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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里八号楼，在一个礼拜之内死去俩人的现实，引起一些局外人的恐惧和联想，尤其琦一，不由自主地全身心投入到这场死亡的阴影中去，产生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她一会儿觉得这是一场情杀，一会儿又觉得是一场图财害命的谋杀，但又觉得这些都不是，是什么事情促使艾非儿去自杀，是什么东西激活了艾非儿血液里潜藏的自杀信号？是琦一在艾非儿死后，想得最多的事情，因此她对艾非儿的死因，内心疑云密布。 艾非儿生前与琦一住在一幢楼里——平安里八号。琦一与艾非儿生前曾有过一段讳莫如深的秘密，是任何外人无法知道的，她们之间的秘密是否与艾非儿的死亡有关，这是一切局外人不可知的，这样就使得艾非儿的死亡变得纷纭复杂，诡谲迷离。 死去的两个人当中，另一位是男的，据说是一名电影演员，他生前曾对人说他是电影演员，可人们根据他的形象怎么也回忆不起他在哪部影片中担当过什么角色，他死后，就更没人去查证了。 因为艾非儿与这名男演员同死在一个礼拜之内，人们一度猜测，艾非儿与这名电影演员有关。经公安局查证，这位演员的死与艾非儿的死毫无关联，惟一有点联系的就是，他们同死于平安里八号楼，艾非儿死于礼拜一，电影演员死于礼拜六，而且两个人都属自杀，不同的是艾非儿跳楼，男演员上吊。 从艾非儿和男演员的自杀形式上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既古老又传统，承袭了中国几千年流传下来的自杀习惯，而从内容上看，就显得十分复杂，显得扑朔迷离，有着很浓郁的神秘色彩。 据许多人回忆，艾非儿死的这一天，太阳特别明亮，天空特别蓝，空中飘浮着少有的纯净的白云。 琦一这天上班去，也觉得这一天从开始就很特别。 那天早晨，琦一走出大门时，意外地仰头望了一眼睛朗朗的天空，对着天空长吁一口气，她的确感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异样气味，使她突然感到不安和压抑。 琦一说不清楚为什么，因为她无法从老天爷设计的假象中走出来。 当时第十二层楼上的小龙正在放飞鸽子，一群灰白相间的鸽子像一群精灵在楼的顶端一闪而逝，一连串的鸽笛在空中清脆悠扬地响起。 小龙头冲下看一眼，看见琦一站在接下，就大声问，上班去？ 琦一的情绪正追随鸽子而去，正处于一种怔忡状态，对小龙的喊叫，感到似是而非。 琦一冲小龙挥挥手，便转身走去。 其实就在琦一转身之际，艾非儿已经站在了十一楼她家的阳台上。艾非儿目送着琦一，当琦一的身影慢慢融进这座城市的时候，艾非儿从十一楼的阳台跳下去了。据后来人们回忆，艾非儿在目送琦一走远之后，她返身回到屋里去了，越北在她进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出来过，也是站在阳台上朝远处望，然后越北进去了。 琦一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的、因为此时到处都是存在的阳光，迷惑的阳光使她义无返顾地朝前走，使她无法知道，艾非儿观望的人世间最后一片风景，就是她匆匆行走在阳光下的身影。 琦一知道艾非儿死去的事，已经是天黑时分，看完两部影片，从电影院里出来，比平时下班略晚一些地走进通往平安里八号楼方向的一条悠长的巷道，从巷子走出来，立于楼下的时候，琦一所产生的第一个感觉是今天的平安里八号楼出事了。 楼底下不同寻常的人影纵横交错，把刚降临的黑夜弄得七零八碎，琦一顿时就从这七零八碎的气氛中，重温了早晨弥漫在空气中的异样气味。这时她才感到从早晨所留下的不安和压抑以及中午的突然紧张和心跳，乃至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反常神态，都契合了这场暗藏在冥冥之中的不可逆转的灾难，那种失魂落魄的幻灭感仍然一成不变地弥漫在心里。 琦一走近人影，也伸长头颈随着人影朝楼的顶端张望，除了家家户户的窗口呈现的各色灯光之外，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琦一仍然觉得这幢楼出事了。 由于光线过分黯淡，小龙站在琦一面前时，琦一竟一时认不出他来，小龙开口说话，琦一才知道是小龙，而且小龙的面目十分模糊。 小龙的语调更是让琦一感到模糊不清，小龙说，她跳下来的时候，简直是太美了，你见过空中飞人吗？ 琦一的心被冷冷地抽了一下，她从小龙的话语中印证了自己在一天中所产生的心理混乱迹象和预感。 琦一突然感到心脏在向外大量地释放血液，使她感到全身都充满了热血，浑身被烫得疼痛难忍。 小龙将面孔凑近她，她看清了小龙脸上几乎迷乱的神情。 小龙说，艾非儿死了，从楼上跳下来，就在那里。 小龙伸长胳膊指着一处光线幽暗的地方，由于光线幽暗，那个地方是一种菱形的阴影状。 琦一看着那一处阴影，艾非儿三天前的模样在琦一的大脑中凸现出来，怎么也不能消失。 琦一在三天前的晚上，看见艾非儿站在那片菱形的阴影里，对琦一说，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艾非儿说话的时候，略带几分羞涩的笑。 站在幽暗中的艾非儿是一帧意味深长的黑白照片，她安静，神秘，像被复制的照片一般一动不动。 琦一望着艾非儿，心灵在那一瞬间有了震动，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突然而至的震动意味着什么。 艾非儿站在琦一对面，脸色很白，白得十分虚幻，像浮在空气中的月光。这种神奇的美，那天晚上就附着在艾非儿的脸上。 琦一当时的感觉整个被艾非儿所呈现出来的神奇的美给扭曲了，她无法使自己的情绪在短时间里平静和正常起来，她觉得艾非儿所呈现出来的东西太不真实，连同她说话的语气。但是，琦一明显而彻底地感觉到了这个女人身上所特有的气质和独特的气韵，像一根无形的吸管，在吸引着她，使她身不由己地被连根拔起，连同她的思维感觉和肉体统统被这个女人吸走了。 琦一在离开这个女人的时候，深刻地感到了自己的魂飞魄散。 小龙说，像一片风筝，迅速地往下坠，那种声音太特别，像什么……，我真的说不出来。 琦一说，她穿的什么衣服？ 小龙说，粉红色的长裙，飘飘洒洒，那种美啊……！ 许多人都清楚地听到了艾非儿坠地时的那一声响，那是一种很沉闷的声音，谁也无法摹仿出来，那是肉体与灵魂分手时的声音，往往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琦一走进艾非儿曾站过的菱形阴影里，朝上望，此时艾非儿家的阳台上有微弱的灯光映出，琦一望着那片灯光，脑子里不断地幻映出艾非凡拖着粉红色长裙朝下纷飞的样子来。她突然想起，今天晚上在过马路之前，看到的那个像艾非儿的女人，穿着一件幽蓝色的衫裙，她不记得艾非儿是否曾经有过这么一件幽蓝色的衫裙，但是那个穿着蓝色衫裙的女人的出现和失去都给她留下极深的印象。 琦一深吸一口气，她立刻从压抑的空气中捕捉到一丝属于艾非儿身上的香气。琦一的心颤栗了，她感到了艾非儿的存在。那天晚上艾非儿站在琦一的对面，这种香气就从艾非儿身上散发开传递给琦一，琦一突然感到自己很迷恋这种香气，它唤起了自己体内许多沉睡的东西，琦一面对艾非儿感到很惊慌。琦一在慌乱中努力想去确定这种香气与什么牌的香水相同，可是她无法确定，她觉得这绝对出自一个好女人的体内，不是很多女人所能有的。 琦一怎么也不会知道这种香气已经贯穿着艾非儿的死亡。 琦一站在阴影里，看着人影从楼底散尽，直到全身的热气被阴影吸光，如同一根冰柱立在那里。 琦一的丈夫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悄没声息地望着琦一，像一位牧师。 琦一发现丈夫望着她时，惊吓了一跳，发愣地望着走近她的丈夫，说，你一直这么望着我？你望着我干什么？那天晚上你也这么望着我和艾非儿！ 琦一有莫名其妙的愤怒从心里涌出。 琦一的丈夫说，好在你没看见，太惨了，七零八碎的，整个五官碎了…… 琦一望着丈夫模糊的面孔发愣，绞尽脑汁地思索了一阵，琦一几乎用悲泣的声调对丈夫说，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难道你就没见到别的吗？ 琦一上气不接下气，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琦一的丈夫吃惊地望着琦一，说，我就看到这些，然后警车把她拉走了…… 琦一说，你难道就没看见别的什么吗？ 琦一的丈夫很奇怪，就糊涂了，说，你怎么啦？回家吧。 琦一走出阴影，默然地随丈夫走到电梯口，站了一会儿，电梯没下来，琦一转身走进楼梯口的门，朝楼上爬去。 琦一的丈夫站在门口犹豫片刻，也跟着琦一朝楼上走。 琦一和丈夫住在五楼。 艾非儿的自杀简直就像一团浓重的迷雾笼罩在平安里八号楼的上空，化都化不开。至少琦一的感觉是这样的。 可是一个礼拜之后，艾非儿的自杀案子就了结了。经公安局的鉴定，艾非凡属精神分裂，导致跳楼自杀。 琦一说，就这么简单？ 琦一的丈夫说，不就这么简单，我一直认为艾非儿神经不正常，比如说她经常深更半夜站在楼底下往上望，一望就一个来钟头，我几次回家晚都在楼下碰见她，怪吓人的。 琦一对丈夫的说法张口结舌，她真没想到丈夫会说这些。 据艾非儿的丈夫越北对公安局的人说，艾非儿跳楼之前表现得非常平静，先认真地洗澡换新衣服，然后着意打扮。她丈夫越北以为她要出门约会。他看见她走到阳台上，朝楼下张望，就在他转首之际，艾非儿就不见了，等他意识到时，艾非儿坠地时的那一声响，已经让许多人听到了。 越北说，艾非儿在一个月前就很不正常，经常站在阳台上望着楼下，说，越北你看，有一个人正在往上爬。越北说，我以为是真的，走到阳台上朝下看，根本没人往上爬。越北说，有时她半夜惊醒，便叫嚷着说屋里有陌生人。 越北很悲痛，说，我真没想到她会跳下去，真的没想到，她这么爱美…… 越北对公安局的人说的话，第二天在楼梯口碰到琦一时也对琦一说了一遍。 琦一望着越北憔悴的面孔，不知该说什么好，默然片刻之后，说，精神分裂，就是人们常说的疯子，也就是说艾非儿疯了。 琦一停顿一会儿，把目光转向远处，说，疯子看到的是彼岸，而我们只能看到此岸。 越北脸色苍白地望着琦一。 琦一冲越北摆摆头，轻声说，艾非儿在彼岸看到了什么呢？ 越北呆怔地望着琦一，直到琦一走开，消失，越北才挪动身子，从原地走开。 ------------------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shuku.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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