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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吟成戏


  和尚一本经,道士一本谶,写戏人各有独特心得,有的重视灵感火花,有的强调激情瀑布……本人属于苦吟派,状如京戏青衣,未出马门先叫一声“苦--哇!”

  我早年学习写诗,那滋味儿与写戏不大相同,是享受,是乐趣,是自我陶醉,纵有淡淡忧郁,为赋新词强说愁而已。人到中年,每亿青春作赋,仍觉有股回甜味儿。去年闽南授奖,前辈诸公沿途指点山水出题求对,引起鄙人诗兴大发,信口骄四骊六,似乎椅马可待?师友们误认我是捷才,推论写戏必是快手。殊不知我这智力结构有些畸形,口头反应甚快,笔头表达极慢,一当正式写起戏来,很少有文思泉涌,欣然命笔之时;多是躺在床上叹气,对着稿笺发呆,苦似黄连入口,慢如乌龟爬行。

  按常理说,写诗写戏,各有难度。据我愚见,历来不入文学殿堂的戏曲,竟比正宗文体更难驾驭。这野狐禅,散文韵文交织,白话文言并举,综合性特强,需要“多种维生素”。通常写诗不必加“戏”,写戏则须带“诗”;诗人不必都写诗剧,剧作家落笔应是剧诗;大诗人不一定兼通戏文,大剧作家必须兼备诗才。仅此一端,足见写戏之难。尤其现实而今眼目下,许多复杂原因造成条件反差,诗坛小说界开明,创作自由风气更浓;戏曲门户森严,婆婆最多,改革最难。写诗写小说一般不会反复折腾,写戏却从无一锤子买卖,马拉松累死不讨好,决没有诗人小说家那样洒脱。说句大实话:我当初学诗出于诗兴来潮,近年编戏并非戏瘾发作,皆因忝列剧作者队伍,骑虎难下,只得以苦为乐罢了。久而久之,因势利导,逐渐磨出一套适用于我的苦吟经验。

  其一是--写不出时也得写!乍上听来,这与鲁迅名言“写不出的时候不硬写”大相径庭!我斗胆认为,鲁迅此言是指他当时的写作实况,只包含相对真理,具体情况还须辩证对待。大手笔著作等身,偶有写不出时,小憩以利再战,无损大业。像区区我这样的作者,年岁不小,著作甚微,写不出的时候委实太多。若片面理解先哲名言,变为自家苟安道词,条件不佳不写,积累不丰不写,兴致不高不写……正如川戏《迎贤店》里店婆疑问落魄书生:“你先生的兴致要好久才发一回啊?”店婆固然不懂艺术规律,书呆子的回答也太玄乎了。我若学他穷酸派头,非要等到有朝一日时来运转,文思腾飞才写,庙宇动工,菩萨垂垂老矣!人生短促,勤能补拙,越是写不出时,我越强迫自己写。生活不足,边补充边写;学识不高,边攻读边写;政策没落实,边周旋边写。借用一句套话“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即使剧本构思一时未成熟,我也动起手来,先写人物素描、民俗集锦之类文字,将未来剧本中有关或貌似无关的风物人情分章列传。叙事处仿小说,抒情处学散文诗,写得煞是认真,以此促进剧本构思早日完善。高深的清谈,若不付诸笔端等于“0”!粗浅的设想,一旦积篇成册就是“1”!管它青红皂白,硬着头皮,写出来再说。

  其二是--“硬”写出来别“硬”拿出去!写出来与拿出去是两个概念,写出来属于自己,拿出去属于社会,前者“硬”一点儿不妨,后者一点儿也“硬”不得!每当只是自我感觉良好,众人统一摇头之时,千万别“硬”,改改吧。反过来,众人皆言勉强过得去,我们心自问确实过不去之时,也别“硬”,再改改吧。特别是小有名气之后,剧团“等米下锅”,刊物纷纷约稿,“硬”写出来的东西也不愁没人要,就最容易“硬”拿出去。初衷是催生,结果是自杀,招牌一打黑,落得大家同声叹惜江郎才尽!这种情况尤其别“硬”,请剧团稍安勿躁,请编辑鉴谅愚衷,容我慢工出细货,改好再拿。笔者别无美德,改稿可不含糊。简言之:每一稿都按定稿要求修改,心里想着以后不会大改了,这回务必全力以赴,大小难题一律不能绕着走,大至架子路子该动就动,小至一词一字该锤就锤。脑海里“过电影”,嘴儿里吟台词,全剧烂熟于心,熟到能够默写,再检查是否还有过不去之处?尽量不把问题遗留到下次解决。实际上,这一阶段满意了,下一阶段认识提高,又会很不满意,于是再来一番自我鞭策:此乃最后一战,务必一丝不苟……如此三番五次严格筛选,自己无愧,剧团放心,编辑开颜,货色就不是“硬”拿出去,而是拿出去比较过“硬”了。

  其三是--拿出去后还得拿回来!剧团上演,刊物发表,不是拙作的终点站。随着观众面扩大,读者群增多,必然听到四面八方、五光十色的意见。有园丁、有哨兵、有好婆婆、有恶婆婆,有多数热情扶持的至爱亲朋,有少数专说怪话的三姑六婆。婆婆太多是坏事,但在一定的条件下也可以转化为好事,练出埋头苦干,宠辱不惊的巧媳妇。我在上海戏剧节上讲过:在下癖好之一就是喜欢倾听各种不同意见,唯恐争不起来,批不起来,最怕石沉大海,鸦雀无声。对于来自良师益友的好评,我感谢之余,总得想想是否偏爱?是否溢美?人贵有自知之明,别人全面肯定拙作,我可不能全盘接受赞歌。反之,吾乡天府之国有那么一两位批评家,把拙作从头到尾踏得一无是处,恶语断言曰“癌症病人打不得高蛋白”!我含笑听之,搔首思之:别人全盘否定我的剧本,我可不能全盘否定他的评论,尽管其总体是“歪打”,而局部也不乏“正着”之处。去其大量偏见辱词,取其少许蛋白,为我所用,也算一种收获。作品一拿到社会上,往往毁誉交集,还得拿回来再改。远的不讲,就说我与南国合作的《岁岁重阳》,笔耕两年,易稿十次,发表于上海,公演于北京,首都几大报刊相继报道,中央电视台拍摄作者专访……够意思了吧?该止步了吧?不然,一片好评声中,带有遗憾尾巴:“这戏虽有新意,较之一般已属上乘,只可惜结尾稍弱,还没超过作者以前获奖剧本《易胆大》、《四姑娘》、《巴山秀才》的水平。”亦有宽容者反法道:“虽没超过,也算接近了,何况任何大作家都是波浪式前进,怎能苛求小作者每戏必须步步登高?”两种议论,听谁的好呢?我愿意接受前者“苛求”,是严师,是诤友,鞭策我螺旋式上升!拜谢指教,再作苦斗,于是产生了比前几个剧本影响更大的“新招”--《潘金莲》。

  苦也!艺无止境,任重道远。龟兔赛跑,爬一步胜过停几步;苦吟成戏,写一个终于活一个。步调虽慢,总速却快,老天不负苦心人。

  我这篇散文强调苦吟,并不等于否认灵感、激情、生活、技巧以及诸多社会因素。纵观文苑剧坛成大器者:禀赋、勤奋、机遇三者俱备,缺一不可。从社会对人才的角度讲,旨在发现禀赋,鼓励勤奋,提供机遇。从人材对社会的角度讲,则不宜过分倚仗禀赋,更不宜过多仰赖机遇,理应立足于勤奋,以勤奋发展自家禀赋,以勤奋争取社会机遇。我不是什么大才,只有小小体会--若非如椽巨笔,又不愿吃大苦耐大劳,只望运气从天而降者,干万别写戏啊!

                        1985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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