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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98

  公元1935年初秋,省立襄阳民教会馆协助并组织襄阳各镇塾师成立了“襄阳私塾改进会”,办学兴教为时尚。
  在一个阴森的夜晚,六爷独自走进权府那破败荒芜的院内,这里似乎依然充满着狂乱、恐怖和惊心动魄,散发着缥缈、梦幻般的气息。六爷痴迷地在深沉沉、黑黢黢的院内游荡,在枯枝败叶前冥想。片刻后,六爷的眼角里竟流出了温和的笑意。
  六爷把空荡荡的权府大院改成了学校,取名为“信义书院”。
  信义书院是襄阳商会倡导兴办的,书院经费由书院董事会、襄阳商会及一些名人绅士出资筹措。六爷慷慨地捐出了权府院为校舍,国民党驻襄阳五十一师在调走前无条件地为学校兴建了两间教室。商会会长万吉祥资助了六间教室和六间教职工宿舍,城内开明人士李耀群捐水田三十亩,城外大地主刘相甫捐旱地九十亩,连洪字金铺也出资三百大洋,以充实学校基金。乐捐几十大洋的为数更多,不计其数。
  六爷把马背巷的几位老夫子一一请进了书院,王鉴老夫子为校长。先生的薪俸由六爷提供。学校不仅招收小巷里的孩子,还招收那些来自安徽凤阳、蚌埠、合肥的难童。书院要学生背四书五经,背古文观止,还讲授国文、历史,讲授算术、簿记。书院开办的当年,学生就在全城学生竞赛中夺得了三个第一。一时,信义书院名声大振。
  信义书院的先生除马背巷的几位老夫子外,还有一名政府派来的训育处主任。其人姓牛,矮个子,仁丹胡。牛主任早年曾留学日本,家眷在东北的满洲国。他孑身一人来襄阳,说是为了教育兴国。四十多岁的牛主任有着许多令马背巷人看不惯的生活习气。譬如,他早上不喝糊辣汤而喝牛奶吃煎鸡蛋。譬如,他穿裤子没有裤带,靠两根背带钩挂在肩上。譬如,他没有男女之分,经常摸女学生的脸蛋。
  牛主任终于有一天看中一位发育很好的女学生,他要娶这位女学生为小老婆。这位女学生才十三岁,是马背巷陈字典当铺的独生女,书院陈老夫子的侄女。
  最先怀疑牛主任是日本人的是陈老夫子。陈老夫子一打见到牛主任就百般地不顺眼。尽管牛主任说自己只是曾留学日本,陈老夫子咋看他都是个地道的日本种。眼下牛主任竟然要霸占自己的侄女,自然让陈老夫子怒不可遏。他找到六爷杠子铺,请六爷作主,铲除这个孽种。
  这时,正是襄阳城反日抵制日货的前夜。听陈老夫子一说,六爷觉得牛主任不像日本原种,既然去过日本,少说也是个汉奸,这个汉奸竟然要强占民女,令人以指。六爷是书院董事会副董事长,董事长由政府主管教育的要人所兼。六爷理当过问此事。六爷亲自走了一趟信义书院,谁知,牛主任没正眼看六爷,背着身子向六爷讲了一通自由恋爱乃时代新风的大道理。
  六爷不怒,笑着拱手说了句:“告辞了。”
  六爷前脚出门,牛主任在身后就发出了一阵狂笑:“不就是杠子铺的杠子头么?闲着了不是?”
  六爷听而不闻。
  陈老夫子见六爷如此,这个牛主任莫非是天王老子不成?六爷走后,牛主任竟然提出要陈老夫子保媒,让其侄女早日嫁给他。陈老夫子一气之下,病倒在床。
  次日一早,牛主任住屋门前,血流了一地。牛主任是被人用匕首捅死的,匕首还穿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八个字:日伪汉奸,死有余辜。
  马背巷有人处死了一个日伪汉奸,在襄阳城里城外真还轰动了一阵子。牛主任到襄阳为官派,襄阳警备区本想对牛主任之死予以追查,无奈襄阳城反日风暴日趋临近,汉奸一词乃臭不可闻,只得不了了之。

99

  就要过年了。
  腊月二十八的上午,城内前街吉田洋行的招牌被砸,下午日信洋行襄阳分行的洋布被拖了一街,堆在街心焚烧了半个时辰。洋行老板们开始惊慌失措起来。接着满街丢弃的日货广告,洋人头化妆品,洋胰子,营养滋补品,新潮服装……如残雪落叶般白花花铺满了街头。
  襄阳城里城外,到处贴着襄阳商会的告示。其中贴在城内东南绿影壁上的告示最大最醒目。告示上写道:日本人侵占我东三省,掠夺我宝贵资源,同胞们,我们怎么办?请你们商人,不要经营日本人的棉布、丝绸、百货吧!这样,日本人看见我们中国人抱成一个拳头,他们便不敢欺负我中华了……云云。
  绿影壁,本是一块古文化的艺术之地,南来北往过襄阳的人,不管雅兴如何,都少不了来绿影壁看看。绿影壁前的流动人口多,信息也就传得快。这样,官府的安民告示,商贾的商品广告,学生的抵制日货宣言书,也就纷纷贴到这里来。
  绿影壁原为明襄藩王府门前的影壁,为正统元年襄宪王朱瞻自长沙徙襄阳时所建。绿影壁由底座、壁身和顶盖三部分组成,壁身分为三堵,面北而立,底座为须弥座,满雕游龙,顶为戾殿式,飞檐、脊吻、瓦面皆用石块雕成。壁身为大块绿色砂岩,深雕奔龙云水拼装而成。中堵为两巨龙戏珠于云水间。东西两堵各浮雕一出水蛟龙向中间飞腾,似有夺珠之势。壁身用雕龙汉白玉条石嵌边,绿白相映,鲜明醒目。壁两侧浮雕海中琼岛仙山,全壁浑然一体。整个壁面百龙飞舞,海浪奔腾,绘声绘色,雄伟壮观。乃襄阳城一大文物景观。
  襄阳商会的告示一贴出,四乡八里为之轰动。襄阳城的一些有志之士,纷纷将家中的洋火、洋油、洋胰子等日货交了出来。商会将收缴的日货堆在绿影壁前的场子上,派人日夜守着,等待焚烧。与此同时,襄阳省立五中的一帮学生组织起了鄂北学生救国会,举行罢课游行示威,声援北平的“一二九”运动。救国会砸了襄阳城内的几家经营日货的商铺。
  襄阳商会还组织了几家布店的伙计,拉着许许多多平板车,车上摞着国货丝绸布匹,在襄阳城大街小巷叫卖。
  商会会长万吉祥亲自拉了一车,来到北街的老字号永远福布店,边擦着汗边对严老板说:“严老板,我给您送来了一车绫罗绸缎,这可是真正的国货。”万吉祥不卑不亢,说话掷地有声。
  严老板蹙了蹙眉头。
  “怎么?你就不怕鹿角门布店第二?”
  万吉祥提到的鹿角门布店,由于经营日本的白洋布,前天夜里让一帮学生一把火给毁了。
  严老板不由抽了一口冷气:“会长您说到那里去了,本店经营国货。”回头对店伙计叫道,“还愣着干啥?快把国货拉进来呀。”
  万吉祥笑了。
  本来六爷穿的一直是杭州丝绸,三太太进门后,说是那日本产的白洋布穿在身上又透气又凉爽,白飘飘的,要多喜爱人就有多喜爱人。于是,三太太就给六爷做了一件白洋布的长衫。
  大街上闹着抵制日货,六爷倍加赞成,一个小日本国凭啥在中国横冲直撞,六爷早就吞不下这口气。这天六爷让车夫专门拉着他上街去看看。六爷的轿子车停在了绿影壁前,六爷走下轿时,就感到一股巨大的火浪扑面而来。只见,绿影壁前的空地上正燃起一堆熊熊大火,一些人高声喊着口号,向大火里扔着日本货。特别是洋油浇进火堆里,引起一阵又一阵冲天的火头。人群中,吵闹声尖叫声不断。那一匹匹日本白洋布,在火中化成了一页页薄薄灰片,在空中有些阴魂不散地游荡着。六爷看着,心里怪舒畅的。
  这时,站在六爷身边的一个有着几分妖气的女人乘人杂之际,蹲下身子从火堆旁捞出了一块洋胰子。六爷知道,这洋胰子是女人用来洗身子之物,清香滑润,六爷的三太太特喜欢用。
  六爷“嗯”了一声,那妖女人看了六爷一眼,迅速把洋胰子装进了自己的小包里。
  六爷不由怒火上窜:“你、你把洋胰子拿出来!”
  那妖女人一怔,恶狠狠盯了六爷一眼,没理会他,企图一溜了之。没想六爷一把抓住了她:“你把洋胰子拿出来!”
  “你胡说,谁拿洋胰子啦?你说,你说。”
  “就是你!”
  “我说是你,你看你这一身的白洋布,还有脸说人?”妖女人一下子就抓住了六爷的短处。
  六爷低头一看,自己穿的正是三太太缝的做那件白洋布长衫。六爷顿时哑了。
  那妖女人趁机溜走。

100

  憋着一口恶气的六爷没有让轿子车回杠子铺,而是直接到了三太太的住处。
  三太太住在城北背街的小院,那是一座中国古典式的老式庭院。在民国年间的城镇上屡见不鲜。一般显赫人家多是大院套小院,大同小异,重重叠叠能给人一种进入迷宫的错觉。六爷为太太在这背街上安居,讲的是身份,图的是清静。
  三太太上穿青锦或鹅黄的无袖或短袖衫的时候多,下身着绿裙或大红大紫的,戏妆似的艳。
  六爷走进小院,三太太坐在院内的树荫下光着两节鲜嫩白皙的胳膊,一针一线地缝着衣服。三太太有两大爱好,一是唱戏,二是缝衣服。六爷喜欢听三太太唱戏,但见不得三太太缝衣服。大户人家的太太,自己缝制衣物,岂不让人笑话。六爷虽不喜欢三太太做衣物,但三太太有这个心,六爷也不好拒绝。自月娥太太死后,六爷穿的绫罗绸缎,全是襄阳城最富盛名的昌泰缝纫铺订做的,式样做工均无可挑剔。三太太进了六爷的家门后,又开始为六爷缝衣服,但只是给六爷做些贴身小褂、坎肩背心之类。三太太说:“要把她的手温与亲情紧紧地系在六爷身上。”
  三太太挺有心计。六爷不喜欢三太太拿针线,但穿了三太太缝的衣物,也算是默许了。三太太拿针线,都要避开六爷的眼。没想到今日六爷突然出现在眼前,让三太太慌了手脚。
  “哼,都是你干得好事。”六爷气呼呼的,脱下白洋布长衫扔给了三太太。
  “六爷这是……”
  “抵制日货,大街小巷都闹翻天了,你不知道?”
  三太太还没见六爷发这么大的火,眼红了,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她赶紧进屋拿出了一套丝绸长衫,让六爷穿上。
  六爷的面色好了些:“我说你呀,整天就是唱呀,缝呀,你不知道日本在欺压中国人?”
  “欺压中国人?没有呀。”三太太一脸糊涂。
  “你呀你,要我怎么说你呢。小日本在东三省烧杀奸淫无恶不作,姑娘媳妇出门脸上都要涂上锅底灰,你就等着瞧吧。”
  三太太听六爷一说,脸色就全变了,开始眼泪是一个劲地往下掉,后来干脆失声大哭起来。
  三太太害怕了,六爷心里好受了一些:“好啦,小日本打过来还早着呢,你把你这小院内的洋货清一清,全交出去,还有你的那些洋胰子,一块也不能留下。”六爷说完就向外走去。
  三太太站在院内目送六爷。
  出了小院,&127;六爷正要上轿,&127;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反身回到了小院:“你将这些袁大头给商会送去。”说着,掏出了一摞银元递给三太太。
  “送钱给商会干啥?”
  “捐款买飞机打小日本。”
  六爷是襄阳城有影响的人物,干啥事都要做出样子。捐款买飞机一事,襄阳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林逸圣曾给六爷通过气,说是公署不好出面,由商会出面搞募捐。六爷想到商会会长万吉祥心里就有气,这事就拖了几日,今日一生气竟然又想到了此事,于是想到了让三太太给跑一趟。
  一连几天的抵制日货运动把民众的情绪调得高高的。城内城外,士气高涨。在这关口上,商会顺水推舟,又发动了一场捐献飞机的募捐活动,无疑是极有号召力的。
  三太太送钱到商会时,捐款活动已是接近尾声。会长万吉祥正同几位先生清点着钱款。
  六爷光彩夺目的三太太光临商会,令商会满屋生辉。几位先生又是让座又是倒茶,热情得令三太太有些不知所措。三太太一口一个万会长,叫得万吉祥心里酥酥的,可万会长表现在脸上仍是一脸木然。按说,六爷的三太太是万吉祥的外孙媳妇,可三太太不知,万吉祥也不敢认。
  三太太送去的是整个募捐活动的最后一笔捐款,次日一早,商会就将捐款送交给了襄阳保安司令部公署。三天后,《鄂北日报》在头版头条位置报道:襄阳各界向国民党政府捐献“襄阳号”飞机一架,全城上下支援抗日,襄阳民众功不可没。

101

  大年三十,是六爷杠子铺的“行讨日”。
  六爷一年要行讨十三天,但他最看重的还是大年三十的行讨。每年这天,杠子铺的男女老少拒绝一切宴请,不准生火做饭,也不让王小二饭庄送饭,六爷带头,太太管家都脱下绫罗丝绵,一律穿上破破烂烂的衣衫,每人一个破碗和一根打狗棍,分头出去讨。讨到什么吃什么。
  六爷杠子铺以百家饭为团圆饭。
  大年三十的一大清早,六爷将管家、伙计、佣人和车夫一一轰出门后,拿着一根檀木打狗棍徒步来到城里三太太的住处。三太太正准备出门,右手空着,左手一只破瓷碗。昔日白里透红的脸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脏兮兮。一件宽大的破衣将三太太苗条身段裹得臃肿起来。右腿的裤脚高吊着,白嫩的小腿上,一块残月般的疤痕清晰可见。
  六爷一眼就看到了那块疤痕,心里好似被针扎了一下。
  那是去年三太太刚进杠子铺的第一个大年三十,天刚麻麻亮,三太太就被叫起了床,六爷魔术般地拿出了一套破衣裤让三太太穿上。三太太大为不解,过年了哪家太太小姐不是穿得花枝招展的?六爷没多说,自个穿着破衣烂衫拿着破碗打狗棍就出了门。当管家告诉三太太,大年三十吃百家饭是六爷的规矩时,三太太惊吓得抱头大哭起来。对于三太太来说,还没有比讨饭更丢人的。哭够了,三太太还是拿着破碗出了家门。
  傍晚时,三太太被六爷的乞丐弟兄抬回了杠子铺。三太太出门没带打狗棍,被一家大户人家的狗咬了右腿。
  六爷好是心疼了一阵子。六爷让那只咬伤三太太的狗没过完年就死了。
  “馥香,这就出去?看,六爷给你送什么来了。”六爷微笑着,高高举起那根檀木打狗棍。
  “是呀,六爷这不是来赶人出去么。”三太太话中有气。
  六爷心情挺好,笑了笑:“这乃六爷的为人之道,知道不?”
  三太太没有吭声,就要出门。
  “慢,把打狗棍带上。”
  三太太停下来,接过打狗棍,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太太跟着六爷已两个年头了,三太太硬是没想通,让自己的太太破衣破碗地行讨,这是哪个大老爷们的为人之道?六爷如此之举究竟是图个啥?在襄阳城六爷是个一呼百应之人,自己一月行讨一次不说,大过年的还要让整个杠子铺的人都不得安宁,就连自己的太太也不放过,这是不是太过份了?
  三太太出了门,本应过江去樊城行讨的,却径直朝隆中山方向走去。三太太早就想好了今日的去处。在通往隆中山的第二个岔道口边有一座空着的窝棚,三太太准备在那个窝棚里躲上一天。
  在进山的第一个岔道口,三太太碰上了六爷的弟兄,人称马管家,他一根棍子一只碗,样子可怜兮兮。其实马管家还不能算是个管家,他是六爷的古驿领地上的一个守山道口的小兄弟头子。年底时,杠子铺的生意好人手紧,六爷就叫他来帮帮忙。平常在杠子铺里目中无人娇气十足三太太,此时一身寒碜,竟然与管家下人走到了一个道上,有着说不出的委屈,眼圈顿时红了。
  “哟,这不是三太太么?”
  三太太头一低,泪如泉涌。
  马管家与三太太擦身而过。
  天刚入黑,三太太被乞丐弟兄们从窝棚里请了出来。三太太一天没吃没喝,昏昏然然地躺在窝棚里放牛娃铺的稻草堆上睡着了。三太太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己穿着漂亮的绸缎在行讨,突然被一群恶狗围住了。恶狗后面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他们笑着叫着,他们一口接一口地朝她吐着唾沫。这时,一只大狼狗扑了上来,三太太惨叫一声,惊醒了。
  据说,乞丐弟兄们是听到惨叫声后发现三太太的。三太太大年三十不行讨,藏在窝棚里偷懒,不仅坏了六爷的规矩,也极大地伤害了六爷和弟兄们的感情。
  三太太被请进杠子铺时,六爷坐在大厅中间,嘴里有滋有味地吃着行讨来的饭菜,面色阴沉。
  “馥香,六爷的规矩是不能坏的,好自为之吧。”六爷将最后一口饭吞进了肚里,转身回到了上房。
  片刻后,三太太在乞丐弟兄们的挟持下,重新端着破碗拿着打狗棍,走出了杠子铺,一步一串泪,一家一家地行讨到半夜。三太太吃完自己行讨来的饭菜,没有回到城北背街的那座小院去,而留宿在了六爷的上房里。
  三太太坏了规矩,六爷没有让其走人,而是给了她一个改过的机会,也算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吧。
  夜深了,六爷十心投入地重复着往日床笫之欢的招术,显得特别的亢奋。六爷全心身地投向三太太温柔与快乐,果真让三太太兴奋了一阵子。
  六爷用火辣辣的身子拥着三太太,迎来了大年初一的明媚阳光。
  六爷说:“世人只知山珍海味,不晓得讨来的东西最有味,可惜,实在是可惜呀。”
  三太太想,自己要是六爷讨来的也许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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