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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这世界还有男人,我就无法洁身 自好 前后只有一年的时间,那份纯真 与稚嫩已荡然无存,只有那白粉下毫 无表情的面孔暗示着她的心憎,满不 在乎的语调中透着自暴自弃自甘自愿。 现在的张素华已不再是先前的那 个张素华了。我不知是该叹婉她还是 该鄙视她。她这样一个单身女孩,还 有她那个想风风光光衣锦还乡的梦都 已不知去向了。或许她会碰上一个好 男人吧.或许会嫁给他,或许她可以 不再出卖青春。我不知道这样一个纸 醉金迷的繁华都市会怎样发落这样一 个孤身女人。 当我再次遇到她时,已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一个朋友在一家四星级的饭店里请我和爱人一起吃饭,在洗手间里我看见一个穿黑色紧身露背装的女人对着镜子正在补妆,眉尖上的那颗红症立刻勾起我的全部回忆。“张素华”,我微笑着叫着她的名字,起先她飞快地歪过头来看我一眼,随即她很释然地笑了,说:“我还以为又碰上条子了呢,没想到会是您呐!”我一时语塞,尴尬间不知说些什么,于是问她父亲好吗? “死了”她很摩登地耸耸肩,神色有点黯然。 “回过四川老家吗?” “没有”她很干脆。 “也还没有嫁人?”我怯生生地问。 “嫁谁?谁肯要我这样的货?”她很熟练地往脸上扑着粉,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就不怕被人抓吗?” “不瞒您说,咱已经三进威虎山了!”她竟笑了起来。 这样的谈话看来无法再继续了。恰巧她精致的意大利真皮手袋里传出来“嘟嘟”的声音,她很从容地收拾好东西,在镜中又细细审视自己一遍,抿一抿红唇,然后才转向找说,“再见吧,有客人呼我”临出门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说:“您是个好人,我记着您一辈子!”然后她把搭在肩头的衣服向下拉了一下,露出更多的肩背,那裂开得有点走形的衣服下雪白的肌肤仿佛做然证明着这就是女人的全部家当。于是我知道,在这个充满诱惑的大都市里又多了一个风尘女子。 那还是去年的5月份,我因子宫肌瘤住进医院,当我走进妇一病房的时候,8张床上已有7个人或躺或卧地呆在上面。屋子很大很静,十四双女人的眼睛齐刷刷地集中到我身上时,我注意到二床的女孩子,眼神煞是凄美。她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被头一直掩到下额,眉尖上的红痞在圆圆的脸上格外引人注目。她床头的病历卡上写着:张素华,女, 22岁,人工引产等字。 我住在三床,挨着我的四床住的是一个安徽女孩。她刚作完手术,也是人工引产。后来别人告诉我说她之所以拖这么长时间完全是想以此拿捏她的男人,迫他结婚。据她说那个男的是个大学生,半路缀学下海经商,现在自己经营一家电脑公司。显而易见,四床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劳。那个男人只来过一次,城府颇深的样子。可我对这个总是把奶汁乱挤,垃圾乱扔的女孩同情不起来。 第二天上午9点,大夫来查房,在房间里巡视一遍之后便围住了二床,一个声音越过这道白墙:“二床,你的家属到底来不来签字,越拖对你越不利。另外住院处通知你再去补交二百元的住院押金。”大夫们走后,留下二床坐着发了半天呆。我感觉到病房中对二床不友好的气氛,没人理她,从来各自做各自的,显得很冷漠。过一会儿,她从枕头下翻出自己的衣服,然后把自己塞进牛仔裤里偷偷溜出了病房。二床一夜未归,早上起来小护士打针送药,问二床去哪了,大家都说不知道,还有一个低低的声音说:“卖肉去……”接着便是一阵不怀好意的嘻笑声。 10点多钟的时候,二床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30多岁的女人,勾描得很显眼,一看便知是个外地人。她一进门就向所有人讨好似地笑着。二床说这是她老乡,给她签字来的。女人还答应借给二床二百块钱。女人走后,小护士通知二床说周四上手术,明天必须补交押金。 第二天我下楼散步的时候,碰到了二床的女老乡,身后还跟着一个很丑的男人匆匆上了楼。等我回到病房时,房间里只剩下二床又在发愣,还有八床仰在床上嗑瓜子。我问二床借到钱了吗?她低头不语,嚼位声埂咽在她喉头,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哭过一阵之后,她渐渐平静下来,我把湿毛巾递到她手中的时候,她抬起头来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那红肿的双眼盛满痛苦,我心中涌起一阵怜悯,也有些心痛。我开始跟她聊天,或许可以安慰她吧。可能是我的关心令她感动,也可能是压抑太久,住院后一直很少开口的她竟然给我讲起了她的身世。 她说她家住在成都近郊,她家共有7个孩子。六男一女,她行六,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她的父亲是一个民办小学教员,母亲则是幼儿园老师,一家生活虽然贫困,可由于母亲节俭,又善于操持,一家九口勉强支撑。她6岁那年,她母亲外出淋了雨,回家后发起高烧,一个乡村医生给她打了一针青霉素,远在14里外教书的父亲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母亲就死于青霉素过敏。从此一家人陷入崩溃的边缘,几个哥哥相继缀学,她父亲一直坚持不肯再婚,独立拉扯大7个孩子。她说她初二那年碰到了他,他家是山里人,家境更为贫困。有一次她去他家玩,他说跟她作游戏,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大了肚子。他说你是我的人了,她说我不想过更穷的日子,于是为了躲开他的纠缠也不去上学,他就去她家找她,被弟弟打了出来。肚子终于显形的时候,他父亲忙于教书仍未发觉。倒是大她十几岁的大嫂看了出来带她来到医院引产。她说她没脸呆在家乡,于是偷了父亲准备买手表的钱买了车票,在开往北京的火车上认识了那个女老乡。来北京后她先去饭馆端盘子,晚上躺在饭桌拼成的床上,她哭了不知多少次。3年来她倒车票、卖冰棍、卖衣服都干过,她想好好作人,不想再让哪个男人随随便便占了便宜,她说等她攒上几万块钱就风风光光地回家看她父亲,再找个老实巴脚的男人正正经经地过日子。可是钱不仅没有赚到,而命运开玩笑似地愚弄她之后,让她重复了生命中最为相似的章节。 这回的这个男人是个新疆人,相貌英俊,她在形容他的一头金发时显然仍对他恋恋不舍。新疆人说他祖父是印尼华侨,家里有的是钱。他在新疆杀了人,家里花了一大笔钱将他赎出来后,他就到北京来闯天下。他说他在新疆村的一次械斗中砍断了仇家的半只胳膊,从此名声大振。总之都是听他说的,她相信了他。也许是被他美丽的外表迷惑了,这世上不总是男人才会被美丽的外表所迷惑。她心里怕他,又终于跟他同居了。这时候她才发现他们在语言、生活习惯上多么的格格不入。更为重要的是这个漂亮男人并不把她太当一回事,常常话说了一半,拳头就跟了上来。 她说她想逃,几次策划都不成功。终于有一天,新疆人说他去打台球,男人前脚走了,她后脚收拾东西就跟出来。刚刚走到巷子口,*突然折了回来,这一次,男人没有揍她,而是用漂亮的眼睛和沙哑的声音征服了她,她还是留了下来。当她发现自己有了孩子时已经3个月了,新疆人听了很高兴说我要有儿子了,你要是敢跑敢流产老子就宰了你。不久他说要去外地收一笔债,留给她800多块钱就走了。手里的钱越来越少,肛子越来越大的时候她才渐渐不安起来。谁也不知道他去了那里,到底还回不回来,她决定搬出来,在他找不到的市郊租了一间民房,预交了3个月租金,又制办了一些日用品就住进了医院,交了500块的住院押金,手头寥寥无几。 “钱虽然借到了,可这是什么肮脏钱!”八床这时凑热闹似地带了一脸猎奇的神色走了过来,二床便不再说话,忽然间她愤怒起来,像是被压抑太久终于爆发一样,她站起身骂了一句很脏很脏的话,我那颗原本胀满同情的心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一时之间不能领悟她所谓肮脏钱的内涵,现在回想起来大约是那个女老乡卖了她。 二床出去找她的主治大夫时,八床冲着她的背影无限鄙夷地呸了一声,说:“破烂玩艺儿!我对这种开放大腿,搞活肚皮的主儿是半点也不会同情的,还有脸说!”云云。 我出院的时候正是二床上手术台的日子。我把多换的饭票和爱人送来的补品都放在二床的床头柜上。关于二床故事的后半截尾巴也留在了医院里。我常常想起二床,但我想得更多的是她可怜的老父亲。后来我去西单时,不由自主地去了一趟她说打过工的那家饭馆。饭馆里全是陌生的面孔,那些穿着油渍麻花工作服满脸倦容的小姑娘,都是像二床一样的外来妹,到北京来捞世界的。 前后只有一年的时间,那份纯真与稚嫩已荡然无存,只有那白粉下毫无表情的面孔暗示着她的心情,满不在乎的语调中透着自暴自弃自甘自愿。 现在的张素华已不再是先前的那个张素华了。我不知是该叹婉她还是该鄙视她。她这样一个单身女孩,还有她那个想风风光光衣锦还乡的梦都已不知去向了。或许她会碰上一个好男人吧,或许会嫁给他,或许她可以不再出卖青春。我不知道这样一个纸醉金迷的繁华都市会怎样发落这样一个孤身女人。 一切都是未知并且是不可预知的。 亦凡书库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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