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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怀疑之外,蔡浮萍对他的诋毁也使艾强愤恨。成功男人看得最重的不是金钱而是面子,蔡浮萍偏偏不懂这一点,走到哪儿都说他的糗事:比如他第一次打电话不知道先拨号再拿起电话还是先拿起电话再拨号;比如他发达以前从未穿过一双五十块钱以上的皮鞋,尽管三天两头的开胶开线,他还说我不信穿上老人牌的鞋会飞——一双踩在脚底下的鞋也要几千块,穿上会飞吗?!搞得艾强的笑话有好几种版本,成了大伙开心时用的典故。 如果艾强为这类事跟蔡浮萍翻脸,蔡浮萍就反唇相讥:谁叫你嘴巴这么花?把自己说得前世就是个公子哥,你想去骗女孩子啊?!我不揭穿你谁揭穿你?! 其实她不懂艾强的心,对于突然而至的财富,艾强也没有思想准备,只觉得富人不过如此,只要脑瓜转得灵,赚钱根本不算一回事。他内心的自卑是跟尹修星相比,人家是纯正的都市人,紫淑又是他的同班同学,而艾强和蔡浮萍都是小地方来的,他如果不表现得开放、前卫一些,人家怎么会真正看得起他?!他要比都市人还要都市化,别人才会英雄不问出处埃 他其实哪有什么女朋友,风气如此,如果他告诉别人小时候连“少年维特之烦恼”都没有,二十八岁以前没失过身,至今只有蔡浮萍一个女人,不是要被人笑死了?! 一天晚上,清风拂面。艾强和蔡浮萍温存了一次,不知不觉之中,艾强就推心置腹地跟蔡浮萍谈了起来,他说他对家庭会很负责任的,而且蔡浮萍对他的好,点点滴滴,他都能倒背如流,一点没忘,这倒使蔡浮萍有些感动。 艾强又说,喜欢上一个女人哪那么容易啊,尤其是现在,一个女人看上我的钱有什么意思?!蔡浮萍引蛇出洞道:如果你连这种念头都没有,就不是男人了!?艾强一时大意,就跟她讲起大学时代孟小湖的事。这下完了,蔡浮萍死都不相信两个人之间没有事。艾强承认两个人拉过手,亲过嘴,后来就慧剑斩情丝了,真的什么也没干。蔡浮萍从床上坐起来又哭又闹。艾强真有点后悔了。 从此,蔡浮萍结束了假想敌时代,把孟小湖当成头号的、危险性最大的、对艾强杀伤力也是最大的敌人。 两个人老为这件事闹,艾强就到尹修星面前诉苦。尹修星皱着眉头道,“你还嫌她疑心病不重?!跟她提什么孟小湖啊,真神经病!”艾强苦着脸道,“我以为坦诚相见她就不疑心了……难道你们家紫淑不知道寒棣的事?” 尹修星半天没吭气,才道,“她当然知道我们好过,但我结婚前就约法三章,不许问我和寒棣的事,也不许提到她的名字……这么多年,她还是做到了。”艾强羡慕道,“你家紫淑那才叫知书达理,人又贤惠旺夫,你看看我,简直没有一天安稳日子过!” 这一天艾强发毒誓,再也不跟蔡浮萍说心里话了,万事瞒着她,说不定还清静一些。 仲夏的一天,由于连绵的细雨,空气格外潮湿。 照例是在清早的似梦似醒中,尹修星听到砰的一声门响,这是紫淑和女儿一块出门,送她去学校后便赶去上班。紫淑没有时间吃早饭,常常在路边买个粽子或面包,但她会给尹修星热好鲜奶,炸好鸡蛋。 对自己婚姻的热情,尹修星承认是被紫淑感化出来的。紫淑是个没有缺点的女人,其中最聪明的一点是她知道什么时候该给丈夫意见,而什么时候必须缄口无言,即便是在家里,她的分寸感也掌握得极好。 尹修星是个非常传统的男人,大概是因为从小他的家学家教都严谨、缜密,他学哲学真是物尽其用。 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他跟寒棣去看电影,偌大的电影场只有几个观众,别人都随便乱坐,只有他坚持对号入座,“否则万一查起来,我们会很被动。”这是他当时说的一句原话。他越是这么认真,寒棣就越觉得他可笑。 还有一次是吃晚饭的时间,突然下起了大雨,尹修星就打着雨伞走遍学校的所有食堂去接寒棣。因为事先没有约好,当然就接不到。他觉得寒棣是个急性子,万一冒雨冲回宿舍岂不要感冒、发烧?!其实那天晚上寒棣跟艾强、小湖他们一伙人去大排档了,根本没在学校食堂吃饭。 紫淑是个心思重的人,那时早已盯上尹修星,别人也觉得他们挺相称,算是天生的一对。可是不知为什么,尹修星这样一个传统男人,却不喜欢静态的、颇懂礼数的紫淑,反而是热情、奔放,性格中略带一点野性的寒棣深深地吸引着他。 那时中文系也有两个男生追寒棣,特别不买尹修星的账,有一次还合伙骗尹修星,说寒棣叫他晚上八点在东门等她。大冷的寒潮天,尹修星在东门冻到半夜,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 不过最终他还是以相貌、沉稳、刻苦、痴情感动了寒棣,两个人曾有过一段铭心刻骨的爱情。 所以,目前的家虽然十分温暖、温馨,尹修星多少有点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吃过早饭以后,尹修星开着公家的沃尔沃没有去办公室,而是径直开到六十三层国际大厦,他跟一位台湾客人约好了,谈一项重要的合作项目。 这位台湾巨富名叫柯汇融,家中是做航运生意的,有世袭的资产。他本人并不经商,是一位收藏家,至于手中有多少藏品,他自己也说不清。他曾在一年前叫助手与基金会联系,主要目的是想在大陆建一所私人博物馆,让手中的藏品最终有个归宿。这件事当然不那么好定,必须准备大量的文件,还要与许多部门联系。尹修星对这件事的兴趣比较大,除了经济效益之外,他认为这是一件挺有意义的事,所以也投入了比较多的精力竭力玉成。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上级领导终于答应支持这个项目,经过努力,基金会在顺德为柯先生找到一块八千多平米的地皮,而柯先生这次来主要是想亲自看一下。他的助手说,他不仅带来了博物馆的设计图纸,还有镇馆之宝的照片。 车开到小北路口的时候正赶上塞车,广州市区的塞车问题虽是人人痛骂,却又得不到丝毫的改善。尹修星不愿意第一次见柯先生,就留给他一个不守时的印象,所以频频看表,一大早保持下来的好心情打了个对折。 其间,他的手提电话响了,是房产经纪叶小姐打来的,她催尹修星交这个月的供楼款。事情是这样的,家中有了闲钱以后,总得有个投资渠道,尹修星两口子又不炒股,想来想去决定买分期付款的房子,以达到保值和享受的目的。他们最终选了丽江花园的华林居,觉得这里风景秀丽,虽不倚山但是傍水,房群的楼层不算太高,间隔的距离也比较理想。付完了首期就开始供楼,每个月近两万元并不算太吃力。 接到叶小姐的电话,尹修星觉得奇怪:一是这个钱他在一周前就交给紫淑了,这事一直都是紫淑具体办;二是紫淑做事从来有条不紊,房产经纪、银行也从来没为楼款的事搔扰过尹修星。 尹修星在电话里跟叶小姐客气了几句,挂断之后便往紫淑的办公室打电话,偏偏她又不在。 赶到国际大厦时,离约见的时间还差几分钟。尹修星暗暗庆幸今天早上提前出门,不然迟到十分钟,不三不四的。 是柯汇融的助手开的门,尹修星不仅见过他,还打过数次交道。这人倒是条理分明,据说还是一位鉴赏家,不过看上去其貌不扬。这是一个套间,柯汇融坐在沙发上喝茶,见到尹修星示意他坐。柯先生的年龄比尹修星想象的还要大,头发几乎全白了,但气色很好,体魄强健,似乎不输给年轻人。他果然不大多话,也很少笑容,这一点倒在尹修星的意料之中。 简单寒暄了几句,决定下午去顺德看地。柯先生对尹修星的印象不错,也就有了兴致,他叫助手把规划设计图拿给尹修星看,是由一座主馆、两幢副馆组成,图纸上看就已经相当气派、壮观。 柯先生望了望桌子和茶几,便冲睡房叫了一声,“达琳,图片是不是在你那儿?”睡房里有个女人应了一声,似乎翻找了一会儿,等她走出来时,尹修星当即傻了。 这位一身素白、淡扫娥眉的女人竟然是寒棣。 更让人奇怪的是寒棣见到尹修星时并不感到吃惊,反而对他微笑颔首。柯汇融奇道,“你们认识?”寒棣笑道,“大学校友,同一届的。”呆如木鸡的尹修星突然点头如捣蒜,冲着柯汇融道,“对对对,她在中文系,我在哲学系。”寒棣又道,“你跟汇融的助手互发传真,我就知道是你经手这件事,世界很小,对吗?”柯汇融道,“倒没听你露过一点口风。”寒棣笑笑,没说什么,便把手中的精美图片在尹修星面前的茶几上展开,一边轻声解释道,“这是一套西汉编磬,是我们的镇馆之宝。全套共十四片,刻有一百二十二个字,是汉文、汉武、汉宣、汉昭四代皇帝的家庙用品,汇融收藏了十几年,只有很少的几个至交看过。” 尹修星对考古和收藏本来就是一窍不通,何况这种时候,突然见到寒棣,在他心中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哪有什么心思看老古董?但又不得不做出仔细看的样子,内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思绪难平。 ……两个年轻人从大二好到大四,眼看就要毕业了,双方的家长见了面,彼此都很满意,照说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根本没有任何节外生枝的可能。 突然有一天,寒棣没来上课,接下来的三天她也没到学校来,倒是部队和公安局,分别来了两拨人,神神秘秘的,拿走了寒棣在学校的全部行李和东西。尹修星百思不得其解,就跑到寒棣的家去找她。寒棣的母亲流着眼泪说,寒棣得了急病,被送到部队疗养院治疗和休息。尹修星十万火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我要去看她,我一定要见到她!寒棣的母亲抓住尹修星的手哭出声来:修星,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就别再添乱了…… 后来校园里风言风语的传说,寒棣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参加完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后回家,其实当时并不太晚,才十点多钟,她意外的遇到了一伙歹徒,被他们强暴了。这个消息对尹修星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是那样的爱护她,多少次,他有极大的冲动想得到她,他知道她是爱他的,也一定会同意,她有一次还笑话他,“你真是哲学系的。”可他都忍住了,他希望他们的爱情、婚姻圆满,没有任何缺憾。 他深知她性格奔放、活跃,但并不随便。他们也有干柴烈火,一点就着的时刻,但她也克制住自己,在他的耳边蜜语,“我们绝不浅尝,一定要深饮这杯幸福的美酒。我永远属于你,你一个人。”他也反过来笑话她,“你真是中文系的。” 这在现代年轻人眼里简直是贻笑大方的事,可在当时,他们把婚姻看得多么神圣埃 结果竟然是他把完美无瑕的寒棣双手献给了暴徒——他那天没和寒棣一块去生日派对。如果去了,他一定会把她送回家。那天晚上班主任留他和几个同学开会,谈毕业分配方面的事,留下来的人都是被认为有路数,有关系的人,这种事他怎么好意思推呢? 此后,寒棣再也没回过学校,她算是肄业。 那段时间是尹修星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他终日一言不发,借酒消愁,几乎荒废了学业。幸亏紫淑一直陪伴他左右,宽慰他,关心他,照顾他,有时陪他默默枯坐,才使他不至于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他也曾多次到寒棣家,打听她在什么地方。寒棣的父亲是个军人,所以表现的要比她母亲冷静,“你想清楚没有?!到底决定怎样?!决定了就不要后悔,我会告诉你她在哪儿。在没有做出决定之前,你还是不要去看她,她再也不能承受任何打击了。” 考虑良久,他终于无法做出决定。 这个十字架太沉重了,而每个人都必须走过年轻、单纯,走过与理想千差万别的现实,走过无聊和无奈,走过传统观念的阴影和沼泽地,这时的生命才有承受力。 而在当时,他根本没有勇气张开臂膀,迎接他所爱的人。 毕业以后很久,他才零星的得到一点关于她的信息,知道她去了一个偏远的山区,在小学当老师。他也想过去看望她,可是见了面说什么呢?她爸爸说的没错啊,如果他不能接纳她,又何必去刺激她呢?!这是两个人的伤疤。 只有时间的法力是无穷的,渐渐弥合了血淋淋的伤口,冲淡了肝胆俱裂、愁肠寸断的记忆,而在他身边停留最久,对他最有耐心的还是紫淑。 他们确定了恋爱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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