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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迷雾重重


  九通矿地处江洲远郊的山区,近年来,那里的治安状况日渐复杂,不客气地说确实是非常糟糕。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突然在某一天醒悟,自己身处的社会环境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拿九通矿来说,随着近年来生产规模的扩大,矿上人口已经发展到三万余人,其中,工人和家属占大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打工的临时闲散人员,他们分别来自5个省,人员组成比较复杂,加上矿区地处高速公路旁,便于流动作案,所以盗窃和流氓斗殴等现象比较严重。今年春节,矿上13户人家办喜事,10户被盗;通往矿上的公共汽车,屡遭拦截,司机被殴打,乘客被洗劫;矿上的商店和饭店旅社都被骚扰过,农贸市场已有名无实,没人敢买卖农产品;赌博、群殴、放映黄色录像那就更平常了。更有甚者,矿上的不法分子纷纷仿效国外的黑社会组织,已经建立起初具规模的团伙,形成对社会治安更具破坏力的恶势力。
  这其中最大的帮派当属铁笛帮和大刀帮:传说,铁笛帮的帮主是个妖媚冷漠的女人,精于智谋,惯用女色,一支铁笛能吹能打,手下帮众甚多;而大刀帮的帮主,人送外号“马王爷”,使得一手好刀,帮中多为好勇斗狠之徒,两个帮派几经火并,渐渐形成了瓜分利益的势力平衡,构成对九通矿社会治安的严重威胁。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九通矿的保卫部门不得不向江洲市局求援。
  九通矿的恶劣状况震撼着萧文的心,这难道还是一个社会主义的法制社会吗?与江洲市近在咫尺的九通的治安如此混乱,竟成了地痞流氓为非作歹的“天堂”,萧文感到了作为一名人民警察的失职,和由此产生的深深的内疚。萧文在心里庄严地保证着,一定要有力地打击犯罪分子,而且要尽快。
  冯局在听完了萧文、潘荣的汇报之后,表情严峻地指示:“我估计,最近市里的严打使那些混混无法立足,便窜到了九通矿,刑警队要全力以赴,把九通矿的治安整顿好,给你们半个月时间。”
  “是,我们刑警队一定全力以赴!”萧文充满信心地答道。
  进入九通矿后的初步工作开展得很顺利,萧文和常闯带队,先是一举查封了一批大大小小的赌场、黄色录像点,而后又擒获了一批卖淫女和小偷、盗贼,一时间九通矿像是太平了许多,但萧文很清楚,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接触到势力最大的两个团伙——铁笛帮和大刀帮,很可能这两个团伙听到了风声,预先有所准备,选择了龟缩战略;如果满足于目前所取得的成果,很可能导致等萧文他们撤回江洲之后,两个帮派卷土重来并且愈演愈烈,要想彻底根治九通的治安问题,关键在于对两个帮派的打击。
  一天,萧文他们接到线报说发现了大刀帮的形迹,有人看见马王爷进了矿区附近的一栋民宅。萧文、常闯立即带人赶赴现场。原来,这是大刀帮的一个秘密窝点,这天,大刀帮的主要头目在马王爷的召集下,聚会商议现下的对策,正议着,萧文他们出其不意地杀到了……
  就像是杂牌部队遇见了正规军,一番混战之后,萧文他们大获全胜,尽数擒住了大刀帮的骨干分子,缴获了大刀无数。让萧文和常闯倍感意外的是,当萧文擒住那马王爷揪着他的头发扭过他的脸细看时,认出那竟然是马卫东——当年在集市街闹事的小贩。
  马卫东何时摇身一变成了大名鼎鼎的马王爷?萧文、常闯决定从他嘴里敲出答案来。但这也绝非易事,为此,常闯和萧文商量了一个小“绝着”,审马卫东的时候,常闯特意让马卫东坐在办公桌前的破沙发上,还把他的一条胳膊铐在他身后的窗栅栏上。萧文和常闯一句紧似一句地问:“你就是马王爷?”
  “马卫东,你不是在集市街做买卖吗?什么时候跑这里来了?”
  “除了聚众斗殴,你还干过哪些违法的事?”
  “马卫东,几天不见你出息大了,还弄个什么大刀帮!跟谁学的?”
  “说吧,还干过什么?”
  没想到马卫东这家伙嘴还挺硬,他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推了个一干二净。
  常闯看看萧文,摸摸裤兜起身说:“我拿盒烟去。”说完出去了。
  马卫东故作诚恳地对萧文说:“除了打架,真没干过别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这时候,常闯拿着一盒烟,又拎着个瓶子进来,他问萧文:“招了吗?”萧文答道:“还扛着呢。”常闯把烟扔给萧文:“你抽烟去吧。”萧文会意地接了烟出去。
  以前毕竟打过交道,马卫东对萧文和常闯的办案风格也略有所闻——萧文有谋,常闯善勇,马卫东因此也就一厢情愿地认为常闯比较容易对付。这会儿,见萧文出去了,马卫东趁机讨好地问常闯:“闯哥,能不能给我来一支?”
  “美得你!认识字儿吗?”常闯没好气地说着,把手里的瓶子举给马卫东看,瓶口没塞儿,瓶子上写着硫酸,是刷厕所用的那种。马卫东不由“啊”地一声惊叫。
  常闯把瓶子在马卫东身后的破书架上放好说:“说说吧,都干过什么?”
  “常哥,我真没干别的!”马卫东的声音明显地急切而慌乱起来。
  “是吗?”常闯把一只手不经意地放在书架上,书架开始摇晃起来。马卫东翻着眼睛向头上看,身子不由自主地想往一边躲。
  常闯喝道:“别乱动!说,你还干过哪些坏事?”
  马卫东翻着眼睛看着破书架上的瓶子,恐惧地说:“真、真没干过!”
  “真的?”常闯的手越抖越厉害,书架上的硫酸瓶也跟着抖起来,眼看瓶子掉下来,直往马卫东头上落下去。马卫东本能地往边上一躲,瓶子掉下来,里面的液体酒到马卫东身上一些。瓶子落在沙发上,洒出的液体直冒泡儿。马卫东一手捂着脸,猛地站起来。可手铐把他拴住。常闯一把揪住他:“坐下!”马卫东坐到沙发上,又猛地站起来拍打屁股上的水渍,急切地连哀求带招供地说:“让我去洗洗!常爷,我说还不行吗?我还偷过东西!”
  常闯问:“盗来的东西怎么出手?”
  马卫东觉得脸上发烧,慌忙招了:“交给回收公司的陈树明。”
  常闯诧异地问:“是不是以前跟你一起做买卖那个陈树明?”
  马卫东痛快地答道:“是!”
  门外的萧文听着屋里的对话开心地窃笑着。
  直到马卫东在笔录上签了字,常闯才讥讽地说:“你也有怕的时候?”
  马卫东兀自哀嚎着:“哎呀,疼死我了!毁了容我还怎么泡妞儿啊。”
  常闯突然拿起那硫酸瓶,把里面的液体喝了下去,马卫东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喝完,常闯骂道:“疼个屁!是汽水!”马卫东不由又是“啊”地一声惊叫。
  萧文这时候走了进来,拿起笔录翻看着问:“铁笛帮的那个女头领是谁?”
  经过了常闯的一番折腾,马卫东早就吓破了胆,一点儿初时的气势也没了,蔫头蔫脑地终于老实了,听萧文一问,乖乖地答道:“好像叫刘情,不过我也是听人说的。”他抬头看看萧文,目光一接触常闯,不待萧文继续发问就慌忙说道:“陈树明、是陈树明说的,他见过真人。”
  看着马卫东那副熊样,萧文和常闯忍了半天才没笑出来。
  顺着马卫东提供的线索,萧文他们在废品回收站抓住了当年在集市街卖电子表的那个陈树明。陈树明得知马卫东已招供后,明白再抵赖也是无用,因此没让萧文费太多的事,就承认了替马卫东、刘倩销赃的事实,不仅如此,陈树明还供出刘倩是铁笛帮帮主的假名,她真名叫肖丽萍,公开身份是铁矿仓库的保管员。陈树明还说:“肖丽萍这人很有心计,做事不拖泥带水,也不留把柄,她跟我说过,就算公安局抓住她,也休想查出她什么证据。”
  其实在见到肖丽萍以前,萧文一直都有些怀疑,一个年轻女人真就那么难对付?大刀帮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可实际上不过是一群马卫东之流的草包,这个肖丽萍是不是也被传得太神了呢?
  在九通矿招待所的房间里,萧文初会了肖丽萍,当天下午,本来安排的是让肖丽萍到矿保卫科去问话,可等了半天肖丽萍却没来。所以到了晚上,当肖丽萍竟主动找到招待所敲响萧文的房门时,萧文不由感到十分意外。
  门开处,只见一个艳丽非常的妙龄女郎立于门外,她就是肖丽萍。一进门,肖丽萍似乎不经意地顺手把门带上,而后露出满脸妩媚的笑容跟萧文套近乎说:“哎哟,萧大哥,咱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
  萧文严肃地纠正她:“别乱扯,我是草肃萧,你是小月肖,五千年前也不会是一家人。”
  肖丽萍却不以为然仍旧甜甜地笑道:“那我也可以叫你声哥哥嘛!”
  萧文不搭她的话茬,径直问:“叫你白天到保卫科去,为什么没去?”
  肖丽萍撒娇似的嗔怪着:“还要上班嘛。保卫科就知道叫我去,又不给安排替班的。萧大哥找我什么事?”
  萧文仍是严肃地说:“了解些情况。坐吧。”
  肖丽萍故作惊奇地问:“我一个小保管员,能知道什么情况呀?”说着她在萧文床边坐下,一边脱掉了外套,似乎无意地说道:“真热!”
  看着肖丽萍曲线毕呈的性感身段,萧文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了肖丽萍此来的意图。不错,如果只是作为一个正常的青年男子,面对像肖丽萍这样性感妖艳的女子,恐怕谁也不会无动于衷,谁也难以抵挡这样的诱惑。可此时,作为警察的萧文必须控制住自己,他在心里默默地说,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想到此,萧文站起身把房门打开。肖丽萍见了有些出乎意料,微微愣了愣。
  萧文正色道:“马卫东、陈树明你认识吧?”
  肖丽萍一脸无辜地回答说:“不认识。”
  “不对吧?”
  “确实不认识。”
  “那铁笛帮呢?”
  “什么铁笛帮?吹笛子的?”
  “我们找你来,希望你能把自己的问题讲清楚,这种态度对你没有好处。”萧文有些不耐烦了。
  “哎哟,萧大哥,你别吓唬我,说得那么严重,我回去怎么能睡的着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要到时候后悔啊!”
  “要说见不得人的事呢,谁没做过?你想听吗?”
  “说吧。”
  “你知道我是怎么失身的吗?”肖丽萍开始打岔。
  “讲跟马卫东陈树明有关的。”
  “我是被人迷奸的。那老东西是我们科长……”
  “这事跟马卫东陈树明有关吗?”
  “那老东西姓马他老婆姓陈。”
  “我让你讲马卫东陈树明!”
  “萧大哥,他们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啊,怎么讲?”
  话是越说越僵了,肖丽萍一味地跟萧文装傻充愣兜圈子,萧文一时也拿她无可奈何,跟肖丽萍胡搅蛮缠了半天,萧文也有些烦了,特别是肖丽萍做出的那种种媚态更让萧文觉得不舒服。最后萧文只好说:“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我还会找你的。”
  听了萧文的逐客令,肖丽萍又是得意又是遗憾,得意的是萧文问了半天,却一点儿也没抓住自己的把柄;遗憾的是自己对萧文的主动诱惑竟落得无功而返,难道自己对男人的魅力下降了吗?肖丽萍还有些不死心,她风姿绰约地走到门边说:“只要不是为这事,小妹我随时听候萧大哥召唤。”
  肖丽萍出去后,萧文才长吁一口气。他仰面躺到床上,拿起桌上梅莉的照片。萧文自言自语道:“这个肖丽萍,还真难对付。”
  本来一直顺利的局面,到跟肖丽萍交上手后,算是遇到了阻力。恰好这时,潘荣来电话说局里有事让萧文回江洲一趟。
  萧文赶回江洲,到局里一见面潘荣就问:“案子办得咋样了?”
  萧文就汇报了九通矿那边的情况,说办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女魔头没落网,已经正面接触过,准备敲山震虎,让她先表演表演,露出尾巴后再猛地揪住她。萧文还告诉潘荣,这个女人挺厉害,年龄不大,应付警方的经验倒挺老到的。
  潘荣有些奇怪地说:“想不到,这小小九通矿竟然还有如此女流,等她归案后,我倒要见识见识。”
  萧文问及潘荣让他赶回来的原因,潘荣却欲言又止。潘荣素来直爽,以前萧文几乎没见过潘荣像现在这样,于是觉得肯定是有什么重要情况,就发急地问:“到底什么事?”
  潘荣才说:“你们抓的人里,有个叫陈树明的吧?”
  萧文答道:“不错,他是很重要的角色,负责销脏。”
  “市里有人给我打了招呼,希望我们关照一下,你看能不能从轻处理一下算了?”潘荣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萧文惊愕了,直愣楞地看着潘荣问:“市里什么人?”
  潘荣为难地说:“一个头儿,其他的别问了。”
  “这怕不合适吧?”萧文犹豫着。
  潘荣却说:“人家开了口,咱们怎么好驳人家的面子?况且陈树明只是销脏,也有从轻的条件。”说完,他期待地看着萧文。
  萧文咽了口唾沫,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好吧。”
  潘荣勃然大怒:“好他妈什么好?”
  萧文糊涂了:“不是你说……”
  潘荣怒道:“我说就行啊?我那是试试你!”
  萧文也提高了嗓门说:“没事你试我干什么?”
  潘荣几乎是在吼了:“谁说没事?他们能找到我,就能找到你。找到你你就这么回答他们吗?”
  萧文笑了:“你骂吧。”
  “挨骂舒服呀?”潘荣的火还没下去。
  萧文说:“总比你真让我放人舒服。”
  潘荣也笑了:“我真怕你到时候顶不住啊!”
  萧文坚决地说:“你能顶住我就能顶住。”
  潘荣更坚决地说:“我顶不住你也要顶住!”
  “是!”听到萧文这一声响亮的回答,潘荣方才满意地拍拍萧文的肩膀笑了。在社会关系学空前发展的今天,警队更不是一方净土。怎样才能坚守住一个执法者的原则,怎样才能为了维护正义而拒绝向恶势力妥协,对于每一个人民警察来说,都是一个艰巨的课题。这包括萧文,也包括潘荣。潘荣跟萧文的这一次谈话,坚定了萧文作为警察的信念,而这正是潘荣的出发点。可此时的两人却万万想不到,有那么一天,这对师徒竞会对立成仇。
  这次让萧文从九通矿赶回来,其实是为了局里分房子的事。萧文和梅莉谈恋爱的事,潘荣和其他局领导都知道,领导们关心下属的生活,这次就分给萧文一套单元房,潘荣还催萧文说:“现在有房了,该结就结吧,别老拖着人家。”萧文听着挺感动的。
  在九通矿的时候,每次入睡前,萧文总是特别想念梅莉。可说到结婚,萧文真觉得心里没底,倒不是因为两人感情还不够深,而是萧文对梅莉能不能真正理解自己的职业特性,能不能适应和一个刑警建立起来的婚姻生活心里没底。回到江洲的当晚,萧文把梅莉带到自己一室一厅的新房中,商量起结婚的事来。
  梅莉兴致很高地计划着装修的事,萧文却有些心不在焉,他问梅莉:“你真的愿意嫁给一个警察?”
  梅莉一愣,问:“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第一我不会改行做别的;第二我的工作是不稳定的……”
  “我们交往了这么久,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可结婚与交朋友毕竟是两回事。结婚不是个小事,别草率……”
  “你的意思是我草率?”梅莉不高兴了。
  萧文忙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梅莉没好气地问:“那是哪个意思?你最好明说!你是不想结婚,还是嫌弃我,要不就是有了别人……”
  萧文急道:“你别瞎猜。我只是想让你想清楚,将来后悔对谁都不好。”
  “让我想清楚?你想清楚了吗?”梅莉望着萧文的眼神咄咄逼人。
  “我想过,我恐怕很难担负起一个丈夫的责任,如果结婚,只怕会委屈你。”萧文望着梅莉的眼神中却只有诚恳,他真的非常希望梅莉能理解自己此刻的矛盾心情,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如果他真的爱梅莉,就应该默默地离开她,因为除了感情,一个女人希望从婚姻中得到的其他东西,萧文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给予,如果这一切加起来才是幸福的话,萧文真不知道梅莉作为自己的妻子会不会幸福。萧文真诚地对梅莉说:“我只是不希望我们之间发生在很多警察家庭里发生过的悲剧,我想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最好想清楚,你将要和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结婚,结婚以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你是不是能够承受……”
  没想到萧文的话还未说完,梅莉已经夺门而出。萧文急道:“哎,你干什么去?”
  梅莉头也不回地说:“回去想清楚呀!省得人家拿我当老处女,急着把自己嫁出去!”
  萧文想追出去,门却咣当一声撞上了。
  第二天,萧文接到常闯的电话,匆匆赶回了九通矿。原来自萧文回江洲后,肖丽萍认为厉害的角色既走,自己也就可以松口气了,于是终于在九通矿迎宾旅社露了面,迎宾旅社是肖丽萍组织妇女卖淫的一个窝点,前一段风声紧,肖丽萍手下的女孩都不太敢接客,这次,肖丽萍到来就是为了按抚一下众女的情绪。肖丽萍万万没想到,萧文虽然人走了,可他在离开之前早就布置了对肖丽萍的监视工作,肖丽萍此番的一举一动都被常闯掌握了。
  萧文一回来,就把肖丽萍叫到了矿保卫科。这回,肖丽萍还是老做派,只是油嘴滑舌地对萧文调情,对自己的罪行拒不供认。萧文对肖丽萍的招数已经了然于胸了,他盯着肖丽萍狡黠的双眼冷冷地说:“常闯,把她们带进来!”常闯把肖丽萍在迎宾旅社见的那几个女孩子带进来。其中一个女孩一见肖丽萍,无奈地说:“萍姐,对不起!”肖丽萍哀怨地看了萧文一眼,垂下头,长发遮住了她苍白的脸。
  至此,九通矿的案子告一段落了。萧文给办案人员开会总结工作时说:“铁笛帮和大刀帮已基本摧毁,除少数几个骨干分子报请逮捕外,其他的人全部列卷,要彻底扭转矿区的治安形势,关键在于减少犯罪人口。在这方面我希望矿保卫部门不要怕下功夫。这些人大都是误入歧途,我们只要全面了解每个人的情况,针对他们的特点落实帮教措施,就有希望把他们从邪路上拉回来。我们走之前,还要协助矿保卫科在全矿建立治保组织,密切注视治安动向,堵塞治安漏洞。另外,要尽快成立两个治安联防中队,一个负责矿里,一个负责矿外,昼夜巡逻。我相信,只要大家尽心尽力,九通矿的治安状况一定会好起来!”
  九通矿是平定了,可就在这时,江洲却又出事了。
  起因是为了一起拆迁纠纷。一天,现时在市里主管拆迁工作的孙启泰,亲自在现场指挥对一钉子户的强行拆迁工作。过程中,那钉子户急红了眼,硬是一刀砍伤了孙启泰。事后,经调查证实那钉子户患有精神病,按法律规定,不具备承担民事和刑事责任的能力。萧文、常闯到医院看望孙启泰时如实地向他说明了这一情况。孙启泰闻此大怒,甚至拒绝在证言上签字。刚好在医院照顾舅舅的周诗万在一旁知悉了这件事情,于是在萧文他们走后,周诗万主动对孙启泰说:“舅舅,你要是信得过我,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过了几天,那钉子户的尸体在江边被人发现了。
  萧文他们立即传讯了周诗万。萧文拿着死者的照片给周诗万看,问道:“这个人你认识吧?”周诗万看看说:“对不起,不认识。”萧文又问:“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掉江里的?”周诗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不知道。神经病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萧文刚想问什么,审讯室的门推开,潘荣把萧文叫了出去说:“把周诗万放了。”原来孙启泰为了周诗万的事,一直闹到了市长那里,上面压下来让放了周诗万。再加上尚不能确定此案是他杀还是纯属意外,一时没有指控周诗万的有力证据,局里扛不过压力,只好命令萧文放人。
  孙启泰因为痛恨那钉子户,竟对周诗万所为不予深究,反而似乎是作为奖赏,让周诗万成立一个公司把市里的拆迁任务这块承包起来,还按最高标准结算安置费,把这个肥差赏给了周诗万。周诗万的建筑装演公司成立的那天,孙启泰把潘荣也叫了来,他还特意对潘荣说:“我知道诗万以前给你添过麻烦,才拉你一起来鼓励鼓励他。他正经做点生意,也能把他过去那些小兄弟带上正路,对你的工作也是一个支持嘛!”孙启泰的一番苦心当然是为了让潘荣以后多关照周诗万,况且,周诗万早已经在关照潘荣的弟弟潘誉了。典礼这天,潘荣看见了以成为周诗万公司办公室主任的潘誉。
  晚上回到家,潘荣问潘誉怎么去周诗万公司的,潘誉只说和周诗万原是小学同学,那天在街上碰见了,周诗万就让他去公司上班。潘荣一听就急了:“你没长脑子啊?周诗万让你进他们公司什么意思,你懂不懂?”潘誉也不含糊:“你不就想说是看你面子吗?我懂!”
  潘荣隐隐地觉得周诗万此举是有意要拉拢自己,潘誉没工作是不错,家里缺钱也不假,上次潘荣的妻子出车祸住院还是跟队里的女警刘泷借的钱,可说到底,潘誉进周诗万的公司这事却仍令人不安。于是潘荣压住火气,好言好语地提出要潘誉马上辞职,却被潘誉断然拒绝了。为此兄弟俩争吵了起来,潘荣的妻子在旁看不过去劝了这个又劝那个,最后潘誉答应在周诗万的公司除了好好干活,别的事都不掺和,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潘荣这才勉强同意了。
  应该说,这一切都在周诗万的预料之中。潘荣做了几十年的警察,其家境之清贫是不言而喻的;潘誉自成年后就一直待业,无疑这是潘荣夫妇的一大心病。这次,周诗万主动吸引潘誉加入自己的公司,第一步就是为了控制潘誉,而第二步则是为了控制潘荣。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这一步棋,周诗万不禁在心里得意的笑了。
  说起周诗万此人,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认他的攻于心计。当年,周诗万在学校里除了成绩优秀外,还自小就是男孩们的首领,他的领袖才能几乎是公认的。如果不是父母的早逝,也许他会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但周诗万从来不承认是命运造就了自己,他只相信通过自己去改变命运,他不甘于平凡,立志要成为一个成功者,然而他选择的道路却是寻找捷径和不择手段,不做英雄也要做枭雄。江南建筑装演公司的成立,标志着周诗万在向上爬的道路上的一个新的台阶,周诗万按捺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在心里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大干一场的时候到了!
  但毕竟,周诗万手下的兄弟却大多数只能算得上是一介草莽,就连周最亲信的郑海,也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图。建筑公司成立典礼结束后,周诗万和郑海在江洲宾馆餐厅吃饭的时候,郑海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困惑:“大哥,我真不明白,请他们当官的干什么!”
  “现在做生意可不像以前那么简单了,黑白两道哪条道走不通,都不行。必须是两条腿走路,虽然人家都说条条大道通罗马,随便走哪条都可以;可对我们来说,只走一条道,那一定是条死路,不管你走的是什么路!时代不同了,再像以前那样打打杀杀的,不说警察会抓你,弟兄们也未必会跟你。”周诗万耐心地解释着。
  “可以前让潘荣他们追得屁滚尿流,现在我们倒要拍他们的马屁,弟兄们会怎么想?我是咽不下这口气!”郑海赌气地说。
  周诗万又说道:“君子求财不求气。财大才能气粗。现在不单单比谁狠,更比谁有钱!”周诗万心里很希望郑海能明白这些道理,可他费了半天口舌,郑海却硬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最后郑海干脆直说了:“咱们跟潘荣这些人太熟,我心里这关总过不去。万哥,我看这样吧,我叔叔在省城有不少关系,我去省城发展。”
  郑海的表态倒真是出乎周诗万的意料,没想到郑海对拉拢潘荣的反应这么强烈。周诗万沉吟着,寻思如何才能劝郑海留下来,眼下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啊。周诗万的这一番心思,没想到倒被郑海这个粗人看穿了,郑海抢先说道:“万哥,你也别劝了。我叔叔在省城管农贸市场这一块,只要他肯照应我,我一定能干起来的。”眼看郑海去意已决,周诗万也就打消了留他的念头,转念一想,如果郑海去省城真能独挡一面,将来再联起手来互相照应,也未必就不是件好事。想通了这一层,周诗万端起酒杯豪爽地说:“也好。你我兄弟各自发展,我们一定能干成一番事业的!来,干一杯!”
  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很快都有些醉了。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俩,旁边的服务员早有些不耐烦了。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梅莉看看两人还没喝够,就亲自走到周诗万的桌前问道:“怎么样周老板,喝得还满意吗?”
  梅莉这一问,周诗万倒还正常;可郑海却抬起一双色迷迷的醉眼脾睨着梅莉,进而借酒撤疯地调戏起梅莉来:“梅小姐,我看你和我大哥很般配嘛!怎么样,你要是答应嫁给我大哥,我把这瓶都干了!”
  梅莉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她只是职业化地应了句:“郑老板真喜欢开玩笑……”
  可郑海却不吃这套,喷着酒气大声说:“我从来不开玩笑!我也没醉!今天你要是答应,我就叫你一声嫂子;你要是不答应……”
  梅莉仍是淡淡地说:“大哥,不开玩笑了,咱们干了这杯就结束了,服务员还等着回家呢。”
  郑海怒道:“回他妈什么家?我大哥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要是给脸不要脸,我就划了你让你永远也嫁不出去!”说着把啤酒瓶子砸碎了指向梅莉。
  梅莉只好向周诗万求助:“周总,你的朋友太过分了!”
  周诗万喝止郑海:“小海,别胡来!”
  可郑海连周诗万的话也不听,一把揪住梅莉的头发吼道:“答不答应?”
  梅莉尖叫起来:“你放手啊你!”
  梅莉越是挣脱,郑海越是来劲,连周诗万也拉不开,正闹得不可开交间,萧文出现了,他一把擒住郑海喝道:“别动!”周诗万和郑海愣了,明白自己又闯了祸。萧文解铐子要铐郑海时,没想到梅莉倒替郑海开脱说只是客人喝多了胡闹,又没出什么事,让萧文放了郑海。萧文愣了,不明白梅莉怎么会这样说。周诗万、郑海看出萧文、梅莉之间的微妙趁机溜了。等两人一走,梅莉恨恨地对萧文说:“我的事不要你管!”
  萧文急了:“这不是你的私事,这是公共场所。”
  梅莉瞪了萧文一眼,转身就走。
  萧文喊道:“你等等!”
  梅莉不理他,转身走了出去,江洲宾馆的天台上,梅莉望着江洲的夜景,长叹了一声。夜色就像梅莉此刻的心情,浓得化不开。
  萧文走到梅莉的身边,柔声说:“我知道那天我的话伤害了你,可我说的是实话呀!——我太想当警察了……”
  梅莉以一种冷漠的语气说道:“那就当你的警察去吧,还来找我干什么!”
  “可警察也需要家庭……”
  “要家庭干什么?制造悲剧呀?”
  “我就是怕这个,那天才让你想清楚嘛!我不想放弃我的职业,也不想放弃你。我是不是有些自私?”
  “你知道就好!”说着,梅莉想走,萧文伸手一把抱住她,梅莉惊叫:“你干什么?”
  “我要你嫁给我。”说着萧文亲了梅莉一下。
  梅莉推着萧文又赌气又撒娇似地说:“警察就可以不讲理啊?”
  萧文喃喃地答道:“可以,在追捕罪犯和追求爱情的时候。”
  萧文和梅莉又一次和解了。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梅莉的脾气很任性也很倔,老是跟萧文闹别扭,可萧文就是没法和她真的生气。也不全是因为萧文有意识地想让着她,可能在萧文心里总觉得梅莉挺不容易的,梅莉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平时她除了要照顾自己的生活外,还要花费精力照管弟弟梅英;再说,梅莉干的这行又是服务行业,像刚才郑海闹酒那样的事几乎天天都会遇到,梅莉在外人面前忍了多少闲气啊,萧文真心希望自己和梅莉将来的家,对梅莉来说是真正的避风港,而梅莉对自己的信任就在于,她可以把自己的真实性情袒露出来。萧文想使梅莉永远的保持快乐,因为他实在很喜欢看梅莉笑起来的样子。
  其实萧文的心梅莉又何尝不明白,可即使每个女孩都会设计自己未来的婚姻生活,大概也不会有多少人希望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个出生入死的刑警。从梅莉认识萧文的那一天起,梅莉就了解了刑警这份职业的重要,同时也领略到了它的危险。一想到在日后的婚姻生活里,每次萧文出去办案时自己的那份担惊受怕的心情,梅莉就感到深深的恐惧。她真的不明白萧文,为什么就非得干警察不可呢?梅莉百思不得其解,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常常钻进了牛角尖,犯了一个女人最容易犯的错误,那就是得出了唯一的一个结论——萧文对自己的爱还不够深。因为梅莉也像大多数浪漫的女人一样,憧憬那种男人会因爱而做出牺牲的感情方式,这不仅是一种理想,还往往最终成了某种尺度,以此来衡量他是爱、还是不爱、或者爱得不深。
  尽管两人又一次和解了,也同时在真心地考虑着结婚,但两人对于共同的未来仍然没有十分的把握。
  第二天,萧文从外面开车回警局时,发现周诗万和郑海等在大门旁。看见萧文,周诗万急忙拉着郑海凑上前打招呼,萧文愣了一下问他们有什么事,周诗万说郑海昨晚确实喝醉了,多有冒犯,两人专程前来请求萧文原谅,还说郑海想办桌酒席给萧文赔罪。萧文当即严肃地拒绝了。
  郑海却突然跪下说:“萧大哥,你要不答应,小弟就不起来!”
  萧文厉声说:“胡闹!诗万,你我多年邻居,我是个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更何况我现在还是个警察!”
  眼看着闹僵了,郑海跪在那里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周诗万脸上也红一阵白一阵得的很是尴尬,正巧常闯走过来见了说:“让他跪着吧!萧队,你进去吧,让他给我跪着——上次就是为了救这两个家伙,我差点被人砍死!”
  周诗万看了常闯一眼,把郑海拉起来自己下了台阶,说:“小海,我说萧大哥不喜欢这套嘛,你还不信,现在怎么样?好了萧大哥,你只要原谅了小海,我心里也就踏实了,萧大哥,有空到我公司坐坐!”说完带着郑海悻悻地走了。
  其实周诗万此举不外乎就是想拉拢萧文。昨天郑海闹酒碰见萧文以后,周诗万前前后后想来想去,觉得现在得罪萧文太不是时候,深怕萧文因自己女朋友被欺负而怀恨在心,为今后做事埋下隐患。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及时取得萧文的原谅。再者,萧文和周诗万本是邻居,从小就认识,周诗万想如果能借机接近拉拢萧文,岂不是把坏事变为好事了吗?于是,他跟郑海商量后,演出了上面的那一幕。但萧文一派义正词严,全然不给周诗万这老邻居面子,不禁令周诗万心生恨意。看来和萧文打成一片是不太可能了,周诗万于是决定加紧拉拢潘荣的工作,只要控制了副局长潘荣,还怕制不住萧文这个小小的刑警队长吗?
  正好这天潘誉对周诗万说:“办公室主任我不干了,你让我干点一般工作吧。”
  周诗万问:“怎么了?”
  潘誉委屈地说:“我哥把我骂了一顿,说我进公司是借了他的光,非让我辞了不可。我嫂子说了他一顿,他才同意我留在公司,但坚决不让我管事。”
  周诗万沉吟了一下,看来潘荣对自己还是有所防范的,但是只要潘誉在江南公司呆住了,就要叫你潘荣防不胜防,周诗万在心里冷冷地一笑,表面上,他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对潘誉说:“哦,大哥说得对,我们做事欠考虑,确实太招摇了。这样吧,就按你大哥的意思办。”
  周诗万的痛快反倒让潘誉吃了一惊,难道说刚到手的工作就因为大哥的一句话就飞了不成,潘誉嘴张着,愣楞地看着周诗万。
  周诗万满脸堆笑,从写字台后走出,亲热地半搂住潘誉说:“别急。咱们公司跟人家不一样,有正式编制,还有非正式编制。那个办公室主任你也别当了,事情又多又烦人,我给你算非正式编制吧,工资比现在多一倍,你平时不用上班,有事我找你。你看怎么样?”
  潘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可转念一想,周诗万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优厚了,好像毕竟不太正常,周诗万到底想让自己干什么呢?潘誉这么一想,脸上也就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周诗万看穿了潘誉的心思,故作认真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同学聚会你帮着召集一下啦、有些不便让公司职员知道的事你去处理一下啦,很简单。”
  潘誉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解释道:“我是说,我不干什么活,拿那么多钱,不合适吧?”
  周诗万笑了:“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是这个公司的法人代表,上面没别的领导,也没纪委来查我,我说合适就合适。”
  潘誉感激地看着周诗万,突然深深地鞠了一躬,嘴里说着:“谢谢万哥!”
  周诗万扶起潘誉,满意地看着他推心置腹般地说:“谁让咱们从小就是好兄弟呢!”
  这样,潘誉从此平白无故地从江南公司领取一笔优厚的月薪。潘誉穷惯了,他哪里知道,钱没有白挣的,而这其中的代价,将由他自己和潘荣来共同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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