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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真真是多谢你得很啦,胡大娘!”朱二女人直把那荐头胡婆子送到护城壕畔她那两间茅棚所在地的小土坡底下。 目送着那老婆子底背影在前面一片麦田中消失后,掉转身,低头看着她那双裹得像两只大鲫鱼似的脚,滞重地一步步走上坡去。到门前,手扶着那棵小柳枝站着,眼睛湿润润地,映着日光发亮。 唉——噫!——她长叹了一声。 今儿二十五,他已经死了十八天了!——眼泪从两内眼角流到了两腮。 护城壕守鱼的朱二是旧历三月初一得的春瘟:发热,肚子泄,满身红点子;初五请东关姜大夫看,吃了一帖药,初七半夜里就断了气。死了,他两脚一蹬什么都不管,苦只苦了他底女人:由南壕一个伙伴儿带着,给祝三老爷磕头,向李三老爷哀哭,结果承各位老爷共赏了十多吊钱,初十上午才算把他装殓埋葬了,身体是已经腐臭得不堪。 脑中追想着这种种,她热泪横流,心头酸痛地倒在地上。 “妈——啊呀,妈!别,别哭呀!”从坡下跑上来一个约有十岁的男孩子,满头是汗,破蓝布短衫的口袋里塞满着在人家田里偷摘的生豌豆荚儿;先喊妈是兴兴头头地像有什么话说,及至看见妈在哭,也跟着哭起来。 看见了孩子,又想起了丈夫临咽气时候的话:“你嫁人也可以的,孩子可要替我好好养大呀”——她更嚎啕大哭起来。 “妈,别哭呀!别哭呀!妈!妈……” 妈哽咽了半晌停住哭声了。 “小长儿哟……”妈摩弄孩子底头。 “吃豌豆,荚儿,妈——早上没吃饭。” 妈摇头。 “妈,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碰见胡奶奶说,你明儿要进城,还带着我去,真的吗,妈?” “真的。”妈有气无力地答。 “哈,我真喜欢哟!我就爱进城,城里真好玩呀!城里的房子,人,人穿的衣裳,都比乡下好看得多——是不?妈!” 妈不说话。 “想起来了:有好久啦,爹带我进城,我看见一个官儿骑匹大白马,还看见一个女人穿着放光的花衣裳,真好看呀。咦!不是么,妈?妈!妈……” “讨嫌!” 黧黑的脸,翘翘的嘴唇,圆溜溜的小猴眼睛,一齐惨然了。 “妈,俺们进城做啥子呢?”沉默了半天又悄悄地问。 “帮工呀,帮人家做活呀,长儿。” 孩子像懂了,不再问。 帮工,这是朱二女人在丈夫死后,每夜伏枕啜泣,思前想后所得的出路。不过,丈夫临咽气时还再三叮嘱要她好生抚养的孩子无法安置,是难题。东关几家荐头全找遍了,都说:带孩子“找头儿”可不容易。家里从十四起已经是无米下锅,这十多天的生活,是靠着她头上那只银簪换来的两升小米和五斤养麦维持的。自己能忍,一天喝两碗小米汤吃半块养麦锅饼,也就可以敷衍过去;可是,终天跑着跳着的孩子,不给他饱吃他是会哭着要的。也许是皇天有眼吧,在这诗人们把酒送春,小姐们凭栏腰肢软的时节,正是乡野中野荸荠鲜甜,豌豆荚儿香嫩的时候,凭了手脚像猴儿样灵活,我们底小长儿也还不曾认真地挨过饿。刚匍匐在豆田里,被人家发觉了,而脚板儿又没有跑得快,于是拳头落在他底脊背或小屁股上,却是有过两次的。当被打的时候,他不求饶,也不哭,直等那打他的人自己感到偌大拳头一再落向一个小孩子身上有些不好意思而放手,于是他抬头把那人从头到脚用他那小猴眼睛盯一下,屏着唇,悄悄走开——感谢天,在朱二女人向胡婆子说了“只要俺娘儿俩有饭吃,不要工钱都可以的,孩子也可以替他们打打杂儿,不吃闲饭”以后,胡婆于今天竟带了好消息来了。这好消息是:城里南街石公馆五姨太大缺少个服侍的老妈子,要壮实,要干净,要伶俐,胡婆子就推荐了她。公馆里上下百十口人,吃饭是不在乎的,带孩子不成问题。工钱每月一吊也照样给。胡婆子又说:“公馆里可不比平常人家,出息,多着啦;随姨太太出门到亲戚家得小赏儿且不说,光打牌分头儿一月也可以进个十千八吊。”所以,朱二女人说“感谢得很呀,胡大娘”,确是从心眼儿里掏出的感激话。 二 呱,呱……护城壕里的蛤蟆在叫。是夜里。 从睡熟了的母亲底怀抱中轻轻挣脱了的小长儿,是在圆睁着他底小猴眼睛,瞪视着床面前那块一尺见方的,叫做窗户的纸糊洞洞。在这富的下端,嵌有着一片长边不到三寸的长方形玻璃,四边有红纸镶着边儿——这是我们小长儿自己的手迹。他此刻在从这片微微透明的玻璃向外瞪着眼看,看那远远的天边一颗火红的星。 在我们底小长儿这可说是有生第一次:夜里睡不着。一向都是还没有爬上床,上下眼皮儿就已经挤在一块儿了的呀,这小乖乖。 一块云掩蔽了他底目的物了,他急得很。呀!又出现了,红的,像一颗田茨芽上结的红耳坠儿,他欣然得把床上垫的黍秸席挤得哈哈响。 啊,又不见了,又不见了,从那片玻璃所能看到的只是贼黑。他焦急得用两手乱抓,像要把黑暗抓破。 “怎么的呀?长儿,”妈被他抓醒了。 “哼,哼。”他想哭。 “肚子疼么,长儿!”妈抱紧了他。 “不是的,妈。” “怎么还不睡着呢?” “……”他不知怎样回答好。 妈因为疲劳,又睡熟了。 “妈!妈!” 妈不答。 “真的,我为啥子睡不着呢?”他自己问自己,已忘记了自己适才为看不见那颗星而焦急的事。 忽然,他脑中浮出了这样两个字:进城!他底思想力活动起来了。从进城首先联想到的是妈晚上告诉他的一篇话“……可要老实些呀,别再像在家里一样猴踢马奔的呀……不许乱说话,不许乱动东西……男人,喊老爷……女人,喊太太……还有小姐,少爷,少奶奶……他们叫你做什么,可要听话呀,……”他想着,像懂,又像不懂。尤其是称呼人的那些名词,他觉得简直分不清头。 不管,到时候再说——我们底小长儿是具有“不管精神”和“临时哲学”的。 于是他幻想着关于他所梦想的“城”的种种:石头铺的大街上,许许多多的人走着,这些人当中有骑马的官儿,有穿花衣裳的好看女人,还有成队的,肩头上扛着洋枪的兵。街两旁是各式各样的铺子,卖的多半是他不知道名字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顶好玩的是衙门口,那儿有玩洋片的,有说书的,有玩把戏的,还有好多卖吃食的,油酥糖烧饼,成牛肉,神仙饺儿,心肺汤,鱼汤,羊肉包子,状元馍…… 他并不曾尝过的这许多食物的滋味使他渐渐入梦了。 三 我们底小长儿到这石公馆来已经整三天了。此刻他是一个人坐在花园里草地上。面前是一个小小的池。这池里有鱼,暴眼睛大尾巴的鱼,红的,黑的。它们身上映着太阳光一闪一闪地发亮。但他并没有在看它们,他在仰着头看天上一群鸽子噗噗地飞着打旋。其实,他是否在认真看鸽子也是疑问,因为他底眼并不如在乡间寻索枝上的一只黄雀,或注视田间的一只兔子时那样圆睁着——像牛卵似的,照他死爸爸底说法。 快黄昏了,太阳已经越过了花园的西墙。小长儿漫不经意地看着那群鸽子东西飞散,把小脑袋慢慢垂下。他到这花园来这是第一次,但他却不知道什么叫做胆怯,虽然在溜进那小角门的时候,也曾四面张望了许久。这儿,是花园,尤其又是一个上下有百十口人的所谓公馆的花园,不消说,花木喽,亭台喽,山喽,池喽——应有尽有。但这些东西并不能给与我们底小长儿什么深刻的印象。对于那不到五尺高的一堆黄土,上面种着几棵小松枝,排着几块石头——就算作山,他甚至觉得可笑。只一阵微风带着蔷薇花的香味,使他用力向鼻孔中吸,心里想:嗯,好闻。 哼哼——头上飞着一只小黄蝴蝶,他伸手没捉住,向自己怄气。哼哼声说明他心里有一种力量在冲发激动着他,但却并不是为了不会捉住那只蝴蝶。 “喂!这孩子,你是谁呀。”从左手走来一个须发皆白衣衫褴褛的老头子,这样喝问他;声调虽严重,但态度却温和。他是这公馆里的老花儿匠。 小长儿诧异了,转着他底小猴眼睛看着那老头儿,过半天才答出这样一句话: “谁?我姓朱!” 老头儿联想到昨晚听赵妈说新来了一个带孩子的朱妈的话,便知道了这孩子的来历。他很惊奇这孩子的大胆,也因此很觉喜欢他。 “好,孩子,让你玩一歇。下次可别再来。今儿碰巧,老爷少爷们都到徐公馆吃喜酒去了,要是他们碰见你在这儿可不答应。下次别来了呀!听见没有?”老头儿这样说罢,摸了摸小长儿底头,拿着把剪刀踉跄走去。 小长儿觉得这老头儿还不讨厌,但他底话却使他非常不快:下次别来,怎的,我为啥子来不得?偏要来!看谁能把我…… 同时,他忽然想起了他底死爸爸。这大概是因为那老头儿身上的破灰布夹袄,很像他爸爸常穿的那身的缘故。泪珠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没流下来。但小孩子底所谓哀思,总是敌不过他们对于新奇现实生活的浓趣的,小长儿尤其是如此。爸爸底面影在他脑中闪电般一显,接着他就因那老头儿底破衣展开了他底思路—— “……怪,为啥子这老头儿一个人穿得这样破呢?这家子,(该说这公馆,但他不懂“公馆”的意思,所以说这家子。)除了妈和我,人家都穿得好。好多人衣裳都发亮,至少也穿竹布褂(他所以知道“竹布”这名词,是因为过年时爹为他做了件竹布长衫)。这老头儿的衣裳却是灰布做的,又破……真的,妈和我为啥子没有好衣裳穿呢?这老头儿也没有……嗯,最好看的衣裳要算那个啥子五姨太太穿的了,有花,颜色绿得比柳条还要好看,发亮,简直亮得照眼睛……” 想到了五姨太太,三天来历阅的新奇物事都呈现在眼前了。 “……她那房里……那个是啥东西呢?在那桌子上,一个大玻璃罩子罩着,滴答滴答地响……她有时候叮叮咚咚地自己敲起来,可真好听……一、二、三——我一共听过三次了……啊,是的,它上面还有一个洋人头儿,奇怪,它老是不停地东一歪,西一歪……那滴答滴答的声音许就是这洋人头儿歪出来的,那叮叮咚咚可不懂是为啥子了…… “……哧!那个东西再稀奇不过了!一个木头盒子——总是洋木头,放光——四方的,上头安了个大铜喇叭,把一个不知啥东西做的黑片子放上去,就会唱大戏!比真的还好听(他所以知道那唱的是‘大戏’,是因为正月里爹曾带他上樊城铺东岳庙里赶会,在那儿听过大戏)……这喇叭唱戏我只听过一次,东西也没有看清楚……那东西我真爱,我真想要一个…… “……好东西多啦……那大镜子……那养花的瓶子……那墙上挂的美人图……那床上围着的绣花的大东西(帐子这名词是他未曾听说过的)……那好看的花被窝……那四个大花柜子……那两个红木头做的,还嵌了些白石头片儿的架子,……那架子上摆的小缸儿,小碟儿,还有——” 想到这儿,他底小猴眼睛圆睁着仰头看天,上下唇紧合成一条可爱的弧线,整个的黧黑小面孔完全紧张着——他想到了那四五个钟头以来一直在抓着他底小灵魂的东西了! 三天来走进了一个崭新的,光怪陆离的生活圈儿的小长儿,虽然感官上随时都得到新的刺激,但周遭的一切无论怎样新奇,他除了感到新奇而外,终究是漠然的,因为它们并不是他底生之欲望所要攫得的东西。在今天的午饭后,一种新的物事,毁去了他的漠然,使他底小心燃烧起来了。那是一罐儿罐头荔枝。“罐头荔枝”,这名词在我们小长儿怕就数理哲学一样难懂。他脑中的印象是这样:午饭吃过了,五姨太太房中来了一个男人(不用说,衣裳“放光”),她让他在那又高又大的椅子上坐下,妈进去伺候(他是同妈站在门外),递烟袋,倒茶,退出来。五姨太太同那男人说话,过了会儿,她从那嵌白石片儿的架子上拿下一个花红柳绿的小罐儿,叫妈拿到厨房去叫老李打开,妈回来双手捧给她,她又从那架子上取下两个小银碗儿,两只小银勺儿(他以为那该是“银子”的),亲自倒那罐儿里的东西给那男人吃。倒出的东西看不大清,只看见一颗一颗的,有一点点儿带红色,红得很像五姨太太的脸……——总之,罐头荔枝这东西,在小长儿的脑中是一个花红柳绿的小罐儿,里面装着一颗颗像五姨太太脸样淡红色的小“?”。当时,他靠着妈站在门口,小猴眼睛瞪着那一对男女把那淡红色的小东西一颗颗往嘴里送。他心里想:一定是好吃的东西!但他只是想,他并没有流口水或咽唾液。他看见那架子上同样的小罐儿还有好几个,心里觉得发火,生气。他向妈说:妈,我想睡——于是他回到他同妈和另外一个老妈子同住的小房中去了。当然,他不会睡得着,那小花罐儿和它里面的淡红色的小东西老祟着他。在太阳偏西的时候,他终于溜到了这花园里来;花园里的景物使他暂时忘记了一切;但想头兜了个大圈子,那五姨太太脸样淡红色的小“?”又来追逐他了。 天是已经昏黑下来,在小长儿的眼中,一颗颗的星也都变成粉红色的荔枝肉了。他眼睛瞪着,想骂谁,又想打谁。他终于从草地上跳站起来,心里想—— 啥东西呢?啥味儿呢?想吃!真想吃! 他内心里有一种力量在冲发激动着。他咬紧着唇,小猴眼睛瞪得有些像“牛卵”了。 “这孩子,你还没去呀,该吃晚饭了啊。”那老花儿匠又走他面前经过。 “俺就走。”小长儿答。“我喜欢你,老头儿。”暮霭中看见了那老头的灰布破夹袄,他又这样加说。 “好,你名儿叫啥子啊?” “叫小长儿。”影子已经跑进那小角门了。 四 “长儿,你为啥子不想吃饭呢?”晚饭后,在一间灯光黯黯的小房中,小长儿妈坐在床上把他抱到面前这样问;这间小房在石公馆虽说算最小的房间,但比小长儿家中那两间合一起总还要大。 “我不饿,妈。” “心里不好过吗?” “一点儿也不。” “有点发烧哩。”妈摩着他底额说。“好好儿睡下,我到厨房弄点儿姜汤你喝——你定是受了凉。” “不,不,妈。我好好的。我不愿喝姜汤。你不信,我就去吃点儿稀饭。” 在与妈谈话中,小长儿心头在跳着。从花园中回来以后,他就又跑回房中来睡觉,但依然是被那淡红色的小“?”魔祟着,怎样也睡不熟。晚饭是不曾吃,肚里却饱胀胀的。他生平第一次坠入了类似所谓深思中,想了些从未想过的事情。首先,他想的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好东西吃。没有好衣裳穿。他底答案是:因为俺是穷人。他已经懂得所谓穷富的意义了。这答案他自己也不觉满意,不过他也不愿同一般所谓哲学家样去探讨什么真理,因为他有更具体更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这问题就是:怎样能吃得着那淡红色的小东西。那东西是近在飓尺,他直觉地觉得它是人人都有权利去吃的。他更觉得那女人藏许多在她房里是不应该的事情,他恨她。在妈没有来看他以前,他已经决定了主意,决定要去! “好,你不愿喝姜汤,就好好睡忽儿。我还有事,等会儿再来瞧你。”妈说过把他们从家中带来的唯一财物——那床破被给他盖上,去了。 妈去后,小长儿轻轻从床上爬了下来。他先走出室外看了看,没有人。满天星稠得像个大烧饼上的芝麻点儿。妈已经走到前面一个院中,脚步声渐渐听不见了。他重回到房中,把桌上的煤油灯燃得更亮些。他觉得心里像有火在烧,嗓子像在发裂,眼前闪跳着一颗颗淡红色的小东西。他用手摸弄着自己底两颊,觉得有些烫人。 去!去!他底眼此刻镇静沉着得不像一个小孩子的眼了。 蹑足潜踪地,穿过一条过道和两个院落,他来到五姨太太的房门前了。他在路上也碰见了几个人,但他像个小黑影儿一样,偷偷地一闪就过,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他。 五姨太大住的是三间花厅,两明一暗,暗间就是她底卧室。他先站在门外勾头向里一看,静悄悄地,没有人影。妈好像在院子左边那间小厢房里同另一个老妈子在说话,同时前面明亮的五间大厅中有笑语声和乒乓声传出——这乒乓声他已经听熟了,知道那是一种叫做“麻将”的东西所发出。他蹀躞了一会儿,终于毅然跨过了门限。左手那面大穿衣镜照出了他底全影,他也无心去抚摩它了。暗间挂有绣着“麒麟送子”的红湖绸门帘,从门帘缝中,他看见那女人躺在床上,又在抱着一根短棍子样的东西吸得吱吱响——这情形他已看过四五次了,忘记了问妈,不知是怎么回事。是的,这“公馆”里小长儿不了解的事太多了。但他此刻并不要注意这事,他敏锐的目光射向那床左边红木橱子的上一层。他底目的物是摆在那儿的:花红柳绿的小罐儿,一个,两个,三个! 他底小猴眼睛在闪烁着一种火焰! 去!去!他底小心在狂跳。 那女人是面向里躺着的,他揭开门帘,幽脚幽手地走进房去。 橱子太高,他把一个小圆凳子挪到橱前。 他爬上凳子。 手指是颤颤地触着那花红柳绿的小罐儿了! 咚!——一不小心,脚踢着橱子响了一下。 “啊呀!这孩子——”那女人闻声回头看见了,大声嚷出来。 “去你奶奶的!”小长儿这时毫不畏怯,不迟疑地把手中小花罐儿对准那女人掷去。 呛啷!——烟缸子砸碎了,烟膏溅了那女人满身。 小长儿跑了。 …… 当夜,小长儿和妈被逐出了“公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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