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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月X日 在同学们的种种猜测声中,新老师来了。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楠,从今天起和大家一起学习语文。” 江老师并不像其他老师那样,初次见面必定是,点名认人。江老师讲了一个谜语给我们做见面礼: “世界上有一个奇怪的银行,它给每个人都开了个账户,每天都往大家的账户上存入同样数目的资金,令你当天用完,不准把余额记账。不准预支和超支。如果用不完第二天就自行作废。请问,这个银行每天给我们存入的到底是什么?” 原来。这竟是时间!!江老师还说:“设想一个人的寿命为65年。其中睡觉就占了20年,其中成长又需10多年,想想人的一生真正拥有的时间有多少?你们最大的资本就是你们的年龄。珍惜青春!珍惜时间!这是我对你们的全部希望!” 这话真叫人激动不已。我对江老师一下子有了好感。 后来,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余发赶写上周的日记作业。江老师发现后却让我们以后不必交了。 他说:“你们交上来的日记大多数是为了应付老师,真话不说,假话连篇,不写还好。我希望你们自觉记日记。写下自己对生活的真实感受和认识,体验到的欢乐和悲伤。而这些东西属于个人隐私,我哪有权收来评阅!” 这话真说到我心坎上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能像以前那样在妈妈面前畅所欲言了,就喜欢独处,希望无论在家里还是自己的头脑里,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我总爱一人想许多事。我是一个爱幻想的女孩,想得多了,便会有记下来的欲望。日本有位作家说“文学是苦闷的象征”。我觉得有道理。一个作家,有时候他的痛苦也是他的财富。其实,无论我情绪如何,我都会记日记,就像对一个最最知心的密友交谈。在这位朋友面前,我毫不羞怯地敞开心扉,告诉她一个女孩子的迷惘、困惑、快乐和愉悦。高兴时我会一气写下许多,不得意处就寥寥几笔。当然,这些内容只记在自己的日记本上,交给老师的那本,只是写写读书心得什么的。 我妈的观点就和我不一样,别看她是个编辑,还主持个“知心大姐”的栏目,可她却说,记日记是小女孩常玩的游戏。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能写出什么,尽是些没出息的悄悄话,没什么价值。而且说自己年轻时也写过,现在再看看,只看了十几页就看不下去,全是些无病呻吟的句子。 妈妈如果听到江老师这番话,作何感想?江老师就是不同于别的老师。我总觉得他像一个人,一个遥远又亲近的人。看我想到哪儿去了,总之。我对江老师特别有好感。 隔壁家的小贝贝又在拉小提琴了。难听的锯木声还夹杂着她妈妈的斥骂声,“你怎么这么笨!我们为你学琴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再不好好练。看我不打死你!”之后就是小贝贝的哭声。琴声、骂声、哭声已是必然的合奏了。 夕阳满怀羞涩地亲吻着大地,将万物染成黄金色。最后一道铃声响过之后,各班学生从门口一泄而出,涌向各条街头巷尾、各间时髦店屋。“佐丹奴”、“百佳”、“环字”、“国贸”、“麦当劳”都不乏他们的身影。他们熟稔地挑选着最爱吃的进口零食,购买各种昂贵的名牌货,一会儿小声嘀咕某歌星来深举办演唱会的消息,一会儿高声评论中英关系。一会儿又咬牙切齿地咒骂一遍该死的课本和没完没了的考试。 他们像一群刚放出来的鸽子,叽叽咕咕闹腾着。 “走,今天我埋单(付钱),上翡翠咖啡屋。”余发一边招手一边说。 “什么事,那么开心?”有人逗他。 “日记不用写不用交了,你说这次是不是发达了!” “行,我们都去,不吃白不吃!”王笑天说。 萧遥问陈明:“你去吗?” “不,我有点事,不去了。”瘦高个拽了拽书包。朝另一方向走去。 “哼。窜得他!”余发冲着陈明背后撇撇嘴。广东人用“窜”来形容一个人的高傲和神气。余发和不少学生一样,瞧不起成绩特别好的学生,认为他们只是背书匠。 翡翠咖啡屋不大但很幽雅。灰白色调,是近年来的流行色。柚木地板泛着光亮,映得出人影来。看得出来老板在装修上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他用一面十分大的镜子弥补了空间的窄小。 余发他们找了一个靠墙地方坐下。尽管他们知道老师是绝对不会上这地方来的,但是因为带着书包,中学生的标志简直等于刻在额上,他们觉得还是不要大肆张扬为好。 刘夏专注地欣赏着枝形吊灯,上头的水晶石实在太漂亮了,折射出的色彩真是难描难绘。“这一定是正宗奥地利水晶。”刘夏估摸着。她觉得坐在这种地方就是一种享受。一种满足。 突然镜子里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爸爸。”刘夏险些叫了出来。爸爸携着个女人往雅座那边走去,那人不是妈妈,是任娜。刘夏有点害怕了。爸爸昨天说今天有应酬。应酬到这来了。 刘夏的爸爸是个音乐指挥,刘夏的名字就是爸爸起的。念小学的时候,经常有同学对着她喊“刘夏(留下)夏刘(下流)”。刘夏就哭着跑回去告诉爸爸。爸爸说,这个名字多艺术,刘是爸爸的姓,夏是妈妈的姓,留下美好的回忆,多好的名字,过耳不忘。 曾几何时,爸爸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刘夏隐隐约约觉察到形势不妙。来深圳不久,父母的矛盾越来越大。妈妈说爸爸是“经不起‘糖衣炮弹’袭击,腐化了”。刘夏念初中的时候。爸爸就打算离婚。刘夏给姑姑写了一封信,声称:父母如果离婚,她就跳楼。这以后家里倒是平静了很长时间。再后来爸爸出名了,又被另一家剧团聘去当兼职指挥。爸爸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一个月都不回去一次。妈妈很紧张。叫刘夏到剧团看看。爸爸究竟在干些什么,到底和什么人在一起。 刘夏敏感地预料到什么,带着一种使命感去了剧团。看见爸爸和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在一起。婚外恋对刘夏这代孩子来说已不再陌生,只是刘夏印象中的第三者都是浓妆艳抹血红大口叼支烟的性感女人,可这个女人不是。爸爸看见她,很不自然:“刘夏,你坐会儿,我去给你们买点饮料。” 爸爸走了。剩下那女人和刘夏。 “刘夏,上初三了吧,马上要考高中了,功课一定很紧吧!” “你怎么知道?” “我是中央情报局的。我还知道刘夏拉一手好小提琴,刘夏将来想当艺术家。” “知道得够多了,可我不认识你呀!” “现在咱们不就认识了。我和你爸爸是一个单位的,是舞蹈演员,叫任娜,你就叫我任姨吧。” “哪有这么年青的阿姨。上次。有个小孩管我妈叫奶奶。我妈不知多不高兴,你却愿意老,真逗。” 两个人都笑了。 “我想你还是叫我任姨。我听了顺耳。” “成。任姨。”刘夏甜甜地叫了声。她觉得任娜不错。活泼、热情、有个性,和妈妈一点也不一样。任娜衣服穿得也好,简单而大方,不俗不艳,头发只是随便用丝带一束,全身散发出青春的活力。 “我走了。” “你有什么事吗?” “刚才有,现在没有了。”刘夏说,“我挺喜欢你的。” “真的?” “真的。” 回家什么也没说。妈妈问她:“你爸有没有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没有。”当刘夏回答“没有”时并不是有意替爸爸打掩护,只是她没有将任娜归到“别的女人”的行列。她反怪妈妈多心。” 妈妈不相信,终于,在一个地方堵截到了爸爸和任娜。以后,家里就像埋了地雷,一不小心就踩爆。妈妈还叫舅舅教训了爸爸一顿。尽管这样,爸爸妈妈谁也不敢提“离婚”二字。 同学们已经从新老师的到来谈到香港新机场的兴建。 “刘夏。上去唱一首。”有人提议。 刘夏很有音乐天赋,大概是承继了爸爸的基因。小学的时候她是全校有名的“金嗓子”,无论参加全市中小学生什么样的汇演,她的演唱准是压轴戏;小提琴也拉得好。当初,爸爸要求刘夏每天练一个半小时,那可真难熬,简直是受罪。那四根弦枯燥无味,她真恨,世界上为什么有小提琴这种玩意儿。小提琴一搁上肩膀,她就望着钟表发愁,真想把它调快一些。现在想练琴了,功课又压得喘不过气了,根本没时间玩它。人真怪,总干一些不想干的事,真想干的事却不能干;不能干,心里就越想干,于是什么莫札特,肖邦,舒曼,威尔第整天挂在嘴边,班上的女生都说她爱炫耀、爱吹。 “刘夏。唱一首吧!” 时下正风靡卡拉OK,刘夏也很愿意在同学面前亮一手,可是今天……刘夏没想到那个让自己叫“任姨”的女人正是把爸爸抢走的“坏女人”。 “刘夏,怕什么?”王笑天说。 就是,怕什么!刘夏站了起来,上台唱。气气他们! 对,唱潘美辰的《我想有个家》:“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太大的地方……” 感人至深,在众人的掌声中,刘夏分明感受到爸爸和任娜的复杂而又尴尬的目光。 制造尴尬后悄然离去,这种作法是聪明还是愚蠢,刘夏没有细想。不过她唱完歌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那里。 “刘夏,其实我也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王笑天跟了上来。 “你不要以为自己很聪明。”刘夏瞪着眼对王笑天吼道,“看到什么了,同事之间出来喝杯咖啡很正常的事,大惊小怪,封建佬!” 刘夏一下子矛盾了起来,自己是爱还是恨?模糊不清。对于任娜,是讨厌、嫉妒还是喜欢呢? “对不起。”刘夏耸耸肩,“烦透了!” 柳清在马路对面,看见刘夏和王笑天,本想打声招呼,嘴巴张了张,竟没喊出声,也就作罢。 现在的中学生开Party已成风气,经常是一帮人到一个同学家里做饭,或到一个公园玩,或到一个餐厅什么的开大食会。这种事,高一(4)班有两个同学一般是不参加的,一个是陈明,另一个就是柳清。如果说陈明是最不愿意理人的,那么柳清则是最没有人理的,像今天这样,几个同学出来吃东西,没有人想到去叫柳清。 柳清知道同学们在背后叫她“E·T”,她很伤心,却又阿Q精神得很:“ET是EnglishTeacher(英语老师)的首字母缩写。谁叫我英语好呢?”她想方设法去接近别人,结果总是适得其反。有一次,大家在一起聊天,一个同学打了个谜语,出了个问题:“有4只母鸡,一只叫‘WO’一只叫‘WO’,一只叫‘WO’,一只叫‘WO’,有一个蛋,不是‘WO’下的,不是‘WO’下的,也不是‘WO’下的,那是哪一只母鸡下的?”这个问题一说完,立刻有人大笑起来。这位同学就问柳清:“你猜猜是哪只母鸡下的?柳清。”柳清知道一说出答案,便会笑声四起、可是为了亲近大家,她还是舍弃女孩子的尊严,装傻地说:“不就是WO(我)下的吗y?”柳清一说完,果然立刻哄堂大笑。 “哈哈,柳清还会下蛋!” “嘘——嘘——” 柳清原本是想调和一下气氛,也想让大家开心。没想到,情况更糟了,她被人家看成了笑料,更没人愿意和她玩了。这件事在以后许多场合还被人提起来,柳情不知如何是好,她觉得与人相处是非常困难的。 柳清家姐妹三个。大姐柳叶嫁到香港,父母乐开花;二姐柳眉嫁到澳大利亚,父母逢人夸;到了老三柳清,父母对她指望更高,恨不得她能嫁到天上去。成天说:“别的学不好没关系,英语要学好,找老公要找好。”遗憾的是,柳清没有姐姐们的姿色,当然也就没有姐姐们的“福气。柳清长得矮,而且胖。这是女孩子最忌讳的。但是她却有一个很好听、琼瑶味十足的名字:柳清。初时,不少人以为定是个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的女孩儿。见面后可就大失所望了。 柳清自己也很苦恼。这么胖怎么办呢?她想节食。可是肥人喝水都长肉。初中时,柳清听人家说,跑步能减肥,于是跑了三个月。原以为跑步的都是一些胖子,没想到,路上跑步的都是一些“条很顺”的人,用柳清的话说。是一些很“玉”的人,真是好了还想好。柳清觉得跟她们在一块很寒酸,便不跑了。没想到这么一停又长了2斤,以至体检称体重的时候,柳清格外谦让,最后一个称,不称不知道,一称吓一跳:120斤。柳清忙拉住班主任:“绝对保密!” 体育课到了高一,是分班上的,有排球班、篮球班、艺体班。柳清很想进艺体班,可是不好意思报名,怕被同学笑话。只好报了篮球。 她对篮球毫无兴趣,她不明白那么多个人同抢一个球到底有啥乐趣,她更不习惯在观众的唏嘘声中去抢一个意义不大的球。没有拍档把球传给她,她也从没有投过一次篮。她仅仅是跟着大家跑来跑去。她觉得她在那激烈的赛场上的样子很狼狈。而最狼狈的还数比赛分队那一会儿.没有伙伴愿意要她。双方队长几个回合“锤子剪刀布”,赢家先选队员。这时柳清心里特别沉重。因为“锤子剪刀布”的输赢仅仅意味可不可以不要柳清加入本队。最后,输队的队长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冲柳清点点头,意思是叫她过来,同时队长还要加个撇嘴的动作。这个动作让本来就伤心的柳清更加沮丧。 柳清极陶醉于艺体班的训练。她偷偷地跑去看艺体班上课。艺体班的女孩儿们穿着紧身的体操服.在婉转缠绵的乐曲中,那举手投足间都流淌着校园女生那种特有的纯净、柔美的青春气息。柳清看着看着,自己仿佛也成了其中一员…… 柳清没有朋友。 柳清原来和刘夏还不错,常在一起。后来有一次,刘夏到合唱队排练,柳清在外面等,六点了,刘夏才出来,柳清不耐烦说了旬:“烦死了,这么晚。”刘夏顶了句:“我又没叫你等我。”说完,和合唱队的人一起走了。柳清觉得好委屈,想想刘夏这个人大醒目了。自己和她在一起,简直成了参照物。于是。跟刘夏的关系也就淡了。 柳清渴望有个朋友。她觉得身边的同学,要么是自成一堆一伙的。要么就是她也不想理的人。有时候虽然大家在一起,可都只能算朋友的朋友。“我是一只孤独的小乌。”柳清曾这样写过。 柳清很羡慕刘夏,她长得那么漂亮,琴拉得好,歌也唱得好,许多男孩子都喜欢她;要不像欣然那样也行,同学和老师都挺喜欢她的。她人缘好,成绩又好,性格也好……自己没用了,什么都不行,要才没才,要貌没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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