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爱抚 9
当张萍在思念他,在埋怨景寒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景寒其实心里也不安。他时常回忆与张萍在一起时的一切,那曾经是他今生最快乐,最美好,最宁静的一段时光。那里没有商场的硝烟,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只有友情,还有朦胧的爱意。 回来这一年来,自己虽然又跟前妻住在一起,过的仍是同床异梦的生活,彼此相互伤害。他为妻子做的一切,妻子都认为是应该的。离婚以后又住在一起,他觉得妻子变得更难容忍,最主要的是他们没有话说,因而更是觉得孤独,变得越来越不愿意在一起说话,越来越不和谐。他跟妻子在一起就是觉得别扭,干什么都心不在焉。跟妻子确实没有共同语言。 景寒想:“假如时光能倒流,我就会跟张萍结合,因为没有周民夹在其中。假如二十多年前我们相识,那我会比现在幸相。”景寒现在看起来实在天真,时光怎能倒流呢?假如老天爷永远给人机会改正错误,那世界就不会有经验和教训这两个词了。有些错误可以改正,有些错误却无法改正,他不能破坏好朋友的婚姻,他不想成为千古罪人,他不想由他身上再制造一些不幸来,他希望周民一家幸福,美满。 景寒想:他已经离婚了,他不想让这个悲剧再发生在朋友身上,友情有时比爱情更重要。时间是忘记一切的最好办法,或许他应该再找个女人,那样他就会忘记一切。既然已经跟妻子离婚了,再厮守在一起着实令人尴尬,他不想被人同情,那样他的心就会被深深地刺痛。 对于张萍,他虽然想放弃,但又有些舍不得。毕竟两个人能说到一块儿。 经过生活的大起大落,经历过结婚——离婚,又经历过众多的女人,他终于明白了共同语言的重要性。他明白了成年人追求一个能“说到一块儿”的人听起来容易,其实这个要求是最高的。 有些时候本来能“说到一块儿”的人也会在一些时候没得说,逼得你只能闭嘴,就像他们夫妻之间就是这样。 景寒跟张萍在一起的时候,他愿意和喜欢听她说话,想必张萍也愿意听他说话,而且,在张萍面前,他还变得爱说话。景寒同时发现,张萍跟他一样生命之中不能离开工作,跟她在一起就是高兴,他真的很愿意跟张萍在一起。 但是他们不可能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交往。两个人交往,他的心理压力很大,但他的自控力很好。生活之中如愿的事未必很多。他己经拥有了很多,包括金钱,这是大多数同龄人所没有的,因此,他不过高奢求。 景寒很想梳理一下自己对张萍的这种情愫,他不能不承认,自己在内心深处是希望着自己仍能存留在张萍的精神世界里,这正是他不敢意识和不愿意识的一面。不知从哪天起,曾经沧海的景寒已经对女人丧失了兴趣,但是张萍的突然出现像一道温暖的阳光感染了景寒。他既想跟她在一起,又处处躲避着她,既不想承认又按捺不住想跟她在一起。在这一点上,他是自私的,并且有着很强的虚荣心,总是希望对方把他想得更钟情,对自己更沉浸,自己并没有分一份感情给对方的念头,他希望自己永远占领着张萍的精神世界。 对他而言,张萍只是个朋友,也只能是个朋友。 这复杂的情感已经搞乱了他的心,只是他始终不愿去承认,也不愿去正视自己的感情。他宁愿自欺欺人,一味只以朋友的心态去面对张萍。可是现在为什么他竟想再次见到她。 景寒为自己在刹那间作出的决定,冒出的这个念头而感到不安起来。难道自己真的要去看望张萍?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他就明白他内心深处已经被这个潜隐得很深的念头所左右着,等到他清醒地意识到时,他已经很难再摆脱了。总之,那一刹那间做出的看望张萍这个决定让他既激动又不安,整个一个晚上,他都没有睡好,那个问题老是出现在他的面前,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冒失? 此刻,在景寒身上,似乎有着两个人在他头脑中跳来跳去,一个理智上的,而另一个则是情绪上的,这两个“人”不能碰在一起,因为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意见一致的时候,他们从来都是作为另一方的对立面而出现着,而这时的景寒,却常常变得没有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偏向这一方,一会儿又偏向那一方,令他十分为难。他犹豫着,思考着,权衡着。 张萍不属于特漂亮的女人,这个时代男人远比女人虚荣多了,尤其是男人更有着要命的自尊心与骄傲感,不管是任何事,首先考虑的都是面子问题,所以支女朋友,他们很难注重内涵去交个长得一般的女人,所以俊男美女配对方式固然令人羡慕,但是两情相悦的却不多。因为外表相配是一回事,内心适合不适合又是一回事。只要年轻,漂亮,领出去令自己有面子的女朋友就行,不一定非有真爱,真的喜欢,有时只逢场作戏。张萍不是那种漂亮得发光的女人,但每个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比任何世俗的女人都来得漂亮,吸引人。靠的是灵秀,智慧,内在的气质,因而他很难放弃张萍。 这么多年想要抓住他的女人很多,他也同许多女人交往过,但真正接进他内心的女人只有她。他不得不承认,他内心其实是孤独的,随着年纪的增长,他越发的体会到这一点。 此时的景寒,想必已经陷进了自相矛盾里,无法自拔了。他感到自己去看望张萍的念头很冒失,他几乎决定要放弃了,放弃这种随心所欲的行为方式。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又被他否定了,这不符合他的做人方式,他认准的事,从来不轻易改变,打退堂鼓。他在心里为自己的行为寻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他跟张萍、周民只是很好的知心朋友,看朋友这并不代表什么,即使是普通的朋友,去看一下他们又有什么不可呢?再者又是她首先邀请我,我又带着前妻同行,这有什么错,用不着为这事浪费脑细胞。 想着想着,东方的鱼肚白都泛出了…… 飞机是下午四时到达机场。景寒从出口出来,他一眼就看见专程到机场来迎接他的周民。于是亲切地打着招呼,两个人边走边兴高采烈地说着。周民告诉景寒道:“张萍也来了,在车前等着你呢,我本不想让她来,可是她非得要来接你。” 景寒一听张萍也来接他,心里非常高兴,但又不好表现出来,仅仅分别才一年,他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如今,他满心欢喜,满心激动地又将站在张萍的旁边。 一拐弯,张萍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渐渐走近。 张萍站在原地端详着景寒,脸上的表情可谓千变万化。那是他,他真的回来了。酸酸涩涩,甜甜蜜蜜,喜悦,痛苦,一波波地涌向心中。直到景寒他人真地站在她的眼前,一切的感觉都还像是在梦中,她揉揉眼睛,知道这是真的,他真回来了。 张萍觉得那个一向英俊潇酒、风度翩翩的景寒一点也没有改变,还是一样的年轻,一样的潇洒,还有那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掩饰起来的那种优越的目空一切的傲慢。 张萍的肤色有些发暗,这时在阳光下变成了浅黄色,半透明的,像牡丹那样美丽。这种半透明的黄白,足以引起任何遐想,那伸出手臂的姿势都那样优雅,那是极优美的线条,像水流划过的弧线那样。 两只手轻轻握在一起,张萍道:“久违了,‘5482167’。”这是他们经常通话的电话号码。 景寒的眼光,专注的停在张萍的脸上,那种“专注”的确是形容词的那四个字——惊心动魄! 张萍的两颊立刻布满了红晕,滚烫起来。 坐到车里,张萍不停地说着分别以后发生的一些事情。她告诉景寒,她想写一本书。 景寒关切的问道:“选择什么题材?” 张萍答道:“想写一部关于爱情的故事,就是瑞心的事。” 瑞心这个人他们两个都认识,她嫁给一个当官的丈夫,这位丈夫自从当上官以后,她就独守空房,丈夫天天在外面有应酬,她独自带着孩子在家中,孤独寂寞,她想离婚,又舍弃不了目前优越的生活环境,她享受着一般人所没有享受到的特权,她拥有大房子、车子、票子、还有世人羡慕的目光。丈夫的成功带给她无限的荣耀,让她有一种超过普通人的优越感。为了这一点,瑞心知道不能太限制和要求丈夫,那样丈夫会烦的。然而瑞心又不甘心这么过一辈子,她想要离婚,别人相劝,最后她放弃了。 景寒说:“这个题材很好。” “可是,这是我第一次写小说,不知道写的如何。帮忙找个专家看看行吗?”张萍企盼地问。 景寒满口应允道:“没问题,到时候我来办。” 听到景寒的回答,张萍悬着的心就像一块石头似的落了地。 她好高兴呀。埋藏在心里多日的难题得以解决。她变得轻松起来。她真怕写完不能发表,这是她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景寒顿一顿又道:“瑞心怎么那么傻,离婚其实很容易,到街道办事处就可以办理。” 张萍道:“瑞心她们全家都不同意她离婚,尤其父母最为反对。她们家都跟瑞心沾过不少光,再有她丈夫也下了保证,一周至少在家陪她呆四天,这么一来,瑞心也就不逼着丈夫离婚了。”说完这些话,张萍不知为啥,竟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路上,张萍开心地说着、笑着。可能受张萍感染,景寒也变得谈笑风声。 这其间,张萍活泼、开朗、乐观、浪漫的天性得以充分的发挥,她快乐得不能自已。她感到景寒的魅力四射令她无法抗拒, 她多么希望有更多些时间和景寒在一起,多些亲近他。 可是,周民他们还有别的事情,张萍只好回单位去上班了。 张萍觉得非常沮丧、失望、惋惜,但是他们的事,显然自己去不方便。 为了到机场见景寒,张萍特意穿上新买来的、最喜欢的一套白色连衣裙,刻意打扮得明艳照人,高贵典雅。可是景寒还没来得及欣赏,她就被“赶”下了车。她跺跺脚,一副痛苦的、无可奈何的可怜相。她明白,直到景寒走,她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丈夫不会给她机会的。 天亮了,昨夜的那场大雨也停了。张萍伸手熄了床头灯,这一整夜,她都沉浸在和景寒有关的酸、甜、苦、辣之中,想不到昨天再次见到景寒,她激动得整夜未眠。 她没有想到景寒会再次出现,她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景寒了。不是吗?一年前,景寒突然离去,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中断了一切音讯,如果他不给张萍打电话,张萍都不知道景寒在哪里,是死是活。当时,景寒就像是人海中的一个水泡,突然消失了似的,连一丝痕迹也没有。 张萍没有想到他又突然回来了。是命运在捉弄人吗?张萍好不容易开始了新的生活,刚刚摆脱了对他的思念。为什么他要再次出现在张萍的生活里,又来搅乱她刚刚平息的、淡忘的情感,使得她再一次面临着选择? “天啊,他还要我痛苦多久?”张萍又一次深深地陷入了感‘情的漩涡而无力自拔。 她想:“自己一定是全天下最傻的人,也是个最懦弱的人。 这种假面具已经戴得够久了,我不能一辈子戴下去。这次我不能错过机会,一定要问个明白,他对自己到底如何?”张萍恍恍惚惚的想着,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看看表,她马上爬起来,今天单位开会,她不能迟到。 她迷迷糊糊地来到单位,科长讲些什么她都不知道。她想: “景寒是为我来的吗?没错,是我邀请他,他才来的。” 一整天她都这么心不在焉,以往她工作时从来没有这么恍惚过,她甚至记不起张姐的报表送给她没有,一点印象也没有。科长皱起眉头,他一定很不高兴了。张萍心中歉然,却没法使自己精神更集中。从昨天看见景寒开始,她的心已离她而去,她再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至少精神上不是。 她记不清她是怎么离开办公室的,怎么坐在汽车上,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里的。她定一定神,天已暗下来了。她现在该做什么?肚子饿了——该吃晚饭了。对了,得立刻做饭,景寒回来,她不能不生活下去啊!昨天失眠,今天她让自己早点躺下,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景寒现在干什么呢?”她骤然睁开眼睛,“他在想我吗?”这是她内心下意识的盼望。她摇摇头,她是既痴又傻,真是毫无道理。 睡不着,干脆看书。拿起书,还是看不进去。她还能做什么呢?这颗心就悬在景寒身上。命运和缘分实在是太奇怪,也太捉弄人了,既是无缘,又何必让他们相识,相聚又相爱呢? 她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天见着景寒的情形,她不想离开,不愿离开,却又不能不离开。她合上眼睛却无睡意。 张萍实在睡不着,只好爬起来,在地上来回走动着,什么事也做不下去了。回想一路上的细节,她和景寒的握手,对话…… 她知道丈夫这几天一定会陪着景寒,而不会回家。丈夫会封锁一切关于景寒的消息。她知道自从见到景寒的那一刻起,她试图忘记景寒的所有努力全都成了泡影。 景寒从来没有承诺过什么,自己却这般地为他牵肠挂肚,此时,她的情怀如滚滚的江水,汹涌澎湃着。 张萍想:“如果像的丈夫是他,自己将是全世界最幸福、最 快乐的人。” 张萍喜欢浪漫,沉溺在爱情的幻想中。她多愁善感,重视感觉,轻视物质。她有着文人的清高,到头来却喜欢上一个商人,一个虚无飘渺,行踪飘忽的人,这种思念实在是令人痛苦。她真的想念他,就像掉了魂似的,看见他就抑制不住地激动。 张萍此时心里有一个自私的念头在浮动了,她想离婚。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呆了。这是我吗?她伸手掐掐自己,很痛,这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怎么会有这个念头,是不是路上说起瑞心离婚的事,引起自己的连锁反应?我这是何苦的,自己这么爱他,而他却不知道。 张萍恨恨地骂着自己:“我这不是犯傻吗?为他这样我值吗?为什么如此爱他,却不敢向他表白,为什么我这么大的人,还这般冲动,敏感,为什么还这般想他,思念他?”她不由得泪如雨下。 张萍委屈地想着:“我流泪,我忧伤,我无力自拔,而他却不知道或许装着不知道。他虚伪,他自私,甚至他在暗自陶醉,一个女人竟这样深的恋着自己…… “不,我要告诉他,我已经爱上他了,无可救药的爱上他了。”张萍在心里狂吼。 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竟装得若无其事,冠冕堂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无动于衷。张萍不由得加倍地恨自己。 可是她努力的逃避,努力的压抑,努力的使自己不去正视对他的感情,到头来,她还是输了,彻底的输了,不但输得一败涂地,也败得一塌糊涂。她根本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因为她已被他彻底瓦解了。 张萍真的没有办法,她每天都在思念着他,那风流倜傥的身影,在她的心头久抹不去,每天就像演电影似的过一遍。 “为什么景寒不给自己走近他的机会,为什么景寒不让自己深刻地了解他,并创造必要条件,以致使她这般被动,无奈。他一点儿也没有张惶失措,而是那么的平稳,而自己一再失态,迫不及待的大说特说。”这使她很失望。 她停止了走动,停止了抽泣,大彻大悟过来:“自己为什么不敢大胆的对他表白,是害怕遭到拒绝?”她没有勇气承受挫折,她害怕打碎那个梦,害怕这个结局,她已被折磨得受不了了,这单恋实在是既不道德又是痛苦的,不怪人们说:“恋爱是痛苦的。”张萍躺在床上,呆呆地想着:“可能景寒并没有喜欢自己或者是不可能喜欢自己,可能他对自己不屑一顾,甚至在心底觉得是一丝羞辱。”张萍真是可怜,周民愿意宠她,爱她,而她却偏要追求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他们不可能结合。张萍喜欢景寒,更多的是想找一个精神寄托。她也知道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是不现实的,她潜意识是把他当做一个好朋友,可以说说话,在她婚姻使她非常苦闷的时候,在精神上找到一个载体。 张萍神色茫然地看着百看不厌的窗框,默默地想着:“我崇拜、爱慕景寒是不是因为我太缺少爱了,而我的情商又比一般女人高,因此也就格外渴望爱。只要有爱,就会有自律,只要有爱,就不会受外界的干扰。难道我跟周民真的没有爱了么?”张萍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错,她跟周民之间的感情差多了,早已没有原来那种水乳交融般的默契,亲切和温馨。尽管双方都还在做着应做的事,尽管做爱依然存在,但当初那种感情,那真挚的情意,已经不存在了。 一对夫妻结束情人般的亲密关系时,面对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离婚,二是走向成熟期。那么,他们将走向哪里,是走向成熟,避开干扰,从此进人血浓于水的亲情般和亲人般的日子,还是从此分离? 张萍靠在床上,神色漠然的望着窗外的天空。她眼中的深沉 今天空也变得阴暗。她的心里充满了矛盾,心中乱得不可收抬。 她付出了全部纯真感情,换回来的是什么?一段永恒的回忆,伤痛的泪水。 一年前景寒不辞而别,一年后的今天,他是不是依然不辞而别,他们真是无缘? 张萍不知道景寒此行什么时间离开本市,她不敢奢望分别时能见上一面。她只是希望能听到他的声音。“可能是景寒没有机会吧,他天天跟周民在一起,或者是他根本就不想打电话,只要他真心想打个电话,他一定会找到机会的。那么自己在景寒眼里算什么?他对我根本不屑一顾,我在他眼里纯粹是一个丑小鸭。别再自做多情了,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别再幻想了,别做梦了,该醒悟了。” 此时的张萍像一个迷途的羊羔,是那么无助,那么弱小,她多么希望有人能给她指明方向,引她走出困境。她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上迷失了路标,未来的一切是那么的迷茫和不可知。 这一夜张萍就是这么度过的,朦朦胧胧,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天已经亮了,干脆起床吧。张萍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卧室。她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想要干点什么,却静不下心来。好在今天是星期天,白天如果困,她还能睡一觉。 她来到厨房,把前一天剩的稀饭热一热,也没有吃就又回到了床上。昨夜她基本上没睡觉,这一刻她觉得很厌倦,真的厌倦,同时,她觉得好累,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她实在是弄不清楚自己。 张萍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这两天的,每天都是在梦梦醒醒之间徘徊,浑然不知,浑然不觉身在何处。她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很乱,完全理不出一点头绪。就像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已经被抽离,却又被硬塞了点什么回去,她感到麻木,感到绝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有一个个体户请刘姐吃饭,刘姐极力想拉着她一块儿走,可是张萍就是不愿去,冥冥之中,她总觉得应该留在家中。她明知道即使留在家中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可是她偏偏拗不过自己,总想景寒能给她打个电话,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甚至是越来越强大,逼着她留在家中。她怕错过这机会,她知道景寒这次回来最多逗留一周,她不想他又一次不辞而别。 张萍将房间里的灯关掉,将自己缩在角落里,无意识的凝望着黑暗。 电话就在她的旁边,每当电话响起一声的时候,她就立即抓起来,她只盼听到他的声音,别无所求,她想告诉他她有多么想念他,她一心盼望他平安。 来过几个电话,都是与景寒无关的。她盼望的电话,一直没来。 “商人重利轻别离,景寒也是这样的人?”张萍从心底否认着。 人间最苦的是动心,寂寞的钻心与难熬的动心。此时,张萍就被这份爱情折磨得呆呆滞滞。她为自己感到震惊,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一个只有那么少接触的人会在她的心里留下这么深刻的烙印,而在这之前,她冷酷,自私,鄙视和蔑视男女之间感情,她从来没为男女之情分过神,从不把男女之情当成大事,认为那充其量只能作为生活的点缀。 由于工作关系,她也接触到一些老板,他们也曾喜欢过她,甚至有的还相当程度地追求过她。他们有钱,但是张萍从来都没有动心,因为她对商人从骨子里是反感的,不喜欢他们,觉得跟他们在一起索然无味。 那时候,张萍是自信的,骄傲的。 脚麻了,张萍站起身,跺跺脚。实在太饿了,她把早晨热的 粥盛了一碗,又在冰箱里找了几块饼干,吃完后,她又坐了回来,又像个木偶似的。 爱情的基础是什么,原来以为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现在知道是双方深刻的理解和共同的信念,才是两性相吸最坚实的基础。深刻的理解和共同的信念这个基础,是靠共同语言来沟通的,但是共同语言并不是受过同等教育的人之间就可以实现的,是教养和文化层次的相同。更多的时候,它的背后隐藏着缘分,不是会不会表达,而是想不想对这个人表达,两个人都认为对方是自己愿意说话的人,而且是愿意比别人说得多,说得深,并且天天说也不烦的人,才有可能在一起。另外,还有女人对男人的仰视和崇拜。只有具备上述条件,婚姻才能稳定和幸福,才能白头偕老。这是张萍一晚上苦思冥想以及对十三年婚姻生活的回顾所下的结论。 无数个幸福的婚姻都具备这两大条件,就比如妹妹的婚姻就非常幸福。两个人整天有说不完的话,妹妹对妹夫一直是崇拜的。因而他们的婚姻非常的幸福,快乐。 张萍觉得这一个晚上没有白过,最起码自己明白了自己和周民婚姻为什么会这样,同时也明白了景寒吸引她的,不单单是外貌,风度,同时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有共同语言。自己渴望听他说话,与他交流,只需静静地听他讲话,自己可怜的心灵就会得到极大的宽慰。这成为自己生命中一个有力的支撑;而跟周民在一起,两人一整天一整天的无话可说,再有个原因就是对景寒的崇拜和仰视,认为他是个趴着的雄狮。 傍晚的落日像一支兴奋剂注人体内,大脑亢奋得一刻也不愿歇下来,她猜想现在准有八点钟,她突然冲动起来,她要马上给景寒打个电话,一分钟也不想再耽误了,一想到这儿,她竟然像注人吗啡一样激动而又亢奋起来。 电话接通了,是他,在那一刻张萍忽然落泪了。 “哎,是你吗?” “是的。 张萍突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只想哭,她哽咽道: “我多么想去送你,可是我不能去。” 张萍泪如雨下,不能控制。 景寒则在那边打岔道:“啊,啊,不要。”张萍知道此时丈夫周民肯定是在景寒的旁边。 “我有预感,我好像再也见不着你了。”张萍抽泣着,断断续续的说着。 “不会的,还会再见面的。”景寒肯定地答复着,语调里有一丝激动。 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缓解一下情绪,张萍又说:“你的手还颤抖吗?” 景寒反问道:“怎么了?” “我查资料了,你那手颤抖是由于心脏不好的缘故。你得注意呀!”张萍关切地说。“你什么时候走?” “我明天就走。”景寒说。 “为什么来去匆匆,不多呆几天?”张萍不甘心的问着。 “我还会再来的。”说这句话时,景寒加重了语气。 “不会是马歇尔计划吧。”张萍的语调开始有些升温,渐渐地有一丝暖意。 “不会的。”景寒肯定地回答着。 “那么祝你一路顺风。”张萍高兴地挂断了电话。 张萍此刻像个孩子似的,高兴得蹦了起来,全身顿时变得轻松起来,她觉得自己又有了做饭的力气了。她觉得饥饿又袭来了,便忙着去做饭了。边做饭边想:“可恨的景寒,是他使自己变得憔悴,为了他,搞得自己疲惫不堪,这三天我都没有正经的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今天我要好好地慰劳慰劳自己,做几个好莱,大吃特吃一顿。” 女人就是情绪化的,刚才不吃不喝,无动于衷,这会儿就变得满面春风起来。 爱情真是魔鬼,使人变得不可思议,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刚才泪如雨下,现在竟笑逐颜开。 张萍真是容易满足,景寒既没有承诺什么,又没有暗示什么,更没有答应什么和表白什么,连一句关键的表态都没有,只是不痛不痒说了一两句话,就使她感动成这样。 没有人会知道一个挣扎求生的人,多么希望有人拉她一把,哪怕仅有一个姿态她就很满足了。 景寒说过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还会再来”不断地在张萍耳边响起,就仿佛是在茫茫大海中溺水的人捞到了一根草还以为看到了一艘船一样,明知是幻觉假象也当作真事一般。 在外人看来是可怜的人,可怜的事,而对张萍来讲就以为是爱情的信号。 这一晚上,饱餐了一顿以后,张萍微笑的关上灯,带着一脸自得和满足,钻进被窝里便沉沉睡着了,好像要把这么多天因景寒而失去的睡眠全部补回,她睡得香甜,睡得踏实,睡得深沉。 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蓝天飘着朵朵白云,空气无比的清晰,这样的气候,这样的季节使人感到心情舒畅。 周民坐在对着窗口的沙发上,一口口喷着如同白云的烟圈。 他吐烟圈的技术很高明,一个个大大小小不等的圆圈,一串串的从他嘴中出来,在空气里悠悠移动,慢慢地改变着形状,扩散成椭圆形,长方形……然后消失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在他的生活圈子里,很多女人如他吐出的烟田一样,和他接近过,但是过后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烟圈一个个全部消散,只有窗口那朵白云飘浮在浅蓝色的天空上,久久不动,正如王蕾的影子始终停留在他的心中挥也挥不去。 她也像云一样离他的距离那么遥远,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 这一周,在他的感觉里是日子最难熬的一周,也是多年来最愁闷的一周。整天他都像缺了点儿什么,就像掉了魂儿似的。他试着跟同事聊聊天,可是他常常走神,实在没有办法,于是给王蕾挂电话,约她星期天爬山。 周民对付妻子现在越来越熟练了,他的借口实在是太多了。 周民今天说朋友请客,明天又有单位迎接客人,再者同学找他有事等谎言哄老婆。张萍想管也管不了,再者,她心思都在景寒身上,于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民常常暗自得意自己办法高明,他这边跟王蕾的同时,偶尔和朋友也到洗浴中心跟小姐混混,揩揩油。王蕾抓不到把柄,妻子更是从来不管。 在外人眼里,他和张萍是恩爱的,但实际上早已在无形中变质了。人的想法随时会变的,谁又能保证自己的想法总也不变呢?谁又能保证自己的追求永不疲倦呢?至于将来还会有什么变化,谁能预料得到。这日子也不错,过一天算一天。一家一本难念的经。只不过有的家庭善于掩盖,隐藏得深一些,有的家庭暴露得多一些,有的家庭轻一些,有的家庭重一些。家家如此。谁也不能逃避和幸免。 周民现在周旋于张萍、王蕾两个女人之间,好在妻子张萍不是多事之人,又很粗心,因此相安无事。 周民想:只要你知道你自己最需要什么,你奋斗你努力,你伤害别人也伤害了自己,可是你得到了你所需要的,你便什么都没有错,你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他需要的他得到了,因此他觉得他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夏日里的星期天,周民和王蕾一起去爬山。 他俩都在攀爬中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于是变得愉快起来。 爬到山顶,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了。他们坐在南山给游人准备的石凳上。 望着周围的景色,那一片片绿色不正是一朵朵爱情之花吗? 王蕾感觉到了爱情的美丽,她觉得自己拥有了爱情,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就会全身心地给予而不求口报,她以前没有这种感觉。 现在,她体会到了,原来爱是这么强烈,这么生动,这么隽永,她爱这个男人,她品尝着爱,她从没受过,现在她在爱。 她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嫉妒张萍的,最初他们还彼此谈着自己的太太和丈夫,并没有什么感觉,以后渐渐不同了,刚才自己提起张萍的时候,便有意回避她的名宇,仿佛她的名字也带着刺似的。 爱情是很微妙的东西,操纵着一个人喜怒哀乐的感觉。 王蕾依偎着周民坐着,显得比刚才说到张萍时自然得多了。 她早就懂得,嫉妒一直附属于爱情里。 王蕾说:“民哥,我害怕失去你,我现在发现你就是我这么多年寻觅的男人,现在,我的心中只有你。” 周民道:“我也和你一样,而且我现在还有点嫉妒。”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幽默地问。 “不知道,等自己知道的时候,已经在嫉妒了。” 王蕾在心里想着,真不愧是恋人。我们两个人的想法怎么这么的相同。 王蕾知道最近周民对他妻子心有余悸。因为他妻子有意无意中点过周民几次,并试图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好在周民机警,矢口否认。 王蕾虽然没见过张萍,但她也时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惟恐在公共场合的地方,被周民的妻子觅踪而至,在众目暖跌之下公演一场丑剧。其实她对张萍还缺少了解,张萍不是她想象中的市井妇人,王蕾是按着一般女人的心理去防范着张萍的。 王蕾认为结婚以后的生活非常平淡乏味,周民也同意这个看法。 丈夫为什么对妻子失去了吸引力,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还是对婚姻不满意,或者说丈夫未曾找到理想中的妻子。如果男人找到一位使他神魂颠倒的女人,男人也会心甘情愿为她付出全部,感情需要小心培养,爱情之花才会常开不败,有时需要用心去浇灌。 现在王蕾已经感觉到她真的属于周民了,除了身不由己以外,她的心,她的时间,她的一切无不完全被他占有,而且心甘情愿被他占有着,丈夫回家呆几天她烦恼得要命,恨不得丈夫马上离开。今天她就是背着丈夫出来的,本来她不应该抛头露面,可是她又很想见到周民。没有办法,她左右不了自己,身体里就像有个魔鬼在作祟。她和周民在一起时就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现在,她心里的滋味很复杂,分不清是甜还是苦,甜过头,甜的感觉就和苦不可分了。正像把手浸在冰水中,冰过了头儿,冷和热的感觉也就分不清了一样。尽管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浓,爱也越来越深,然而他们眼前既不能结合,也不能闹离婚,因为种种原因,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由于周民的缘故——他一直不放弃 自己的家,所以他们还必须各自回到自己的家庭和子女之中。 “女为悦己者容”,王蕾越来越喜欢打扮自己,她高兴周民看着她,夸奖她,可是,她又有点把握不住周民。她总怕这种感情不长久,倘若用民借口离开她,她一定会受不了。 周民知道王蕾在想什么,他轻轻拥着她人怀,怜惜地吻着她的脸颊:“你太多心了,蕾,还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 王蕾摇摇头,她忧郁而黯然,她心中的一丝不安泛滥着,有些嫉妒和不满地说: ‘那你妻子怎么办呢?你们在一起生活了十三年,你还总夸她聪明能干,又是国家干部,还有学历。” “吃醋了吧?我喜欢你吃醋的样子,你吃醋就是心里有我,对我好。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以后我会跟张萍谈清楚的,感情的事合则聚,不合则分。感情一旦淡漠了,只是她单方面想挽回也是做不到的,你说是么?”周民安慰地说。 “你对她既然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了,就不应该和她继续在一起。”王蕾继续引导着说。 “可是,我觉得我们这样挺好的,干嘛非要破坏现在的一切?”周民用委婉的语气说。 王蕾叹气地说:“我多想跟你有个家。周民,我不想总这样下去,我要和你结婚好吗?” 王蕾的声音已经带着恳求。周民没有说话,但他的大脑在紧张地思考如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事变。不是周民不爱王蕾,而是他从来没动过离开那个家,离开张萍的念头。张萍再怎样也是他的妻子,目前,他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不想破坏这个家庭。他想:过一天算一天,现在就时兴这个,这边是妻子,那边是情人,只要自己能将事情处理的圆满一些,不让张萍知道王蕾的存在,他和张萍之间就不存在什么问题。他自信凭着自己的天赋和聪明,会处理好两个女人的关系。 他看王蕾正用一种景仰的、无可挑剔的目光望着自己,使他既得意又有些自豪。看着王蕾那欣赏自己的表情和缕缕柔情,他情不自禁紧紧地抱搂着王蕾,感动得流出了眼泪,那是爱情的泪。 周民现在深深地陷进去了。他们的交往早已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游戏,他在想念她时,不再仅仅想到她的红唇与大腿,已经把她看得见的肉体与看不见的精神作为一个整体来看。他爱她,爱她的柔顺、美丽、年轻,他需要她,王蕾满足了他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需要。他现在已离不开王蕾。 多少年来,他需要她,并且她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难道她就是自己最后的慰藉? 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整整一个下午简直就是眨眼功夫。 “快五点了。”王蕾说。 “不要看时间,是不是饿了?”周民关切地询问。 他们相拥着顺着柏油路下山。轻风微微地吹拂着他们的脸,风里飘来一阵阵树木清新的芳馨,很好闻。景色迷人极了。 周民又一次问王蕾“饿不饿?” “不饿,一点饿的感觉也没有,心里还觉得沉甸甸的,好像刚吃过饭。” “你没吃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不是刚才喝了一罐‘百事可乐’?” “那是水,并不是食物。去吃一点东西吧?总之我有些饿了。”周民挽着她说。 “不想吃,吃的太饱会影响睡眠的。”王蕾强调着。 “今晚你会睡的很好,跑出来一天都没有休息,一定很累。” “有时候累过度反而睡不着,何况……” 回家的路上,天已起风了。虽然现在已是初夏的夜晚,一阵南风带着一些尘土味向他们袭来,不免感到有些寒意。王蕾紧了紧衣领,有些哆嗦。好不容易来了一辆空车,周民拥着她钻进了车里。 “很冷吗?靠在我的肩膀上休息一下吧。” 周民的肩膀宽而厚,使她感到非常舒适,他的衣服上带有淡淡的香味,像是古龙香水的味,还夹杂着男人的烟叶味。王营不由地往他怀里钻了钻,依偎得更紧。 车停在离王蕾家门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王蕾拿着随身带的小皮包,一阵小跑。周民紧张地看着她走去的方向,他今天不敢上楼送王蕾,她丈夫已经回来好几天了,他这期间尽量少跟她接触…… 他想,自己是否是在玩火。 司机载着他往前开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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