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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四日: 他为什么不提结果?他提出结果,而我会给他满意的结果吗? 在有过了许多的感情随波逐澜之后,这一晚比有结果更有意义。 四月二十五日: ……当我真心投入时,所有的疲劳都已消退,世界重新剩下我俩。我无法摆脱他的心他的身。F君的那份爱已被我挡在门外。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去,我一行一行地读下去。 读下去……读下去…… 我的眼前出现了这样一个图像: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从不同的方位走到了一起,他们相互抚摸搂抱一起疯狂,欢悦于他们的世界没有任何旁人的时刻!而这个女人正是我思之若渴爱之若狂的真!那个男人呢?那个男人是谁?是谁?我知道了! 那日期告诉了我,那日期正与那天蒋英向我透露的一切相吻合。那太让我不敢相信了,太让我想不到那一切竟真是真的!而她写的那个被她挡在门外的F君不就是指我么?我不正是在那一时期之前急切地等候她对我的呼唤给以回应么? 我狂怒地从床上跳下来,我冲向盥洗室狠劲地敲起了门,我叫道:“你出来一下!” 她从里面出来了。她已经穿好了衣服,只是头发还没有搞干,她还在用毛巾揉擦上面的水。她极不耐烦地问:“干嘛呀?” 我晃了一下手中的那个本子:“这是怎么回事?” 她正揉擦头发的双手僵在那儿了,她似乎一时间不知应做何种反应。 我啪的一声摔掉了那个本子。我双手抓住她的肩把她撞在墙上。 我吼道:“你在跟我做戏,你在玩弄我的感情!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也喊了起来:“你把我弄痛了!” 她欲挣脱我,她使劲扭动起身子。但我抓着她的手没有松开,而是狂烈地撼开了她;“你先回答!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回答我!”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 “你一直在爱他?” “爱他又怎么样?” 她冷冷地反问起我。她显然立刻明白了我指的是谁。 我感到胸中的怒火拱得脑袋都要炸了。我受不了了。我想把她撕碎,想撕碎她之后再跺上一万脚!我真想不到她竟是这样一个女人!她太让我无法容忍了。她的理直气壮分明显示了她对我根本就没有过一丝真情,分明证明了她的确在跟我做戏。现在这戏是到结尾了。我戳穿了她,她也显然不想再演下去了,她也显然早有准备,准备迎接我狂怒至极时会做出的一切。 我该拿她怎么办? 我只有撕碎她才能平息掉我胸中的怒火吗?我那样平息胸中的怒火又将面临什么?我将面临一片血!面临一片空寂!面临我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没有任何可以期望的岁月!那也就等于我在自我毁灭! 可是我还不想那样,我还有我要做的事! 我渐渐地松开了抓着她的手,渐渐地退离她,渐渐地像面对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人了。我不敢想像她就是我一直爱之若狂的那个人了。我转身扑倒在身后的床上。那是无奈的扑倒。我是她什么人?我不能把她怎么样。我只是恨我自己为什么竟没早一天看透这个女人,为什么竟会那么神魂颠倒地成天想着去跟这个女人谈什么爱!我把脸埋在一个枕头旁。我无颜面对这个世界了,这个世界这个时候不会同情我,而只会耻笑我是色迷心窍了,是鬼迷心窍了,是早就活该!我的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我不知我如何是好了,很久很久,我没有动晃,直到她主动走近我,把我翻转过来。 她说:“你一直口口声声地说爱我,是真的爱我么?真的爱我就不会这样。” 我跳了起来,我又抓住了她的双肩,把她按倒在床上,按倒在我的身下。我吼叫道:“你说我应该怎样?应该说你做得很好是不是?应该说你应当爱他应当继续上他的床是不是?应该说你应当再继续跟他来一次疯狂是不是?!” 她说:“我希望你能够平静!” 平静?我需要平静吗?我能够平静吗?我平静不了! 但我松开了她,我又仰面倒在了另一张床上。我脑子里不再空白了,眼前明晰地闪现出那个男人,他正在亲吻她,搂抱她,脱她的衣裳,抚摸着她的……而她是我爱的女人!我怎么能够平静地旁观这一切的发生?! 她直起身子,她注视了我片刻,又移坐到我的旁侧。她显然是平静了。 她说:“这也是我一直想告诉你的一个真相。我们是已经走到那一步了,但那只是我与他两人间的秘密,谁也不知道,谁也不会知道。但是我想让你知道。因为我的确知道你爱我。可是又怕你知道了承受不了,因此,一直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向你张口。你知道为这事,我心里有多么矛盾多么痛苦吗?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可以不再理我。” 她停顿了一下,注视了一下我的眼睛,似乎要看看我的反应。 而这个时候,我对她如此平静的述说感到另一种惊愕了。 她继续说:“我和他的关系在今天说,也许不会再有什么发展了,但已经是一种存在。如果你要在我结识他之前就进入到我的生活中来,那一切也许不会发生。但你是迟到者。我从没有欠过别人什么,但总觉得欠了你许多。我这次之所以能来,就是想还你的情,了我们的缘,让你不要再寄希望于我。我已经不值得你爱了!不值得了。一想到千里之外的你那样的思念我那样的爱我,我的心里就难受,就觉得对不起你。你知道吗?接到你诗集的那个晚上,我的泪流了一夜。我相信你对我是一片真情。但我不能让你再陷下去了。日记你拿走吧,我带来,就是想让你看的。你恨我吧,骂我吧。然后,不要再理我了,真的,不要再理我了。” 她说到这里,俯下身,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亲吻了一下。 她柔声地说:“快到上站的时候了,我还是先走吧。” 她要离开我,要去一旁拿她早已整理好的行李。 我起身搂住了她。我看到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我突然感到了我的狭隘。我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了。 我把我的额头抵在了她的身上。 她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问: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我说:“像你说的,我们都平静下来吧。” 她问:“你真的能平静下来?” 我说:“能。 “那我就告诉你一切吧。” 她把我扶起,和我一起枕着床上的被垛,开始向我讲述:“他第一次到江西是九一年的夏天,他到我们单位来办什么事,领导让我陪他到四下转转,我陪他转了半个江西省之后,他又邀我到湖南去,那里有他的朋友接待,我们一起去了张家界。在那里,他告诉我他喜欢我。我当时没有多想,一笑了之。此后,他又连续几次来江西找我。杭州那次会,实质上他是为了见我才举办的。那时,你并没有向我表示过任何东西,我们还是陌生的。在那儿的那些日子,他跟我讲了许多他个人的情况。他告诉我,他当时心情很坏,很感孤独,他正被降格使用。他说,因为有了我,他又有了生活的希望和力量。我很同情他,或者说很怜悯他。当然,最后,我也接受了他。此后,他便频频来信,向我述说他对我的思念之苦。可是他又一直不肯告诉我结果。在我来这儿之前,他又赶到了江西,我已经看出,我最多只是他的一种精神补偿物。这时候,我的心实质上已经开始倾向于你了。真的,我想与他了断。他带我住进了一家宾馆。那一天夜里,我依从了他。但那一天,我在离开他时说:我不会再在这样的时候到他的房间了。真的,跟他那样,从内心里,我难受极了。那个时候我总觉得你并不是在千里之外,而是就在我的上方,正看着我和他。我感到我对不起你。” 她说到这里,突然有些哽咽。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接着说:“那过后的日子,一想到你,心里就不是滋味。我追记下这些日记,想找个机会,告诉你这已经发生的一切。我想不管到时候你怎么看我,把这一切向你坦呈出来,我的心会好受些。可是这些天,我又不敢正视你的目光,不想破坏你的情趣。你难得出来轻松一下,我不忍心让这种事败你的兴给你带来伤害。我想好了,在我上火车时,再把这本日记给你。让你知道,我确实已经属于另一个人了,你不要再爱我了,你再爱我,不会让我快乐,只能让我永世的痛苦永远的摆脱不了一种罪过。但你把它翻出来了。也好,提前公开了那一切。我已经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你的面前了。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清纯的没有被任何东西玷污的女人。我已经不配接受你的感情。你真的不要再理我了。你不理我了,我的心才能轻松下来才能不再难受。真是这样的。分开了,就不要再想起我,好吗?” 她显得很激动,是激动地在做一种被自我抑压许久后的倾诉。 她说完这番话时,抄过一个枕头压在脸上,又抽噎起来。但我这时候,却完全平静下来了。我把她抱了起来。我抚着她的双肩说:“你这样,让我也感到不是滋味了。我明白了。我的确是后来者,原谅我的刚才,让我们一切都从头开始吧。不管你是否能够接受我爱你,只要你知道我是真爱你的,我就满足了。你无需为我而痛苦而感到什么罪过了。我已经想通了。你接受任何人爱任何人,都是你的权利,你有这份权利。而我却着实没有这种权利那样质问你那样对待你。你也不是已经不配接受我的感情了。我觉得你所做出的无非是在自我寻找一种理想的人生。尽管你还没有详尽地向我坦露过你和你的那位的现状,但我从你的只言片语里从你的文章中早已断定你已经不满于你已经拥有的一切。你是因为不满才迈出那一步的。那一步的迈出,对于别人,包括对我,是一种伤害,但对你自己是有价值的。我倒是很希望你把迈出那一步的全过程写出来,写一部有深度有力度的小说,让世人从中引发出这样的思考:今天的女人到底应当怎样活着?那肯定会有社会意义的。写出来,就加入我的黑马丛书吧,我会让它问世的。一个人在这世上,应当留下点有意义的东西,那样才能证明他活过。你有这方面的功底有这方面的才华,你应该这样做。你这样做了,实质上也是在证明:你不是一个只知道情只知道爱只知道让男人迷恋自己姿色的女人,你还有一个完全可以自立于世人面前的自我,这个自我是能够尽展上帝赋予你的风采的。真的。即使我们在形体上走个到同一的家园,我们也一定要在文学上最终站成同一的风景。好吗?” 我在说这番话时,是非常庄重地注视着她的。 她迎着我的目光,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她说:“我试试吧。为了你。” 我说:“不是为我,是为你自己。咱们一言为定。” 她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我的手:“一言为定。” 离上车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她偎到我的怀里,和我一齐感受着最后的惜别时光。 这个时候,我们都平静了,都在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 抚摸着她的乌发抚摸着她的肩她的臂她的纤纤的手,我对她说:“你一定要原谅我刚才的粗暴。我是嫉妒了,我是愤怒了。可这一切又全因爱你。真的,全因爱你。没有爱,不会有那般恨。我真的愿我们能站成同一的风景超然于众生之上,而都不去仰人鼻息或攀援什么权贵,都不去出卖自己的节操去换取什么别人的恩赐。消沉、颓废永远都不应当属于我们,我们活着,就要证明生命本身的价值和意义。我们都是热爱文学的。我们应当充分利用文学的形式,记述我们的经历,展露我们对人生与社会的感悟,让未来的读者在追溯历史的时候,能看到我们,能从我们留下的东西中得到点什么。” 她仰起了脸。那已经不再娇美如月。它削瘦了许多灰暗了许多,像洪水掠过的田园失去了往日的秀色。我都不敢相信这竟是变化于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但她在伸出双臂勾住我的脖颈亲吻我的时候,我仍感到她富有一如既往的万般娇媚。 她说:“下次见面,不知得是什么时候了。你想那样吗?” 我搂住她:“当然想。” 她脱下她身上的衣服,舒展地躺倒在我的近前。 “我想让你永远记住我。”她说。 我看到了她眼睛里的莹莹泪水漾涌了出来。 我帮她抹去了滑落到腮边的泪水。 我说:“你闭上眼睛。” 她说:“不,我要看着你。” 她不再像以往那样把双手平举到面前,在彼此目光间设一道幕帐了。她引导我欢悦地抵达了那无以替代的所在。 我说:“我会永远记住你的。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让我们一起说:记住这一天。” “记住这一天。” 她紧紧地抱住了我,用她那柔水般的温情再次贯注了我的全身。 在依依惜别的最后时刻,真向我承诺,她回贵溪之后,一定要试着去做一种了断。这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和马毅,一是和她的丈夫。她说:“如果不成,我知道日后的生涯我将面临地狱般的死寂,我心里不会再有快活和激情和爱。”这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我兴奋地对她说:“我等待着你!” 然而,在我回京后的第七天,却接到了她这样的一封来信——艳齐:在我们即将分手的那一天,你终于知道了一切,知道了这半年多来我欲言又止欲罢不忍的全部事实。正因为这事实很残酷,我一直不敢直面于你。我不忍毁了你心中的美好形象,就这么拖着,时间越长心里越是不安,信里电话里是很难说清楚的,所以,我应了你的邀请,想陪你尽情尽兴地作一次愉快的旅行,一则为了还情,希望我的温情能融解你心中沉郁的积淀;二则想在心灵相融的时候和盘托出我的全部,以期得到你的理解、宽容并就此放弃我。 在见到你的一刻,在你把我领进房间做不容更改的安顿后,我发现,实现原来设想好的最终目的是艰难的。在短短的一个多星期内,从想说出一切让你离开我,到不想说出一切怕你离开我,我的感情发生了出乎我自己预料的变化。你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我心灵的深处。艳齐,你的确是值得人爱的优秀男儿,你有着自己的目标和方向,有实现目标的意志和信念。你如一座海上的冰峰,露出的只有七分之一,隐藏在海底的那七分之六神秘而不可测。我就喜欢这样的男人。所以,我想说:“认识你真好。”但认识你又是我一生的悲哀。对一个他,我可以就此打上句号,我早就不想缠绵在你与他两者之间,我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做那种应酬。我清楚自己感情的法码过去是倾斜于他,而今已在你这面。但对另一个他,我想挣脱一切,却无法做到。我已把人生最美好的一段青春和最宝贵的贞操都给了他,按理说我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继续和他在一起又十分不情愿,可我真要迈出这一步又是那么艰难。因此,在我不能取得他平静相送的时候,我只能自己放弃可能到来的幸福,让生命在日后的时光中做无奈的消耗。因为没有结果,所以你无需等待了。你不能把你的后半生寄托在缅怀往事的悲哀中,寄托于梦幻和虚空,或是看那一叠冰冷的没有质感的照片度日。我不堪想象那样的凄楚与悲凉。所以,你应该有更多的选择,我不是你的唯一。书,我也只能说:试着写,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不要列入什么计划。 她对我的调子完全降了八度。她不是向我迈进,而是向后撤退了。 能看出来,她是试着去做了断了,但显然又由于她突不破那已有的圈圈而不想再努力去试了! 她要从我的生活中退出去,从我的记忆中退出去,退向遥远,退得无有踪影,而让我绝了念! 我就此了结吗?我就此回到我原来的位置上不再去想她不再去爱她不再把她视为我梦中的玉兰花心中的女神而设想我们站成同一风景时的美好了吗? 我觉得这着实像是一场游戏,着实像两个玩到一起的孩子因某种原因散伙了,各自跑回了自己的家,把门一关,曾有的共同的乐趣都由别的什么去替代了。这不是爱情!不是!真正的爱情是超越于任何其他之上的,是男女双方共同的都不会中途背弃的人生极致。当一方在向上登攀中不能如意地跨越横挡在面前的障碍时,另一方必须要伸出手不遗余力地拉住对方一同前行。 我当即给她写了一份回信。 我是这样写的—— 真:我说让你嫁给我,不是信口而说的即兴之言,人生的第二次选择,对于我已经不是由异性的神秘为动力了。我想我是理智的。 在今天这个社会上,只要有钱,是可以很随意地得到漂亮女人的垂青的,但既漂亮又确有才华的女人却难寻。因此,我向你表达爱意时,是毫不迟疑的。尽管那时,你对我还全无了解。但我说过;你会了解我的。我也在这样做,在你面前,我毫无遮掩。也许太真实了,你反而难以接受了。但如果我们确定了同一的目标,我们会慢慢地相互适应的,会最终愉悦地走到一起的。正因为有这一信念,我忽略了你的地域所在。我想任何伟大的男人都应当是以天下为家的,没有这样的观念,他就是可怜巴巴的打工者!庸俗的小市民! 当我们超脱出尘寰,俯视芸芸众生时,我们会感到:那些曾束缚我们制约我们折磨我们的一切都如过眼烟云,唯有自我是重要的,是值得珍重的。上帝给了我们生命,我们应当按照自己的意愿好好活着! 我们会成功的。我正走向成功。我们所有的梦想都可以成真,愿我们相爱也能成为这一切的开始,而不是什么结束! 然而,千里之外的她并没有拉住我伸向她的手。 她完全是以一种慌惑的不信任的态度面对我的这一片真情。 她甚至完全放弃了她曾许给我的“我们不要拒绝”的承诺,在给我的回信中几乎是用声嘶力竭的声调向我喊叫道:“我现在不想归谁所有!我想挣脱一切!我想禁心禁情地做一个安静的孤独者!” 随后,她悄然消逝了,从我的世界中消逝了。我几次给她的办公室打去长途电话都不再有人接。过了好多天之后,我才得知她跟单位请了长假到广东东莞去了。干什么去了?告诉我这消息的人不知道。 我的心一下子灰暗到了极点。 我想我此生不会得到这个女人了。过去的时日分明是一场梦,梦醒时分,我曾迷醉的芬芳之所在正是我再也无法超脱的痛苦深潭。我愈是挣扎,愈是被戗水,愈是被戗水,愈是沉陷下去沉陷下去,愈是让我感到所有希望不再属于我,一切的一切对我都失去了意义。 那一天,我一个人呆坐在办公室里,好久好久没有动窝。同室的人都下班走了。黑夜开始从窗口漫溢进来,将我淹没。而我还守着电话机,依然不肯放弃一个希望:呆一会儿,再拨一次,也许她会出现,她会来接,她会与我通话。然而,再拨了十次她的电话号码,也无有回音。她确实不在单位了,她也确实还没有回来。而这个时候,她即使没有去广东,也不可能守在办公室里,我这儿到下班的时间了,她那头也同样。是我太痴迷了,是我太过于偏执了! 是我已经进入了病态! 可我还是不肯离去,从淹没我的黑暗中离去。我想象着真就在我的上方,她正直直地看着我,而我需要再次向她坦呈我的心。 是的,听不到她的声音,我度日如年,如陷落于牢狱,四壁森然,没有一丝流动的空气供我喘息,那仅有的小小的窗口隔着铁条有阳光偶尔投入,但投入时又是那样刺眼,那样让我强烈地感到生不如死的熬煎。而这一刻,我的灵魂真的向我的灵魂的主跪下了,我在对我灵魂的主说——让我去死吧!我实在承受不住思念之苦了,我不知道我前世有过什么罪孽,为什么为什么我今生只能做如此无奈的渴望,只能任时间从我身边一分一秒地流走,而我那样虔诚地位守,却始终看不到我期盼的桅尖显露于这岁月的水面?我的主!你要惩罚我就用鞭子吧,即使让我遍体鳞伤,我也会好受些的,我不愿在黑夜完全漫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因绝望而坍塌不再是昂首于尘世的峭岩!现在,我面前的日子是没有水的波光的荒野,我的灵魂在那里无家可归,无家可归,无家可归了……哦! 那就是爱,我知道。那爱纯净无所掺揉,那也是我之所以那般倾心那般投入那般不顾一切放弃所有以求之永恒的缘由啊!也正是如此之爱,使我已经枯萎的灵感重新葱郁,我的诗之蓓蕾又由此得以绽放,众生瞩目之中,我更感到了追求完美的我,除了你已经别无选择!而你留恋的已有的一切,的确可以继续给你以温情,但在这中间你又充任着什么,你想过了么?你是女人是人!你即使甘愿充任什么花瓶,也当置身于艺术的辉煌殿堂,属于今日这整个世界,你当为这整个世界增色,并从中得到激励而更爱生活。何况上帝创造了你,让你集美之大成,不仅仅是为了让你做一种展示。现在众多的人都在庸庸碌碌地打发着时光,他们也都无悔无恨感觉良好,但他们只能是山坳中的蒿草,而不会成为绝顶上的大树的,他们只会随季节的更替枯灭,他们即使活着,也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你有超群的丽质你有脱俗的资质,你不应当是离不了水的浮萍。你当自信!你当走出芸芸众生走出原有的自我,你当敢于做一次最艰难也最神圣的穿越,跟我走到一种极致上去,让最高处的风吹你,吹扬起你的长发,让我们的上帝说——你们是真正地在活着……可是,实际的她并没有在我的上方,并没有直直地看着我。我所面对的是愈来愈浓重的夜色!她不会前来听我如此倾诉了! 我是昏昏噩噩地离开办公室的。 在我不知如何再面对这个世界时,蒋英向我走来。 那是在我住的楼下。那一刻,我正乏力地抬腿迈上楼门口的台阶。那一刻,我对真的爱已经转向了恨。是的,转向了恨。我开始仇恨女人,因真而仇恨女人了。那一刻,我正在心里诅咒女人也在为男人不平。我在对自己说:女人的确是妖精,她们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迷惑了多少男人,让多少男人颠狂让多少男人相互嫉恨相互仇杀,让多少男人欲近不能欲获不得而悲苦而绝望。她们的确又是毒蛇,她们以美丽的外表引诱你让你随她们步入深谷,当你的所有精气都为她们耗失殆尽的时候,她们遁避于他处,任你进退维艰最终枯竭于一片荒芜。但这一切的结果又都怨男人自己啊!男人,你总是自恃强大自命不凡,可是你在女人面前,为什么总是那样无奈那样可怜那样无法把握自己那样任从她们用痛苦折磨你煎熬你却又总是不肯放弃对她们的渴望?这是天性吗?这是上帝的安排吗?这种安排是不是太有失公平了! 就是这样,我出现在蒋英的面前。她正从楼内向外走。我不知道我那一刻在这个女人面前是怎么一副模样。我想我那一刻神情一定很阴郁,很像有一层阴云遮在脸上使脸色一片青灰;我想我的脊背也一定是佝偻着,不是挺直的,因为那一刻我心的沉重早已使我感到整个精神都难以支撑了。 她见到我,先是一怔,然后,向我迈近几步,十分关切地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我似乎不敢迎接她的目光,我把耷拉着的头摇了一下:“没有。” 她紧问一句:“那你一定遇到什么事了?” 我再次摇了一下头。 她说:“到我屋里坐坐吧。老周也在哪,他正想跟你聊聊呢。”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随她走进她的屋里的。 当我看到她那应矮胖的男人时,我才发觉我是到了另一个人的家里。 我被很热情地让到沙发上。 正是该吃饭的时候。我面前的茶几上很快布上不失丰盛的菜肴。她和她的男人一起向我举起了杯。 我也举起杯。当我手中的小小的杯子中的部分透明无色的液体进入我的腹中之后,我突然感受到人世间我还从未体验过的温情。 那不是爱,是毫无利害关系的体贴,是亲切纯粹的关怀。我本来沉重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温热了许多。我需要倾诉,我需要把胸中的块垒抛扬出来,我需要藉此使自己从一种覆压下解脱。 我向他们坦述了我自己际遇到的一切。 我说我想不到我会爱上那么一个反复无常明明灭灭的女人。 我说我想不到她那理想中的等于爱人的情人竟是我所熟知的在我眼里并无什么超群之处的那么一个人。我说我想她要跟她的男人了断是真的,但跟这个人恐怕倒是不想挣脱了,因为他可以伴她“涉万水千山”。我说她现在大概又是跟他出游了,因为又有一个多星期不知她去向何方。 蒋英对我表示了极大的同情,她告诉我,她妹夫昨天还在她这儿谈起马毅呢。据她妹夫所言,马毅还在北京,马毅目前不敢再跑到江西去做什么了,因为他现在在单位里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他们杂志社的人都联合起来了,掀起了一场倒马运动。因为他太不适合做领导工作,他这些年来没有给杂志社带来任何新的起色,也没有给编辑们奔来任何实惠,他自己倒游山玩水逛了不少地方。且他和真的关系,已经成为他的一条“罪状”。他让人家的丈夫追问到上级单位,太败坏杂志社的整体形象了。他弄不好乌纱帽保不住了,他现在哪儿还敢再去与什么女人偷情幽会?她劝说我:“你别把那个女人太当回事。当事者迷。你那么刻意,不值。我想,她不是与你同层次的人。她就是跟你站到了一起,也不会给你增加什么色彩,相反,别人会说,艳齐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女人?你别自己降自己的档次。真的,你真没有必要为她痛苦为她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像你这样的人不应当为一个女人把自己搞得萎靡不堪。你应当朝开处想。你还年轻,你要重新寻找,也应当找一个品貌俱佳的人,她不够格,你为她这样,真的不值。” 她的男人也劝我:“这个女人,确实不值你这么上心。你要就是图长相,我劝你放弃她,她愿意上哪儿上哪儿,忘了她。就是说她还有点才华,可比她有才华的女人有的是。你是太投入了,眼睛就盯着她了。其实你一旦把眼光放得开阔一点,你就会发现,你确实没有必要那样。再者,京城的文化圈就这么大,她和别人闹出来的烂事一旦传扬开来,你就是将来要她做了老婆,也不那么光彩。 何必呢?” ------------------ 网络图书 独家推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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