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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去世了,但几十年的情谊已占满 我的心房,不能再接纳另一个人 当一切都料理完毕,我回到只剩 我一个人的家中,我常常觉得他还 在,在另一个房间里或是去学校上课 了。我不能相信他真的不在了。事实 上,对我来说,他是永远与我同在 的。我把他的骨灰盒放在我床边的壁 橱里,床头像从前一样摆满了我们的 合影。我又找出结婚时他送我的那枚 空心项坠,挑了一张他笑得最开怀的 照片嵌进去,随时戴在身上。当我打 开那小小项坠时,他诚恳而乐观的形 象就重又出现在我面前。 我今年58岁,4年前我丈夫去世了,我成了一个单身女人,要谈我这几年的单身生活,还是从头说起吧。 我和丈夫相识是在50年代中期。当时我们都在大学读书,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们相遇,他超群的才华和热情、幽默的性格吸引了我,我们深深地相爱了。但过了一段时间,他因为学业优秀被选拔去苏联留学5年,为了他的事业,我们忍痛分手。天有不测风云,在他即将赴苏之际,开始了反右运动,他因为平时爱提意见,不会见风使舵被打成右派,留苏的事成为泡影,这使我们又有机会相处。我认定他是个难得的好人,不顾当时的政治压力,在他右派帽子还没摘掉时我就和他结婚了。 那时一切提倡节俭,不像现在青年人结婚时,彼此都要赠送贵重的金银首饰,他送我的定情物只是一只里面可以嵌的空心项坠。从此风风雨雨几一年,我们一起下放劳动,文革后又一起回到上海,到同一所高校的同一个系工作。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我的保护神,是家庭的支柱,他乐观的生活态度帮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生活的难关,他在生活上关心我,业务上帮助我,他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好丈夫。我们的业务水平受到学校的重视,能力得到充分发挥。就在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的时候,他却在检查身体时发现患了肝癌,而且已到晚期。他住院治疗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 最初的日子我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好在单位里的同事。领导对我非常关怀,常常有人到家里来陪我,安慰我,我的两个姐姐和姐夫不顾自己年老体弱,从外地赶来,帮我照顾他,他去世后又帮我处理后事,给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才使我坚持下来,没有在最痛苦的时候随他而去。 当一切都料理完毕,我回到只剩我一个人的家中,我常常觉得他还在,在另一个房间里或是去学校上课了。我不能相信他真的不在了。事实上,对我来说,他是永远与我同在的。我把他的骨灰盒放在我床边的壁橱里,床头像从前一样摆满了我们的合影。我又找出结婚时他送我的那枚空心项坠,挑了一张他笑得最开怀的照片嵌进去,随时戴在身上。当我打开那小小项坠时,他诚恳而乐观的形象就重又出现在我面前。 我休息了一段时间,重新回到学校工作。这里的一草一木、我们共同的办公室、教室;无一不勾起我痛苦的思念,让我面对无法弥补的丧失。但为了他,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我要坚持下去。我重新拿起我们共同研究的课题没日没夜地干起来。虽然感到很疲倦,但想到这曾是我们俩合作的课题,仿佛是和他一起工作,内心的痛苦多少得到了缓解。由于我的努力,课题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拖延,反而提前完成了。 我的科研成果不仅受到学校的好评,还受到美国一家研究机构的重视,他们邀请我与他们合作,请我每年去美工作一段时间。从此我往来于两地,繁忙而充实的生活使我战胜了痛苦,我再次振作起来;但当我独自一个人时,我仍不禁把玩着那只小小项坠,遗憾地想,如果他能和我在一起该有多好! 虽然我已是年近花甲的老太太了,可自我单身以后,却也常遇到一些令人烦恼的事。 一次我参加高教局组织的暑期旅游,在去庐山的游船上,我因为失眠深夜去甲板看风景,正巧遇到另一个学校的一位男教师。他见我独自一人,就过来陪我聊天。看来他从同行的人中已经得知我丈夫去世的事,所以一句也没问我家里的事,他的妻子要上班,他也是一个人出来的。深夜无眠的时候遇上这样一个谈伴,的确让人很高兴,从此一路上我们就常常在一起。他热情地向我介绍沿途风光和历史掌故,总是关心我是不是疲劳,还帮我拎这拿那的,每每到了住处,他也是先帮我安顿好再去找自己的房间,我对他的关心深表感激,但也担心他是否有其他目的。回来的时候我们彼此留了家里的电话,我邀请他们夫妇有空时到我家做客。过了几天,他就打电话约我去他家,可是时间偏偏在他妻子上班的白天,我听出他话里有话,用心不纯,就婉言拒绝了。又一次,他打电话找我,说是他去云南出差,特意为我带回一串项链,要当面送给我,我客气地回答他:“谢谢你的好意,不过除了我丈夫送我的那只项坠,我是不戴别的首饰的。你把那条漂亮的项链送给你妻子吧,她一定会很高兴的。”从此他再没打电话找我了。后来我听说此人一贯作风不正,常常有不轨行为,我真懊恼,怎么遇上这样的人。 当然也有人是出于真心的。我有一个老同学,几年前和妻子离了婚,退休后到外地一个高校住教。他当年是我们的老大哥,比我高两班,对我总像对小妹妹一样照顾。因为他家离火车站近,每次我放假回家的前一个晚上总是在他家度过的,我隐约记得,那时他对我比对别的低班女生更关心一些,我有事也很自然地向他求助,但对我来说,他只是一个很好的大哥,而且不久我就和后来我的丈夫相识、相恋,大家也很快知道了此事,所以我始终弄不清这位者大哥是否曾对我有意。以后我们先后结婚,偶尔在同学聚会上见面,会报愉快地聊上一阵,但他离异后调到外地,就渐渐断了联系。有一天他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是回到上海了、要来看我。我当然又惊又喜。但又很奇怪他为什么回来,他回答说是为了办理原单位的:一些事务。后来我才从其他同学那儿得知,前不久有个同学去他那个城市出差,告诉了他我丈夫去世的事,算来他是特意为我回来的。一个朋友能这样把我放在心上,我被深深地感动了。 那些天,他一两天就来看我一次,他和我谈起他和妻子离婚的经过,诉说他的遗憾和无奈,也谈起离异后的孤独心情。他说他从没对别人这么深入他说过这件事,我问他:“那你为什么会和我说呢?”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回答道:“因为你是个善解人意的人。”望着老同学比几年前苍老得多的脸庞,我心里不由涌起一阵酸楚,无论以什么形式失去家庭,对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呵!在老大哥面前,我也毫不掩饰地倾诉了我内心的痛苦,对亡夫无时不在的思念。 当然,我们的谈话内容并不总是那么伤感,我们也愉快地谈到各自事业上的新成绩和孩子们的进步。他告诉我在外地那个学校他非常受重视,业务上为他新设立了研究小组,配备了几个年轻有为的助手,生活上待遇也非常优厚,分给他一套三居室的专家公寓,有专人照顾他的生活。我真为老同学老有所为而感到欣慰。我也告诉他我和美国那家研究所合作课题的情况。有一次他问我近期是否会赴美时,我告诉他也许很快会走,而且这次时间会长一些,我发现他的脸上掠过一道阴影。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看看我的项坠,若有所思他说:“我记得你结婚时戴的就是这,多少年过去了,还是这么漂亮。”真想不到,他还记得这个。 这位老大哥回沪的消息很快在同学中传开了,同学们给我打电话时几乎都有意无意地提到他,似乎都有一种特殊的意味。不久,有几位热心的同学居然筹划了一次野餐聚会,把我们班和他们班的同学聚到一起。他们通知我时,我试图谢绝,但无奈同学热情相邀,还给我布置了一项一重要任务:为野餐买主食面包,“威胁”我说、若我不去,大家都得饿肚子。我只好应承下来。 “聚会之前,我认真想了想。显然,这是同学们的一番好意,希望我们两只孤雁能结伴而行,我们是几十年的朋友,彼此知根知底,也不乏共同语言,如果我打算再婚,应该说他是最好的人选了;但在我内心深处,我已故丈夫所占的位置实在太大了,我心中已没有空间留给别人。我对老大哥也怀有一种亲切的感情,但这只是一种至深的友情而不是爱情。并且我仍然热爱并专注于我的事业。终日为科研而忙碌、奔波,行无定踪,而我的老同学也在外地找到了属于他的天地,在把握人生最后的机会为实现理想而奋斗,他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能陪伴他,关照他的女性,而不是我这种类型。他的确是个难得的好人,就让我们做最好的朋友吧。 聚会那天,趁大家散步时,两个很熟的同学把我叫到一边,半开玩笑地向我提起他,征求我的意见,我感谢他们的好意,委婉地说出我的想法,并请他们代我向老大哥转达。他们虽然感到遗憾,但也认为我的想法是慎重、有理的。以后我们再没有当面谈过这些事,不过每次他回上海还是常常来看我,我们仍然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就这样,靠着亲人、朋友的关心和帮助,我度过了4年独身生活。我已不再感到孤独;在学校我进行着和他共同开创的事业,在家里处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那嵌有他照片的小小项坠都伴随着我,今生今世,他永远与我同在。 亦凡书库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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