 菱子把戒指朝桌上一扔,气得起身就走 菱子在“一招鲜”干了几个月,拿的都是浮动工资。完全是看汉斌和汉斌老婆的情绪浮动。菱子一直没吭声,她觉得这事得和汉斌好好谈谈了。工钱应该在1000—1500元之间浮动。菱子一开口,汉斌和他老婆竟爽快地答应了。汉斌老婆是视钱如命的女人,她看准了,菱子是棵摇钱树,是一棵既不招摇也不风骚的摇钱树,这棵树也该施施肥了;汉斌则不同,他已经在用一个男人的心和眼睛追逐菱子。在为刘师傅办理丧事期间,他常常和菱子双出双进,他第一次发现女人不仅仅有色的美好,还有心灵的美好;以前,汉斌接触的女人在他看来全是只会伸手向男人要钱的骚货,再不就是像叶秀毓那样妖冶凶悍的母夜叉。 汉斌被菱子聪慧、勤劳、善良和美丽打动了。依了他鲁莽的性情,真想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占有她的芳心,占有她的一切;可是,汉斌不敢轻举妄动,他必须耐着性子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工钱讲妥了,菱子心里十分高兴。前一段时间她挣来的钱一分也不敢乱花,攒足了20O0元还到了继母手上。再挣到的钱就完全属于自己的了。多么好啊,通过自己勤奋的劳动挣来的钱,去买漂亮的衣服,买头饰,买自己喜欢看的知音杂志。剩下来的钱就存起来,存一份嫁妆,找一个如意的丈夫…… 菱子陶醉在她对未来日子的憧憬之中了。 这天菱子病了。感冒,有些发烧。汉斌便当一回事了,他坚决不让菱子干活。 恰好汉斌老婆家里来电话,让她回家有事,汉斌索性就关门打烊。 “菱子,我们整天做给别人吃,今天我请你出去吃一顿吧。” 菱子说她没食欲,不去吃。 “去红日火锅城吃火锅,治感冒,百分之百效果好。”汉斌不死心,劝道。 菱子一听,高兴起来。“好哇,去红日!” 汉斌拦了一辆“的士”和菱子来到红日。 汉斌要了一份鸳鸯火锅,菱子嫌他太浪费,二个人,来一只小火锅就足够了。汉斌笑笑,不作解释。 “听说红日的老板是个女的,我很羡慕,如果我有一天也能开一家餐馆,像红日这样,连江北的人都要打的到江南我的餐馆来,我这一辈子就满足了。” 汉斌低着头,一声不吭。突然,他涨红着脸说:“菱子,只要你愿意和我敲班子,我没有你灵光,但我也能吃苦,我想你一定会有像红日这样的餐馆。” 菱子笑笑,她并没听懂汉斌的话外音,“你以后少打麻将,把心思放在餐馆里就好。” 汉斌误以为菱子已经向他允诺了,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了一句 “只要……只要你和我……敲班子,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怎么啦?”菱子很诧异。 汉斌隔着桌子,一下子抓住了菱子夹菜的手,“菱子,我喜欢你。”说着话,他把一枚金戒指塞进菱子手里。 “你是有老婆的人了,还来打我的主意。”菱子把戒指朝桌上一扔,气得起身就走。 发生了这件事之后,菱子知道“一招鲜”不是久留之地,她想暂且忍耐个一年半载,挣点钱,自己开餐馆,菱子太想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餐馆了。 谁知道。三天后发生的事情,彻底打碎了菱子的幻想。 这天,居委会来人说新上任的田主任来了,居委会开个欢迎会,在汉斌这儿定一桌。 菱子忙碌地在厨房里拼菜,熬汤。汉斌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抱住菱子 ※ ※ ※ 遭到粗暴袭击的菱子顿时怒火万丈,她不假思索, 抄起灶上煨的瓦罐鸡汤朝汉斌脚下泼去 汉斌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拦腰抱住菱子,在她的后颈窝处亲了一口。 “放开,再不松手,我喊你老婆了。”菱子拼命挣扎。 “我是真心喜欢你。”汉斌说着,手竟朝衣服里探去。 遭到粗暴袭击的菱子顿时怒火万丈,她不假思索,抄起灶上煨的瓦罐鸡汤朝汉斌脚下泼去。 厨房里顿时像杀猪场似的,汉斌左脚被烫伤了,他跛着脚又是跳又是叫。 汉斌老婆跑进厨房来,菱子吓得浑身颤抖,却急中生智地说:“汉斌不小心碰翻了瓦罐。” 汉斌是哑巴吃黄莲,有苦不能说。心里还得感谢菱子替他打了掩护,不然,汉斌老婆醋坛子一打翻,这餐馆可真要砸锅关门了。 汉斌疼得妈呀妈的直叫唤,心里却在后悔怎么就忘了叶秀毓的警告呢。那是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叶秀毓约了汉斌和另外二个角儿在居委会麻将屋搓麻将,秀毓手气好极了,一晚上碰了三个大胡。她得意忘形,朝着汉斌连飞了几个媚眼,汉斌误以为秀毓是对他有了意思,用腿趁机在秀毓的裸腿上磨蹭了一下。秀毓没动声色,汉斌便在麻将桌下轻轻踩住秀毓的脚,只听秀毓哈哈一笑,推牌、起身、跺脚,接着,只听一声惨叫,汉斌从椅子上歪倒在地。把另外两个人吓了一大跳,只见汉斌左脚背上一个白窟窿咕咕朝外冒血,那两个人似乎明白了几分,低头去看秀毓穿的那双白色皮凉鞋,鞋跟又高又尖,好似一把小尖刀! 事后,叶秀毓像没事人一样,买了一条烟和水果去探望汉斌的伤情。 “以后可得小心你的脚哟!”秀毓笑着警告道。 尽管他们二人心照不宣,但事情还是传了出去,一勺巷周围的“麻坛”界人士无不知晓叶秀毓不仅牌技厉害,人也厉害。 汉斌老婆叫了“的士”送汉斌去医院,菱子默默地收拾了残局,继续准备中午的酒菜。居委会新来的田主任是菱子妈妈厂原来的同事,还是妈妈生前的好朋友,田主任能来一勺巷当主任,菱子非常高兴。可是……“一招鲜”己无法再呆下去了。 中午时分,一勺巷的新主任田玉贞在一群爹爹婆婆们的簇拥下来到餐馆。 她一进门就亲热地和菱子打招呼,菱子叫了一声“田阿姨”,竟忍不住抽泣起来。 田玉贞误认为菱子是见了她就想起了她的妈妈。 想起菱子妈妈惨死的情景,田玉贞不由心酸,她抱住了菱子:“好孩子,过去了,不要再去想。你还年轻,还要奔自己的前程……” “我没事了,大家请入席吧。”菱子想大家高高兴兴来赴宴,自己却让大家扫兴就太不好了,急忙端菜摆碟,招呼大家入席。 田玉贞拦住了她:“菱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冷?”又去摸额头,“烫人哩,你在发烧,别干了,赶快去医院看病。”正说着,罗所长来吃“工作餐”,他见这情形,忙说用摩托车送菱子去医院,大家都说好。 菱子想想,说:“只好怠慢您们了。田阿姨,你告诉汉斌,我这几天就不来了。” “行,在家多休息几天,身体养好了,赶快回来。”担任治保主任的蔡大爷说道。 菱子坐上罗所长的摩托车去了医院。 一勺巷居委会的干部们,在餐桌上听田玉贞讲述了菱子妈妈去世的故事。 这餐饭吃得大家很沉重很沉重。 ※ ※ ※ 从那天起,菱子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最后连一个正规的中专学校都没有考取 田玉贞在一勺巷居委会为她接风的餐桌上,向大家讲述了菱子妈妈惨死的故事。 菱子的妈妈是田玉贞在国棉三厂时的同事,5年前,根据厂里45岁以上职工全部下岗的规定,菱子的妈妈成了厂里第一批下岗职工。 在厂里,菱子妈妈是一位吃苦耐劳、老实本分的挡车工,人长得很漂亮,看上去只有30出头的模样。下岗后,她摆了个卖儿童球鞋、胸罩、丝袜之类的小地摊。人很辛苦却赚不了多少钱。那时,菱子在读书,菱子爸在一个机关里工作,拿不了几个钱。菱子妈怎么都不愿意呆在家里吃闲饭。 有一次,她躲在一个弄堂口摆摊,那天的风特别大,特别冷,她晚上收摊回到家,用毛巾擦脸,她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剧烈地抽搐,疼痛难忍,待她一照镜子,口眼鼻嘴竟全部歪到一边去了。一声惨叫,菱子妈昏死过去。 在医院里治疗了半个月,花光了家里的一点点积蓄和厂里的4000元钱医药费。脸上的疼痛感消失了,但整个五宫还是歪斜着。 一天晚上,病室里的病人闲聊,一个女病人说菱子妈这病没有二万三万,怕是不行的。菱子妈闻言,那歪斜的脸恐怖得变成灰白的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三天前,菱子妈要菱子爸去她厂里再要点钱,菱子爸空手而归。菱子妈知道厂里效益一滑再滑,怕是也无钱可拿,她开始绝望了,再活下去,就是家庭和厂里的负担,何况这么一副丑陋的面孔让她也失去了再活下去的兴趣。第二天凌晨,菱子妈溜出病房,爬上了医院正在修建的10层外科大楼…… 恰好这一天的上午,田玉贞陪着厂工会主席,拿着厂里四处筹措的3000元钱来看望她。谁又会料到她们看到的竟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医生说,菱子妈的病情已经在朝好的方面发展,治愈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从那一天起,菱子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一个被老师同学公认的品学兼优的学生,最后连一个正规的中专学校都没有考取。 菱子妈死后两年,田玉贞也加入了下岗职工的行列。 餐桌上,没有人动筷子。婆婆们都在擦眼泪。 治保主任蔡大爷哽咽着:“真没想到,看上去那么单纯可爱的菱子,竟是这样命苦的孩子,我们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田玉贞有些激动,她站了起来:“我来报到之前,参加了半个月的上岗培训。市里、区里的领导要求我们居委会首先要做好的一项工作,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配合政府妥善安置好下岗职工的再就业,为下岗职工和他们的家庭排忧解困,是我们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想想菱子她妈,想想还有许许多多需要帮助的人们,我们一定要努力工作,为政府唱好配角。 不知道大家听过这首歌没有: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爹爹婆婆们鼓起掌,“听过,听过,电视里常放这歌,是韦唯唱的。” “居委会的人今天都到齐了,我看现在就把一勺巷的全部下岗人员以及孤寡老人和生活困难的家庭列出一个名单,包括所有人的单位、职业,有没有一技之长等等全部摸清楚,为下一步工作的开展拟定出目标。” 大家扔下筷子,拿来纸笔,一家家、一户户摸排,比婆婆们篦头发还要细密、精心。 ※ ※ ※ 菱子见街上的巡逻警察,便要认真看上几眼。 她问,“派出所的民警巡不巡逻?” 谁也没想到,回家养病的菱子竟然闪电般地恋爱了。 对象是菱子的继母介绍的。小伙子是石油化工厂的宣传干部。菱子的继母在向菱子 介绍时一本正经地说:“是一个大学生,人也长得帅。” 菱子被后一句话打动了。菱子喜欢长得帅的男人。再说,离开了“一招鲜”,菱子一下子也无事可干,找个男朋友,以后也不会被人欺侮了。菱子这么想着,便开始恋爱了。 菱子和小伙子第一次见面,是在新华电影院。这是介绍式婚姻的第一序曲。菱子发现小伙子并没有继母吹得那么“帅”,这使菱子有几分失望。记得那天上映的是外国片《迫切危机》,电影很长,分上下集。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包厢里看电影,很紧张。电影里的故事她一点也没看懂。 恋爱的滋味时咸时淡。小伙子不再邀请菱子看电影了。快节奏地进入了第二部曲。每次见了面,他便开始演讲,上至天文地理,下到鸡毛蒜皮,一会儿大谈美国总统克林顿的猎艳故事,一会儿又扯到歌星影星们的绯闻趣谈,菱子发现这小伙子真是能说会道,渐渐有了几分好感。 小伙子见初侃有了成效,愈发相信书上说的“恋爱的艺术就是演讲的艺术”,他便不遗余力地在菱子面前掉书袋子。菱子感到很解闷。 小伙子谈着谈着,停了下来,“我爸说了,只要你愿意嫁给我,就把你安排到石化厂去。” “真的呀?” “谁还骗你,我爸和石化人事部部长是老战友,办这事容易。” 菱子不再说什么,心里有了指靠,便专心听大学生掉书袋。 这天,田主任来看菱子,她问菱子,为什么不回去了呢? “田阿姨,我谈朋友了,不想再干了,太累人。” “你难道是个日本女人,找个男人成了家,就在家里服侍丈夫?” 田玉贞让菱子再想想,如果愿意随时来。 菱子和大学生一起轧马路,菱子见街上的巡逻警察,便要认真看上几眼。她问大学生,“派出所的民警巡不巡逻?” “只有巡警才巡逻。” 菱子听了,竟叹了口气。 “怎么啦,你是不是看上哪个警察了?”大学生醋意十足地问。 菱子脸一红。矢口否认,“少胡说!” 不久,菱子在大学生的再三邀请下,去拜见他的父母亲。 这一家人见了菱子,都很满意。菱子是那种不抹胭脂自然红的清纯模样。腼腆而不造作,天真而不浅薄,衣着朴素大方,举止文雅得体。 这家人殷勤款待了菱子,做了一大桌子菜肴。其间,菱子也到厨房亲自操练了一道她的拿手小菜,这家人一尝,便知这味道,决非业余水平。 大学生的妈拿出一枚金戒指,说是送给菱子的见面礼,说着话,硬往菱子怀里塞。 大学生的妈这一举动,让菱子想起了在“一招鲜”的那一幕。她心里十分不快,坚辞不受。弄得大学生一家尴尬之余,不由得赞叹菱子不爱钱财的美德。这样的姑娘现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了。大学生的父母鼓励儿子不要搞马拉松战役,要来短平快的攻势。 菱子的工作问题,男孩的父亲已经向战友打了招呼,见了菱子后,便火急火燎地打电话催他的战友快点办。 ※ ※ ※ 菱子感觉到自己的就业问题成了 一桩婚姻的筹码,高兴的心情荡然无存 那男孩子受到父母的鼓励,胆子大了起来,他试探地和菱子谈起了《西厢记》的故事。他说:“《西厢记》里的莺莺和张生见了两回面,便上床了。《西厢记》的爱情故事这样美好,不就是因为莺莺和张生上了床?如果不是这样,这个爱情故事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小伙子竭力开导混沌之中的菱子,“谈恋爱就是要以身相许,否则,真心何在呢?” 菱子听了小伙子的话,心里十分惭愧。因为她觉得她并没有像莺莺爱张生那样,爱得茶饭不思,爱得人儿憔悴,爱得病入沉疴。菱子觉得小伙子从来没有拨动过她的心弦,更没有让她产生“以身相许”的念头。菱子不愿意做违背自己心愿的事。 菱子直言相告:“我们俩还不到以身相许的阶段。” 大学生怏怏地,他突然问:“你心里是不是另外有人?我发现你在大街上,一看见穿警服的人,就直发愣。你说说,你是不是爱上了一个警察?” 菱子听了,心里顿觉一坠。大学生不说她还不明白,大学生这么一说,她的眼前真的蹦出一个警察来。她的心不由地为之一颤。 “这怎么可能呢?”菱子在心里否认了。 菱子的父亲下班回来,收拾衣物说是要出差。他见菱子不高兴,问道:“怎么,和他吵架了?” 菱子摇头,“没兴趣和他吵架。” 菱子爸沉默了一下,他说:“田阿姨今天给我打了个电话,要我动员你去‘一招鲜’,田阿姨说那儿是一块你能用武之地。” 菱子沉默不语。 父亲走后,菱子和小伙子彻底闹翻了。 这事要怪就得怪菱子的继母。 这天,小伙子兴致勃勃来找菱子,他带来一张就业人员登记表,要菱子赶快填写。见工作有了眉目,十分高兴。菱子的继母也高兴,她跑到农贸市场买来了菜款待小伙子。饭桌上,菱子的继母一个劲夸奖自己有眼力,没看错人。小伙子便诉说为菱子办进厂这事的种种艰难曲折。说他爸给老战友要出嫁的女儿送了一台“海尔”洗衣机。 继母啧啧有声地:“看看,我们这不都是为了菱子。菱子,你可要知好歹哟!” 菱子本来也知道办事的艰难,心里存着一份感激。可小伙子和继母这么一唱一和地絮叨,使她败了味口。菱子感觉到自己的就业问题成了一桩婚姻的筹码,高兴的心情荡然无存。她推说不舒服,丢了碗回到自己的小屋去了。 “菱子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犯倔,小的事情上让她使使性子没关系,大的方面你可不要像个娘们似的粘乎。男子汉要有气魄才行。” 继母的暗示加上酒精的威力,小伙子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他的身体里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冲进了菱子的小屋。 他觉得他是菱子的救世主,他要占有她,他有权力占有她。 大学生没有想到他的“短平快”战术惨遭失败。愤怒的菱子哭喊着把那张就业人员登记表撕了个粉碎。 菱子的行径把继母激怒了。她再也不想扮演“贤良”的继母形象了。她骂菱子是她的克星,她迟早会被菱子活活气死。 菱子连哭带喊:“你是巴不得我早点出嫁,不管是嫁狗嫁猫,只要我滚蛋,你就省心了是不是?我今天就走,我永远也不回这个家了。” 菱子说走就要走,把个继母吓坏了,菱子的爸出差不在家,菱子这一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的罪过可就大了,她死命堵着门,不让菱子走。 可怜菱子几经折腾,她突然眼睛一黑,“咚”一下栽倒在地。 等菱子清醒过来,已是黎明时分,只见继母坐在床边一个劲抹泪。 菱子的心一软。她对继母说:“阿姨,这事,我不怪谁,我也不怨你。我现在年龄还小,不想结婚。但是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我还有手艺,‘一招鲜’餐馆请我回去,我想好了,明天,我就去。” ※ ※ ※ 田玉贞是一位不同于仅仅只热衷公益事业, 却大字不识的老妈妈们的新型居委会主任 47岁的田玉贞,短发齐耳;不算漂亮,但却端庄大方。在国棉三厂纺纱车间当了8年的车间主任,这使她修炼出基层干部特有的那份精干灵活的气质。和有些干部不同的是,二三十年前的田玉贞是个喜欢读革命小说的纯情青年。《烈火金刚》、《红旗谱》、《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她打着手电筒,躲在知青点的被窝里看完的。这些书籍使她对未来的岁月产生过美好的憧憬。或许是因为她受到过文学艺术的熏陶,田玉贞在纺纱车间是一位很有魅力的主任。 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轨过程中,田玉贞的工作岗位连同她的职衔一起同这个旧的体制脱轨了。脱离了轨道的田玉贞陷入了彷徨无措的精神压力和经济压力之中。幸而青年时代的革命理想教育和上山下乡的生活磨练,没有使她颓废。田玉贞挺着胸膛走进了环卫队。在环卫队干了近两年的清扫工人之后,她终于获得了一次机遇:一纸公开招聘居民委员会干部的启事,使她过关斩将当上了一勺巷层委会的书记兼主任。 田玉贞是一位不同于仅仅只热衷公益事业,却大字不识的老妈妈们的新型居委会主任。她的这个新的职务,终于使她感觉到自己还是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一勺巷是一个不算大的居委会,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都可能发生。工作难度比她在纺纱车间当书记要大得多,这一点,田玉贞是有思想准备的。 这天,田玉贞和治保主任蔡大爷一起,去街道派出所开会。一路上,蔡大爷都在絮絮叨叨地说菱子。 “田主任,菱子这伢虽然被你动员回来了,可是她不像从前那样活泼了,总像是心事很重的样子,好像她并不情愿在餐馆干,会不会是汉斌克扣了她的工钱?我回头要去问一问。” “听说她谈了个对象,又吹了。也许是为这事心里不痛快吧。”田玉贞不想多谈这事便说:“蔡大爷,我听说‘一招鲜’餐馆的房产权属于我们居委会,是吗?” “是的,是的。1950年的时候,那两间房子是居委会的磨豆腐房,大跃进以后,不磨豆腐了,就改造成居委会的办公室。1980年,上面拨款,我们就盖了现在的居委会……” 田玉贞一笑,“不是居委会,是麻将协会。” “唉,现如今,下岗的人多了。找饭吃不容易,大家心里烦,只好靠打麻将混时间。居委会的人里头,除了我,家家都有下岗的,谁还管谁呀。” “那房子怎么成了餐馆呢?” 蔡大爷说:“叶秀毓的公爹你知道不?是他带着汉斌找到居委会,说想租那屋开餐馆,一个月给居委会一些房租费。刘师傅是我们这一带的名厨,他这么一说,大家觉得能收点房租钱总比闲着好。” “一月房租多少钱?” “这个嘛,我还不是很清楚。好像是300块吧,这事你要去问林婆婆,账是她管的。” 田玉贞知道林婆婆就是李律师的老婆,她是一勺巷的前任居委会主任。 田玉贞和蔡大爷说着话,就来到了街道派出所。 在这个会上,罗所长向各个居委会传达了市公安局的指示精神:为了造就良好的治安环境,全市统一部署,大规模地打击黄、赌、毒犯罪活动。罗所长要求各个居委会配合公安部门做好以上工作。 在会上,罗所长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勺巷的名:“听说一勺巷居委会的麻将屋是培养麻将高手的训练基地,你们要在这次打击活动中彻底整治。” ※ ※ ※ 他,35岁的年龄,精悍英俊。穿了公安制服, 更觉正气凛凛,仪表堂堂。一种强烈的男性味使菱子心慌意乱 汉斌左脚的烫伤,因了冬天厚袜子厚鞋的缘故,不算太严重。住了20来天的医院也就出院了。左脚背上承受的那一罐鸡汤,把他对菱子而燃起的欲火彻底浇熄了。出院以后,他把餐馆里收账的事交给老婆管,自己整天就在外面打麻将。对于女人,他记住了叶秀毓的告诫,十分收敛自己的那双脚。 俗话说,不吃饭的女人还有几个,不吃醋的女人一个都没有。汉斌老婆觉得那罐鸡汤泼得蹊跷,可她总算聪明了一回,明知是自己老公的不对,恨也好,怨也罢、只得在床上冷落他,以示报复。平日也就装着没什么事一样。她不想捅穿这一层纸,她知道,那样一来,菱子绝不会再回来,而菱子不来,这对她可是一个大的损失。菱子走的那个把月,餐馆的生意又垮了下来,她着实感觉到了菱子的分量。 菱子被田玉贞三番五次请了回来,汉斌虽然无颜见她,却更加心安理得地在外面玩麻将了。汉斌老婆想,他整天只顾摸麻将,就没时间摸女人了,也只好随他去了。 虽说菱子难得与汉斌照上一面,但菱子的心态和初进餐馆时大不一样了。总觉得别扭甚至是委屈,这段日子,她老是想妈妈,“要是妈妈不死,她不会让我受这份屈辱的”,菱子的心里失去了过去的欢畅。她只想挣上一笔钱,再作打算。 苦恼之中的菱子,又遇到了一桩心事。不知为什么,她老是盼望派出所的罗所长来吃饭,可罗所长来了,和菱子一说话,她就脸红心跳,就想躲开。 菱子刚开始不明白,罗所长为什么下了班不回家,而在餐馆里吃“工作餐”,很久以后,她才听说,罗所长是个三十郎当的单身汉。他结过婚,又离了。离婚的原因说起来真是不足挂齿。一次,他岳母娘的母亲过生日,90高寿。妻子一家人把这件事看得不亚于当年香港回归,岳母娘下了指令,要罗庆华当天一清早就得联系好两台接送客人的小轿车,还有其他杂活要干。可是,头天晚上,一个突发的抢劫杀人案,使罗庆华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和妻子打一个,就追踪凶犯去了大冶县。两天后,他带着负疚的心情去了岳母娘家,后果比他料想的要严重得多,“就连我在外地的女婿都赶回来了,你一个小警察算什么?摆个什么谱?” 一顿臭骂之后,罗庆华被岳母娘逐出家门。从那天起,他的小家庭便在风浪里颠簸。一只不够坚实的婚姻小舟很快就因为这次偶发事件而沉没了。 从此,罗所长常常嘲弄自己,“一个小警察,算个什么”。 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罗所长一来,菱子心里顿觉一亮。他,35岁的年龄,精悍英俊。穿了公安制服,更觉正气凛凛,仪表堂堂。一种强烈的男性味使菱子心慌意乱。 菱子想见他又怕见他,她为此感觉到了丝丝的甜蜜和期盼的焦虑。 “石化厂的那个小伙子说我爱上了一个警察,这难道是真的?” “我这是怎么啦?”菱子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了。 三天前,居委会贴出了一则“一招鲜”餐馆招标承包的启事。 田玉贞了解到,一勺巷居委会在将房屋租让给汉斌作为餐馆使用时,并无一纸合同签约,仅仅只是双方口头的约定,每月由汉斌付给居委会300元租金。这种作法,显然侵害了居委会集体的利益。据反映,居委会之所以以如此低廉的租价转租出去、这和前任主任林太婆是有关系的,有人说她从餐馆里捞了不少好处。 “一招鲜”餐馆招标承包会议,就在居委会刚刚被取缔的麻将屋内进行。 一大早,汉斌和他老婆就去了招标会场。菱子非常想去,可是,她囊中羞涩,无法竞标。她还清了家里的20O0块钱,又为刘师傅的丧事花去了不少费用,手上没有积蓄。菱子的想法就是盼望汉斌能够落标,换谁来她都乐意。 中午时分,汉斌老婆回来了。看她一脸笑意,菱子明白,汉斌中标了,这是菱子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餐馆招标,是田玉贞上任后,施行的第二次大的举措。此前,居委会举办了一次“有奖知识竞赛”的活动。 ※ ※ ※ “田主任,你是不是要给我发一块贞洁牌呀?”叶秀毓咬着牙问 “一招鲜”餐馆招标的头一天晚上,田玉贞在居委会办公室,她约叶秀毓到她办公室去一趟,等到十点钟不见她来。田玉贞正想去她家,没想,汉斌却闪了进来。 “田主任……”汉斌支吾着。 “汉斌,你有事?” “我想,明天,那事……” “招标的精神不是很清楚吗?公平竞争,上不封顶,最低每月上交居委会2000元。” “我是说,有招标的必要吗?就一个小餐馆,又能有多大油水?田主任……” 田玉贞不明白汉斌要对她说什么,她看着他。汉斌从身上摸出一个红纸包,朝田玉贞面前一推,“田主任,这个餐馆,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以后还少不了您家多多关照……” 田玉贞明白了。当了多年政工干部的田玉贞第一次被人行贿,她心里一震,浑身顿时燥热起来。 汉斌见田玉贞愣在那里,他拔腿就走。 “回来!”田玉贞厉声叫道。 汉斌满面诧异地转过头来,只见田玉贞站起身,指着桌上那个红包,“既然你有钱行贿,为什么没有信心竞标?为什么要搞小动作?” 汉斌眨巴着眼睛,低着头说:“我听说林主任,哦,林太婆要参加竞标,我怕争不过她。” “她很有钱吗?”田玉贞有些不解。 “她当了十几年的主任,能没钱?再说,她老公是律师,收入也不少。这家人是我唯一的对手。” 田玉贞让汉斌把红包拿走,不然就取消他竞标资格。汉斌悻悻地走了。 结果,第二天的竞标会上,前任林主任压根就没露面。汉斌以每月向居委会上缴2500元的利润额中标。这个结果不仅菱子不满意,也不是田玉贞期待的最佳结果。 汉斌拿着他的红包走后,他的一番话却让田玉贞品出异味:“当了十几年的主任,能没钱?” 看看这居委会的家当,除了有两副像样的麻将牌和一台“康丽”音响,其余全是破破烂烂的办公桌、椅,连桌上的玻璃板也都破得四分五裂,用黑胶布粘贴着,仿佛是上一辈传下的遗物。 田玉贞陷入了沉思之中,以至于叶秀毓晃荡到她的眼前,她才醒悟过来。 “找我有什么好事呀?” 叶秀毓,天生一副美人胚子,一张饱满的瓜子脸,眼睛因常常熬夜而显得有些疲惫,但却不失光彩,衣着打扮把她的美丽衬托得恰如其分。 “秀毓,听说你是纺织厂下来的,我也是。” “啊,田主任还听说什么啦?” 田玉贞一笑,“还听说你在厂里是个很优秀的工人,你还当过‘三八’红旗手。” 叶秀毓一声冷笑,“田主任还听说什么啦?” “听说你在你的丈夫和你离婚后,你还精心服侍他的老人,为他送终,一勺巷的人都在夸你。” “田主任,你是不是要给我发一块贞洁牌呀?”叶秀毓咬着牙问。 “不!”田主任不想和她开玩笑,“我还听说你有一个绰号,叫‘麻坛大姐大’?” “哈哈……”叶秀毓大笑起来,“田主任,你对我的调查还不够全面,我不是一个绰号,是两个,还有一个叫‘麻坛女杀手’,”叶秀毓说着,做了个杀脖子的动作,“我很欣赏这个绰号,很刺激。” “是很刺激,可你整天就靠这‘刺激’过日子?” “刺激不比麻木要强得多?你以为我会整天哭丧着脸,麻麻木木地混日子呀?我叶秀毓天生就不是这种性格!” ※ ※ ※ 我真想彻底麻木,不去想姐妹们下岗后生病不敢去医院, 孩子要一双足球鞋,给孩子的却是一记耳光的情景 田玉贞见叶秀毓一脸傲气,说:“常常是喝酒喝得烂醉如泥的人,说自己没醉,还能喝,你呢,已经够麻木了,还以为刺激,看来,你真是‘麻坛大姐大’,麻木不仁的大姐大。” 叶秀毓愣了片刻,她突然柳眉一挑,怒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听田主任教训人的口气,你是想抓个典型,来个杀一儆百吧?” “我哪敢哪!俗话说,吃柿子找软的捏,碰你这个‘凤辣子’样的角儿,我这不是坍自己的台吗?” “那你想干什么?”口气仍然咄咄逼人。 田玉贞沉吟片刻,她只见叶秀毓那双纤纤玉手在桌面上做着下意识的摸牌动作,田玉贞抓过叶秀毓的手,摊开来看,除了两个小拇指,其他八个手指尖竟磨出了厚厚的老茧。 “怎么回事?” 叶秀毓抽回手,“练功夫练出来的。” “看来打好麻将也不容易呀!”田玉贞感慨地说。 “那当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这人就这毛病,不管干什么事,要干就干好,要么就不干!” “我欣赏你的个性,但是我不赞同你的生活方式。我不明白,一个曾经为社会作出过贡献,才智不缺,而且还年轻的人,为什么要自暴自弃……” 叶秀毓霍地一下站起身来,“田主任,我也听说过你,你曾经也当过劳模,还干了8年的支部书记,我问你,你看见过大街上贴着的那条标语没有?” “什么标语?” 叶秀毓一声冷笑,“那标语写着‘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这是哪个混丈王八蛋放的屁,嗳?我叶秀毓下岗了,是因为我不好好工作吗?你田玉贞下岗了,是你没有好好工作吗?” “那标语写得不好,它并不说明什么问题。” “你田主任是党员,是领导,政策水平比我高。我倒真要请教一下,社会上这么多工厂倒闭,上面就一句话,‘这是改革开放必然付出的代价’。说得轻轻松松,工厂垮了台,就像是遭受了自然灾害一样,顺其自然。你下岗了,怨不得人,要怨就去怨老天。”叶秀毓停顿了一下,又说,“倘若社会的改革必须要以一部分人的失业作为代价,我叶秀毓还是有点觉悟,能顾全大局的。可是……” 叶秀毓说着说着,眼睛一红,灯光下,两颗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闪动。 田玉贞用一次性塑料杯为叶秀毓倒了一杯水。“冷静点,有话都说出来。” “我冷静不了!我心里不平衡!” “眼睁睁地看着我心爱的工厂,被一群贪官污吏所吞噬,我的心都是疼的呀!那些个养得脑满肠肥的家伙们把工厂给掰垮了,还要给改革开放的政策抹黑。我们厂里的污水净化池,是厂里的三个头头跑到德国考察一番,花了3000万引进的设备,你现在去看一看,净化池变成了养鱼池。养鱼池的承包人是厂长姨妹的哥哥。” “3000万啦!我们厂是一个仅有8O0人的中型企业,还不说他们整天吃喝玩乐的开支,就是一个净化池,就把整个厂子给淹没了。这是渎职,这是犯罪呀!田主任,如果你不昧着良心,你能否认这些事实吗?你为什么心里这么平静?你为什么这么能够随遇而安?你说我麻木,说个心里话,我真想彻底麻木,不去想姐妹们下岗后生病不敢去医院,孩子要一双足球鞋,给孩子的却是一记耳光的情景。我……为什么要这么敏感……你们大家不都很平静很平静么?” 夜,深了。夜,很平静很平静…… ※ ※ ※ 李律师和客人吃饭时,都要谈案子。什么离婚案、遗产继承案、 刑事案的,菱子偶尔听得只言片语,感觉李律师真不简单 罗庆华很长时间没来吃“工作餐”了。菱子心里头,像是有只小虫儿搔似的难受。她很想去派出所看看,那怕是隔得很远,只要能看上他一眼,菱子想,她的心里肯定就会好受一些。可是,她一次也没有去派出所。 李律师倒是常客。在菱子看来,李律师日常工作中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吃喝了。李律师和客人吃饭时,都要谈案子。什么离婚案、遗产继承案、刑事案的,菱子偶尔听得只言片语,感觉李律师真不简单,能说会道,菱子很佩服他。 这一回,李律师带了一位客人来,是位女客。四十左右的年龄,一副雍容华贵的派头。坐下来后,女人环顾四周,略为不满地说:“李律师,看来你今天是非要为我省钱不可喽?” “能省就省点嘛,我这人,还是替当事人着想的。” 那女人手一挥,“李律师,对我不必如此,小姐,你这里有蝎子吗?” “十分抱歉,没有。”菱子回答道。 李律师好奇地问:“方经理,你刚才说蝎子,是那个狠毒的、蜇人的蝎子?” “是呀,李律师吃过没有?” “没有。” “那行,我一定请你。一洲大酒店就有。” “怎么个吃法呢?” “非常简单,活蹦乱跳的蝎子装在一个容器里,服务员往里面灌酒,把蝎子浸在酒里,不一会儿蝎子就醉得不能动弹。这时,你就只管放心吃,味道鲜美不说,营养价值很高。特别是对你们男人,吃了有好处。” 方经理说最后一句话时,朝李律师丢了个暖昧的眼神,吓得李律师低头装没看见。 菜肴上了桌,李律师和方经理边吃边聊,他们也扯了案子。原来方经理的弟弟犯了案,已经关起来了,方经理是想替她弟弟请李律师作辩护人,可李律师一听方经理谈到她弟弟,立即就像是被蝎子蜇了一口似的,苦着脸皱起了眉头。 尽管菱子和汉斌老婆勤扒苦作,却抵不住汉斌在外面狂赌输钱,“一招鲜”餐馆经营状况越来越糟,有时连买菜的钱都拿不出来。月底,为了应付上交居委会的2500块钱,把菱子的工资也凑上去了。汉斌老婆气得和汉斌大吵一架,把汉斌还没有拿走的存折一揣,回了娘家。 菱子想这成什么事呀?她苦心操瓢却只为养肥一个财大气粗的赌徒?菱子要把这情况给田主任反映,便去了居委会。 菱子走到居委会办公室门口,正要敲门,突然听见屋里传出在她听来具有磁石般质感的声音。菱子的心一阵狂跳,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上脸颊,热辣辣像发烧一样。 是罗庆华。是那个上天入地般消失了的罗所长。 菱子听见罗所长在和田主任说话,菱子听不太清楚,好像是在说叶秀毓什么事,罗所长要田主任多关心叶秀毓,田主任说罗所长交代了的事情,她一定会尽心尽力。 菱子听得心都乱了,罗所长对叶秀毓那一份关怀的口吻使她莫名其妙地局促不安。她推开了门,一眼看见身着警服的罗庆华又黑又瘦,一副长途跋涉后疲惫的样子。 罗所长朝菱子笑了笑,说:“田主任,情况就这样,我还有事,你们谈吧。” 罗所长匆匆走了。菱子木木地站着。 “菱子,你坐嘛。你来得正好,罗所长刚才向我通报了一个事,汉斌被公安局拘留了。” “出什么事啦?”菱子惊问。 ※ ※ ※ “输了钱,一扭屁股就想走哇?”胖子淫邪地弹了弹叶秀毓的脸 这一天的夜里,叶秀毓应汉斌的邀请,身穿驼色裙衫,足蹬尖利如刀的高跟皮鞋,来到“大印象”娱乐城。 一进门,汉斌早已恭候多时。他把叶秀毓带到一间包厢,叶秀毓停下脚步,“是两个什么人哪?” “不是早告诉你了嘛,是两个承包建筑工程的家伙,有的是钱,你今晚一定要好好打,赢得钱,给我个零头就行。” 叶秀毓一笑,“是两个冤大头呀。行!照你说的办。” 叶秀毓信心百倍地推开了包厢的门。 赌徒们也是懂得“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他们没有多的寒暄,哗哗哗地码好牌,坐在叶秀毓上手的,是个矮胖的家伙,他挑了叶秀毓一眼,“来一点的开口翻。” 叶秀毓不语,算是默认。头几盘,很正常。叶秀毓像平时一样,牌扣在桌上,并不看牌面,摸起牌,拇指轻轻一捏,或留下或打出,就像手指上长着眼睛一般。 四坎加一对将,叶秀毓一推牌,和了。她旗开得胜。 只见胖子和另一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两人又看了看汉斌,汉斌低头只管洗牌。 接下来,乾坤倒转。叶秀毓那长了眼睛般的手一下子瞎了似的,要什么牌,什么牌就不来。叶秀毓心里一激凌,她两眼逼视汉斌,汉斌手忙脚乱地理牌,不去接她的目光。她顿时心里全明白了,被汉斌诱入了别人为她设好的笼子里。 叶秀毓“腾”地一下站起来,扭身要走,被那两人拦住。 “输了钱,一扭屁股就想走哇?”胖子淫邪地弹了弹叶秀毓的脸。 缩在一旁的汉斌上前,“几位有话好说嘛,秀毓,这不过是一时手气不好,再玩几盘,把钱扳回来。” 叶秀毓轻蔑地扫了汉斌一眼,转身坐下来:“告诉你们,钱,我是没有的,想必你们二位也不会因为缺钱花,来打一个下岗女工的主意吧?!要干什么你们明说。” 另一个略显斯文一点的人说,“看来,叶小姐是个明白人,明说了吧,钱,我们不要,你在这张纸上按个手印。”说着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是一份打印好的退房协议书。“另外嘛,我和我的胖哥都看上了你,只要你陪我们兄弟玩玩,我们还会给钱你……” 看到那份什么退房协议,叶秀毓明白了,“是姓刘的让你们来的吧?” “哎,我说,女人太聪明了是很讨人嫌的。你干脆一点行不行?”矮胖的极不耐烦。 “让姓刘的来。我和他好歹夫妻一场,他想要回他刘家的房子,也犯不着用这小人的计谋。”她说着话,去瞅汉斌,那小子不知什么时候溜了。 一脸斯文的朝矮胖子丢了个眼色,那胖子劈掌朝叶秀毓打来,秀毓一闪,躲开了。 “不许动!”在关键时刻警察破门而入。 那两个男人被罗所长一行带上警车,车内,早溜出门的汉斌已被押在警车里。 叶秀毓怎么也不明白,罗所长他们竟然在她性命攸关的时刻,如神兵天降。 罗庆华交代叶秀毓,刘家那里,暂时不要回去住,怕是不安全。 “你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叶秀毓问。 “不。我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不过是职业敏感。”罗所长似乎要掩饰,可他又说,“如果你的前夫来找你要房子,你要及时告诉我们。找不到我,打‘110’报警电话。” 叶秀毓点点头,心里十分害怕。她问,“我住哪里呢?” “你去找居委会,田主任会想办法安排的。” ※ ※ ※ 她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却经世事风尘, 将其闪光的本质给掩盖住了 汉斌被拘留后,居委会中止了与他的承包合同。田玉贞决定,餐馆不再由个人承包,而是由居委会直接经营,这样,一来便于管理,二来便于安置下岗职工。 经过居委会集体研究,餐馆的具体事务由菱子负责。又挑选了五个生活困难的下岗女工到餐馆工作,其中,有胡一民的老婆胡嫂。 菱子既是大师傅,又是管家,十分忙碌,便回家卷了铺盖住进了餐馆。 田玉贞又给菱子安排了个伴,那就是避难的叶秀毓。 居委会承包下来的餐馆,经过整顿之后,重新开业。菱子想把餐馆“一招鲜”这名字更换掉,广泛征集大家的意见,有说叫“百姓餐馆”的;有人说,干脆就叫“吃得起”餐馆,这容易招徕客人;菱子壮着胆子,去了一趟派出所,找到罗庆华,请他为餐馆起个名,罗庆华笑着说:“我可没什么文化,怕是起不好。”他不忍拒绝菱子那双恳切的眼睛,认真地想了想,说:“把‘一招鲜’的‘招’字更改为‘勺’字,叫‘一勺鲜’,其义,一是表明这餐馆是一勺巷居委会的;二是表明菱子小姐手艺不凡,食客只要品尝一勺,即可咂出其鲜无比。” 菱子听了,拍手叫好。请人把招牌写好挂出,一勺巷的人都说这名改得好。 “一勺鲜”开业后,安置的五个下岗女工都欢天喜地地来了。刘老师的老伴也要来,人说他家靠着刘老师利用寒暑两个假期办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班,早就是一勺巷的“顶尖”富户了,居委会没有通过刘嫂的申请。 叶秀毓是田玉贞最为忧虑和惦记的人了。那次夜里,她的一番慷慨激昂,使田玉贞深为感动。她感觉叶秀毓是一个心灵十分纯洁,而又正直和善良的女人,也是一个有头脑,会思考的女人。她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却经世事风尘,将其闪光的本质给掩盖住了。 虽然叶秀毓与田玉贞相隔10岁的距离,但是,她们的工作经历却有着惊人的相似,这也是田玉贞能体恤叶秀毓内心失去平衡的那份痛苦之情的原因。可是居委会的工作千头万绪,说起来都是鸡毛蒜皮,让人头痛,更何况她接手的这副摊子破烂不堪。田玉贞一时还没时间考虑如何能安置这个心高气傲的叶秀毓,就发生了麻坛“女杀手”险遭暗算的危险事件。田玉贞只好让叶秀毓先去和菱子作伴,她还想说服叶秀毓,让她协助菱子工作。 田玉贞上了餐馆的阁子间,这原来是汉斌和他老婆的卧房。现在菱子和叶秀毓就住在这里。两个能干的女人倒是把这小窝收拾得一尘不染。 “你怎么到这尼姑庵里来了?”斜倚床头的叶秀毓一副慵倦无力之态。早几天那惊魂未定的慌乱已不见踪迹。 “怎么,你是想嫁人了?” “为什么不想?”叶秀毓从床上跃起,继而,她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唉,别瞎扯了,田主任找我有事吧?” “怎么打算?还去打麻将?”田玉贞故意朝她疼处戳。 “关于麻将,我已经向罗所长作了保证,金盆洗手,决不再打。我是一诺千金,田主任尽管放心。” “那好,你去楼下,和她们一起干。人一闲下来就会生病的,再说,你不做事,哪来收入?” 叶秀毓的脸色阴了下来。 “没兴趣。” 田玉贞听了,沉吟片刻,冷冷地说:“对你我来说,兴趣是次要的,主要的问题是生存,你对麻将有兴趣,可它险些害了你。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餐饮业照样人才济济,你的公公不就是个人才么。织布机是你叶秀毓人生唯一的战场吗?离开了它,你只能成为废物?” ※ ※ ※ 临到夜晚关门打烊时,马嫂又去倒泔水桶。 菱子把她叫住了。“马嫂,你莫慌着倒。” 田玉贞见一时说服不了叶秀毓,也不再多说了。这种人,她的上帝是她自己。 田玉贞下了阁楼,把菱子叫到一旁,让她看着叶秀毓,罗所长说了,要注意她的人身安全。菱子心里有数,只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田玉贞把“一勺鲜”的管理大权交给了菱子,这使菱子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她把主要精力用在汉菜系列的品种进一步开拓、如何降低成本、提高档次的技术事务上。其他人已作了分工,吴嫂当过工厂的会计,她管账;小陈是个姑娘,收银兼服务小姐;胡一民的老婆马嫂沉默寡言,她负责清洁卫生,洗菜涮盘。马嫂来上班的第一天,菱子觉得眼熟,细细一想,她不就是那个晚风中卖土豆的女人么!于是问:“马嫂,你在江边卖过土豆,是吗?” 马嫂有些慌乱地点点头。 “我买过你的土豆。”菱子说,“那是个晚上,风很大,小聪在一旁陪你,对吧。” 马嫂笑笑。菱子发现她这微笑和那晚一模一样,又苦又涩。 菱子欢快地和马嫂说着话,她觉得马嫂太沉闷了。 “你养了个聪明的儿子呢,真是好福气!” 马嫂半天不语,突然开口道:“我就是为他活着。”说完,她走开了。她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开了。只是她干活的动作不像猫那样敏捷,她总是迟缓地、无声无息地闷着头干活。 成天泡证券所的胡一民和马嫂是一对打闹夫妻。胡一民脾气特别躁,碰上马嫂慢性子,也不和他吵,他急起来无法发泄就挥拳头。一下二下,马嫂不还手,打急了,她便反抗。她的反抗是无声的,但很奏效。夫妻俩比较默契地恪守一条,尽量不在儿子小聪面前打架。 可就是这个不动声色的女人,让菱子和叶秀毓吵了一场恶架。 这天,菱子推出一道时令小菜,地菜合子。地菜比较脏,不好洗,马嫂的动作又慢。菱子见泔水桶满了,便去倒。她这一倒,竟倒出一个扎紧口的塑料袋。鼓鼓囊囊的。拆开一看,竟是一包纯净的瘦猪肉。 菱子心里“咯噔”一坠,她想想,没有声张。可她已经发觉马嫂神情很紧张,她仍然很欢快地和马嫂说这说那,全然一副睁眼瞎模样。 过了几天,临到夜晚关门打烊时,马嫂又去倒泔水桶。菱子把她叫住了。 “马嫂,你莫慌着倒。” 马嫂一愣,她那从无血色的脸刷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又一下变得惨白。一旁的人都在莫名其妙,菱子已从桶里捞出一塑料包,当众打开,是排骨,足足有两斤的分量。 马嫂晃了晃身子,像布袋一样无声地跪倒在地。“菱子,我是个贼,我已经偷了几回了……” 她头伏在地,失声痛哭,“我不想做贼呀,可是,那个杀千刀的炒股票,扯了三万块钱的债,三万哪!我这一生一世也看不到三万块钱摞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可是,我背上这债了哇!” 一旁的吴嫂说:“马哥炒股不是赚了吗?” “天杀的,他扯债炒股,赚一个他就会花三个,他要把这个家给毁了哇……”马嫂的羞辱和哀伤,如同泄洪的闸一样,奔涌而出。 不知什么时候,叶秀毓从阁楼下来。她一声不吭,上前搀扶起马嫂。地上竟濡了一滩尿渍。叶秀毓见状,裂帛一般喝道:“菱子,看你做的好事!” 菱子呆住了,她不知如何收拾这场面。 ※ ※ ※ 马嫂她天生并不是贼,她成了今天这副窝囊样, 谁来为她的堕落承担后果? 叶秀毓恶狠狠地冲着大家说:“今天这事谁都不准出去胡说!” 打发走众人,叶秀毓热辣辣的眼睛逼视着菱子:“是谁给你当堂审问马嫂的权利?” 菱子嗫嚅地:“我……制止她……不对吗?” “看你年纪不大,心还特狠毒啊。你当众把人家尿都吓出来了,你很得意是不是?” 菱子委屈万分,她喊道:“我没什么好得意的。我这是为了马嫂好,为了餐馆好,我不能不阻止她的偷窃行为!” “是的,马嫂的行为是不对,但是你的做法也太残酷了,你当众撕了马嫂的脸,让她以后在一勺巷怎么做人?” “她偷了东西,就必须承担后果!”菱子理直气壮地说。 “你少用偷这个字眼!”叶秀毓厉声疾言:“马嫂像贼一样拿了餐馆里的东西,给你下跪求饶,还被你吓得尿湿了裤子,你很看不起她,你觉得她很脏,很下贱,对不对?可是,马嫂她天生并不下贱,她成了今天这一副窝囊样,谁来为她的堕落承担后果?你一个刚出校门的女孩子,并不知道一个下了岗的中年女人活着的那份艰辛无奈。虽然你也下了岗,可是,你还年轻,家里有爸爸妈妈呵护着你,你还有条件找一个有钱有权的男人,和他结婚,不愁吃穿。可马嫂却不行了……” “不要说了!”菱子痛苦地叫道。她终于忍耐不住满腹的委屈和痛苦,“你对我的指责太没有道理了,我是能找一个男人,不愁吃穿,可我活着,不仅仅是为了吃穿!我家里没人能呵护我,我妈下岗了,她生病了,没有钱治病,她,她跳楼自杀了……” 菱子失声痛哭。 叶秀毓惊呆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走到菱子身边,紧紧地搂住她。 菱子突然停止哭泣,她抬起惊恐的眼睛,问:“马嫂会不会……去自杀?” “走,去她家看看。”叶秀毓拉起菱子就跑。 到了马嫂家,只见胡一民和儿子胡小聪坐在桌上,胡小聪正在给胡一民分析指数走 势图。叶秀毓张口就问:“嫂子呢?”胡一民指了指厨房。 叶秀毓和菱子忙奔进厨房,只见马嫂正擦拭铝锅,她一脸如水样的平静,见了两人点点头,仍然沉默。 叶秀毓见状,对菱子说:“走,我们也去听听小聪讲股票。” 菱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胡小聪在给他父亲分析飞龙实业的走势图,小聪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划着曲线,菱子看不懂,只听小聪说近期盘口有强庄吸纳,成交量已形成黄金交叉的上攻态势,可以买进。 胡一民高兴地拍拍小聪的脑袋:“行,听你的。” “马哥,你这老子倒听儿子的了?”叶秀毓说。 “咳,不服还不行,有他给我分析分析,我心里是亮的。不然,两眼一抹黑,看别人吃进,我也跟进,看别人抛出,我也跟抛,却搞不清楚为什么。这小子看看书,什么都是明白的,嘿嘿……” 菱子问:“小聪,你这不是要耽误学习吗?” “是有点,不过,我和我爸说好了,等他把本钱赚回来,我就再不管他了。不然,他炒股赔了钱,我也没办法安心学习。” 叶秀毓笑道:“我要炒股,可没有小聪这样的高级顾问。” “叶阿姨,还是不要听我爸的,他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其实,炒股和赌博没什么区别,我这个顾问是纸上谈兵,因为我们并不了解市场,也不懂经济规律。等到把本挣回来,我就不让我爸炒股了……” “你这小子,当真管起老子来了?” 厨房里,擦洗声不绝如缕。叶秀毓和菱子对了个眼神,便告辞了。 ※ ※ ※ 一听说居委会办工厂,大家都很激动,纷纷拿出血汗钱, 垫箱底的钱,凑足了四万元,买回原材料和设备 第二天,马嫂没有来“一勺鲜”上班。菱子觉得这事应该向田主任反映一下,便去了居委会。 田玉贞正在召集居委会干部们开会,菱子招手,让田玉贞出来一下,她简单地把情况讲了一遍。田玉贞很严肃地听完后,对菱子说:“马嫂这事,你就不管了,我们来做工作。餐馆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每天都有500元左右的收入。” “你回去叫吴会计到我这来一趟,我想在你们账上借点钱,这些天,我出去跑了个项目,谈成了,居委会可以办一个小型工厂,现在开会正是研究这事。” “那太好了!”菱子高兴地说。 几天后,居委会开始在居民中集资,办一个生产菱镁复合门的工厂。凡参加集资者均为工厂职工。那些做梦都想回到工厂上班的下岗职工,一听说居委会要办工厂,大家都很激动,纷纷拿出血汗钱,垫箱底的钱,凑足了4万元,去买回原材料和设备。 项目的合作老板是一个操着温软柔和的江南口音的男人。他拍着胸脯说包销。田玉贞和他签了合同,工厂便正式开工了。 为了节省开支,没有请技术人员,几个曾经在工厂里当过技术工人的男人们,看着图纸,依葫芦画瓢地干。他们深深地懂得,产品的质量就是工厂的生命,一丝一毫都要计较,不允许有半点误差。 21个工人们没日没夜地苦干了两个月,硬是把菱镁复合门给造了出来。 田玉贞带一名技术工人迫不及待地赶往江南,去找那个说着一口温软柔和的下江话的老板。按照老板提供的地址,找到一家公司,公司里的人告诉他们,这个老板不是他们公司的人。田玉贞一听,顿时傻了眼。好在那人又说他知道这个人,他告诉了田玉贞这人的家庭住址。 田玉贞千恩万谢地告辞后,淌着一身冷汗,赶到这老板家里。 老板见了田玉贞,笑眯眯地接待了他们,他带上一个仪态万方的女孩,他说是他的女儿,陪着田玉贞去了餐馆,老板热情地请他们吃饭,点了不少好菜,老板的女儿不停地唱卡拉OK,“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她唱得深情而无奈。田玉贞那颗高悬的心,在这歌声里渐渐放了下来。 那老板的食量不大,他一个劲地给田玉贞他们挟菜,他对田玉贞他们超前一个月完成工期表示出很钦佩也有一点担忧的神情。 陪田玉贞来的技术工人,对他们的产品质量作出了信誓旦旦的保证。老板很满意地点点头,他举起酒杯:“为我们精诚合作干杯!” 为了精诚合作而干的酒还没下肚,老板腰间的BP机响了,他搛起餐巾,很优雅地在嘴唇上沾沾,“我去回个电话,你们慢用。” 老板的女儿放下话筒,“来,我来敬叔叔阿姨一杯!” 两人笑纳了小姑娘的热情。 坐火车,赶路,找人,又受了一番惊吓,田玉贞这一会儿才感觉到又饥又累,她便放开肚量好好吃了一顿。吃完饭,找老板把钱拿到手,就打电话通知家里发货。然后找一个旅馆再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她这么想着。 推杯换盏之间,小姑娘伏在田玉贞耳边,莺声说着,“我去一下洗手间。”说完,她婷婷袅袅地离开了餐厅。 待田玉贞的饥饿感消失后,老板和他的女儿仍不见回来,两人顿觉大事不好,田玉贞飞也似地跑进洗手间,里面空无一人。 “不好了,我们被骗了!”田玉贞惊呼着,夺门要去找人,却被服务员小姐拦住了。“请买单,1500元。” 田玉贞只觉两眼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 ※ 叶秀毓突然对菱子说:“菱子, 我看我们得想办法帮田主任一把。” 待田玉贞清醒过来,赶到那老板家里,竟已是人去楼空。他们俩数数所剩无几的几张钱,饿着肚子回了家。想到凝结着下岗工人们的心血的菱镁复合门成了一堆废品,田玉贞恨不能像菱子她妈一样,从楼上跳下去。 回到家的当天,田玉贞便去了区委,把上项目受骗的事向区委作了交待,她恳请组织的处分。区里的意见是:积极主动为下岗职工谋求生路,这事并没错。当前,要紧的不是作检讨受处分,而是要努力争取把这批菱镁复合门销出去,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 听了区长的话,田玉贞心里稍许有了几分安慰。她吩咐治保主任蔡大爷看守好这批货,以防止情绪焦躁的集资人偷去当废铁卖掉或者干脆把它给砸了。 这事在一勺巷引起了很大震动,有的表示同情理解,也有不少人骂田玉贞,要她赔偿大家的集资款。 这天晚上,李律师又带着个女人来了“一勺鲜”,菱子一看那女人,便认出是以前来过的方经理。 几碟小菜上了桌,只听见李律师像讲笑话一样,把居委会集资上项目受骗的事说给方经理听。 叶秀毓闲得无聊,给菱子搭了个帮手,听见了李律师嘲笑田玉贞的话,道:“看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李律师和方经理一走,叶秀毓突然对菱子说:“菱子,我看我们得想办法帮田主任一把。” “就是,她这一下子像苍老了10岁。” 叶秀毓想了想,像是作出一项重大决定似的,“我去找我的熟人借点钱,帮助田主任把集资款还掉。”叶秀毓说完,上了阁子楼。等她下来,菱子见她已是浓衣淡妆。 “去哪呀,要不要我陪你?” “行了,你倒像我妈似的。”说着话,叶秀毓便走了。 天色已晚,菱子招呼众人打烊,只听有人叫她。 “罗所长,是你!”菱子惊喜道,“罗所长,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弄一份‘工作餐’。”菱子高兴得有些手忙脚乱。 “不,我已经吃过饭了。谢谢!菱子,叶秀毓在吗?” 菱子很奇怪罗所长为什么一来就要找叶秀毓,便有些不痛快。她生硬地说叶秀毓出去了。 罗所长见菱子突然噘起嘴,感到莫名奇妙,他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她吗?事实上他很喜欢这个清纯可爱的姑娘。他坐了下来,温和地对菱子说:“你整天这样忙忙碌碌的,可得注意身体呀,累成老太太,就找不到婆家了。” 菱子顿时两颊发热,她有些不知所措,觉得嗓子发干,想咳嗽。心里酝酿了无数遍想对他说的话,一句也讲不出来。 罗所长又问:“叶秀毓没告诉你她到哪儿去吧?” 菱子从罗所长问话的口气推测,他找叶秀毓一定是有什么公事,便详细说了叶秀毓提议要帮助田玉贞还清集资款,去朋友那儿借钱去了。 罗所长一听,说:“你休息吧,我还有点事,我们改天再聊。” 罗所长匆匆地走了。菱子感觉到她有些把握不了现实中的罗庆华。在现实中,她对爱情表现得太懦弱,就像在刚才,她发现他的上衣第二颗纽扣松动了,想替他缝上,可就是手脚不听话。而见不到罗庆华的时候,她却能在精神的幽会中,尽情地展开想象的翅膀,把她和罗庆华“幽会”时的场景想象得瑰丽多姿。她常常在这虚无的幽会之中享受着隐秘的愉悦。 就在罗庆华和菱子谈论起叶秀毓的时候,她正在麻将桌上鏖战。一夜下来,竟赚了2万元。 回到一勺巷,天边已抹上了黎明的亮光。叶秀毓突然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她,她吓得不敢回头,加快脚步朝前走。那人在背后喊了她一声。 ※ ※ ※ 由于武汉市场的买卖,刘斌肯定还要露面的。他的一些 狐朋狗友也有你认识的,如果你愿意,就帮我们暗中查寻刘斌 叶秀毓猛一转身,竟是身着便装的罗所长。 “你跟踪了我?” “不是跟踪,是保护。” “所长大人,为什么这么惦记我呀?”叶秀毓故作轻松地问。 罗所长一脸疲惫,他苦笑道:“在我的辖区里,难得有你这么一位漂亮女人,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可对不起这里的老百姓呀。” 叶秀毓哈哈大笑,她擂了罗所长一拳,“看你这张油嘴!” “说正经的,我给你当了一夜的保镖,现在是又饿又冷,你是不是应该请我过个早?” “应该、太应该了!我请你去桃园酒楼,那里的早点花样很多。再说……这一夜手气特别好,一定是托了你的福。” 叶秀毓不由分说,她招了一辆“的士”,和罗所长去了桃园酒楼。 他们来得早,桃园酒楼食客寥寥。叶秀毓替罗所长端来了一大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牛肉面和两个酱肉包。 罗所长见状,笑道:“你这过早花的钱还没车钱花得多,这么小气呀。” 叶秀毓面有难色,“我突然想起来,这赢来的钱是给田主任退赔集资款的……” “和你开玩笑,不必解释了。我要不是知道你在为居委会着想,早把你的赌资给没收了。” 罗所长风卷残云般把面条和包子吃完了,叶秀毓问他还要不要点什么,罗所长说够了,胃不好,吃多了会疼的。 “趁这机会,我想和你说个事。” “什么事?”叶秀毓紧张起来。 “还记得刘斌吧?” “什么意思?” “据我们侦查,他卷入了一宗贩毒大案。这个案子目前还在侦查过程中。上次,他收买汉斌把你引入笼子。想把他父亲留给你的房屋弄过去,我估计他是想作为一个窝点。那时候,我们暗中跟你,是想抓捕他。可他十分狡猾,本人没有露面,派了两个手下,事情又没办好。见你有危险,我们不得已打草惊了蛇,刘斌从此再没露面。可是,据分析,他仍有可能潜回武汉……怎么,你害怕了?” 叶秀毓摇摇头,她只觉得一股砭人的寒气渗入骨髓,不禁哆嗦起来。 “他怎么会这样?难怪他老头子病死,他都不回来。” “一旦堕入了贩毒泥坑的人,是没有人性的。所以,你也要提高警惕。” “谢谢你。”叶秀毓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 “看看,我还以为你是一位巾帼女杰呢,也这么软弱。”罗所长把桌上餐巾纸递给了叶秀毓。他哪里知道,叶秀毓不是因为害怕而流泪,而是感动。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情让她感动。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叶秀毓擦干了泪水。 “这正是我要和你谈的!”罗所长压低了嗓门,“由于武汉市场的买卖,刘斌肯定还要露面的。他的一些狐朋狗友也有你认识的,如果你愿意,就帮我们暗中查寻刘斌……” 叶秀毓坚定地说:“我一定帮你。可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像你现在这样,常去找他的麻将朋友玩玩。” “这倒是我的强项,没问题。” “不要麻痹大意,我们有人暗中跟着你,一旦发现刘斌,要稳住他并且要把他抓住。” “我没少和他打过架,他那两下子,我可不怕。” “他有武器你怎么办?譬如手枪?” ※ ※ ※ 罗庆华在这一瞬间,被一个女人的柔情所感动,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狐媚之中透着真情,慵懒里面却有执着 一条有关毒贩子的线索,罗庆华又要去一趟广州。临行之前,他带了一个高大壮硕的小伙子,来到“一勺鲜”。 问了菱子,得知叶秀毓在阁子楼,他便和那小伙子直接上去了。 罗庆华向叶秀毓介绍这小伙子姓秦,是刚从体育学院调来的。接着罗庆华明确告诉叶秀毓,刘斌已沦为毒品贩子,身上携有武器。罗庆华要叶秀毓这一段时间内的活动听从小秦的安排。 听见轻轻上楼的脚步声,罗所长话锋一转,说:“你看我们小秦条件这么好,你这当大姐的可得给他介绍个好姑娘。” 叶秀毓见菱子上来了,顿时明白了罗庆华这句不着头脑的话,“家有梧桐树,还愁飞不来金凤凰。哎,罗所长,你看我们菱子姑娘就不错吧?” 小秦一旁憨笑着,菱子却被弄得满脸通红,她站在门口,进不是退也不是。罗所长忙说:“看把菱子说得不好意思了。菱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秦,他有一身的好功夫,谁要是惹了你,找小秦去教训他。” 罗所长说笑着,便招呼小秦走。 “等一下!” 叶秀毓从一个装着针头线脑的小花篮里取出针线,她发现罗所长制服的第二颗纽扣已经摇摇欲坠了。 拒绝已经来不及了。叶秀毓飞针走线缝好了扣子,她一低头,抵在罗庆华的胸口把线头咬断,然后替他扣好。 一切都很自然。自然得就像一对最普通的夫妻。这看似不经心的举动,却使场上的两个人心灵受到震撼。 罗庆华在这一瞬间,被一个女人的柔情所感动,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狐媚之中透着真情,慵懒里面却有执着。她没有少女的那份娇羞,也找不出妇人的那种造作;她像阳光一样裸露着灼人的热情,让你感受到她的真情和执着。 “娶她做老婆该多好!”他心里想。 菱子在这一瞬间里,变成蜡人馆里的一具塑像,僵硬地立在那里,面容白得阴森森,她甚至感到了一种羞辱。 罗所长胸前那颗松动的扣子,就像树上悬挂着的红苹果。本来是她先发现的,她自己以为她是这枚苹果的主人,她只是感到这枚苹果还不是十分的成熟,才迟疑地没有去摘它。 可现在,这枚属于她的苹果,却在她的眼皮底下,被别人漫不经心地摘走了…… 苹果没有了,虚幻的爱情也不存在了。她猛然睁开眼睛,梦一样清醒过来,两行冰凉的小虫子从脸上爬了下来。她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身冲下楼去。 大家一时被菱子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叶秀毓毕竟是经过风雨世面的人,她很快就明白过来。 “糟糕,我又把菱子给得罪了。” 罗庆华一听,仿佛也明白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没准备,就像是被流弹意外地击中,使他的心受到震动。但这种感觉与刚才叶秀毓给予他的是不同的。说心里话,面对一个清纯可人的姑娘,他何尝不喜欢菱子?可仅仅是喜欢而已。 罗庆华在他离婚以后的日子里,也反复设计过自己未来的生活。他以一个成熟的、受到过婚姻挫折的男人的心态,拟定了他择偶的标准:不娶年经差距太大的。年纪太小,你得要既像父亲又像情人一样宠着她,他的工作性质培养了他一种疏放旷达的性格,他做不来幼儿园阿姨哄小孩的事情;另外,他要娶一个女人之前,一定要摸清楚岳母娘的脾性。当然,这些都是前妻给予他的经验。 ※ ※ ※ 就在田玉贞为菱镁复合门寻找销路,为一勺巷的居民再就业 安置工作煞费苦心的时候,她十分意外地收到了法院寄来的传票 这段时间,是田玉贞一生中最艰难的日子。4万元的集资款打了水漂。她既要承担工作失误带来的损失,还要承受良心不安的折磨。一夜之间,她苍老憔悴,竟露老妇之态。 从前,在纺织厂做车间主任,她是一把好手,没想到却当不好一个居委会主任。经济转型时期的居委会主任,应该是一个懂管理、懂经营的人才。过去那种仅仅是协助派出所查户口的时代早已过去了。尽管田玉贞对这一点有所认识,可一接触生意市场,她才发现自己的能力捉襟见肘。菱镁复合门项目受挫,给了她惨痛的教训。 就在她为退赔4万元集资款,四处向亲朋好友借钱的时候,叶秀毓给她送来了2万元,菱子把她打工积蓄下的3000元也奉献出来。这2.3万元真是雪中送炭,大大地缓解了她的压力。大部分参加集资的居民已得到退赔,人心也安定下来了。 一日,田玉贞在电视中看到上海为安置下岗工人,组建起各种家政服务队,其中有一项是去医院为病人做护理员,她想,能不能在一勺巷组织一支护工队呢?她的女儿在同济医院当护士,何不让她去医院联系联系。这项工作既没有投资的风险,护理员的收入也不错。 她把想法和女儿说了,女儿很支持妈妈的工作,她很快就和外科住院部联系妥当。这边,听说护理一个病人,月工资300元,管两餐饭。一般一个护工可以同时护理2到3个病人。算下来,一个月约有500元净收入,便有十来个人报了名。 上岗之前,田玉贞硬拽着女儿,替这十来个女工上了几堂护理常识课。上完了课,便有几个人打了退堂鼓。剩下8名女工去了同济医院上岗。没想到,不过三天,这些女工们便被外科病人身上毛骨耸然的伤口、令人作呕的脓血吓跑了。整个护工队,只剩下马嫂一人孤军作战,她承揽3个病人。病人家属对她的工作十分满意。 面对这个情况,田玉贞也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武汉的女人不如上海女人吃得苦,武汉的女人们宁可打晃晃受穷,也不愿意干伺候人的活!” 就在田玉贞为菱镁复合门寻找销路,为一勺巷的居民再就业安置工作煞费苦心的时候,她十分意外地收到了法院寄来的一封信,拆开一看,竟是一张传票。有人以涉嫌贪污集资款为由把她告上了法庭。 田玉贞这一下可真懵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一番心血换来的竟是这一纸传票。 在居委会干部会议上,田玉贞拿出了传票。大家在惊讶的同时,表现出极大的愤怒。 “是谁告的状,一定要把这个人查出来!” “集资上项目,这是我们集体讨论通过的,出了问题也不能让田主任一个人来承担责任,要上法庭,我们全都去陪审!” 大家七嘴八舌,但观点一致,态度鲜明,田玉贞的心稍稍有了些宽慰。 这时,电话铃响了。是罗所长从广州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告诉田玉贞,通过当地公安局的帮助,他找到了需要菱镁复合门的厂家。厂方说先看样品,如果质量合格,可以考虑长期合作。 拿着话筒,田玉贞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她泣不成声地连连道谢。 得知这个消息,这帮子平均年龄在55岁的老头老太太们哭的哭,笑的笑,乱成了一锅粥。 “看那个告黑状的家伙还有什么话说。” 田玉贞的心情平静下来后,认真地对大家说,“既然法院已经发了传票,我们就要认真地对待这事。天地良心,我田玉贞没有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上当受骗,我是有责任,这都怪我缺乏做生意的经验,对此,我可以做检讨。至于说打官司,我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打,是不是请一个律师,给我们帮个忙……” “请律师还不简单,一勺巷不就有一个专替人打官司的李律师么。” ※ ※ ※ 本律师对公诉人指控被告人田玉贞犯 有渎职罪定性无异议。我将为此案作有罪辩护 李律师十分爽快地答应为田玉贞当辩护律师。他十分耐心地听田玉贞介绍了引进项目的全过程。 田玉贞活了快50岁,也经历了一些风风雨雨。可吃官司当被告人可真是新娘子上轿,头遭了。尽管她十分清楚自己无罪,但想到要面对法庭,仍然十分紧张。她问李律师,“这事没什么为难的吧?” 李律师深沉了半天,说:“你要是对我有顾虑,可以解除这桩委托辩护,这是你的权……” 田玉贞急忙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再也不敢问什么了,心里空荡荡的更没了底。 对簿公堂的这天,一勺巷能来的人都来了,菱子把餐馆的门关掉,和叶秀毓一起来了。大家心里都很轻松,认为在法庭上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就没事了,何况还有李律师呢。 庭审开始,公诉人指控田玉贞未经上级部门同意,滥用职权,非法集资。在引进项目时,对销售厂商不做资信调查,在对市场行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盲目上马开工,导致一勺巷二十来户集资者的集资款成为一堆废铁,造成了人心混乱,严重影响了政府安置再就业政策的实施。 公诉人以训练有素的职业腔调,十分清晰地说道:“田玉贞非法集资盲目引进项目,给参加集资者的财产造成了直接损失4万元,构成渎职罪,请法院依法判处。” 公诉人的指控如一记毫无由来的耳光,把田玉贞和大家抽懵了。 李律师的嘴角边流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本律师对公诉人指控被告人田玉贞犯有渎职罪定性无异议。我将为此案作有罪辩护。” 一言既出,庭内竟出奇的安静。这份安静超出了李律师想像的现场效果,他竟有了些慌乱。他清清嗓子,飞快地照本宣科:“……当事人田玉贞自担任一勺巷居委会主任后,一心想干出成绩,出发点是好的。可是,由于她个人主义思想膨胀,好大喜功再加上文化水平低下,所以才造成4万元集资款受损的严重后果,以上辩护意见敬请合议庭参考,对被告人田玉贞给予从轻处罚。” 李律师话音一落,听众席内顿时嘘声成片。有人喊:“李律师,你今天吃错药了吧!” “老李,田主任把你老婆的位置挤掉了,你在这里来泄私愤,这可太缺德了!” 被告席上的田玉贞欲哭无泪,欲言又止,只有一个词汇在她脑子里翻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听众席上喧闹声越来越大,审判长一声喝令:休庭。 罗所长风尘仆仆从广州回来,还把订购菱镁复合门的厂商也给拉来了。 对方看了样品,大为满意。由于这边原材料价格比广东便宜,厂商当即以5万元价格购买了全部的积货。他还带来了生产菱镁浴盆的图纸,一个项目上两个产品,这一下生产效益就更显著了。 田玉贞给参加集资的每一个人发了300元工资,集资款暂不退还,用于再生产的投入。拿着久违了的工资,一勺巷人真正有了从自卑的阴影中解脱出来的感觉。在他们看来,这300元工资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又找回了从前那种自食其力的自豪感。 让李律师和公诉人见鬼去吧!、 一勺巷的人发现那两个玩法律的人,无理也能狡三分。 叶秀毓对田玉贞说:“田主任,不用怕,下次开庭,我来为你辩护。” “你行吗?” “法庭是什么地方?不就是说道理,讲事实的地方吗?有理还怕说不清楚吗?” 就在人们为下次开庭紧锣密鼓地准备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为这场诉讼画了一个滑稽的句号。这个人是马嫂。 ※ ※ ※ 马嫂的平静,使人以为她一开始就清楚这场诉讼是闹剧呢 田玉贞想了想,才明白是叙述者平静如水的态度感染了自己。 马嫂为了照看一个因十二指肠瘘手术的病人,已经几天没回家了。晚上,她就躺在病人家属预备的躺椅上休息。 这天夜里,忙碌到十二点钟,病人都安静下来。只有几个轮班陪护的家属在小声地聊天。马嫂蜷缩在椅子上,心里牵挂着小聪,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感觉到身体很轻很轻,发现自己飘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她舒展开身体,真是舒服极了。突然,她听见小聪在哭着喊妈妈,她看见小聪在海水里一沉一浮,她奋力朝儿子游去,可是不管她怎样努力,都不能靠近小聪。转眼之间,清澈的大海像泼了墨似的,漆黑一片,小聪一下子不见了,他被漆黑的海水给吞没了,她大喊,“我的儿!……” 马嫂一下子从躺椅上弹坐起来,浑身冷汗淋漓,她明白刚才是作了恶梦。 也不知呆坐了多久,她终于听到有三个陪床家属还在聊天,竟说一勺巷什么什么的,马嫂心里又一惊,她稳了稳神,仔细地听他们交谈。 “老李这人胆子也大,他先把人家告了,再去当别人的辩护律师,把那个姓田的主任耍着玩。” “这也太不像话了,公诉人也和他一个鼻孔出气。” “老李在司法局混了一辈子了,关系还不是大大的。” “他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小的居委会主任过不去呢?” “老李的老婆原来是一勺巷的主任,田玉贞来后,他老婆主任当不成了,听说姓田的还要查她老婆的账……” 马嫂把那说话的三个人的体貌特征仔细地看了个清楚。想到病人一睁眼后,她就得不停地忙碌,便强迫自己再睡一会儿。 当田玉贞从马嫂那迟缓但却严密而清晰的讲述中,得知是李律师把她告了,又充当她的辩护律师后,她奇怪自己头脑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发现胡小聪的聪明大约主要还是遗传了马嫂的秉赋。她把无意中听到的谈话、以及谈话人的胖瘦俊丑讲述得滴水不漏,以致于她说完以后,田玉贞提不出任何疑问了。 然而,贫穷却使这个聪明的女人犯过蠢事,这是多么令人遗憾。 田玉贞还感到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不激动?马嫂的平静,使人以为她一开始就清楚这场诉讼是闹剧呢。田玉贞想了想,才明白是叙述者平静如水的态度感染了自己。在马嫂面前,恐怕谁都激动不起来。 马嫂走后,田玉贞从办公桌里拿了一份工作计划。这份工作计划中有项是对居委会近年来的财务收支状况作一个清理总结。这项工作还没开始,就被人以要查前任主任的经济账目而泄露出去了。李律师导演这么一出滑稽闹剧,不正说明这账目是查不得的吗? 田玉贞为这事去了趟街道办事处。办事处的领导听了田玉贞的汇报,又向区委反映。几天后,田玉贞得知区委已经和区法院取得联系,对方说此事关系重大,要认真调查核实以后,再作答复。 田玉贞赎职罪一案,开始无限期休庭。 与之相反的,一勺巷的再就业工程,由于菱镁制品厂的日见兴旺,而全面带动起来。一勺巷临近江边,这里密集了许多来汉打工的外来客,他们往往是年轻夫妻拖儿带女地扒活打工,小孩子的生存状况极差,居委会腾出文化活动室,办起了一个面向外来打工人员的幼儿园。由于收费低廉,清洁卫生,入园的孩子越来越多,最后不得不限制名额了。 继而,田玉贞想,“一勺鲜”餐馆能不能办成一家面向外来打工者的食堂,把街边的盒饭生意抢过来? 田玉贞是个有主意在心里搁不住的人,她马上就想找菱子,把这个想法和她谈谈。 ※ ※ ※ 菱子,你今天来错地方了。可看在我老子的面子上, 我饶了你。但你绝对不能向任何人说你看见了我, 你要是说了,你就得死,而且,有很多人都得死! 田玉贞想了想,才明白是叙述者平静如水的态度感染了自己。 马嫂为了照看一个因十二指肠瘘手术的病人,已经几天没回家了。晚上,她就躺在病人家属预备的躺椅上休息。 这天夜里,忙碌到十二点钟,病人都安静下来。只有几个轮班陪护的家属在小声地聊天。马嫂蜷缩在椅子上,心里牵挂着小聪,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感觉到身体很轻很轻,发现自己飘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她舒展开身体,真是舒服极了。突然,她听见小聪在哭着喊妈妈,她看见小聪在海水里一沉一浮,她奋力朝儿子游去,可是不管她怎样努力,都不能靠近小聪。转眼之间,清澈的大海像泼了墨似的,漆黑一片,小聪一下子不见了,他被漆黑的海水给吞没了,她大喊,“我的儿!……” 马嫂一下子从躺椅上弹坐起来,浑身冷汗淋漓,她明白刚才是作了恶梦。 也不知呆坐了多久,她终于听到有三个陪床家属还在聊天,竟说一勺巷什么什么的,马嫂心里又一惊,她稳了稳神,仔细地听他们交谈。 “老李这人胆子也大,他先把人家告了,再去当别人的辩护律师,把那个姓田的主任耍着玩。” “这也太不像话了,公诉人也和他一个鼻孔出气。” “老李在司法局混了一辈子了,关系还不是大大的。” “他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小的居委会主任过不去呢?” “老李的老婆原来是一勺巷的主任,田玉贞来后,他老婆主任当不成了,听说姓田的还要查她老婆的账……” 马嫂把那说话的三个人的体貌特征仔细地看了个清楚。想到病人一睁眼后,她就得不停地忙碌,便强迫自己再睡一会儿。 当田玉贞从马嫂那迟缓但却严密而清晰的讲述中,得知是李律师把她告了,又充当她的辩护律师后,她奇怪自己头脑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发现胡小聪的聪明大约主要还是遗传了马嫂的秉赋。她把无意中听到的谈话、以及谈话人的胖瘦俊丑讲述得滴水不漏,以致于她说完以后,田玉贞提不出任何疑问了。 然而,贫穷却使这个聪明的女人犯过蠢事,这是多么令人遗憾。 田玉贞还感到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不激动?马嫂的平静,使人以为她一开始就清楚这场诉讼是闹剧呢。田玉贞想了想,才明白是叙述者平静如水的态度感染了自己。在马嫂面前,恐怕谁都激动不起来。 马嫂走后,田玉贞从办公桌里拿了一份工作计划。这份工作计划中有项是对居委会近年来的财务收支状况作一个清理总结。这项工作还没开始,就被人以要查前任主任的经济账目而泄露出去了。李律师导演这么一出滑稽闹剧,不正说明这账目是查不得的吗? 田玉贞为这事去了趟街道办事处。办事处的领导听了田玉贞的汇报,又向区委反映。几天后,田玉贞得知区委已经和区法院取得联系,对方说此事关系重大,要认真调查核实以后,再作答复。 田玉贞赎职罪一案,开始无限期休庭。 与之相反的,一勺巷的再就业工程,由于菱镁制品厂的日见兴旺,而全面带动起来。一勺巷临近江边,这里密集了许多来汉打工的外来客,他们往往是年轻夫妻拖儿带女地扒活打工,小孩子的生存状况极差,居委会腾出文化活动室,办起了一个面向外来打工人员的幼儿园。由于收费低廉,清洁卫生,入园的孩子越来越多,最后不得不限制名额了。 继而,田玉贞想,“一勺鲜”餐馆能不能办成一家面向外来打工者的食堂,把街边的盒饭生意抢过来? 田玉贞是个有主意在心里搁不住的人,她马上就想找菱子,把这个想法和她谈谈。 ※ ※ ※ 亲我一个,我就上去,她突然热辣辣地说道 罗庆华到了广州后,发现从事毒品买卖的刘斌又潜回了武汉。小秦和叶秀毓调查的结果,也证实了刘斌就在武汉,在一次牌局上,叶秀毓听人说刘斌整天泡在赌博机上,真是挥金如土呢。 这天,陪同叶秀毓的小秦另有任务,罗所长决定自己和叶秀毓在游艺娱乐场所逛逛,虽说刘斌十分狡猾,常常行踪不定,但是他耽于奢侈豪华的生活方式决定了他不会蛰居一隅,久不露面。灯红酒绿的地方是他空虚的灵魂安息之处。另外,在抓获的毒犯的供词中说刘斌经常就在赌博机上与人成交毒品生意,一点也不像文学作品中描写的要在一个荒郊野外或是反复更改交易地点,像是搞间谍活动似的。刘斌交易毒品就像交易一件T恤衫一样随意,这既是他的狂妄,亦是他的精明。 掌握了刘斌的这一特点,罗所长对抓获他有了很大的信心,可关键的是要能在他正在交易时抓他的现行。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有些毒犯自认为警方没有从他身上搜出“货”来,便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进了“利夫威娱乐城”,他俩没发现什么情况,待上了二楼,叶秀毓走在前面,罗所长随后,刚刚踏上二楼的叶秀毓一下子从楼梯上抓住罗所长退下来。 “我看见他了。”她紧张地拽紧了罗所长的袖口。 罗所长忙和叶秀毓退到一楼僻静的洗手间旁,“看清了?他看见你没有?” “他背对着楼梯,站在大厅中间的俄罗斯轮盘前,穿的是一件深红色T恤衫。” 罗所长飞快地思索着,他突然问道:“刘斌爱过你没有?” “……你是要我上去缠住他?”叶秀毓从罗所长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想法。 有人来洗手间。罗所长一把揽住叶秀毓的腰,伏在她耳边告诉她抓刘斌现行的计划。 叶秀毓不由得抓住了罗所长的手,罗所长感到她纤长的手指冰凉冰凉。 “亲我一个,我就上去。”她突然热辣辣地说道。 罗庆华大感意外,他稍有犹豫地在叶秀毓的额上吻了一下。 叶秀毓满足地笑了,她上了二楼。 不一会工夫,叶秀毓找到罗庆华,说:“刘斌不见了!” 尚未实施的计划胎死腹中。问题出在哪里呢?刘斌的嗅觉果真这么灵敏吗?罗所长 和叶秀毓都感到十分蹊跷。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是菱子让他们多日的寻踪毁于一旦,刘斌这只刚刚浮出水面的乌贼又沉入了泥里。 受到惊吓的菱子发起了高烧。叶秀毓明显地感觉到菱子这次生病,和她神秘的外出有关系,可是,不论怎么询问,菱子就是不说一句话。叶秀毓十分无奈,她把田玉贞找来。在田玉贞母亲一般的柔情下,菱子终于说了一句话:“你让叶秀毓搬走,我不想和她住一间屋子。” “为什么?” 菱子不再回答,眼泪像决了堤的水汹涌地流着。 联想到那次,罗所长和小秦在阁楼上,菱子突然流泪的情景,叶秀毓明白菱子的高 烧是被妒火引燃的。 叶秀毓在心里说:“菱子,我并不是一个小器的人,但是我不能不爱你也爱上的那个男人。爱情是不能相让的呀!” 菱子在清醒时保持的缄默,被她高烧中的梦呓打破。 菱子在她高烧迷糊之中,含糊不清地喊:“我不说,我谁都不说。刘斌哥……我不说。” 听着菱子的呓语,叶秀毓惊讶万分,她把菱子的呓语告诉了罗所长。罗庆华来到医院,他单独和菱子谈了很长时间。 “我跟踪了你和叶秀毓,我忍受不了你和她在一起。”菱子终于坦露了一切。 罗所长十分生气。他不是生菱子的气,对于一个因爱而失去理智的姑娘,他无法责备。他是生自己的气。堂堂一个警察,被人跟踪几个小时竟毫无知觉。是不是因为身边有一个红颜相伴,多了几分浪漫而疏于严密了呢? ※ ※ ※ 胡一民一边骂一边朝女人打去,小聪终于看不下去, 他用自己的身体挡开了父亲的拳头 胡一民手中被大户室的股民称之为“垃圾股”的股票走势出奇地好。胡一民把这一天赚到手的2000元取了出来,他带着小聪来到亚洲大酒店的保龄球馆,他要让小聪感 觉一下有钱人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是一勺巷几辈人想都不敢想的。 出了保龄球馆,胡一民又带小聪去了武汉广场肯得基餐厅,第一次坐在这别具情调的餐厅里品尝别具风味的炸鸡块、巧克力冰激凌,胡小聪觉得热血澎湃,他对胡一民说:“爸,我这一辈子的奋斗目标,就是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让你和妈能过上好日子!” 胡小聪的话让胡一民的心头一热,眼睛都湿了。 回到家,小聪拿出用餐巾纸包的一大块炸鸡,递给马嫂,“妈,还热着呢,你吃吧,非常好吃。” 马嫂接过来,看都不看一眼,她一下子丢到窗外。 胡一民父子俩全愣了。 “刘老师来找过你,他说你这次数学竞赛初选就被淘汰了。”马嫂缓慢地说着,她的眼睛朝儿子射出寒冷的光,胡小聪不由得一哆嗦。 “刘老师说你有好多天都不到他家里上课了,是怎么回事?” 胡小聪看了胡一民一眼,低下头不吭声。 马嫂等待着,半天没声音,她猛地一抡手,一个巴掌甩到小聪的脸上。 顷刻,鼻血从胡小聪的鼻孔里涌出。胡一民见状,跳将起来,劈头盖脑的朝马嫂打去。 “你妈个老×,老子刚赚了点钱,有一点好心情,就被你这个臭婆娘搅坏了。老子这一辈子受穷,就是有你这个丧门星……” 胡一民一边骂一边朝女人打去,小聪终于看不下去,他用自己的身子挡开了父亲的拳头。 马嫂像个无助的女孩,倒在小聪的肩头,嘤嘤地抽泣,“小聪,你让你爸打吧,是我错了,我不该打你,我怎么会打你呢?长这么大,我都没碰过你一个手指头……小聪,为了你,我可以卖身上的血,割身上的肉,只要你能好好读书,我什么都能满足你……我去给你买肯得鸡吃,以前我不知道你会喜欢吃那东西……” “妈,我不想吃!”小聪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嚎丧呀?这屋里是要倒大楣了!”胡一民气极败坏地叫道。 胡一民的话不幸被言中了。 对胡一民来说,这是一个毫无预兆的早晨,他习惯性地打开BP机的液晶显示屏,看看股市又为他挣了多少钱。 可是,这一天早晨,BP机液晶显示屏上的单目涨幅竟成负数。胡一民把一屏屏的数字全看了一遍,涨幅一律为负数。他怀疑是BP机出了问题,赶快去了交易所。 整个交易大厅已挤满了忧心如焚的股民,来得早的人已经纷纷抛出。 “出什么事了?”胡一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没看证券报?政府早几天就发布了整顿证券机构的管理办法,规范股市交易是迟早的事,我说了人家还不相信,股市下跌指日可待,这不……” 那说话的人倚在一角,一副黄鹤楼上看翻船的神情。 证券所内,宽大的屏幕墙上,一串串红色的数字像魔鬼一样,闪烁着它诡谲的眼睛。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抛吧,保一点是一点呀!” 胡一民喃喃道:“不能抛,这一抛,我的血本都得赔上。” “抛吧,割肉当是减减肥。”一旁的人竟有心逗趣。 胡一民顿时火冒三丈,他一拳朝那人脸上砸去。 本来就嘈杂的交易大厅顿时炸了营,“打架了!”有人叫道。 两个保安员过来,用电警棍把胡一民和那逗趣却找没趣的家伙赶出交易所,还把住大门,不让他们再进来。 ※ ※ ※ 灯光下的胡小聪面无人色,他斜挎一个用塑料 编织带改制成的包包,一副要出门走亲戚的样子 这一天,居委会通知居民们做好晚上停电的准备。居委会新近成立的电器维修服务队要对居民区内一些老化的电线电路进行更换维修。说来也巧,刘老师很意外地发现家里沙发上有两张当晚光明影剧院的电影票。票头空白处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送给老师。 刘老师问老伴是谁送的,老伴说不知道。 “一定是哪个学生送来的。”刘老师想想说,“今晚不是要停电吗,我们去看电影吧。” 当然,刘老师和他的老伴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们看电影的时候,一个黑影进入他们的家,将手伸进了一个秘密放钱的地方。 刘老师家4万元现金有3万元被盗。 钱是藏在“万顺”牌热水器的排烟管道里的。 现场勘查发现,窃贼目标十分准确。4万元现金只拿走了3万元,还有1万元仍在排烟管内。室内没有任何翻动的迹象,刘老师书桌抽屉里还有2000元国库券和一些零钞没被拿走。 显然是知情者作的案。 谁是知情者呢? 刘老师家的失窃案闹得人心不安。 窃贼十分高明地用两张电影票,使了个调虎离山计,却又十分愚蠢地留下了自己的笔迹。尤其凑巧的是,电影上映的时间和居委会统一停电检修的时间相吻合。那么,基本上可以认定窃贼一定是一勺巷的某个人。 居民们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不安。要检验笔迹呢,排了几个嫌疑对象,查到谁谁心里都会不舒服的。但是,居委会已经开了会,要大家主动配合派出所的工作,谁也不得以种种借口,妨碍调查工作的进行。 夜深了,叶秀毓还不见回来,菱子正要入寝,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菱子阿姨。” 菱子听出是胡小聪。 灯光下的胡小聪面无人色,他斜挎一个用塑料编织带改制成的包包,一副要出门走亲戚的样子。 胡小聪一把拉住菱子的手,急切地说:“菱子阿姨,能借我一点钱不?” “是不是你家谁生病了?”菱子见小聪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地道。 胡小聪摇摇头,一副要哭的样子。“莫问,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菱子见状,知道胡小聪的确有难言之隐,忙叫小聪等等,便上了阁楼,拿了200 元,递给胡小聪。胡小聪拿了钱就走,菱子放心不下,追了出去。 “一勺鲜”餐馆在巷子的东头,出门走不远就能上马路,胡小聪却朝西走,说那儿有一个小路,斜插出去离火车站近些。 菱子依言,跟着小聪朝巷子深处走去。 正走着,菱子突然站住,她一把拉住胡小聪:“你看见没有?” “什么?” “那屋里有火光闪了一下。”菱子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 这情绪一下子传染给了胡小聪,他拉住菱子说:“我们快走。” “不,不能走。那屋里火光你看见没有?” “我看见了。那不是叶阿姨的家嘛,可能有人还没睡觉吧。” “那屋里怎么会有人呢?叶秀毓不会回去的……” 菱子自言自语。自从那一次跟踪事件,菱子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由于她的嫉妒之心,惊跑了刘斌,使她把肠子都悔清了。菱子根据她了解的情况判断,刘家里有火光是不正常的。她突然想到了刘斌,想到了刘斌威胁她的话,她吓得一步路都迈不动了。 “小聪,情况不好,你先陪我去派出所吧。” 胡小聪甩开菱子的手,飞也似地跑了。 菱子想把胡小聪喊回来,可是她不敢喊,她害怕惊动了那屋里的人。 ※ ※ ※ 叶秀毓果真就把橐橐有声的高跟皮鞋踢掉, 像个女敌后武工队员样,和罗庆华三人迅速向目标扑去 待菱子跌跌撞撞地来到派出所,只见值班室内灯光通明,田玉贞、叶秀毓和胡小聪的父亲胡一民都在。他们正是为胡小聪失踪之事报案来的。 菱子有气无力地说:“小聪找我借了钱,去火车站了。” 胡一民莫名其妙地大喊一声,“这一下掉得大。”便如弹簧一般弹了出去。 一屋子人正慌着朝外跑,菱子又急忙道:“秀毓姐家里刚才有火光。” 罗庆华猛地刹住脚住,“你说什么?” 菱子指着秀毓:“我刚才看见她家里有火光闪了一下。” 罗庆华刚才还显得疲倦的眼睛顿时变得严厉的而有神,“秀毓,你刚才回去过?” “没有。我和小秦分手后就回餐馆,不一会,田主任和胡哥来了,说了小聪的事,我们就一起来派出所了。” 罗庆华果断地命令两名警员跑步上马路,然后再“打的”去火车站,追回胡小聪。他和小秦去秀毓家,探个究竟。 “罗所长,我和你们一起去。”叶秀毓脱掉她身上的薄型羽绒大衣,扔给菱子,一 副要轻装上阵的样子。 “你不用去。屋里果真有人,来者不是善种,会有危险。” “我熟悉屋里的情况。对了,我还有大门钥匙呢。让我先进去探个虚实,可能效果更好。” 事不宜迟,罗庆华和小秦嚓嚓嚓地把子弹匣上满,将满满一匣子子弹压上。 叶秀毓跟着他们跑去。罗庆华回过头说:“把你的高跟鞋甩掉!” 叶秀毓果真就把橐橐有声的高跟皮鞋踢掉,像个女敌后武工队员样,和罗庆华三人迅速向目标扑去。 来到巷西头叶秀毓的家,罗庆华命令小秦把守屋后的窗户,他拿着枪和叶秀毓来到大门口,罗庆华把耳贴在门上听听,屋内如死一般寂静。罗庆华点点头,叶秀毓便掏出钥匙,她颤抖着将钥匙朝锁孔捅去,竟捅偏了。看来,秀毓毕竟不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公安人员。 罗庆华见状,从叶秀毓手里接过钥匙,轻轻捅进锁孔,将门打开。叶秀毓一下冲进曾经和刘斌共榻的房间,打开电灯。 罗庆华眼见双人床上,被褥凌乱,伸手一摸,有人体温。正在这时,只听窗外小秦大声喊:“罗所长,背后有人!” 把守窗外的小秦见室内亮灯后,朝屋里一看,一眼瞥见斜角处的立式衣架后有人,他一个鱼跃,破窗而入。 与此同时,叶秀毓只听背后衣服声,只见刘斌从衣架后闪出,枪口已对准罗庆华,她惊叫,“刘斌,别开枪!”竟朝罗庆华扑来。她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射向罗庆华的子弹。 小秦跳窗而入,刘斌顿感腹背受敌,他心一哆嗦,子弹穿过叶秀毓的肩头飞了出去。 大个子小秦如老鹰扑小鸡一般,朝瘦小的刘斌扑去,将他压在地上。 这一切结束,仅仅用了2分钟。 罗庆华把还在挣扎的刘斌铐上,说:“你胆子不小哇,竟然住到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来了。” 刘斌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说:“有一本小说里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信了。可是……” “可是……”,罗庆华附身拾起地上的一枚烟头,“没想到,你的烟瘾犯了,打火机的火光出卖了你。” 室内搜查,发现四包重1200克的高纯度海洛因。 叶秀毓刚才一直麻木的肩头疼痛起来,她身子一软,“哎哟,”跌在床沿。鲜血濡红了她的肩头。 ※ ※ ※ 坐在床上的马嫂惊呼“我的儿!”她一下子跳下床来, 朝外面奔去。她飞跑着,来到江边,望着漆黑的江水,她笑了 叶秀毓的右肩锁骨被子弹打断,需要外科手术,用钢针嵌入骨内,把断骨接上。市公安局的局长亲自到医院,为叶秀毓找了个最好的外科医生,手术十分成功。只需静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秀毓,为什么要替我挡子弹?你不知道这是会送命的吗?”罗庆华问道。 叶秀毓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胭红,她深情地说:“我情愿为你去死!” 罗庆华再也抑制不住了,他当着众人的面,把头附在叶秀毓的胸口,久久地…… 待叶秀毓用她的左手托起罗庆华的脸,他已是泪流满面了。 菱子见此情景,忍不住哭了。可这一次却不再是嫉妒的泪水,她被叶秀毓那份热烈如火、无私无畏的爱深深打动。 “菱子,我和秀毓谢谢你。要知道,你可是立了大功的,没有你发现那个一闪即逝的火光,还不知道毒枭刘斌什么时候才能被抓获。” 菱子摇摇头,“罗所长,还是想办法宽大胡小聪吧,那天,要不是送他去火车站……” “3万元盗窃案,不是我说宽大就能宽大的。”罗庆华长叹道:“胡一民把他本来有出息的儿子给毁了……” “要判刑吗?”叶秀毓问。 “他今年15岁,不够判刑的年龄。可是,他将要在少管所呆上几年了。” “小聪被抓后,刘老师一下子垮了,他一直把小聪当他的孙子样看待,比胡一民更心疼小聪。听刘老师说想要你们不立案?”菱子心有不甘地问。 “刘老师已经找过我。但是,情大不过法的,你们都不必再为胡小聪说情了。” 三个正说着话,治安主任蔡大爷进来,“罗所长,田主任正满处找你呢。” “有什么事吗?” “马嫂失踪了,大家都在帮着找,咳!”蔡大爷一脸焦急。“小聪出事后,马嫂不吃不喝,痴痴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两天,昨天夜里,胡一民突然发现马嫂不见了。” 叶秀毓一掀被子就要下病床,“快,我也去帮着找。” 菱子和罗庆华忙把叶秀毓按倒:“你刚动了手术,小心钢针错位”,罗庆华说:“蔡大爷,你们都不要着急,我这就回所里去,写个寻人启事在报上登一下,你们居委会再多发动一些人,分头去找!” 两天后,人们终于找到马嫂。人们找到的马嫂已经是一具江面的浮尸了。 当马嫂得知儿子为了替股市中惨败的父亲填补3万元债务,做了窃贼后,她怎么都不能相信这一事实。她在心底里拚命地安慰自己,她不过是又做了一场恶梦。近来,她时常被恶梦缠身。可当她眼见公安人员带着小聪回家清理衣物、洗漱用具时,她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马嫂拒绝进食,也不再有睡眠。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那天夜里,她的耳朵出现幻听,她听见婴儿时的小聪在哭泣着呼唤妈妈。马嫂睁大眼睛,四处寻找,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这是一片曾经来到过的大海,她很熟悉。真是舒服极了。可是,她又听见小聪哭着喊妈妈,她看见儿子小聪在海水里一沉一浮,她奋力朝儿子游去,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都不能靠近小聪,转眼之间,清澈的大海像泼了墨似的,漆黑一片。小聪一下子不见了,他被漆黑的海水吞没了…… 坐在床上的马嫂惊呼“我的儿!”她一下子跳下床来,朝外面奔去。她飞跑着,来到江边,望着漆黑的江水,她笑了。 “小聪,妈妈来了!” 她一步跨进江水。她入水的动作就像平时走路一样轻盈,就如同她的生命一样,无足轻重。江面上甚至没有泛起什么涟漪。 ※ ※ ※ 在她实现了区领导所说的下岗职工再就业率为100%时, 田玉贞在心里说:“不,我并没有做到,马嫂走了, 我永远也无法实现这个100%的目标了 转眼之间,新年来到了。 在区委举行的知识竞赛中,一勺巷居委会代表队获得了冠军。区领导把2000元奖金和奖杯递到田玉贞手上,同时,还宣布了一个数字:一勺巷居委会下岗职工再就业率已达100%。一勺巷的人们在台下把巴掌拍得通红。 一勺巷真是又喧闹起来,居委会开办的幼儿园内,成群的孩子们在嬉戏玩耍,四周的一些扁担客、摆地摊的、江边装卸货物的劳动者们都看中了这所收费低廉、安全卫生的幼儿园。田玉贞向区委打了一份报告,她想聘请几位幼教老师来幼儿园工作。孩子的教育要从小抓起,如果能让这些闲散打工人员的子女们,从幼儿园起就能接受好一些的教育,田玉贞认为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菱镁制品厂正处在产销两旺的黄金季节,广东的顺德、惠州、东莞有了固定的销售厂家。不过,已经有人提醒田玉贞,现如今的市场瞬息万变,今天有客户上门要货,明天说不定你送货上门都没人要。 田玉贞感觉到自己最不能把握的就是市场的需求变化,她在制定发展规划时,还是把第三产业,如餐馆、幼儿园、劳动服务公司等工作计划得更为周密一些。田玉贞深深地体会到,当一个合格的居委会主任,还真不容易,尽管她取得了一些成绩,也受到了居民们和领导的表扬,可她内心里还有一块隐痛:胡小聪不应该一时糊涂,酿成罪错;马嫂更不该自杀身亡,这是田玉贞一生中遇到的第二个因贫困而导致的自杀事件了。她后悔对马嫂一家子关心得不够。田玉贞在居委会干部会上,提出了口号:解决一名下岗职工,拯救一个贫困家庭。在她实现了区领导所说的下岗职工再就业率为100%百时,田玉贞在心里说:“不,我并没有做到,马嫂走了,我永远也无法实现这个100%的目标了。” 这日,田玉贞一进“一勺鲜”餐馆,只听七嘴八舌的嚷嚷声,她不觉心一沉:“又出什么事啦?” “李律师被蝎子蜇了。” “我们才进行了环境卫生大扫除,哪里来的蝎子呢?”田玉贞不解道。 菱子嗤地一笑:“李律师是去大酒店吃蝎子被蜇了。” “蝎子也能吃呀?” “现在有的人连苍蝇臭虫都敢吃,越是肮脏有毒的东西越要吃,还得来生的猛的。” 菱子见田玉贞还是一脸的茫然,说:“吃活蝎最关键是要让酒把蝎浸泡得醉了,蝎醉倒后再吃还是很安全的。可是那个姓方的女人指定不要小蝎,要个头大的,那女人为李律师捏了酒盅里最大的一只蝎,那东西还没完全醉倒,有毒腺的尾刺狠狠地蜇了李律师。” “天哪!”田玉贞顿感毛骨悚然。 “蜇得严重吗?” “脸和脑袋都肿了,人已经在医院里抢救,弄不好,或死或瘫。” “蝎毒猛于虎啊,这教训太惨重了!”田玉贞自言自语道。 有人说:“田主任,不要走了,让菱子请你的客。” “有什么好事,菱子?” “她有秘密了,一个姓秦的小伙子常来找她。” 菱子坦然道:“什么呀,都秀毓姐在瞎掰,她逼着小秦来找我,在人家面前把我夸得一朵花似的。小秦也不知道怎么就这老实,听她摆布……” “菱子,你自己怎么想呢?” 菱子狡黠地笑道:“这嘛,是我的个人隐私,恕不奉告!” (全文完) ------------------ 竹露荷风整理 |
回目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