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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史元杰和代英一直等到12点20,才等着了省公安厅厅长苏禹。
  苏禹54岁,将近1米8的个头,长的匀称而壮实。除了那一脸的皱纹显示着他身分和阅历外,如果不穿警服,不着警衔,不论从哪头看,也不会看出他是个管辖着数万干警的省厅厅长,苏禹是从最基层干上来的,民警,队长,县局,市局,公安处,然后调往省城市局,一直到现在的省厅。照他的话说,该走的都走到了,一个台阶也没拉下。也许正因为如此,上下左右的人对他都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因为他什么都懂,什么都清楚,真正的一个内行,任何一个地方一个细节若想瞒过他去,都等于是自欺欺人,自取其辱。而苏禹又是一个直来直去,眼里揉不进颗沙子的人。对下面的那些想混日子又想讨巧讨好的人,向来都是黑脸一副,信赏必罚。如果要是出了什么让他看不惯听不惯的事,即使是面对面,也会跟你拍桌子瞪眼,登时就让你下不来台。所以一般的人还真怕他。
  两个人见了厅长,寒暄了几句,正想说什么,便被厅长打断了:“都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先吃饭。咱们厅里就有餐厅,再要紧的事情也得吃饭么,一边吃一边说,也不耽误时间。”

         ※        ※         ※

  在餐厅的一个还算不错的小包间里,也许是提前打了招呼,当他们赶到时,几样可口的饭菜都已经摆齐了。
  跟苏禹一块儿吃饭的还有他的司机和史元杰的司机。
  苏禹挥了挥手让几个人坐下,也不再客气,拿起个馒头便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对史元杰打趣地说,“什么时候请客呀,你们地区的报告厅里也已经研究了,基本上同意。大势所趋,不同意也没办法喽。你小子鬼得很呀,不吭不哈地就把你老上级的权夺了,看来我们这些人以后也得提高警惕哩。”
  史元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苏厅长,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呀,我急忙赶来要给你说的也正是这件事……”
  “怎么?不好意思啦?”苏禹似乎完全没理会到史元杰此时此刻真实的心情,仍然自顾自地说着。“你们地区贺雄正书记,在电话里可把你夸到家了,简直就是一朵花。这也优秀,那也突出,好像你们地区的公安系统离了你就非垮台不可似的。让我说,这两年你肯定没少做了工作是不是?哈哈哈哈,脸又红了是不是?”
  说到这里,司机和代英都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见这样子,史元杰也只好跟着笑了笑。然而在心底里,史元杰简直感到腻烦透了。这个贺雄正,还真是让你防不胜防!他处处在夸你,其实是处处在给你设防;他在你的上司和你的同事们面前不遗余力的表扬你,举荐你,其实也等于剥夺了你对他进行评价和剖析的权力。表面上是在夸奖你,实际上是在保护自己。即便是有朝一日他一脚踢开了你,你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干着急没法子。那些真正会玩儿权术的高手,正是在这种不断地表扬和夸奖中,给你设置了重重陷阱,让你无处可逃。只表扬,不批评,只说优点,不说缺点,这才真正是置你于死地的高招。正儿八经的老谋深算,笑里藏刀。
  等到大家都笑过了,安静了,苏禹才慢慢沉下脸来,说:
  “好了,什么事,说吧。”
  代英看了看两个司机,“苏厅长,干脆一会儿到办公室再说吧。”
  “办公室?”苏禹斜了一眼代英,“你在你的办公室里能说成话?一会儿一个人,一会儿一个电话的,能说成什么?我让你们来这儿,敢情是请你们吃饭来了?”
  代英赶忙低下头来不再说什么,把回答的权力交给了史元杰。史元杰当然知道代英的意思,便给自己的司机使了个眼色,“你吃完了就回车里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恐怕一会儿还得赶回去。”
  司机自然知道什么意思,拿了个馒头,便匆忙出去了。厅长的司机当然也知道怎么回事,三口两口吃完手里的东西,便对厅长说,“我在办公室里等着,有事你喊一声就行了。”
  等到包间里就剩了3个人时,苏禹有些困惑地看了看两个人说:“什么事?有这么严重吗?”

         ※        ※         ※

  两个人的汇报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
  这其间至少有3个人要闯进来,但都被脸色越来越沉郁的苏禹愤怒地赶了出去。
  苏禹几乎没怎么插话,一直在静静地听着。等到两个人不再说了,也不再补充了,包间里沉寂了好久好久,苏禹仍然在沉默着。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苏禹才问了起来:
  “古城监狱里那个罗维民的安全目前有没有保证?”
  “说实话,我们现在还无法保证他的安全。”史元杰如实回答。
  “那个王国炎呢?”
  “也一样,我们无法保证他的安全。”
  “这就是说,这两个人的安全,我们都根本无法保证?”
  “是。”史元杰回答了一声,紧接着又补充道,“相对来说,罗维民要稍稍安全一些。”
  “这不废话嘛!稍稍安全和稍稍不安全这里头究竟有多大差别!”苏禹突然恼怒地嚷了一声。大概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很快又让自己平静了下来,问话也随之松缓了许多:“何波的处境怎么样?”
  “……何处长?”史元杰愣了一下,“我已经给你说了,事实上他已经被免职了。”
  “这我还不知道!我的耳朵又没聋!”苏禹再次嚷道,“我是问你他现在的处境究竟安全不安全?”
  史元杰一下子呆住了,他还真没想到这个。也确是如此,何波一旦被宣布免去职务后,也就等于他时刻都处在一种危险之中!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多次了,那些铁面无私,守正不阿,兢兢业业办了一辈子案子的老公安,一旦退出岗位,立即就会成为那些犯罪分子报复打击的目标。不仅危及到个人,甚至危及到家庭。也真是的,怎么会没想到这个!
  “还有,”苏禹的脸色越来越沉,“你得到了何波被免职的消息后,对你们市局你都做了什么安排?”
  “……苏厅长,我刚刚得到消息,根本就还没来得及考虑……”
  “我已经算过了,你得到消息后,至少有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几乎什么也没做!”苏禹愤然打断了史元杰的话,“你都得到消息了,你的市局会得不到消息!一个市公安局突然没了局长,你想想会是一种什么局面?你想想这里面潜伏着多大的危险!你居然什么也没安排!根本还没来得及考虑?你都考虑了些什么!”
  苏禹怒不可遏。
  代英和史元杰都愣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包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禹指了指史元杰的手机说:“好了,马上给我接通何波的电话,我有话要给他说。”

         ※        ※         ※

  没用一分钟,就拨通了何波的电话。
  何波刚回到地区公安处他的办公室。
  史元杰小心翼翼地把手机递在了苏禹的手里,小巧的手机在苏禹粗大的手里看上去小得不能再小。
  “……老何吗?我是苏禹。”
  “厅长你好。”何波轻轻地说道。“我听出来了。”
  “情况我都知道了,”苏禹的话突然变得非常柔和,“这些事我知道得太晚,让你受委屈了。”
  “没啥,我挺好。”何波的嗓音似乎有些发颤。
  “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一直瞒着我。”苏禹似乎努力想让气氛缓和一些,“是不是觉得连我也靠不住,已经被他们拉下水去了?”
  “不完全是。”何波实话实说。“主要还是不想给你无端地增添压力。我们原本想先在小范围把案情搞清楚,等找到确凿的证据,把他们的主犯一举抓获,一切都成为事实后,然后再告诉你。即使有什么压力阻力,有什么打击报复的事情,那也跟你没什么直接关系。苏厅长,我以前给你说过的,我老了,无所谓了,能做点就多做点,能多负担点就多负担点。你肩上的担子够重够沉了,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只是没想到事情越闹越大,实在没办法了,才让史元杰去找你。”
  一席话,直说得苏禹眼里有些发湿。良久,苏禹才问道:“老何,元杰刚才把情况都给我讲了,我现在就想听听你的。”
  “我刚刚接到古城监狱那面的电话,看来一切都还顺利,除了古城监狱那个罗维民有麻烦外,截止目前还没有什么大的意外。”说到这里,何波顿了一下说道,“苏厅长,如果我们能把王国炎的口供顺顺当当地拿下来,我们就必须火速行动,越快越好,越快越有力,能多快就多快,一分钟也不能耽搁。因为对方一旦知道我们录走了王国炎的口供,他们必然会立即采取行动,不惜铤而走险,即使付出巨大代价,也会在所不惜。第一,他们很可能杀人灭口,首选对象肯定是王国炎。他们心里清楚,如果要想让你所录的口供成为一堆废纸,唯一的选择就是彻底干掉王国炎。另外,掌握口供的公安部门也很可能会成为他们袭击的对象,尤其是这几个直接参与者都会成为攻击的目标。第二,被王国炎招供出来的那些当事人,也一样会立即采取断然行动,也一样会不惜一切代价。这些人的破坏力很大,影响力也很大。弄不好的话,极可能给我们的治安和社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尤其是这些人一旦闻讯潜逃,将会给国家和政府带来重大的经济损失,甚至会造成国有资产的大量流失和外逃。苏厅长,这些后果我想你也想象得到。”
  “他们会不会在监狱里直接干掉王国炎?”苏禹问道。
  “我想那可能是他们的下下策,除非所有的努力均告失败后,他们实在没办法了,也许才会采取那样的行动。”何波似乎已经把这一切都进行了透彻的分析。“他们再狂妄,再凶悍,再蛮横,也还不足以强大到敢明目张胆地在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图谋不轨,敢在一个国家专政机关肆无忌惮地进行一次公开的行动。与其送死,还不如逃命,这是他们的本性。除非连逃生的路也没有了,彻底地绝望了。但他们目前还没有到了这一步,他们只感到了危险,并没有感到大难临头,身陷绝境,所以他们还不会这么做,他们贪婪的本质也决定了他们目前还不会这么做。让我说,目前他们最有可能的行为,还是要想方设法地把王国炎弄出监狱去。不管是什么借口,保释也好,保外就医也好,只要把王国炎弄出监狱大门,就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他们都可以找出种种理由来,认为这跟他们没有丝毫关系,跟监狱幕后的那些策划者们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觉得现在的重中之重,还是要防止王国炎离开监狱。”
  “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立刻把这件事汇报给省委有关领导,甚至汇报给省委书记?然后再由省委领导做出重要批示,或者把王国炎彻底监控起来,或者直接把王国炎押进我们的看守所?”
  “苏厅长,恐怕不行。”
  “为什么?”
  “一级一级的往下批,还得一级一级的往下审。苏厅长,其实你也知道的,我们现在的一些事情,想象往往跟现实有很大的距离。有时候上面是声嘶力竭,震天撼地,而到了下面可就成了和风细雨,温文尔雅。或者是干打响雷不下雨,光点捻子不放炮。看上去轰轰烈烈,其实是什么也没做。何况你有你的说法,人家有人家的说法。平时两家就常常争长论短,吵来吵去,到今天你又怎么能说得清?就算有哪个领导给你批了下去,其实又能怎么样?县官不如现管,批到最下面还不是得让人家来处理?推来拖去,转了一大圈,等于把你的想法明明白白地转到了人家手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别说省里的领导了,中央的领导他们都敢糊弄,你想想他们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苏厅长,这事情干不得。”
  “那就说说你的想法。”苏禹听得很仔细。
  “说真的,我原来真的是不想惊动你,但却没想到竟会闹出一个通天大案来。苏厅长,现在我们最有力最快捷最凶狠,对他们最具摧毁力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全线出击。在同一时间。对所有跟王国炎一案有关的犯罪嫌疑人统一采取行动。也就是说,不管这些犯罪嫌疑人在什么地方,在我们地区也好,在别的地区也好,在你们省城也好,必须在同一时间采取统一行动。要做到这个,就必须得到省厅的同意和批准。尤其是这需要大批的警力,在行动之前还得绝对地保密。这一点,只我们一个地区公安处根本做不到,即使是省厅统一行动,能做到这一点也一样很难很难。苏厅长,最让我担心的是,你面临的压力将会很大很大。”
  “你指什么?”
  “你同意批准了,事实上也就成了你的指示和命令。”
  “这我清楚。”
  “但我们将要缉拿的嫌疑犯很可能会有一些很有身分的人。这些人可能会是老板、经理、厂长、书记、董事长、政府领导,有的还可能是政协委员、人大代表,说不定有的还会是我们公安内部的一些极有背景的工作人员。对他们中间的一些人,我们公安机关甚至还没有可以直接拘捕他们的权力。哪怕是一次轻微的举动,也必须得到相关部门的同意和批准。”
  “这我都想到了。”
  “苏厅长,这些年来,他们已经越来越清楚应该怎么来对付我们。他们利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各种各样的条件,各种各样的背景和各种各样的身分,千方百计,甚至不惜斥巨资在某个要害部门打开缺口,然后把自己的同党和手下想方设法地塞进来。既可以迅速扩展自己的势力,又可以最有效地保护自己。老百姓骂这是黑白合流,骂我们是警匪一家。还有什么金权政府,黑权政治。这么大的问题,这么多的隐患,能把原因全都怪罪在我们头上?我们的有些领导,有时候能糊涂到让你哭笑不得的地步,同一个案子,原告他会批来一个条子,没过多久,他又会给被告批一个条子。事情闹起来了,他又会给你拍桌子瞪眼,我亲自交代给你的事情,你怎么就处理不好!就像我们这么个公安部门,头上的婆婆有多少?今天他来一个电话要进人,明天他写一个条子要提拔谁,我们顶得住,挡得住吗?苏厅长,我不是到这会儿了还给你发牢骚,就像王国炎这个案子,能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能庞本到谆种可们的地步,那能是我们的原因吗?我们每年牺牲掉那么多公安战士,有多少人死不瞑目……”何波在电话里突然止不住地哽咽起来。
  “……老何,坚强些。”苏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看得出来,何波的话也一样深深地触动了他。“这些我都明白,我知道我该怎么去做。”
  “苏厅长,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何波接着说道。似乎在这一瞬间,他已经平静了下来。“虽然是你同意批准的,但执行者则是我们。即使是在省城执行任务,也必须由我们的人采取行动,至少主体应该是我们。指挥权也应该是以我们为主。”
  “在你们地区你们当然是执行者,在省城则应有市局和省厅来配合你们。”
  “苏厅长,我觉得省厅最好不要直接参与。有市局协助行动就足够了,因为我们必须减轻对省厅的压力。你还得全力应付事后的压力,苏厅长你一定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我现在简直不能想象事发后的那种冲击力会有多大。在省城由市局协助我们就完全可以了,这样会尽可能多地减少省厅的麻烦。”
  “我在想,你们的警力可能会远远不够。”
  “这也正是我感到矛盾的地方,又想得到你的支持,又担心……”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苏禹一下子打断了何波的话,“何况你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么大力量。具体怎么安排,我会同元杰和代英他们商量的,你只管在家里坚守好岗位就是。至于你的职务问题,我会给有关单位打招呼的,现在你不必把它放在心上,更不必有任何包袱。我问你,如果一切进展顺利,你估计行动的时间最早会在什么时候,最晚会在什么时候?”
  “这得看讯问的结果,我想在讯问后的10个小时左右,我们大约就可以采取行动。因为我们必须留有对案情分析的时间,还得对那些口供进行进一步的核对和勘验。如果涉及面确实很大,我们还要进行针对性的安排,还要进行组织、协调和联络工作,当然这还包括对省厅的汇报,还得等待省厅的批准和同意。如果讯问在晚上七八点以前结束,我们在明天上午就可以采取行动。如果在晚上12点以前结束,明天下午我们就可以采取行动。而最晚也绝不能超过明天晚上,否则我们的行动就会失去任何意义,成为无的放矢。”
  “是不是还能再快一些,再早一些?”苏禹问道。
  “再快再早,我估计也得在明天上午10点左右。因为如此大规模的统一行动,不可能在深更半夜全部到位。特别是有些突击性的行动,只能放在上班以后才能完成。”
  “我想最好能放在8点上班以前开始行动。因为8点到10点,这其间也许会发生任何事情。如今的通讯设施,几十秒内便可以让事情发生完全不同的变化。尤其是他们一上了班,立刻就会接收到方方面面的信息。说不定一个小小的疏漏,就会让我们的行动彻底落空。老何,一定要提早,越早越好,而且要多往坏的方面去考虑。”
  “我会努力去做的。”
  “你看你还有什么吗?”
  “苏厅长,我觉得让史元杰来公安处,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安排。”何波的语气显得很真诚,也很认真。“与其把那些我们根本不放心的家伙一个个都提拔上来,对我们自己的人,也就是像史元杰这样的人,也就不要那么苛刻。以前我们在这方面吃亏吃得太多了。自己的孩子,自家的兄弟,总是寻根究底,百般挑剔,严了又严,卡了又卡。而对人家通过种种关系硬塞过来,硬挤过来的家伙,就是再丑再赖,我们除了唉声叹气,叫苦不迭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我的看法,这次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什么想法,既然他们这样安排了,对我们来说,也确实是件大好事。我想了好一阵子了,我也彻底想通了,就趁这个机会让史元杰上来吧,让元杰上来占住这个位置,比让那些乌龟王八蛋抢走这个位置要好一千倍一万倍。就这么顺其自然,也免得让他们再起疑心,苏厅长,这是我的真心话,正好他去了你那儿,就做做他的工作吧。我会支持他的,请他一定放心,更不要有什么顾虑和想法。”
  ……

         ※        ※         ※

  就在何波和苏禹通电话的过程中,代英突然接到了刑侦指导科科长赵新明的传呼:有关张大宽的紧急情况,请立刻打开手机或速回电话!

         ※        ※         ※

  代英猛然一惊,拿起手机就往外跑。
  “……我是代英,什么情况?”代英一边往外面走廊的一个角落里走,一边对着手机嚷。
  “代处长,我们刚刚收到了一个报答电话,是一个60来岁的退休女干部打来的。她说她刚才领着孙子在街上散步时,她的孙子在一个胡同里拾到了一个纸烟盒。纸烟盒里放有20多块钱,还放有一张纸条和一张发票。纸条上写了几句话,代处长,我现在就念给你听:我叫张大宽,我被坏人绑架了!看到烟盒和纸条的人,请您立即同市公安局刑侦处联系。请您一定告诉刑侦处,我现在被他们关在王国炎老婆住的房子里,也就是在朝阳街,金星路的四条子胡同里的那个家里。虽然他们蒙住了我的眼睛,但我知道他们把我关在了这里,请公安局快来救我!我有重要的情况要给他们反映。拾到这个烟盒并且找到了公安局的人,我一定会重重酬谢!我的命就交给您了,拜托了!
  “不是还有一张发票吗?”赵新明刚刚念完,代英就立刻问道。
  “代处长,那是张大宽证明自己身分的一张证据。”赵新明的口气显得沉重起来,“是一张购买摄像用品的发票,时间是昨天中午。代处长,这个纸条确实是张大宽写的。”
  “他在纸条上再没有说别的吗?”
  “没有,”赵新明似乎知道代英想问什么,“代处长,他一句也没提到你,看来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从这一情况来看,张大宽并没有给他们交代任何事情。还有,他大概是不想连累你。”
  “这张纸条和烟盒什么时候到了你手里的?”代英扭转了话题。
  “我们大约是在20分钟前接到的电话。一接到电话,就立刻来到了他们打电话的地方,现在老人和小孩就在我们车上。”赵新明说。
  “你们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就在东城区朝阳街上。”
  “那个小孩子是在什么地方拣到烟盒的?”
  “小孩子很小,大概有三四岁,地说他记不清了,我们带着他和他的奶奶把他们走过的地方全部都找过了,但都没确定下来,小孩子一会儿说是在这儿,一会儿又说是在那儿,看样子也真的是记不清了。”
  “他们早上走过的地方有没有王国炎家那个胡同?”
  “老人说没有去过那个胡同。”赵新明回答得很快,看来他该做的工作都已经做过了。“老人说,那是个死胡同,她平时很少去的。”
  “他们走过的地方是不是离那条胡同很近?”
  “不近但也不很远,”赵新明说到这里,突然提高了嗓音,“代处长,不管是怎样,我认为也必须立刻对王国炎妻子的家进行突击搜查。我已经对附近所有的值得怀疑的地方都进行了侦查,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况。我觉得无论如何也必须立即对王国炎的家采取侦查行动,要不就真的来不及了。其实代处长,这已经不属于突击搜查的范围了,因为我们已经接到了举报,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采取任何行动。”
  “……你现在立刻组织人力对王国炎的家进行严密监视,具体如何行动,我会尽快告诉你的。还有,一定要严加保密,不要走漏任何消息。”
  “代处长,得快,我们没有时间了,一定要快。”
  ……
  打完电话,代英看了看表,已经下午快3点了。
  等他急急忙忙地回到包间时,苏厅长和何波的电话也已经打完了。苏禹一见到代英,便对他说道:
  “你马上回市局,先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给你们局长做一简短的汇报,然后让你们的局长和主管副局长在下午4点整到我这里来。你的刑侦处应该怎么安排,你心里要有数。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明天一早开始行动,你们市局刑侦处刑警大队能组织多少有效警力?”
  “我已经算过了,估计在200左右。”
  “还需要多少?”
  “我想至少要翻一番。”
  “那就是说,至少得有3个城区抽出警力来配合你。”
  “如果在白天行动,需要的警力可能还会更多。”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需要多少,我就给你配备多少。但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一旦我们做出决断把任务和情况告诉你后,你一定要在两个小时以内把你详细的行动计划和方案拿出来。”
  “不行,时间太短,恐怕我做不到。”代英竟一口拒绝。
  “我的回答恰恰相反,我希望时间能更短。”苏禹的口气一样坚决。
  “苏厅长,如果要缩短时间,我想在下午就做一件事,希望能立刻得到你的批准。”
  “什么事,说吧。”
  “我想在今天下午对两个住所立即进行突击搜查。”
  “都是谁的住所?”
  “一个是王国炎家属的住所。”
  “王国炎家属的住所?”苏禹皱了皱眉头,“什么理由?”
  “这个住所可能跟我们的当事人失踪有关。”
  “这个理由并不成立。”苏禹似乎在拒绝。
  “我们已经接到了举报。”
  “谁的举报?”
  “当事人的举报。”
  “当事人不是已经失踪了吗?”
  “不是失踪,而是被绑架了。”
  “绑架?”苏禹和史元杰几乎都吃了一惊。
  “确实是被绑架了。”代英很急切地说道,“他从被绑架的地方扔出来一个纸条,说他已经被他们关在了王国炎老婆的家里。”
  “这个纸条在我们手里吗?”
  “在,他们一会儿就可以送过来。”
  “如果确实是这样;完全可以立刻采取行动。”苏禹几乎没再怎么思考就一口答应了。“还有谁的住所?”
  “还有一个是仇晓津的住所。”
  “仇晓津是谁?”
  “就是刚才说的那个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侄子,省‘大业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副总经理。”
  “……哦!”苏禹像是吃了一惊。“为什么?”
  “我们必须尽快搞清一个人的情况,他是王国炎一案的主要嫌疑人之一,对案情的发展举足轻重,至关重要。”
  “谁?”
  “就是我们省城市委书记的外甥。”
  “这个人还没查清?”
  “基本上查出来了,但还没有最后确定。”
  “这方面还会有困难吗?”
  “我们忽略了,一直就没想到会是他。”
  “他是谁?”
  “他是市委书记周涛的妹妹同前夫所生的孩子,跟她后来所生的孩子并不是一个姓,所以就一直没想到是他。”
  “他现在什么地方?”
  “就在我们公安机关。”
  “谁?”
  “东城区公安分局主管刑警的副局长。”
  “……姚戬利!”苏禹几乎是惊叫了一声。
  “是。”
  正是王国炎住宅所在区,也正是张大宽失踪的所在区!
  几个人久久地沉默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禹才直截了当地说道:“如果仅仅就这样一个理由,就要对仇晓津的住宅进行搜查,对此我不能同意。”
  “苏厅长,事关重大,时间又太紧急了……”
  “请你不要再说了,不管事情有多重大,多紧急,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没有知情人举报,没有确凿的证据,这样的行动决不能随意进行。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一旦发生,势必会产生重大的负面影响。”苏禹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地说道。“好了,这个就不要再争了,目前最要紧的是干什么,这个我想你心里更清楚。”
  “苏厅长,我是说……”
  “我知道你并没有被说服,说不定还会对我的意见心存疑虑。”苏禹再次打断了代英的话,“但有一点你应该清楚,我不同意,是因为我们没有这个权力,至少我们现在还没有这个权力。绝不是因为他是省人大副主任的侄子!更不是因为要涉及到省委常委,市委书记的外甥!如果你真的查出他们都是犯罪嫌疑人,我现在就给你签署命令,立刻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拘捕归案,而且事先绝不会给任何一个领导打招呼!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给你说,目前你最要紧的事情应该去干什么,莫非你连这个都听不明白?”
  代英眼睛一亮,“苏厅长,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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