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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棒从妈妈肚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头发就有两寸长，黑且有点点鬈，前额覆盖着一层细细的胎毛。棒棒满两个月的时候，爸爸妈妈抱着她到紫罗兰理发厅，她一声不响地由理发师傅用电动剃须刀将她的头发、眉毛连同胎毛统统剃得精光，于是乎便十分神气地露出一个硕大的额头，整整占了一张小脸的大半。爷爷奶奶见了大声夸棒棒真棒，真是我们家的嫡系真传，因为爷爷和爸爸都有一个硕大的额头。可是九岁的小哥哥（四姨的儿子）不满意，小哥哥说，棒棒什么都好看，就是额角头太大了。 棒棒和其他独养女儿一样受到每个长辈的宠爱。听说“爱子美”奶粉营养最佳，虽然很贵，妈妈仍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大堆，可是棒棒一天天长大后便越来越不爱吃它了，棒棒喜欢吃米汤和白开水。为了棒棒的吃，妈妈和外婆每天要争吵。外婆唠叨棒棒营养不足，太瘦小，只要一觑着机会就把奶瓶往棒棒嘴里塞，棒棒很有主见，用舌头把奶嘴吐出，用小手把奶瓶推开，并且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妈妈不忍心听棒棒哭，马上妥协：算了算了，她爱吃米汤就吃米汤吧。外婆离休前是当局长的，哪容得小外孙女任性？喝斥道：不行，光吃米汤能长得大吗，硬往小嘴里塞奶嘴。妈妈总归向着女儿，反驳道：怎么长不大，我小时候连米汤都没得吃，吃面糊糊！妈妈出生在1947年的苏北射阳河畔。外婆听此言默默无语。还是阿姨有办法，棒棒睡着的时候给她吃奶，醒着的时候给她喝米汤。 棒棒学会的第一个动作是将两只小手合拢朝人作揖，兴致高的时候，只要阿姨一喊“棒棒，拜拜”，她便拢起了小手，引得邻里的阿婆公公们欢喜得不行。这个动作是阿姨教她的，阿姨信佛，妈妈推测棒棒学会的第一句话会是阿弥陀佛。有一段时间，棒棒吵得厉害，而且日夜颠倒。阿姨急得不行，决定给棒棒念经。于是漱净了口，关起了门，叽叽咕咕地念起来，很好听，很叫人感动。念经的那一天，阿姨是荤腥不沾的，可见心之虔诚。念了几天，棒棒似乎是不大吵了，日醒夜睡了。一向自诩为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的爸爸竟也半信半疑起来：这菩萨还真有点灵啊， 棒棒和阿姨最亲，因为阿姨带她睡喂她吃。对于妈妈，棒棒还是可以接受的，因为当阿姨要做饭的时候，总归是妈妈抱她的。而对于最想抱她的外婆，棒棒坚决不要。棒棒愿意由别人抱着跟外婆依依呀呀他说话，可决不要外婆抱。妈妈估计，是外婆年纪大了抱着无力不舒服的缘故。不过一到天黑，棒棒是非阿姨不抱了，真是有点“有奶便是娘”的味道。妈妈为了从阿姨那里夺回棒棒的心，使出绝招，抱着棒棒的时候一刻不停地唱歌，棒棒果然被吸引住了。妈妈现在极后悔往日里不爱听时髦的流行歌曲，如今搜尽枯肠也找不到几首能唱全的歌，也只好将一两句歌词反复地唱，幸亏棒棒还听不懂词意。妈妈现在担心两个月前去美国参加一个会议的爸爸回来时棒棒还认不认得他？爸爸等到四十二岁才将棒棒等到，爸爸恨不得将棒棒揪到他的肚子里去，倘若棒棒不要爸爸抱了，爸爸要伤心死了。 当棒棒还在妈妈肚子里折腾的时候，妈妈曾坚决地宣布：把棒棒托给人家带去，决不娇宠棒棒，决不让棒棒影响写作计划。可是棒棒一出世，妈妈的决心马上付之东流了。外婆一直说妈妈：你只会说大话！我生你们几个的时候，把你们丢给奶妈，照样早出晚归地工作。外婆生妈妈的时代毕竟跟妈妈生棒棒的时代不同了。有人问妈妈：你对棒棒最大的希望是什么？妈妈说：我就希望棒棒的头发快点长，好让妈妈亲手给棒棒梳一根小辫，再扎上一只蝴蝶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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