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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辆孤零零的小汽车跟在灵车后面开往墓地时,她默默地坐在海生身旁。下葬没花多少时间,仪式简单。然后她们就回了家。 福利救济会在等待着他们。他们不在时帮助照看那和的兰凤的母亲和他们告辞,回楼上去了。送救济金来的那个年轻人和另一个较年长的妇女很关心他们能否照料好那孩子。 丽佳想使他们相信,一切都没有问题。她白天在家,晚上上班时海生在家。他们答应先维持现状,直到秋天学校开学,丽佳不得不去上学为止。 她在舞厅入口处停留了片刻。她奇怪地发现,尽管发生了这么大的,这舞厅却依然如故。那些廉价的金银线装饰、昏暗的蓝然灯光,乱了节拍的懒洋洋的乐曲声——一切都没有变。 舞厅保镖朝她走过来。他那猩猩般呆板的面孔看不出一丝表情。“星爷想见你。”他说,用拇指朝办公室的方向晃了晃。 她没答理他,径直穿过舞厅。她敲了敲门。 屋里传出星爷的声音:“进来。” 她推开门。他正坐在办公桌旁边,面前摊开着一些纸。她踌躇片刻,看到他抬头望她,才走进屋,把门关上,站到他桌子前面。 “你要见我吗?”她木然问道。 他点点头,“你先坐下,让我把这个看完。” 她在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眼睛注视着他。他的脸神情冷峻,使他的眼睛更显得冷酷。他的方下巴坚实,可他的嘴唇,虽然很薄,却几乎给人一种奇特的温文尔雅的感觉。 他终于抬起头来。“我为你母亲的事难过,丽佳。”他柔声说道。 她垂下眼皮望着自己的双手。“谢谢。”她说,感到喉咙发埂。即使现在,一提到此事仍使她难过不已。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福利救济部曾来过一位调查官员。部里想了解你在这里的工作情况。” 她脸上突然露出惊慌的神情。她疑惑地注视着他。 他坦然一笑,“你别害怕。我对他说你是这里的出纳员。” 她重又抬头望着双手。她险些声音都变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星爷。” 他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几页纸。“你过去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年龄,丽佳?”他突然问道。 “如果告诉了您,您还能让我在这里工作吗?”她反问道。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想不能。” “所以没有告诉你,”她回答,“再说,您从来也没问过我。” 她凄然一笑,“我是个大人了。” 他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她身旁。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回忆志自己的青年时代,他那时生活过的地方和丽佳的极为相似。“我想是的。”他说。 她反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那么我能回来工作吗,星爷?” “可以,”他回答说,“但要留心些。一旦有麻烦或出了什么事,要赶紧设法脱身。干万不能在这儿被人抓住把柄,否则就会吊销我们的执照。” “我会小心的,星爷,”她边说边站起身来,“我保证。” 他为她打开门,她在门口停了一下,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太感谢您了,星爷,”她低声说,嗓音沙哑,“您待我这么好,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站立在门口,望着她走向更衣室。他纳闷地晃晃头。尽管现在他知道了,他仍感到难以相信,还不足16岁。不管怎么说,有些广东人就是成熟得早。他暗自一笑,把门关上,回到办公桌会。 年龄从来对她就无足轻重。眼下她已具备所需要的聪明才智。她具有男人的眼光。大多数女人毕生都是凭第六感官处世,而又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推开门,走进厨房。她继父正在读一份摊开在桌上的报纸。他抬头望了望她。 “那孩子怎么样?”她问。 “挺好,”他生硬地答道,“晚上睡得很香。”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朝小床望了一眼。海生睡得很安稳,小拇指含在嘴角里。她轻轻地把他的手指从嘴里拔出来。铁然间,她感觉到继父凝视的目光,她突然转过身去。 他正站在她的屋门口,瞅着她。他的脸突然红了。 “你要干什么?”她问。 他干咳了一声。“没事。”他回答说,又走回厨房。 她脱下外衣和有背带的衬衣,套上一件浴衣,走进厨房,拧开水池里的龙头。 海生坐在椅子上,看着她。“那个叫肥仔的小伙子,”他小心翼翼地问,“是他送你回来的吗?” “是他。”她答道,用力地用肥皂和水搓洗着脸。 “他喜欢你,嗯?” “我想是的。”她边洗边回答。 “你上来之前,要楼下和他呆了不少时间吧?”他诡谲地问。 她冷漠地转向他,“你想打听什么?” 他不敢迎视她的目光,低头看着桌面,“不想打听什么。” “那就别多管闲事。”她说,穿过房间走进门厅。 当她再次回到厨房来时,他正等在门口。他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她抬头眯缝着眼睛瞅着他的脸,缄默不语。 “你是个很可爱的姑娘,丽佳。”他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她仍没有吭声。 “也许某个时候,你能象待他那样对我好些,”他笨拙地说,“这样大家便能相安无事,嗯?” 她甩开他的手。她太累了,连生气的气力也没有。她的声音迟钝而又平淡。“海生,”她说,头一次没有加“叔叔,”两个字而直呼其名,“别犯傻了。我现在还留在这儿,是因为这是妈妈的愿望。可仅此而已。” 他跟着她走到卧室门口。他喘了口气,又提出另一个问题:“可是,丽佳,你知道我一直对你怀有什么样的感情。” “我知道,”她冷冰冰地说,“但是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人。如果你那么需要女人,你就出去自己找一个。” 她呼地关上门,很响地拧了一下钥匙,好让他听到。她在门后等了一会儿,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然后,很快脱掉衣服,躺在床上。 她把胳膊垫在脑后,让来自窗口的习习微风掠过身体。她孤独的心在隐隐作痛。她合上眼睛,黑暗中,母亲的面孔在眼前跳动。 “要做个好姑娘,丽佳。”妈妈好象在对她说。 “我会的,妈妈。”她自言自语地向母亲保证,侧转身体。朦胧中,她听到冰箱门发出的微弱的咔嗒声。 星爷抬头望着她,她正站在他办公桌前面。“我已安排妥当了,”他说,“福利救济部已同意让你下午上课,仍留在这里工作。” 她用双手做了个惊喜的手势。“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她说,“您总是待我这么好。” 他窘迫地开口一笑,“也许是因为我喜欢你。” 她没有作声。 “你很可靠,丽佳,”他说,“每晚都来,从不象别的女孩子那样给我惹麻烦。可能就因为这个。” “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她说。 他刚要张口,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话筒,“我是。” 电话里传来对方的声音,星爷抬头看了看她。她正要转身离开,他打了个手势,让她留下。“稍等一下。”他对着话筒说。 他用手捂住话筒,对她说:“现在就有一个报答我的机会。给我打电话的是一个社会名流。他今晚有一个聚会,可还少一个女人。如果你愿意去,可以拿到500块钱。” 她犹豫不决,“我……我不想去,星爷。我去那儿可能不合适。” 他明白她的意思。“去吧,”他说,“这人不错,也很规矩。你去无非是陪他们跳跳舞,逗逗乐。你三点半离开那里。” 她仍然拿不定主意,“您有把握吗?” 他点点头,“有把握。” “可我没有合适的衣服,”她摇摇头,“还是不去吧。” “你可以穿那件长裙,”他说,“明晚再带回来好了。再说,你也帮了我一个大忙。” 她叹了口气。她怎么能拒绝呢?他对她这么照顾。“好吧。” 他脸上绽出笑容。“好姑娘,”他论了摆了摆手,“去拿你的挎包来,我把衣服给你。” 直到门在她身后关上后,他才又对着话筒很快而又谨慎地说道:“我给你派去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妞儿,老兄,所以要从容些。我不想把她吓坏。” 他沉默着,电话那一端传来的声音在他耳边劈啪作响。等那边声音停了下来,他又笑着说道:“喂,这是你所见过的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可是别让这一点迷惑了你。她年龄不足,一旦出差错就会引起麻烦。要正经些,不要着急。你会如愿以偿的。”他放下电话。这时她刚好回到办公室来。 她在那高大耸立的公寓楼前下了出租车。看门人为她拉开车门,她付了车费,迈到车外。 看门人眼睛里流露出会意的目光,“D楼十七层。” 电梯侍者送她上去时也流露出同样的目光。“向左拐。”他为她打开门说。 她按下门铃时,听到电梯门在身后关上。门开了,一个穿全套晚礼服的男人从量面打量着她。 “奥斯特先生吗?”她问,“我是丽佳。” 那人板着面孔。“请进,”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去告诉奥斯特先生你来了。” 她等在门厅里。那人进去了一会儿,又回来,后面跟着一个身材比他矮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深色套服。 他朝她迎上来,伸出一只手。“我就是奥斯特。”他笑容可掬地自我介绍。 “丽佳。”她握住她的手说。 他倒退一步,端详着她。“天哪2”他戏剧般地感吧道,“星爷这辈子总算说了实话。你个绝色姑娘。” 她愉快地启齿一笑。“谢谢,奥斯特先生。” “别客气,”他赶忙答道,“进屋来,趁别人还没来,我给你弄杯饮料。”他挽起她的胳膊,引她走进一间她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大的客厅。 他停在一辆放饮料的小推车前,“喝点什么?‘曼哈顿’还是‘马提尼’?” “有可口可乐吗?”她迟疑地问。 他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又笑了,“随你的便。”他转身拉了一下墙边的一根绳索。 那男仆几乎闻声而到,“什么事,先生?” “给,]。姐拿一杯可口可乐来。”奥斯特吩咐说。 那仆人的面孔毫无表情。“是,先生。”他答道,转回身去。 “多加点冰块。”丽佳说。 那仆人望了她一眼。“多加点冰块,是,小姐。”他离开了房间。 丽佳转身面对着主人。“希望我没来得太早。星爷告诉我立刻赶到这里来。” 奥斯特往杯子里的冰块上斟了些威士忌,朝她递过来。“象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不存在来得太早的问题,丽佳。” 屋外传来和谐的音乐门铃声。“请原谅,”奥斯特表示歉意,“我的一些客人到了,我要去招呼他们一下。” 仆人送来丽佳的可口可乐,她很快地环顾一下屋内四周。这房!司足有四十英尺长,一头是一排高大的法国式窗户,窗外是露台。 她的主人偕同新来的客人谈笑着回到客厅。丽佳睁大了双眼。 其中一位姑娘是电影明星,丽佳在银幕上多次见到过她。男客中有一位是报纸专栏作家,她经常在早报上读到他写的专栏文章。 奥斯特还没来得及介绍完客人,门铃又响了志来,他急忙丢下他们去迎接新到的客人。丽佳睁大双眼。她虽然不认识所有的名字,但知道他们都是些报纸上的知名人物。 大部分时间里,她都腼腆地一声中吭,和这些人物在一起,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从他们的谈话中,她了解到奥斯特是一个富有的人,经常乐于资助戏剧界。 然而,他又是一位好心肠的主人。尽管他在房间里从容中不迫地周旋于客人们中间,与他们酬酢寒暄,却又时不时地回到丽佳身边,看看她是否愉悦舒畅。她喜欢他,这个身材矮小、和蔼可亲、忙忙碌碌的男人。 一次,那个专栏作家在角落处找她搭讪攀谈,问到她的职业。起初她不知该怎样回答他,后来灵机一动。 “我是跳舞的。”她回答。这和事实差不离儿。 奥斯特突然出现在他们旁边,他笑了,对她的答复表示满意。 “你在哪里工作?”那专栏作家仍不放过她,“我想在专栏里为你宣传宣传。” “现在我还不值得,”她笑着说,“可到时候我会找你的。记住你说过的话。” 那作家已几杯酒下肚,微带醉意。他知道奥斯特通常在这样的晚会上会找些什么样的姑娘陪伴他。他想让她发窘。“让我们领教一下你的舞姿,”他不无恶意地说,“我不相信你的话。” 听到他的话语,房间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人们好奇地望着丽佳,等待着她的反应。奥斯特请来的姑娘的身体对他们并非是一桩机密。 丽佳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回答说:“承蒙赏光。可很遗憾,我现在不能跳。你知道,我此刻正患着舞蹈家的职业病。” “什么职业病?”专栏作家几乎稳操胜券地高声问,“我还从没听说过。” “你并不太了解,对吧?”丽佳用悦耳的声音问道,“你听说过脚疼吗?” 房间里爆发出哄堂大笑,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奥斯特拍拍她的肩,低声赞赏:“好姑娘!” 深夜两点半前后,客人们开始陆续告辞。三点时,屋里只剩下丽佳和奥斯特。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抬头看着她。“天哪!”他大声说,“这一星期总算推过去了。” 她大惑不解,“您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他笑了,“我必须这样,亲爱的。这是公事。再者,我不这样他们会不满意的。这已变成每周一次的惯例。” “您是说每星期都有这么一次?”她问。 他点点头。“如果没有参加这个星期二午夜聚会,就不算是上流社会。”他话音中流露出自豪。 她却摇摇头,这是她所不能理解的。在她看来,这些人来或不来有什么区别呢?“我该走了,奥斯特先生。”她说,忽然又变得拘谨起来。 他抬起头,用自以为恳求的目光注视着她。“你非走不可吗?”他狡黠地问,“我这儿有许多房间。” 她的目光冷淡,“我得走了,奥斯特先生。我父亲在等着我。” 他跳起身来。“当然,”他说,“我本应想到的。”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张钞票,塞到她手心里。 她没有看那钞票。“非常感谢您,奥斯特先生,”她伸出手说,“我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他使劲摸着她的手,“你能来我很高兴,亲爱的。希望你能再来,也许下个星期。” 她犹豫了一下:“我不能作主。我得问问星爷。” 他送她到门口,对她笑着说:“别担心星爷,我会和他谈的。” “晚安,奥斯特先生。” “晚安,丽佳。” 电梯门打开了,她迈了进去。她朝仍站在门口的奥斯特挥挥手,电梯门挡住了他微笑的面孔。这时,她才瞥了一眼紧紧摄在左手里的钞票。 她吃惊地张开口,透不过气来。这是一张1000港币的钞票——相当于她整整一星期的报酬。她赶忙把钱塞进钱包,暗自思忖他是不是弄错了。 她走出楼房时,看门人脸上现出惊异的神色。“叫辆车吗,小姐?”他问。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膀。为什么不叫呢?她现在有很多钱了。 海生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不可缺少的啤酒筒。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她。“你到哪里去了?”他问。 “工作去了。”她简短地答道。 他盯着她的衣服,“你的男朋友说你早走了。可你没有回家。” 她没答理他,抬脚想穿过厨房回自己的房间。他急通地离开椅子,挡住了她的路。“你穿着这衣服到哪儿去了?” 她悻悻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我说过,工作去了。” 他用双手抓住她的肩膀,“象这个样子?露出两个奶头?” “这是我工作时穿的衣服,”她答道,“我很累,懒得换衣服,才穿着它回来的。”她想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放开手。明天我还要送回去。这不是我的。” 他很快松开她的肩膀。她还未来得及阻止他,他已打开她的钱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子上。就在最上面。他捡起钞票,翻过来放在手上。“这是哪里来的?” 她盯着他,“这是小费。” “光跳跳舞他们不会给这么多小费。”他说。 她没有吭声。 他挥手一掌,“贱货!” 她的身体转了半固,瞒珊着撞到墙上,脸颊上留下一道白色的手印。她肩带上的按扣开了,衣服向下滑去。她急忙抓住衣服。挡在胸前。 他的声音尖锐刺耳,“我对你母亲说过你是个什么货色,可她就不相信。她现在看不到你这样子可块是件幸事。” 他动手去拍腰间的皮带,威胁地向她走过来。 她从他身旁躲避开,从桌子抽里抓起一把切向刀。她举起刀,用亮闪闪的刀刃恶狠狠地指着他的脸。她切齿怒吼道:“来吧!试试看!” 他瞅瞅刀子,又望望她。她的目光凶得吓人。他退缩了,“丽佳!你想干什么?” 她冷笑道:“你敢试试吗?” 他深深喘了口气。这女孩子疯了。他提心吊胆地向后躲过她。“算了,算了。”他焦虑不安地说。 “那钱。”她的目光仍盯着他的脸。 他那那张钞票仍在桌子上。她迅速把钱和其他东西一起塞进自己的钱包。 她的脸色平静而冷酷无情。“如果你再敢走近我,”她低声诅咒道,“或想碰我,上帝保佑我,我就杀了你。” 他没搭腔。他丝毫不怀疑,她会说到做到。门在她身后关上了,他转过身,把突然发抖的手伸向冰箱门。 丽佳向后靠在关紧的门上,闭上了眼睛。从母亲去世至今,好象已过去了一千年,可实际上只有一个月多一点儿。她睁开眼,低头望望手中握着的刀子。 她感到周身发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把刀子丢在床上,开始脱衣。直到要上床时,她才又注意到它。她若有所思地把刀子塞到床垫下面。从那以后,睡觉前她总先要察看一下刀子是否还在原处。 自那次以后,她一切听从星爷安排。天长日久,她也就相信他了。她从没和她见到的男人发生麻烦,他们比学校里的男孩子们更尊重她。 那些男孩子总合伙骚扰她,对她动手动脚。她例并不在意。与学校里自己周围的孩子们相比,她在许多地方有一种优越感。对于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一切,他们都知道些什么呢? 随着冬天的来临,她和肥仔见面的次数开始越来越少。曾有几次,她约肥仔见面,可不得不因星爷为她安排了别的差事而爽约。自从那晚他在她家门口等她之后,他就不再到舞厅等她。后来的一天晚上,在舞厅里,她被叫去听电话。 “喂,”她朝话筒说。 “是丽佳吗?”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是肥仔。” 她心头突然感到一股暖流。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是那样地想念他。她对着话筒笑了:“你好吗,肥仔?” “很好,”他回答,“你呢?” “也好。”她答道。 “我想和你谈谈,”他说,“可是学校里功课一直很忙。” “我很高兴你给我来电话,肥仔,”她温情脉脉地说,“我想你。”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松愉快起来,“真的吗?” “千真万确,肥仔。” “下了班来看我好吗?”他问。 “一言为定。”她很快答道。 “楼下,老地方。墙角第一辆车那儿。”他赶忙说。 “好的。” “丽佳?”他迟疑不决。 “什么事,肥仔?” “这次你不会让我空等吧?”他不放心地问。 “我一定去,肥仔。”说罢,她挂上了电话。 她走出来时,他正斜靠在一辆小汽车上。看到她朝自己走来,他站直了身子。她仰望着他的脸。他看上去很疲倦。面容清癯。“喂。”她招呼他。 一丝苦笑使他的脸扭曲了,“喂。” 好一会儿,他们站在那儿,面面相觑。丽佳首先打破了沉默,“你不请我喝杯咖啡吗?” “当然,”他说,“我正要请你呢。” 她刚要朝杂货店的方向走,他却挽住她的胳膊,领她去附近一家饭店。他们进了店门,在一张桌子旁坐下。 她低头看了看雪白的台布,“小伙子,别摆阔气。” 他微微一笑,“要吃就吃好。” 但是,她注意到点菜时很谨慎。“你近来在干什么?”她问。 “没干多少事,”他答道,“上学,学习,干活。” “你瘦了。”她说。 他耸耸肩膀,“我过去太胖了。—— 侍者把咖啡和小圆面包放在他们面前。她呷了一口咖啡,等他开口。 “小弟弟怎么样?”他问。 “挺好,”她笑了,“他现在会走了,正开始学话。他叫我‘佳——佳’。”她注意到他并未间到她继父。 “工作怎么样?”他问。 “还好。”她回答。 他默默无言地看着她喝咖啡,却没有碰自己面前的杯子一下。“你还没喝咖啡呢。”她说。 “我不饿。”他答道,猛地站起身,把一张纸币扔在桌子上,“喂,我们走吧。” 她跟着他来到街上,“怎么了,肥仔?” 他盯着她的脸。“我给你带来一个口信。”他毫无表情地说。 她给弄懵了,“给我?” 他点点头,“阿昌的口信。他让我告诉你,他下月回来。” 她的手松开了他和胳膊,“你打电话就为这事?给我捎个口信?” 他紧绷着脸,没有吭声。 “要我怎么样?”她讥讽地问,“高兴得翻跟头?” 他仍然双唇紧闭。 她停住了。他又向前走了两步,才发现她没跟上来。“怎么了?”他神色诧异地问。 “好了,现在我已收到这口信了,”她冷漠地说,“谢谢。” “他仍然认为你是他的女朋友。”他说。 夜光下,她双眼圆睁,“你是怎么认为的?” 他痛苦地站在那儿,“我不知该怎么想。他看来那么自信。” 她退到一个黑暗的门洞里。“肥仔。”她叫道。 “嗯?” “过来,肥仔。” 他走进门洞,她用两只胳膊搂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脸朝自己扳下来。她亲吻了他。他先是僵硬地站在那里,接着拢紧双臂,紧紧抱住她。良久,他们就这样地站在那里,他心潮澎湃。 终于,她挣脱出他的怀抱。他箍得她浑身发疼。“现在你怎么想,肥仔?” “可你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他困惑不解地说,“你看来不想见我。就象上一次,你又失约了。我等了你一个多小时,可你就没来。” 夜幕下,她的眼睛发绿,象猫眼一样闪闪发光。“我要去工作,肥仔。我需要钱,这你知道。” “世界上有许多挣钱的办法。”他说。 她摇摇头。“我并没有做错事。我只不过想多挣些钱,这样我就不必过我母亲那样的生活、那样的苦日子。” “但你从没——” “闭上嘴,”她轻轻地说,用手指捂住他的嘴唇。“你说得太多了。你从不想亲亲我。我猜想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他笑了,满面红光。他朝她低下头。“也许一切还正常,”他说,“我要好好弥补一下。” 他们到她家时,街上已阒无人迹。三月末的习习晚风吹拂着他们的身体,他们走进门厅。她轻轻带上门,抬头望着他的脸。 他情真意切地凝视着她,悄声说道:“我爱你,丽佳。你知道,对吗?” 她点点头。 “从那天在电梯里见到你起,我就爱上你了,可我决没想到你会见我。阿昌一切应有尽有,而我却是个囊家如洗的穷光蛋。” “我对你无所求。”她说。 “我知道,”他说,“可你能要什么就有什么。你遇到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拼命追求你的。” 她慢吞吞地笑了。“这我知道,”她自信地说,“可我心里根本就没有他们。他们都是些呆头笨脑的人,以为能从我这里捞到些什么便宜。可我决不施舍。” 他微微一笑,嘲弄地说:“我也是呆头笨脑的,对吧?” 她反唇相讥:“除我以外,你是他们中的头号笨蛋。可我却喜欢你。” 他伸手将她拥过来,她就势投入他的怀抱。她的嘴唇暖融融地张开着,她的舌头在他口中燃起炽热的火焰。他陡然屏住呼吸,接着闭上了双眼,滑入激情的涡流之中。 她忽然向后挣出身子,眼睛里流露出疑惑的目光。“肥仔,你真令我着迷。” “很好。” 她摇摇头,“我真不明白。谁也没有使我产生过这样的感觉。” 他又把她拉过来。“这是教训你别对我那么粗暴,姑娘。”他大声笑道。他吻着她的喉咙:“现在你才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小伙子。” 小弟在黑暗中坐在窗边,窥探着街道。丽佳一小时前就该到家了,他知道她今晚下班早。 他引颈往窗外望去。下面有两个人影缓缓沿街走来。当他们经过路灯下时,他认出其中一人是丽佳。 那男孩子,肥仔,和她在一起。他们走着,互相搂着对方的腰肢。他的心因妒忌而隐隐作痛。丽佳现在是个女人了。过去的几个月里,她身上发生了许多变化。她变得自信了,有主见了。这都是因为那工作的缘故。 对于在舞厅工作的女孩子们的品行,他早已有许多耳闻。她们放荡不羁。他回想起婚前曾认识的几个舞女。她们大都与妓女相差无几。 淫欲使他心猿意马,浑身发热。这不公平。他先于他们任何人见到丽佳,她无权象她说的那样对待他。在屋子里敞胸露怀地走来走去,她心里明白这会使他心神不定。 他感到脑门上沁出一层汗珠。他醉醺醺摇摇晃晃地摸进黑黢黢的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没有啤酒了。他站在那儿,暗自诅咒。接着想起壁橱里的那瓶李子白兰地。 他取出酒瓶,拔掉瓶塞。他把瓶口对在嘴上,火辣辣的酒液滚下喉咙,冲进腹腔。酒热传遍全身,现在他觉得强壮了。 他小心翼翼地握着酒瓶,回到客厅,朝外望去。楼下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他侧耳听楼梯上是否有丽佳的脚步声。那里声息全无。 他等了差不多十分钟,又呷了一口酒。她骗不了他。他知道她在楼下做些什么。他按捺不住这种联想产生的愤怒。这个需弄人的小贱货,除他以外,人人有份。她还取笑他。 他有了一人绝妙的主意。他蹑手蹑脚地穿过屋子,走出厨房门,悄无声息地沿楼梯潜行到二层。隔着楼梯栏杆向一楼窥视。 他看到他们站在门厅角落里。丽佳正搂着那男孩子的脖颈,他们在接吻。那男孩的后背挡住了小弟的视线,使他看不到丽佳,可他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他们站立的姿势告诉了他。 一阵笑声传入他的耳鼓,丽佳向后抽身离开那男孩。现在他可以看到她的脸了。昏暗发黄的灯光下,她似乎在张着嘴喘气。她在笑。 “明天?”他听到肥仔在问。 丽佳喜气洋洋地笑着说:“明天,一言为定。”说罢朝楼梯转过身来。 小弟忙不迭地爬上楼梯,回到屋里。他等在厨房门口,一直到楼梯上传来她的脚步声。这时,他疾步穿过黑黝黝的房间,来到客厅。 他坐在屋角里的一把椅子上,从这儿他可以通过墙上的一面镜子观察厨房里的动静。他怒火中烧,肚皮发紧。他把酒瓶举到唇边,酒液顺下巴淌下来。 房门开了,在门厅的灯光照耀下,他看到丽佳站在门口。他听到她的声音。 “我回来了。” 他没有应声。 “你睡了吗?” 他小心地屏住气息。就让这小贱货以为他睡下了。他没必要让她知道他打算干什么。 她走进厨房,在黑暗中来到她房间门口。片刻之后,房间里射出她梳妆台上电灯的柔和光线。 他留心地观察着。她一定以为他睡着了,因而没关上房门。他看到她穿过房间,开始脱衣。他耳边传来她轻轻的哼唱声。看起来这小贱货一定是为能换换口味而满心欢愉。 她现在只穿着贴身内衣了。她抬起头来。他屏住呼吸,是不是她怀疑他在偷看她,然而,她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她离开卧室,穿过厨房走向水啊,置身于他的视线之外。他先听到从水池中捞出盘子的声音,接着传来不大的哗哗放水声。 她又回到他的视线中来,仍旧轻声哼唱着。朝卧室走进去时,她解开服罩。他看着她用手摩擦背上乳罩带留下的一道红色压痕。她一直走进房间角落靠近衣橱的地方,这时他无法看到她了。 他把瓶口举到嘴边,很快地、小心地喝了一口,然后用手背擦擦嘴。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听到脚步声,他又抬起头。 她正穿过房门朝这边走来,身上松散地穿着一件和服式女晨衣。随着她身体的挪动,晨衣飘动着敞开来,她里面赤裸着。她走到水池边上,他听到她在搬弄着水龙头。他恍然大悟:她要洗澡。 通常,她总要等他不在家时才洗澡,可现在她一定以为他睡熟了。他暗自一笑。她并不那么聪明,他可比她机灵多了。 她越过房间,走进门厅,门在她背后半开半合。他敏捷地离开椅子,踞着脚尖走进厨房。他把耳朵贴在门上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儿。他听到门厅的厕所里传来声响,很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他来不及回到客厅,便溜进她的房间,隐藏在开着的门背后。 她靠坐在充当澡盆用的水盆里,让温水浸泡着自己的身体。总有一天,她会在一间真正的浴室里有一只真正的澡盆。她对在厨房里洗澡,再出来到门厅厕所里来感到腻烦。而这当儿,水使她感觉良好。她惬意地把肥皂泡沫涂遍全身。 她闭上眼,想到了肥仔。他这人妙极了,一切是那样奇特。他的亲吻给她带来的那种感觉——就象书里写的那样。那种内在的温馨和激情,那样一种新的渴求,以至他的吻使她有好一会儿感到难于站立,双腿软弱无力。 水开始变凉了,她重又睁开眼睛。不早了,该上床就寝了。她冲掉肥沫,爬出水盆,拿过搭在椅背的毛巾,把身子揩干,感到皮肤在发红发热。她用毛巾围住身体,走回自己的房间。 她径直走到衣橱边,挂好晨衣,然后从衣架上取下睡衣,朝床边走去,把毛巾搭在椅子背上。她刚要把睡衣套在头上,一种本能的感觉促使她抬起头来。 她的心房几乎停止了跳动,突然来临的恐惧传遍全身。小弟站在角落里。她的胳膊垂了下来,把睡衣挡在身前。 他愚蠢地狞笑着,朝她迈出一步。“丽佳。”他边说边向她伸出一只手。 她从婴儿床后面躲闪开,恐惧凝聚成冷酷的愤怒。“滚出去!”她怒声叫道。 他站在那儿微微摇晃着。额头上汗如雨注,眼睛蒙上了一层雾翳。他舔了舔嘴唇。 “滚出去!”她吼叫道,“你这醉鬼!” “丽佳,”他咕哝着说,“你为什么老对我这么凶?我喜欢你。”他绕过小床向她通过来。 她小心地躲开他。“你这臭东西,”她回答说,“滚出去!” 婴儿被惊醒了,突然啼哭起来。她本能地把目光转向小床。小弟趁机向前一停,她猝不及防,被他抓住了一只手。他把她拉过来,想亲她。 她在他的怀里挣扎着,把脸扭开。她用指甲抓他的脸。“放开我!你这杂种!” 他的手缠在她挡在胸前的睡衣里。她的手掠过他的脸。他疼得叫了一声,向后一闪身,耳边传来睡衣被撕破的哧啦声。他仍然用一只疯狂挥动的手抓着她。他用另一只手摸了脸一下,手上沾满粘糊糊的血迹。他傻呆呆地望着它。 她抬头望着他,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现在你滚不滚出去?”她气喘迂迁地喝问。 他摇了摇头,清醒过来。“你这婊子!”他吼道,“你敢再捉弄我?我要教训教训你!” 他抬手扇了她一记耳光。她身不由己地跌倒在地板上。他慢慢向她逼近,两眼紧盯着她的脸。 她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又透出刻骨的仇恨。她收拢双腿。突然,她跃身而起,冲过他身边向床扑过去,她的手朝藏在床垫下的刀子伸去。 他攫住她的头发,向后猛扳她的头,使她半躬着身子躺在床沿上。她看到他的手朝自己的脸打来,便奋力挣扎着企图躲开这一拳。一道金光几乎炸裂她的脑袋,她向前倒去,努力忍住随着剧痛涌上眼眶的泪水。 昏眩中,她感到他的手把她的身体翻了过来,昏暗的灯光下,他的手变得模糊不清。她感到到处都是痛楚。全身发沉,仿佛在承受巨大的重压。最后,她的大腿部爆发出一阵最难以鼠受的剧痛,便几乎如释重负般地被周围迅速降临的黑暗所吞噬。最后留在她记忆中的,便只有小床里那婴儿的哭喊声了。 她慢慢苏醒过来,身体又恢复了知觉。疼痛也伴之而来,尤如千万根细小的钢针刺入自己的肉体。她小心地转动了一下头。 房间里仍然亮着灯,只有她孤身一人。她渐渐地恢复了记忆力。她从床上坐起来,禁不住疼得哼出了声。 她看到床边的地板上扔着小弟零乱的衣服。她感到一阵恶心涌上喉头,赶忙跑进厨房。她对着水池干呕,腹部一阵阵抽疼。疼痛终于消逝了,又一阵彻骨寒冷。 她赶紧拧开水盆里的热水龙头,钻了进去,拼命地用肥皂刮擦着自己的皮肤。可她感到的肮脏并不是在表面,而是深深地隐藏在她的肉体里,是她永远也擦洗不掉的。 然而,温水解除掉了一些疼痛。最后她起身跨出浴盆,浑身湿漉漉地走进自己的房间,从衣橱里取出一条毛巾。她慢慢地擦干身上的水,开始小心谨慎地穿衣服。 她对着镜子仔细地涂好口红,往后梳理好头发。镜子里,她的脸呆滞而冷漠地对着她,只有眼睛还存有生气。这是一对绿幽幽的、充满了仇恨的眼睛。 她走到床边,收拾着床铺。枕套上沾有斑斑血迹,她换了一个干净枕套,又拉紧毯子,把换下来的枕套卷在里面。 小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响动。她朝那儿望去,娃娃尿床了。她利索地给他换好尿布,灌好一小瓶水,搁在他嘴边。然后她回到床边,从床垫下摸出那把刀。 她木然地穿过房间,来到小弟房门口。她悄悄把门推开,向屋里窥去。他那硕大的、黑乎乎的身影卧在床上。她拉了一下头顶上的灯绳,室内灯光大亮。小弟的身体一动未动。 他仰面朝天躺在床上,沉重地呼吸着,毯子缠在身上。 她把刀子凑近他的脸。“醒一醒。”她轻声唤道。 他沉睡着,嘴里发现一声声鼾声。 她的手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醒过来!”她咬牙切齿地怒声叫道。 他猛然张开了眼睛。好一会儿,他呆若木鸡般地躺在那里。接着,他的目光落在刀子上,惊恐万状,好半晌才从嗓眼儿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想干什么,丽佳?” “我要履行我的诺言!”她压低嗓音声色俱厉地说,“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他朝上望着她,一动也敢动。“你疯了!”他喘息着说。 “你更疯!”她冷笑着,用刀子狠狠从他脸上划过。 他的肉就象被太阳晒裂的、熟透了的甜瓜一般分裂开来,从脸颊和颚骨上的伤口里马上聚满了一汪鲜血。他疼得尖叫着,从床上跳起身向房门冲去,毯子拖在身后的地板上。 他惊叫着穿过房间,逃进门厅。从打开的门洞里,他看到她正步步朝他追来。他沿楼梯向下跑去,毯子绊了他一下,他滚下几级楼梯,跌在下面一层地板上。 她站在上面楼梯尽头,低头望着他。他仍然在尖声叫喊。她闭上眼睛。不久以前,她的母亲就躺在那儿。她转身走回屋里。 她关上门,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细心地把刀子冲洗了一番。然后,她把刀放在桌子上,在一张椅子上面门而坐。她的母亲也总坐在这把椅子里等着她回家。 她感到眼睛在冒火。她累了,实在太累了。她合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重重的敲门声。她睁开眼睛,泪光莹莹。“过来。”她平静地说。 就这样,警察走进了房间。 她坐在房间里,等待着电话铃声。烟左缸里堆满了烟蒂。现在是星期五的上午。她已在这儿住了四天,钱包里剩下的钱刚够付房钱的。可玉芳说过她星期五上午来电话,她们把一切商量好了。 那还是在她获释前大约六个月的时候,在洗衣房里。面对她站在熨衣板前的那个身材苗条的姑娘忽然抬起头来。 “你出去后有何打算,丽佳?” 丽佳熨完一个枕套,把它整齐地叠好。她沉思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也许找个工作。我还从来没考虑过。” “什么样的工作?” 她开始熨一条床单,“我不知道。找到什么就干什么。” 玉芳放声大笑,“你会饿肚皮的,屁股露出来了都不知道。” 丽佳诧异地望着她问:“你准备干什么?” “我有我的计划,”玉芳神秘地说,“大的计划。” “什么计划?” 玉芳刚要回答,瞥见一个女看守沿走廊向她们走来,便压低嗓门很快地说:“今晚熄灯以后来见我,我再告诉你。我想咱们可以联合起来干出点儿名堂。” 将近晚上十点钟的,丽佳站在玉芳床边,低头看着她。“你醒着吗?”她悄悄地问。 那个黑发姑娘坐了起来,“嗯。” 丽佳坐在床沿上,“你以后准备干什么?” “我要给自己挣点儿真正的钱花。我打算去搞演出。我的男朋友正为我今后出去联系地方。” “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比你晚三天,”玉芳说,“他让我找个伴和,然后携起手来一起干,所以我才找你。我想咱们俩是很好的一对儿,你的黄头发和我的黑头发。他们就迷恋这个,有对比。” 丽佳举棋不定,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什么样的演出?”好低声问,“我可不会任何节目。” 玉芳哑然失笑,“那些节目我只用一个晚上就能教会你。” “噢,”丽佳说,“是吗?” 玉芳摇摇头。“这比你每星期累个半死去挣钱强多了。” “我不知道,”丽佳说,“我还从没想过这事。” “安静点!”一张床上传来叫声,“我们还要睡觉呢!” 玉芳掀开被窝。“进来和我躺在一起,”她赶快说,“这样我们应当不用担心那些长耳朵了。” “我还是回自己的床吧。”丽佳说。 玉芳雪白的牙齿闪烁了一下,“胆怯了?” 丽佳没吱声。她上了床,玉芳拉过被子盖在她们身上。她们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丽佳感到了玉芳的体温。“你说的真正的钱是怎么因事?”她问。 “每天20到30美元,”玉芳小声说,“而且毫不费气力。” 丽佳一动不动。钱才是唯一重要的。没有钱,你就得当叫化子。另外,对于她来讲也没有别的出路。体面人一旦了解她的过去,也不会用她。“你说的是些什么节目?”她问。 那姑娘没有回答。她的双手迅速地动了一下,丽佳吃了一惊,忙扭开身子。“住手!”她低声喝道。 “是你问我的嘛。”玉芳说。 “哼,”丽佳生气地低声说,“可我没想到你竟是个搞同性恋的女人。” “我可不是,”玉芳小声辩说,“这就是节目。” 丽佳沉默了。那姑娘的手又回到她身上,她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放松点儿,放松点儿,”她的朋友对她低语,“我不会伤害你。稍微锻炼一下对你也有好处。这样时间也好过些。” 丽佳获释前一天,玉芳来帮她整理行装。“记住我对你说的话,”她说,“星期五上午在房间里等我的电话。” “我记住了。”丽佳答道…… 她又看了看手表,都快中午了。她把烟熄来,把旅行包放在床上,慢慢收拾起衣物。不会来电话了,趁她的钱还够付帐时,得马上离开这里。 电话铃响了。她一把抓起耳机,“玉芳吗?” 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乔,玉芳的男朋友。她在外面的汽车里。你准备好了吗?” “马上就好。” “好,”他说,“我上来接你。” 他敲门时,她已收拾停当。她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红光满面的男人。她朝他笑了笑,“是乔吗?” 他点点头,走进屋,向她伸出一只手,她握住他的手。“玉芳没说错,你长得真漂亮。”他由衷地赞叹说。 她赶紧松开他的手。“谢谢你,”她说,“我现在可以走了。”她朝电话机走过去,“我叫个搬运夫。” 他摇摇头。“别叫,”他说,“我提着包从侧门出去。你装作出门的样子走前门。这样就可以不付帐。” 她坚定地望着他说:“谢谢,我要付帐。” 他耸耸肩膀,“随你的便。” 她拿起电话耳机,给服务台拨了电话。 玉芳正坐在车里。看到他们走过来,她笑着说:“我刚才还在想你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旅馆,亲爱的。” “我正打算离开,不等你了。”丽佳承认说,钻进汽车坐在她身旁。 玉芳微笑着说:“乔很着急,所以我们中途停了一会儿,他去拿他的提包。” 丽佳飞快地看了她的朋友一眼,玉芳微微涨红了脸。“他去拿他的提包?”她疑惑不解地问。 “对,”乔应声答道,把车子挂上档,驶进川流不息的车队。“你想一个人出门能不带些衣服吗?” “出门?”丽佳反问道,“我们到哪里去?” 乔说,“我在北滩那里有一套漂亮的小公寓。这个季节那儿可是赚钱的好地方。” 一个高个子灰头发的男人走近服务台,“小姐,1204房间。” 柜台服务员抬头看了他一眼,“她刚走,先生。她五分钟前结的帐。” 星爷打量着他。“结了帐?”心里疑窦丛生,“有人和她在一起吗?” 柜台服务员点点头,“是一位先生陪她走的,先生。” “那位先生什么模样?”星爷问。 “是个大块头的男人,先生。高矮了你差不多,红脸膛。” “噢。”星爷转身离开柜台。 “出什么事了吗,先生?” 星爷回头望着他说:“没出什么事。”他穿过前厅朝外面走去。至少不是阿昌,最初他怀疑是阿昌,可阿昌皮肤黑,个头也不及他高。他推动旋转门,来到街上。都怪自己没抓紧时间来。他该一听到她的消息就来找她,他应该想到象她这样的姑娘是不会长时间甘心寂寞的。他把一支雪茄塞进嘴里,沉思着,忘了点着它。也许目前这样更好,他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他可以等一等。 她还会露面的,他们迟早都要露面的。 这是他连着第三天早晨注视着她走出水面。她从海里走出来,就象女神一般。她穿一身白色游泳装,紧贴在身上,就好似她的皮肤。她的高耸丰满的乳房、纤细的腰肢、苗条而丰满的臀部似乎是用雪白的大理石雕琢而成。她不慌不忙地摘下白色的泳帽,浓密而熠熠生辉的一头黑发抖落下来,包住被阳光晒黑的脸。 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上沙滩,那儿搁着她的毯子。她弯腰捡起一条毛巾,使劲地揉搓自己的身体。他似乎觉得那毛巾搓疼了自己的皮肤,他还从来没见到过能象这个从海里走出来的姑娘那样自我陶醉的人。 他知道她接着要干什么。她要舒展开身体,躺在毯子上,松开游泳衣的扣带,在阳光下躺着。她曾不止一次地抬头仰望他坐落在小山顶部俯瞰大海的房屋。晒一小时太阳后,她就会站起来,把自己的全部东西整整齐齐的叠好,放进一只小的海滩用提包。然后,她便披上一件浴衣,走到海滩边,钻进一辆敞篷小汽车,离开这里。 这是她每天上午千篇一律的做法。他甚至可以利用她对表。每天上午十一点钟,他便通过卧室的窗户看到她走上海滩。 那晚,他因不胜酒力难受得厉害而醒了过来,高声呼唤仆人送番茄汁来。不知是听不到,还是装聋作哑。他气呼呼地翻身下床,朝窗口旁边的铃绳移过去。他沉重地靠在窗子上,向窗外望去。 那时,她正从水中走出来。起初他晃了晃脑袋,觉得看到了什么东西。熹微中,他好似看到她赤裸着身子。等脑袋清醒一些了,才发现她穿一身白色游泳衣。他转身离开窗口,心说自己真是个白痴。可第二天早晨,他发现自己又来到窗前,又在寻找她的身影。 “荒唐!”他暗自思忖,“你是阿华,应当是本季节最为瞩目的人。全港的每一位母亲都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奉献给你,而你却痴呆呆地望着海滩上的一个女人。你甚至不知道她是谁。她也许只不过是个没头脑的、身无分文、只杨着阳光和沙滩的傻女人。” 突然他意识到仆人就站在他身旁。他很快转过身来,发现他也在望着沙滩出神。“真是个出众的姑娘,华先生。” 阿华笑了,“怪不得我上午总找不到你。原来你也在看她。” “你知道她是谁?”阿华问; “唔——唔,”老人答道,“我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她。” “你想她会来吃午饭吗?” 老人用突然间变得聪明的目光望着他说:“很难说,这要看你是否邀请她。” 阿华转回身,朝海滩望去。她正躺在毯子上,几乎和沙滩融为一体。他微微一笑,说:“去吧,去请她来和我一起吃午饭。” 她头枕着胳膊,静静地卧在沙子里。暖融融的阳光烘烤着她的后背。这热是令人愉快、纯洁的,而昨天晚上的演出中照射在她身上白炽灯光发出的热却是肮脏的。她想起那些男人‘紧盯着她的肉体的凝滞的目光,她觉得几乎能触摸到这目光。这就是男人么?甚至能在观看表演中寻求到间接的极大刺激。 最难办的,是在表演结束以后,要使他们懂得表演已经结束,她对他们已没有更多要奉献的了。她和玉芳去穿衣。她们在外面等在汽车里,数出他应得的一半钱。然后他们便开车离开。 通常,玉芳会到外面某个地方去,她就直接回家,爬进澡盆,洗一个热水澡,冲洗掉那满身的毒液。然后,她便上床,看一会儿书,睡觉。有时,玉芳回家时会把她吵醒。每当此时,她总是静静地躺在黑暗中,倾听着动静,直到一切又重新安静下来。 清晨,他们还在酣睡,她便起了床,穿上游泳衣,出门上车,到海滩上去。她从海滩回来时,他们也已起床,通常她便去做早饭。早饭后,阿荣和玉芳穿戴停当,就去赛马场。他们回来时,已是下午很晚的时候。偶尔,他们会输个精光,还得向她借钱,以备次日之用。他们从不还她钱,她也明白最不去找他们要。 总的来看,情形还不算太坏。她已设法积攒了一笔,把它存进当地的一家储蓄银行。每周她要进城一次,看一场电影,吃顿午饭,然后再去银行。至于玉芳所说的那些节目,早就不使她感到烦恼了。她已学会不带任何个人情感地去对待它们。不管怎样,它们总是某种形式的表演。既是表演,就不必太认真。 该翻个身了,她的背烤得热烘烘的。她正要翻过身来,便觉察到有人站在自己身旁。她急忙坐起身来,用双手把游泳衣的扣带抓在胸前。一个形象枯槁、头发灰白的黑人站在那儿。他冲她一笑。“小姐。”他和蔼可亲而又犹豫不决地开口道: “嗯、”她冷漠地答道。 “华先生向你致意,小姐,”老人郑重地说,“并请你到他家吃午饭。” 她的眼睛随着他抬起的手朝山顶上的那所房子望去,她以前已注意到这房子。这是一所富人住的房子,四周围着铁栅栏,一直通到海滩。她朝那黑人转回头。“你告诉先生,我感谢他的好意。可他如果要请我吃午饭,那完全可以亲自来这里请我。” 老人眼睛深处闪过一丝笑意。“是,小姐。”他庄重地说,“我把你的话转告他。”他微微一躬身,转身向那房子走回去。 丽佳目送他走开,向山顶寓所爬上去。随后,她舒展开身子躺在沙滩上,合上了双眼。派一个仆人来找姑娘,真不可思议。她纳闷华先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是个一只脚已踏进坟墓怪僻老头儿。也许她刚才的话已使他安分下来。她瞌睡了几分钟,便准备离开。 正当她把东西收拾进提包,准备回到车那里去时,她听到沙地上的脚步声,她转回身去。 一个年轻男子正朝她跑来。他穿一条白帆布裤子和一件白针织衬衣。海风中,他卷曲的头发呈浅褐“小姐!”他喊着,“小姐!” 她等他跑近。他身材很高。他的脸微露困乏的倦意,嘴角和眼圈里残留着酗酒的痕迹。 “我还以为你不等我来就走呢,”由于不习惯于刚才的奔跑,他气喘吁吁,“可我得穿些衣服。” 她缄口无言。 他忽然咧嘴笑了,“哎呀,真够呛!我都喘不过气来啦。我是华。” 他仔细观察着她。她听到这名字无动于衷,一言不发。 “我好几次看到你游泳。人们一般都不到这么远的海滩来,这儿太荒凉。”这会儿他呼吸从容些了。 她说话声音很低,“正因为这个我才喜欢这儿,我不愿让人打扰我。” “噢,对不起,”他说,“我并不想打扰你。我只是想能承蒙你……” “谢谢你,华先生,”她赶紧打断他的话,“你太客气了。也许可以找个别的时间。”她欲转身离开。 “让我送你到汽车那里,”他说。 她很快地扫了他一眼。他的脸是坦率无邪、真心实意的。看起来,他不是那种混迹于那些男人交际会的人。他仅仅是询问。她脸上慢慢绽了笑容:“我想我们没有见过面,阿华先生。” “你没弄错,小姐,哦——小姐?” 她没有回答。他们到达车边时,她把提包甩进后座,钻进车里。 “不,华先生,”她启动了点火装置,“我们没有见过面,我敢肯定。” “我说,小姐一小姐一”他决定不再等她通告姓名,“但愿我不会把你从这海滩吓跑。” “不会的,”她很快说,“我喜欢这儿。” “那么明天来吃午饭怎么样?”他鼓起勇气问。 发动机吼叫起来。“也许来的,”她笑了起来,“你为什么不等到明天再问我呢,华先生?”汽车开走了。 他站在路边,目送着汽车远去。他搔了搔头,真是个奇怪的姑娘。从她的话音里听不出她曾听说过他。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作戏。他摇了摇头,朝房子那边转回身。或许他明天就能找到答宁。 次日上午,当她到达海滩时,她惊奇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沙滩上摆着一张桌子,上面罩着一顶阳伞,桌子上摆满了佳肴,阿华站在桌旁。 他微笑着说:“你迟到了十分钟。” “我……哦……”她无言以对。 “我可不想错过机会。”他解释说。 “我看你是煞费苦心,徒劳无获,阿华先生。”她说。 “我可不这么想,无名小姐”他说。 “你叫我什么?” “无名小姐,”他赶忙道,“我喜欢这名字,这使你非常神秘。” 她慢慢笑了,“我可不认为自己神秘。” “任何没有名字的姑娘都是神秘的,”他朝桌子转过去,“我希望你喜欢吃虾,我的仆人会做一手最地道的虾仁沙拉。” “我喜欢吃是。”她说。 “好,”他边说边坐了下来,“我们吃吧。” 她让浴衣腿落在沙滩上,“我想先游泳。” “好吧,”他表示赞同,站起来脱掉衬衣。他脱下裤子,放在她的浴衣旁边。他穿着一条鲜艳夺目的黄色短裤。“走。” 他跟随着她走进海水中。她纵身潜入浪里,浮上来时喷了一口水。“水很凉。”她回朝他喊道,牙齿打颤。 他笑了,“看能不能在这里为你装上热水管。” “蠢家伙。”她背朝着海浪放声大笑。背后一个大浪打来,冲得她站立不稳,跪倒下来。她感到他的双手托在自己的腋下,把自己提了起来。她站在那儿,瞅着他的脸。 他眼里射出严肃的目光,“既然我救了你的命,小姐,可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吗?” 她屏住呼吸。他眼里的某种东西使她回想起肥仔。他们的眼里都透出正派的神情,他们看着她时,那温柔的目光也一模一样,她从容不迫地一笑。“我想仅仅为了礼貌?”她说。 他点点头,仍然扶着她,“仅仅为了礼貌。” “丽佳,”她说。 “能遇到你很高兴,丽佳小姐,”他说。他飞快地亲了一下她的面颊,松开了她,“遇到你很高兴,丽佳小姐。” “这辈子我还从没这么饱餐过,阿华。”她说,把盘子推开。 他笑着说:“看到别人喜欢吃我做的饭,我就高兴。” “你可以代我告诉他,他做的饭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她说着并报以微笑。 “再来杯咖啡好吗?”他问。 她摇了摇头,“不要了,谢谢。我喝过头了。”她看看手表,“哎呀!都一点多了。我得赶紧走了!” “今晚上怎么样,丽佳?”他问,“我们再见面好吗?” “唔……”她说,“我也想再来,可是不行。” “为什么?” “我要去工作。” “那么明天晚上呢?” 她摇摇头,“晚上可不行。我晚上上班。” “你干什么工作?”他好奇地问。 “我和我的女朋友演节目,”她谨慎地说,“每天晚上去一个俱乐部。” “你们今天晚上在哪儿?”他问,“我来看你。” “我不知道,”她赶忙说,“我们临时补缺。我们在代理人那儿等着招唤。等有的地方上不了节目时,我们就赶去演出。” “嗯,”他说,“那么等什么时候你预先知道演出地点时就告诉我。” 她点点头。“好的,阿华,”她从旁边的沙地上拎起提包,“感谢你的款待。” “让我帮你提到汽车那儿。”他说着从她手里接过提包。 “嗯。” 他们朝汽车慢慢走过去。“明天再见。”他说。她低头看着沙滩上自己的脚。她早已拿定主意,她不会再到这海滩来了,永远不再来了。她得另外找一处游泳的地方。“明天见。”她说。他们已走到汽车旁边,他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去并把提包放在她身旁的座位上。“谢谢你准备的一切,阿华。”她说。 “锄谢你,丽佳。” 她伸出手,他突然握住她的手,不过,他并没有摇晃它,而是用嘴唇吻了一下。“明天见。”他说。 他松开她的手,她发动了汽车,马达吼叫着。“再见,阿华,”她对他说,“你真可爱,再次感谢你。” 她哼唱着走进房间。玉芳正坐在桌边喝咖啡。乔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我只是觉得高兴罢了,”她说,“有个家伙请我吃了午饭。” 乔刺耳地笑了笑,“他最好不光请你吃午饭。我刚从一个熟人那里得到消息,我们得停工两个星期。” 丽佳盯着他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得隐蔽一下,警察现在很活跃。”“噢。”丽佳桌边坐下,她端详着自己的手指甲。“我们怎么办?”她问。 乔飞快地膜了玉芳一眼,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进卧室。 丽佳朝她望了过去,“他怎么了?” 玉芳耸耸肩膀。“你知道乔的脾气,”她说“对有些事就爱疑神疑鬼。” 丽佳笑了起来。玉芳说话时的那种一本正经的样子使她的话显得更为滑稽可笑。“他只对他的钱夹疑神疑鬼。” 玉芳却未体会出丽佳话里的幽默。“对,一点不错。”她附和道,“他不好意思跟你要钱,我们要离开这儿到新的地方去。” 丽佳吃惊地睁圆双眼,“他的钱都哪儿去啦?我们挣的钱有半都被他拿走了。” 玉芳避开她的目光。“都花光了。赛马场,还有别的地方。”她冲着丽佳笑笑,“我叫他不必担忧,我说你只要有钱就会为我们慷慨解囊的。” 丽佳的脸上毫无笑容。“我的包里有22块钱,如果有用,我可以给他。” 玉芳眼里流露出不满,“就这些吗?其他的钱呢,你肯定有差不多两、三百美元。你从不乱花钱。” 丽佳咧嘴一笑,“我都买衣服了,这点钱用来买衣服可不宽裕。” 卧室门口传来乔恼怒的声音,“我告诉过你,玉芳,她一个钱也不会给我们的。我们过去对她太客气了。对这样的女人,只有一个办法让她明白谁是老板。”他气势光汹汹地朝丽佳逼过来。 她不声不响地把手伸进自己的皮夹子,摸出她第一次上街购货时买到的那把弹簧折刀。她镇静地盯着他的眼睛,用手压下按钮,刀子啪地弹了出来。屋子里的灯光照得那锋利的刀刃寒光闪闪。“玉芳是否告诉过你我是怎么进教养院的?”她声调不高地问。 乔一声不吭,脸涨得通红。他疑惑地望了望他的女朋友。 玉芳脸色发白,“她用刀子狠狠地割了她的继父。” 他的目光转向丽佳。她开始懒洋洋地用刀刃刮擦着指甲。他朝玉芳转回身。“你找的好朋友,”他憎恶地说,“我记得你说过她是个有教养的女人。” 她早早回到自己屋里,睡前看了一会儿书。从关闭的门缝里传来他们的窃窃私语声,她暗暗地笑了。乔毫无怨言地拿走了钱,她纳闷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最后,她熄了灯,上床睡觉。明天有的是时间去想。 她醒来时,灿烂的阳光从敞开的窗口酒进卧室。她在床上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能在正常的时间上床睡觉真是一件极大的乐事,她几乎已忘了这是什么滋味。她下了床,从椅子上拿起一件家常便服。这间小屋子里没有衣橱,只有乔和玉芳合住的那间大屋里有一个。 她穿上衣服,走进另一间屋子。她惊诧地蹙起眉头。床上空的,根本就没睡过人。她走到窗前,朝外面望去。汽车也不见了。 她走到水池边,边给咖啡壶添满水,边沉思着。他们昨晚一定出去了,至今未归。她点头灶气炉,把咖啡壶放在上面,然后走到衣橱前面。 衣橱里空无一物,衣服全不见了。她赶忙拉开梳妆台抽屉,也是空荡荡的。她低声咒骂了一声。偌大个房间里,只剩下她此时身上穿的一套衣服,一件睡衣,一件廉价的家常便服和一双女式拖鞋。他们把一切都一掠而光,连游泳衣也没留下。 咖啡冒泡了。她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坐下来开始思考:她懒洋洋地伸手去摸总放在桌子上的那盒烟,可是烟也不见了。她走回卧室,从钱包里取出香烟。 有人敲门。她打开门,房东站在那儿。“什么事?”她开口问。 房东是个身材矮小粗壮的男人,他从浓浓的眉毛下面看着她。“你的朋友们走了。”他说。 她堵在门口。“我知道。”她说。 他欲抬脚迈进屋里,她挡住他的路。“他们说房钱由你来付。”他边说边越过她的肩头向室内望去,想看看还剩下些什么东西。 “他们欠你多少房钱?”她问。 “三个星期的,”他说,他的眼睛没有正视她的目光,“1000港币。” 她不知道他是否在撒谎,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么乔就侵吞了她交的那份房钱。“他对我说房钱已付到上星期了。”她说。 他的目光变得狡诈起来,“有收据吗?” “一定是放在什么地方了。”她说。 他知道她并没有收据。午夜光景,当他听到马达起动的声音时,便赶忙从房间里冲出来,他总竖着一只耳内睡觉,留神房客的动静。做这种出租配有家具公寓的生意,就非得这样不行,否则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连衬衣也剩不下。有些人总想把交的房钱再设法捞回来一把。 那男人和姑娘正往车上装手提包。“喂!”他嚷道,扎紧浴衣带子,“你们到哪儿去?” 那男人转向他,“我们要走了。” “那我的房钱呢?” “别担心房钱,”那男人说,“那个黑发姑娘还留在这儿,她不和我们走。” “我怎么知道她有钱?” 那男人很快地瞅了他女朋友一眼,伸手拉住房东的胳膊,把他拽到车后面她听不到的地方,“她身上有钱,”他小声说,“不光这一星期,你可以敲她两、三个星期的房钱。” 房东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门,“可你有收据。” 那男人母鸡似地咯咯一笑,从衣袋里掏了几张纸,“我把收据还给你。” 房东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那是前几个星期的房租收据。 那男人又嘿嘿一笑。“我不得不走。你知道女人的毛病,我的女朋友吃醋了,那黑发姑娘也不愿离开我一个人走。”他看着房东,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你甚至可以……” 房东觉得口腔发涩。他曾看到她身穿游泳衣下楼上汽车。“能行吗?”他问。 那男人点点头。“易如反掌。”他说。 房东站在那儿,心里仍拿不定主意。事实上,房租只差两天的。“我怎么知道?”他问。 那男人信心十足地把手搭在肩上,“你不会失望的。那女孩子朝三暮四,性欲十足,少了这个就没法儿活。你只要对她挑逗一下就行了。”。 房东深深喘了口气。“好吧,”他说,退回身去,“我就冒次险。” 他望着汽车消失在夜色中,然后走回自己的房间。即使那人说错了,他最起码也能再多捞几块钱…… 他用脚踩着门槛儿。“瞧,”他肯定地说,“就是没付房钱。我要收钱。” 丽佳低头看看他的脚,又抬头看着他的脸,说:“那也得等我到银行去取钱。” 他摇了摇头,“我过去上过那些人的当。你想溜走,把我摆脱掉。我现在就要。” “我这儿没钱。”她说。 “你这儿有,”他说,贪婪的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应有尽有。” 她嘴上露出一丝冷笑,突然明白了。“好吧,”她说,“可是我要用一点儿时间准备一下,得洗个澡,再……” 他朝她探出一只手,触到她耸立在便服下面的结实乳房。一会儿,她灵巧地从他身边闪开。 她仍在笑,“现在不行。” 他凝视着她,那家伙说得对。“好吧,”他宽有地说,“我给你一小时的时间。” “谢谢。”她的声音毫无表情。 “不过别耍花招,”他说,“这一带的警察对不付房钱的人很严厉,尤其是旅行的人。” 待他转身走开,她关上房门,倾听着他的脚步声沿走廊远去。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走回桌边,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咖啡已经凉了。 她又点燃一支香烟,把咖啡端回炉边,坐在火上。她就这样站着,沉思地望着正在烧热的咖啡壶。她内心深处很清楚将要发生的事情。迟早,她总要拿定主意。 咖啡热好了,她把壶端回桌子,坐在椅子上。如果这里还有些衣服,她是可以脱身走掉的,可即使她溜掉了,房东也会报警。乔说过警察现在很活跃。如果他们辨认出她参加过那种演出,情况就会更糟。 她呷着咖啡,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她冷酷地暗自一笑。她似乎不会失掉什么,她已不再是处女,不再需要去所卫那道看不见的屏障,它已被自己的继父突破了。再说,她也知道怎样保护自己,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这是她在教养院里学到的另一种本领。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可是,仍有某种东西在使她踌躇不前。 她近乎疲劳地合上眼睛,他们总是念念不忘这种事,男人全都一样,这一点她是深有体会的。她过去潮笑这种事情。那时,她也与他们逢场作戏,可又不让他们得逞。如果她内心深处能产生某种迎合他们欲望的情感,也许她对这种事情会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只有当她和肥仔在一起时,她才能感受到某种激情的冲击。 奇怪,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想到了他。他似乎属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思索着,是不是由于她对他的爱才使这世界不同了呢。这是笃信无疑的。和其他人在一志时,她从未产生过这样的感觉。 她喝完第二杯咖啡,看了看钟,还剩下十五分钟。她站起身,把杯、碟洗刷干净。她慢慢把它们揩干,整齐地摆在搁板上。她再次坐了下来,瞟了钟一眼。还有十分钟。 她又点着一支烟,眼望着钟等待着。她希望内心能感觉到些什么——任何的感觉,哪怕是恐惧。然而,甚至连恐惧也不存在。而只有那冷酷的对必定发生的事情的确信——深信这仅是个时间问题。 她仍在望着钟出神的当儿,耳边传来敲门声。她站起身来,叫道:“进来。” 门开了,房东站在那儿,他略微一犹豫,便走进屋,赶快把身后的门插上。他的脸由于兴奋而闪闪发光。“喂?”他问。 她平视着他,下意识地注意到他刮了脸,并换了一件干净衬衣。她暗自一笑,“喂?” “准备好了吗?”他边说边朝她靠过来。 “我无时不准备着。”她机械地答道,仍然注视着他的脸。 他朝她伸出双手,粗野地把她拉过来。他亲吻她。她感觉到了他唇后的牙齿。她没有移动。他的手迅速地动作着,好象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衣服被扯破的声音。只在这时,她才把他推开。 她不无遗憾地望着地板上被撕破的衣服,又看看自己的身体。她现在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她又看看他。 他正打量着她,他的眼圈泛白。“天哪!”他嘟哝着,“天哪2”他朝她靠过来。 她让他转身面对卧室。现在她一切都明白了,她经过这么长的时间终于认识到了,她是为这种生活而来到人世的。有的姑娘天生要作妻子,作秘书,作职员,作演员,可她却天生要作妓女。正因为如此,她才失去了一个又一个的机会,这就是她在其他人眼中的价值。 “到那里去。”她平静地说,指了指卧室门。 他又朝她走过来。 她微微摇了摇头。“你着什么急?”她问,“我又不逃跑。” 他犹豫了一下,转身走进卧室,边走边脱掉衬衣。她从地板上捡起撕破的衣服,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她可以看到他的胸脯和肩膀上长着一层薄薄的汗毛。 她回想起玉芳在节目里扮演的角色。她的表演总能在观众中掀起一股兴奋的波澜。既然她天生要作妓女,那好就要成为最出色的一个。就好似她一辈子都在这么说一般,她开口道: “你想怎么干?直截了当的还是特殊的?”说完这句话,她手中的弹簧刀对准房东的下身猛札下去。她听到一声惨叫。飞快跑出去。一直没有停下来。丽佳跑到游泳的沙滩,直接晕倒在沙滩上。这时阿华的仆人发现了她。 “把咖啡和白兰地送到阳台上去。”阿华说,将自己的椅子从桌边推开。 阿华为她拉开椅子,她站起身来。“太棒了!”她笑着对他说,“我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多。” 阿华为她拉开门,她走出来。晴朗的夜空,从海洋吹来凉爽的和风。 她深深呼吸着,“就象在天堂一样。” 他笑着说:“不象天堂那样富丽堂皇,可它是家。” 她很快朝他转过身来,“你就这样请每个人到你家来,阿华?” 他困惑不解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请一些你一无所知的人来,是吗?我可能是个利欲熏心的姑娘,只能给你带来麻烦。”她面色严肃地说。 他微笑着说:“我喜欢这种麻烦。你就带来吧。” “我不是在开玩笑,阿华,”她固执地说,“你是个很有名望的富家子弟,别人会利用你做文章的。” “但愿如此,”他仍旧笑着说,“免得我处心积虑地做他们的文章。” 她走到栏杆边,下面的水中月光闪烁。“和你说根本没有用。”她说。 他用胳膊揽住她的肩膀。他的嘴在笑,可目光却是严肃的。“接着说,宝贝。看到有人在为我操心真令我高兴。别人追求我总是另有它图。” 她迎着他的目光,“你是个好人,我不想企求你什么。” “我知道,”他说,“否则你当时会回来的。” 她沉默了。 “很久以来,你还是第一个根本不在乎我是阿华的人。” “我喜欢你,”她说,“你是个正派人。” 他垂下双手,“这后一句话说得好。我正想使你振作起来,可你这一说却占了我的上风。” 她看着他笑了,“别泄气,你有机会重振旗鼓。” 她放下咖啡,“你喝那么多酒,”她说,“为什么呢?” 他放下第四杯白兰地,看了她一眼。“我喜欢酒。”他说。他微带醉意,说话有点儿迟钝,“再说,也无事可干。” “无事可干?”她诧异地问。 “无事可干,”他心情忧郁地答道,“我不想做生意,因为做一次赔一次钱。后来我就死了这条心。反正不工作也一切应有尽有。” 她没言语。 他凝视着她。“你认为这样做不对,是吗?”他自责地问。 她摇了摇头。 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实话,你究竟怎么想?其他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在他们眼里,世界上有一半人在忍饥挨饿,而我却不用工作,这真是件可怕的事。” “我才不操心别人的事呢,”她说,“我只关心我自己。” 他松开手,一缕忧伤孤独之情涌上心头。“可我也这么认为,”他说,“这真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 黑暗中,她双眼闪着光,“那你为什么不做些什么呢?” “他们不允许我。”他说,泪水涌上眼眶,“我的律师不允许。即使我想捐献些钱也是杠然,他们阻止我这样做。” “可怜的阿华。”她深表同情地拍拍他的手说。 “是啊,是个可怜的阿华。”他赞同地说。 “但愿我能为你难过。”她说。 他一下子抬起头,目光突然变得清澈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冲他一笑,“别人哪象你这样优裕。” 他仰天大笑,这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声震荡着房屋,滚向拍岸的海浪。 她圆睁两眼迷惑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他强忍住笑,盯着她的脸。“真是上诚实的女人!”他喘息着说,“令人难以置信。这迈阿密海滩!” 她疑惑地望着他问:“迈阿密海滩怎么啦?我很喜欢这儿。” “我也喜欢。”他又笑着说。他踱到栏杆边,低头望了望下面的海水,然后转过身来。“屋里有游泳衣,想游泳吗?”他问。 她默默地点点头。 他们身坡土耳其浴衣回到阳台上。“阿润,”他叫道,“准备些热咖啡。我们都冻僵了!” 没有人应声。 他走到门口,又叫道:“喂,阿润!给我们端些热咖啡来。” 屋里传来阿润微弱的声音,“你自己端吧,主人。我已上床睡觉了。” 阿华摇晃着头离开门口,“我拿他真没办法,他跟随我太久了。” 丽佳笑着说:“我会煮咖啡。” “你去煮?” “让我来吧,”她说,“我也觉得冷。海又令人陶醉,可也得习惯了才行。” 他把她领进厨房,炉子上坐着咖啡。她点着炉子。几分钟以后,他们已坐在大沙发里,呷着热气腾腾的咖啡。 “很好喝。”他说,放下杯子。 她点头赞同。 他仰天躺了下来。“你是否注意到这里的星星特别大?”他问。 她抬起头,望望室外夜空中闪烁的群星,又看看他,说:“我看都一样。” 他转过身对她说:“姑娘,你难道就没有点儿浪漫的眼光?” 她笑了,“不早了,我该穿衣服了。”说着站起身来。 他的手握住她的胳膊,“丽佳。” 她低下头望着他,“这是我的名字。” “既然我找到了你,别离开我。” “不要这么说。” 他拉她坐在沙发上。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用双手捧住她的面颊,凑近自己的脸。他的嘴唇温暖而轻柔,这感觉和别人给她的不一样。这吻使她通身暖融融的,她合上眼睛承受着。 她感觉到他的两只手移到自己的乳房上,便轻轻抖动着肩膀,让游泳衣的背带滑下来。她听到他喉咙里咕噜响了一声,便睁开了眼睛。 他正凝神审视着她。“你真美,”他在低语,“真美。” 她用胳膊圈住他的颈项,把他的头接在自己的酥胸上。他的声音变弱了,含混不清。 “自从第一天上午我望着你从海里走出来,”他喃喃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 她的手从他的腰际滑下去。在她手指的触摸下,他喘息着。 “我等啊,等啊,”他仍在窃窃私语,“等了这么久。” “闭嘴!”她沙哑地喝道,心里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恼怒,“你说得太多了。” 两天以后,他向她求婚了。 阿华迈出淋浴池,从架子上扯下一条大毛巾,轻松地擦试着自己的身体。他满意地哼唱起来,还有一天就到时间了。 他对着镜子梳理着头发。前额上的头发已开始稀疏,但乍看起来还是那样的浓密。他不知道这与遗传有多大关系。他的父亲30岁以前就秃顶了。他对着镜子笑了,对自己感到满意。 他开始慢条斯理地穿衣服。他的体格还算强健,骨骼既不瘦小,肌肉也不松弛,他回想起丽佳曾经说过,要少喝酒。在这一点上,她是对的。这道理他一直都懂,可就是没放在心上。因为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事可做。 他走进卧室,从枕头上拾起阿润放在那儿的衬衣。枕头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她搽用的香水的气味。他心里荡起一股激情。她情欲旺盛,放荡不羁。在床上,她抓挠他,永不满足。过去从来没有哪个女子这样与他交欢。他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儿,地造的一双。 他耳边仿佛又回响起她微弱刺耳的声音:“爱我呀,亲爱的,使劲呀……”他的皮肤感到刺痛,好象她的手指还在抓他,挠他。他心头产生一种感觉,觉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象个男子汉。 “阿华先生。”楼下传来阿润的呼唤声。 他收拢住自己的思绪。“什么事,阿润?” “这儿有位先生要见你。” “是哪一位先生?”他悻悻地大声问。他告诉过阿润多少次,来客时要通报姓名。 “他不讲,”阿润的声音在回答,“他说他不愿让人知道谈话的内容,要保密。是关于丽佳小姐的事。” 阿华眉头一皱,这人意图何在呢?也许来人是位记者,他们总是行踪诡秘。“让他稍等一下,”他喊道,“我就下来。” 片刻之后,他走进客厅。一个身材粗壮、面色红润的男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是阿华先生?”他问。 阿华点了点头,等着客人自报姓名。 “我叫乔,”他拘束地说,“我的姓无关紧要。我到这儿来,仅仅是想帮你个忙。关于这个叫丽佳的姑娘,你都了解些什么?” 阿华勃然大怒。“出去!”他用手指着门厉声喝道。 那人并没有挪动。“你既然要娶她,就应该对她有所了解。”他说。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阿华回答说,威胁地向他迈进一步,“你出去!” 那人忐忑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他把手伸进衣兜,掏出几张东西。“先别发火,”他急促地说,“或许先看看这些东西你就明白了。”他把这几张纸片塞到阿华手里。 阿华不自觉地扫了它们一眼。这些是两个姑娘的照片。她们赤裸裸地一丝不挂。他感到自己的血液凝固住了,其中一个女孩子就是丽佳。他抬头看看那人,声音颤抖地问:“你从哪里搞来的?” 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她的真实姓名是丽佳·弗德德金基。不到一年以前,她从纽约的一所教养院释放出来。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找到这些照片的底片。” 阿华咬紧牙关,这是讹诈。他走到房间那一边,拿起电话耳机。“要警察局。”他对接线员说。 那人直视着他,“这对你没好处,我是想帮你的忙才给你看照片的。如果你这样做,这些照片会上报纸,而你就会成为人们的笑料。” 阿华慢慢放下电话,跌落在一张椅子里。她应该告诉他,她实在不应该瞒着他。他抬起头来。“我怎么知道它们不是伪造的呢?”他问,心头仍存有一线希望。 “我来向你证实。”那人说罢,走过去把门打开。“玉芳!”他叫道,“到里面来。” 片刻,他和一位姑娘走了回来。她留着黑色短发。阿华低头看了看照片,认出她就是照片上和丽佳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 “把一切告诉他。”那人对姑娘说。 那姑娘不安地看了阿华一眼,“可是,乔——” 那人刺耳的声音打断了她,“告诉他。我们不能白白开了一夜车从新奥尔良赶来。讲给他听!” 那姑娘低头看了阿华一眼,“我是在阿昌盖耶女子教养院遇到丽佳的。我们编了一些节目,来到这个城市。我们在男子集会、地下俱乐部和酒会上演出。后来警察发现了,我和乔就离开了这座。丽佳留了下来。我们听说——” 阿华离开椅子,疾步穿过房间。姑娘惊恐地望着他的举动,声音越来越小。他打开活动酒柜,拿出一瓶威士忌。他倒了一杯,转回身望着他俩。他心里沉甸甸的,为痛苦所折磨。“喝杯酒吗?”他问道。 那男的抢先回答。“如果来一点你不会在意吧?”他不自然地笑着对姑娘说,“我们喝点吗,玉芳?” 她在房子前下了小公共汽车,沿人行道来到房门口,揿响了门铃。阿华出来开门。 她走进屋时,闻到他口里呼出呛人的威士忌酒味。她朝他转过身。“你一直在喝酒,”她责备道,“你曾许诺不再喝酒了。” 他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大笑,“只是为了庆贺一下,亲爱的。并不是每天都有老朋友登门造访的。” “老朋友?” 他点点头,引她走进客厅。她在门口猛然止住脚步,一下子惊呆了。玉芳伸着四肢躺在沙发上,身上只穿着乳罩和裤衩,她的衣服扔得满屋都是。她醉醺醺地朝丽佳挥挥手。 乔瞒盼着朝她走过来。“老朋友丽佳,”他朝她叫道,“亲亲老朋友乔好吗?”突然,他开口唱了起来:“新娘来了——新娘来了。” “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她怒气冲冲地问。 乔放声大笑,“我们来帮助老朋友庆贺婚礼。就为这个来的,宝贝。” 她转向阿华,“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今天下午。”他试图凝聚目光看着丽佳,可他的头太疼了。他需要再喝一杯,他抓起酒瓶,举到她面前,问:“喝吗?” 她摇了摇头。 他用嘴对着瓶口畅饮起来,威士忌流下他的喉咙,他感到无比的痛快。酒给他带来温暖,浇灭心间的忧愁。他垂下拿着酒瓶的手,看着她。“我需要这个,”他醉意惺松地说,“你真的不想喝点儿?” “不想,谢谢。”她毫无表情地说,点燃一支烟,烟雾从她唇间徐徐吐了出来。 乔站在她面前。“喂,来一杯吧。”他催促道,“它会使你进入角色。” 她冷淡地问:“什么角色?” 玉芳摇摇晃晃地离开沙发走过来,“我们和你的男友谈到了我们的演出。乔想如果在这儿专门为他表演一下,一定很有意思。” 丽佳没有理会她,把身体转向阿华。“他们都告诉你了?”她明知故问。 他点点头。 她平静地问:“你听信他们的话,也不给我个机会解释一下吗?” 他把照片举到她眼前,“这些照片胜于雄辩。我不需要再听什么解释。” 她接过照片,很快地看了一眼,又默默无言地还给他。他把照片扔在桌子上,转开身,躲开她的目光。“你早该告诉我。”他抱怨地说。 “你不让我讲,”她回答,“每当我想告诉你时,你总说你不在乎我过去做过什么。你说已充分了解我了。” 他无言以对。 她转向乔,声色俱厉地说:“还有你,乔。为了钱,你什么都干得出来。但愿你这次能发一笔横财。” “不要发火,宝贝,”他说着朝她走过来,“风头过去了,我们可以恢复演出。”他伸手去挽他的胳膊。 她迅疾抢起手掌,没容他看清怎么回事,只听清脆一声响,脸上便留下清清楚楚的五个手指印。 “好哇,你这骚货!”他怒吼道,气急败坏地朝她迈近一步,“我要教训教训你!” 她轻蔑一笑,奚落地说:“来试试看。” 他停住脚,眼睛盯着她的手。灯光下,那刀刃射出耀眼的光芒。他急忙后退一步。 阿华从旁边望着这一切。“丽佳!”他张口喊道。 她应声转身望着他。她用受了伤害的声音愤怒地说:“你和他们都是一路货色。你对我的话充耳不闻,但却听信别人的谎言。他们有没有告诉你我怎样被丢在公寓里?既没有钱,又没有衣服。我猜你听了一定也觉得很好笑!” 他没吱声,可他的眼睛却凝视着她。 “他们并没有全讲给你听,他们不知道。”她愤恨地继续说下去,“他们离开后,我只好去卖淫,挣钱付房租,维持生计。我生意很好,每天挣40块钱。那天你遇到我时,我正要去做这种事情!” “不,丽佳。”他呻吟着说。 “可我一人走开还不够,”她说,“是你非人追求我,是你非要大吹大擂不可。”她突然抽泣起来,声音变得极为微弱,“是我受了骗,而不是你。我原以为你是个好人,一个真皮的男子汉,以为这世界上也有人在关心我。我错了。”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阿华抓住她的胳膊。他心里有一种难以名代的内疚,“丽佳。”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脸,眼睛里闪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希望。“你不让我走,阿华?”她问。 他没有回答。他看到她眼睛里的光芒突然消失了。 她甩脱他的手,门在她身后关上了,他默默地呆望着房门。好一会儿,才转向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 乔强装笑容,说:“伙计,你最好还是不要和她在一起。” 阿华改为条件,沉默良久。当他开口时,他对自己的声音感到陌生。这声音听起来刺耳,充满着仇恨。“滚出去!”他对他们俩说,“你们两个,趁我还没有杀了你们,快滚出去!” 她用钥匙在锁眼里转了一下,推开门,在门厅的阴影里抬起头望着他。“我们到家了,肥仔。”她轻声说。 他走进屋,转回身面对着她。她已向他诉说了事情的原委,并把帮助她打听到他的下落的那个朋友的情况也告诉了他。 她把门在身后带上,忽生羞赧。“坐下歇息一会儿,”她说,“我给你拿点喝的。”她走到桌边,问:“你想喝点儿什么?” “杜松子酒加冰块。”他说,用目光追随着她。 她很快倒好一杯,递给他。她摘下他头上的军帽,端详着他的脸。“你变样了,肥仔。” 他慢慢启齿一笑,“我现在是成年人了,丽佳。我总不能才能象个孩子吧。这是你对我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他们四目相视。她点点头。 他朝她举起酒杯,说:“为了我们逝去的少年时代干一杯。” “肥仔!”她用哀痛的声调叫了一声,“让我们忘掉过去,就象今天是初次相识。让我们告别昨天的一切,只想着我们美好的明天。” 他的嘴角抽搐一下,“可这很难做到。丽佳。我们周围的世界正在经历着沧海桑田的变化。” “那么,就眼前这几天,肥仔。我请求你。” 他放下酒杯,朝她伸开双臂。她迫不及待地投入他的怀抱,他把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她听到他胸膛里传来低沉的声音,“我不需要这样想象,丽佳。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大的愿望。” 电话铃响了起来,他松开了她。 她摇了摇头,“我不想接电话。” “也许找你有重要的事。” “这个周末没有比我们的事更重要的了。” 电话铃停住后,她拨了个号码。“我是丽佳小姐。我要出去度周末。请你帮我记下打来的电话,并告诉有急事找我的人。” 他望着她放下电话,“能住得起这样的地方,你一定有个满不错的职业。” 她微笑一笑,“我还算幸运。” 他眼睛里流露出某种骄傲的神情,“还很精明,如果不精明,你就不会得到所有这些东西。” 她突然警觉起来,仔细地审视着他的脸,揣测着他的弦外之音。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不想三句不离本行。”她说,“这个星期天天都说这种话。这个周末可是我的。” 他们吃过晚饭回来时已近半夜,她仍在为他在出租汽车里给她讲过的什么而大笑不已。但他的脸,她注意到,却扭歪着,显得疲惫不堪。她顿时懊悔不迭。 “我光顾高兴了,”她说,“忘了你刚刚出院。” “我挺好。” “不,你说得不对。”她坚持自己的看法,朝卧室走去,“我去给你铺床,放好洗澡水。你必须赶快睡觉。” “丽佳,”他反驳说,“你让我觉得自己象个小孩子。” “就这个周末,”她笑着对他说,“你就是个孩子。我的宝贝。” 她干净利索地铺好床单,又走进浴室,拧开热水龙头。当她又走回卧室时,他正站在门口望着她。 “你不必把你的床让给我,”他说,“我可以睡在沙发上。” 她感到自己脸上泛起红云。她穿过房间,来到他面前,用双臂搂住他的脖颈。“肥仔,”她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真傻。”她吻着他。 他僵直地站在原地,接着便用胳膊紧紧抱住她,搂得她胸口透不过气来。她眼前的灯光在旋转,房间仿佛颠倒了过来。她感觉得出他强健有力的肌肉。她闭上了眼睛。她从未体验过这感觉,这才是她所寻求的。这才是她的感情,她的激情,她生命的力量。这是她的第一次也是她的最后一次。整个的世界、生命之星在她体内迸发出撼人的力量。 “肥仔!”她喊着,“我爱你,肥仔!”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熟睡的肥仔。拉上的窗帘透过灰白色的熹微晨光,一缕阳光照在他的嘴上。他似乎在笑。她头靠在枕头上,屏住气息,惟恐惊扰了他的酣睡。眨眼间,周末过去了。她合上眼睛,回忆着昨天。 “我们可以先结婚,然后我再去报到。”他的声音低沉。 她惊愕地睁开眼睛,说:“我以为你还没醒呢。” “我们还有时间,我到中午才去报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缄默不语。 他握住她的手指,“你怎么了,丽佳?” 她摇摇头,“没什么。” “你有心事,”他说,“这我感觉得出来。我昨天第一次问你时就有这种感觉。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她转过头看着他说:“你心里更清楚。” “那么究竟为了什么?”他说,“我要从这儿去候补军官学校,中尉的薪水是很忧厚的,足够我们花的了。至少在下次我被派往国外之前,我们可以生活在一起。” “肥仔,”她低声央求,“别再说了,不要再问我了。” “可我爱你,亲爱的。”他说,“我要让你永远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你的工作?或是因为你挣的钱?” 她摇摇头。 “我从军队退役后,就进法律学校,”他说,“当律师挣钱多,日子也过得富裕。” “不,肥仔,不。” 他把她搂到身边,吻着她2“如果你有什么顾虑,亲爱的,就告诉我。我什么都不在乎。无论你怎么样、或过去做过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太爱你了。”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这是你的心里话,对吗?” 他点点头。 “过去也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但后来他又反悔了。” “他不如我爱你,”他说,“过去不曾有、将来也不会有象我这样爱你的人。” 她长叹一声,“但愿我能相信你的话。也许将来有一天——” “和我结婚,再考验我。” 这时传来刺耳的门铃声。他看了她一眼,“你在等什么人?” 她摇摇头,这时门铃又响了。“也许是送牛奶的。他会走开的。” 可是门铃声顽固地响个不停。“也许你还是去看看是谁。”他说。 “嗯,好吧。”她说着,伸手拿过晨衣,穿在身上,走进另一间屋子,顺手带上卧室门。 她打开门,问:“谁呀?” “我就知道你在家,”阿昌说,“即使你整个周末都不接电话。” 她用脚顶在门后面。“你不能进来,”她压低嗓音说,“我对你说过要来得先打电话。” 他恶声恶气地说:“你连电话都不接,叫我怎么跟你说?” “今天下午再来。”她说,想把门关上。 他把门推回来,迫使她离开门口。他走进房间。她闻到他嘴里呼出一股酒气。“我不打算今天下午来,”他说,“我要去海边呆一段时间,还要带你一起去!” “阿昌,你疯了!”她气愤地说,“我哪儿也不去!” 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叫喊说:“你必须去!” 卧室的门开了,肥仔站立在门口。他开始没认出来人是阿昌。“要我帮忙吗,丽佳?”他问。 阿昌一眼便认出了他。“肥仔!”他叫了一声,接着便纵声大笑起来。 肥仔大惑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他喝醉了。”她回答说。 阿昌摇摇晃晃地走向肥仔。“我的老朋友,”他说,“是不是请你告诉这个蠢娘儿们,她还是乖乖地跟我走,别留在这个淫窝子里?” 肥仔的声音冷若冰霜。“住口,阿昌,不许你这样和丽佳讲话!” 阿昌顿时闭上嘴。他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好似如梦初醒。他好象一下子清醒了。“你整个周末都不接电话,原来是他在这儿?” 她缄口无言。 “你在和他鬼混。” 她依然一言不发。 他朝肥仔转过身,“但愿你能受到她的优待。一晚上一百块钱对当兵的可不是个小数目,尽管她管的早饭有成肉和鸡蛋。” 肥仔紧盯着她,她面色苍白。 阿昌注意到肥仔疑惑的目光。“怎么她没告诉你?”他尖刻地说,又朝她转过身,“这不公平,宝贝儿,到最后一刻才把帐单给他,他可能身上没有这么多钱。”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卷钞票,抽出几张。“拿着,丽佳。这次由我付钱。”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睛盯着阿昌,就好象在欣赏死神的面孔。 阿昌又朝肥仔转回身,“拿着,当兵的。你和最迷人的妓女度过的这个周末由我付钱,反正我一直想为军队做点事情。” 肥仔直愣愣地凝视着她。“这不是真的,”他声音嘶哑地说,“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丽佳一声不吭。阿昌插嘴说:“别说傻话了,肥仔。我没必要撒谎。” “你说过你爱我。”肥仔说。 丽佳仍然缄口无言。 阿昌恶意讥诮地说:“当她拥抱你的时候,她是不是说你是多么英俊?当你吻她的时候,她是不是让你吃她的奶子?当你神魂颠倒时,她是不是把——” 肥仔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他朝阿昌扑过去。可为时太晚,他看到阿昌手中什么东西一闪,随之头上感到一阵剧痛,他跌倒在地板上。他手撑着地板,挣扎着想站起来,耳朵后面又挨了狠狠的一击,顿时便跌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阿昌气喘吁吁地站在他身旁,仇恨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翳,手里仍在挥动着那根小木棒。他恶狠狠地抽打着肥仔的脸。“我早就想和你算这笔帐了。”他喊叫道。狂热使他失去了理智,身体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住手,阿昌。住手!”她尖声叫道,攀住他的手臂在,“这样会杀死他的!” “我就是要杀死他!”他狂怒地嗥叫着,“我早就想杀死他!”他又举起了胳膊。 “如果你住手,我就跟你走!”她喊道。 他的手突然静止在半空中。他晃了晃头,好象没听清似地问:“你说什么?” “如果你住手,我就跟你走。”她的声音更清晰了。 他慢慢垂下手,看看手中的木棒,似乎对它握在自己手里感到惊奇。他慢慢把木棒插进衣兜。他的眼睛变得清澈了,然后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收拾好你的东西。” 她呆呆地站在那儿,低头看着肥仔。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地板。“天哪!他怎么这副模样!”他略感惊诧地说。他弯下腰,用胳膊托起肥仔的肩膀。“你去收拾东西。我抱他上床,给他擦洗一下。” 天将黑时,肥仔睁开了眼睛。他的鼻梁阵阵抽痛,不由得呻吟了一声。“丽佳!”他喊道。 没有人应声。 他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记忆力。他挪动着僵硬的手脚,从床上站起来。一阵眩晕袭来,他赶忙扶住一把椅子。抗过眩晕后,他蹒跚着走进浴室。黑暗中,他拧开水龙头,把嘴贴上去,咕嘟咕嘟地喝起来。终于,喉咙里的那团火熄灭了。 他直起身,拧开电灯。一张陌生的面孔从水池上面的镜子里望着他。他颧骨青肿,一碰就痛,鼻子被打扁,嘴唇被割破,裂着口子。最糟糕的是,那双眼睛也变了模样。眼窝深陷,埋藏着无形的痛苦。他慢慢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想驱散这痛苦的阴影。可是没有用,它们依然如故。 这痛苦永远地印在了他心灵的深处,这烙印是无论多少泪水也冲刷不掉的。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多少年之后,丽佳经过更艰辛的道路,竟然成了香港的“影视歌后”,但在她的心中,她知道什么才是少年时最真的感情。不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阿昌将她带走之后,交没有给丽佳许诺过的优裕生活,而是泄愤将丽佳推下了更痛苦的深渊…… ------------------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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