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代理”这个词在当今这个年代可以泛指许多行业,从某个角度来说,借腹产子的这 个被借的母亲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代理。当然,林知秋与李楠风去见的这位INTEL 公司驻 上海的代理,却要算是“代理”这个词的内涵而非外延了。这个姓纪的代理商此刻正一股 自负地望着对面的知秋和楠风,神情颇似《子夜》中的洋买办赵伯韬。 “林小姐,真没想到你这次的胃口这么大。怎么?听到什么风声了?” 知秋只是含蓄地一笑:“哪里来的什么风声。纪先生,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公 司市场开发部的南经理。” 两个男人忙都伸出手与对方相握,并互道着“幸会”。几句寒暄过后,双方很快进入 了正题。果然,奔2 芯片又涨了,而且主板的价格也有上扬的趋势。知秋心中波澜起伏, 表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她瞥了一眼楠风,却奇怪地发现他竟有些心神不宁。 两人与代理商定下了具体意向后方才离开,知秋一上车便立刻兴奋地布置了下一步的 行动,而楠风却依然有些心不在焉。见此情状,知秋不禁问道:“南先生,你今天怎么了?” 楠风赶紧回过神来:“呵,没什么。” “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还好,没事的。” “家里也还好吧?” 听到知秋的这句问话,楠风嘴里尽管敷衍着,但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昨晚与丁宁那激 烈的一幕来:他兴冲冲地开门走进房间,看到丁宁正歪在床上看电视,便赶紧抢上前去紧 挨着她坐下,拿起遥控器调小了声音:“宁,我今天非常开心,因为我终于可以回答你的 问题了。” 丁宁却将身体挪了开去,冷淡地说:“怪了,我给你提过什么问题?” “你不是问过我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报仇?什么时候才能全心全意陪伴你吗?告诉你吧, 我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很快就有结果了。宁,你想听听吗?” “你省省吧。” “OK,那我就告诉你什么时候能完成这件事吧,估计是……” “我现在已经没兴趣听了。”丁宁又开大了电视声音。 “你怎么这样对我……” “你要是觉得不自在,可以住到别处去呵。” 他顿时被气得脸色发白,站起身来道:“你是想赶我走吗?” “李楠风,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想告诉你,也许你并不是我所需要的男人。”她的 眼睛依然盯着电视屏幕。 “好,好,看来你已经另有打算了。”他不禁又想起那个电话来,感到心里就像堵塞 了一块巨大而坚不可摧的东西,挤压着身体的内壁,几欲使他全身爆裂。 “现在还没有,混一天算一天吧。”她的语调懒洋洋的,丝毫也未顾及到他的痛苦。 他望着她,两人尽管相隔咫尺,但那距离他却觉得无比遥远。他不愿或不如说是不想 去触及她,因为此刻他已无法断定两人之间的任何亲朋,在她或自己身上激起的将是深情 还是怒火。他将目光转开去,但房间里的每一件物什都让他的。心隐隐作痛。就这样过了 好一阵子,他还是下定了决心,让自己的骄傲屈服于爱情。 “宁,”他对她说,“我承认一切都是我不对,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丁宁闻言霍地直起身来:“好,我可以给你机会,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吧,我都依你。” “彻底忘掉报仇不报仇的念头,马上离开那个林知秋,全心全意回到我身边来——李 楠风,你能做到吗?”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他不由一脸苦恼:“你知道此事已到了最后关头,如果现在罢手,岂不是前功尽弃… …” “我不想听那么多,只要你回答能还是不能?” “宁,你就让我有始有终吧!” 她冷笑了起来:“我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 他急道:“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够了,我再也不要听你说废话了!”丁宁一声怒吼,然后把电视音量调到很大,整 个房间立时震荡起正放着的一部电视剧里男女主角的对话,这也是一对爱情濒临破灭的恋 人。 知秋从反光镜里看到楠风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知道他肯定不是在想奔2 芯片的事, 他究竟是怎么了?他可不像是一个会被一般麻烦所困扰的人呵,难道说真有什么严重的事 情发生在他身上?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渴望去帮助他的冲动,因为他现在的这副模样 又撩起了她的记忆,令她想起了那个死去的人。 “南先生,嗯,我看今天也没有什么事要忙了,你就早些回去吧。”她体贴地对他说。 丁宁此刻正坐在沸点广告公司内自己的写字台前,笑眯眯地把玩着一再传真,那传真 上写着:丁宁,哪天需要保美士,请电告,我会把货速递给你。 丁宁自然知道这份传真的由来,又反复看了一会后,她便拿起电话拨了号,强忍着笑 说:“喂,是总机吗?麻烦你接保美士托运公司好吗?” 话筒里先传来秦韬光的假嗓:“小姐,请稍等。”接着又传来他的原声:“我是保美 上托运公司,请问有什么吩咐?” “本小姐需要保美上一件,今天能给我速递吗?” “本公司顾客至上,顾客的要求就是圣旨。请问什么时候给你运到?” “本小姐晚餐的时候。” “小姐喜欢在哪里就餐?” “你们公司的意见呢?说几套方案给我听听……”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咯咯地 笑起来。 话筒里也传来秦韬光的笑声:“保美士的方案只有一个,我来接你。” 挂断电话后,丁宁仍止不住笑,一个女同事走过来问她:“什么保美土保美士的?丁 宁,这是种什么货呀?” 丁宁用力忍住笑:“保美土不是货物,而是一种动物。这种动物很有意思,在相当长 的时间里,你会觉得他不过是开水和白面包,但如果你认真注意他,却会突然觉得他很有 些不同寻常……” “你不肯说就算了,保美士听上去像化妆品,我怎么会相信是动物呢?”那女同事摇 摇头走了开去。而丁宁听她这么说,不由又笑弯了腰。 最近一本颇有名的网络小说将情场上的男子划分为几类,根据那本书的标准,秦韬光 的风格可算是标准的‘咳U 苦耐劳“型。此刻,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餐桌对面的丁宁, 心中的喜悦就像他的父亲、祖父看到丰收的预兆一般。 “你这个传真太逗了……我同事问我,保美士到底是什么货物?我说是一种动物,她 怎么也不信,偏说像是化妆品……秦韬光,我以后可就叫你保美土了……”丁宁边说边咕 咕咯咯笑个木停。 “只要能让你高兴,我就当化妆品也行呵。” “你这张嘴真甜,跟你在一起,会得糖尿病的。” “不会的,不会的,顶多以后加多少糖抹多少蜜由你来定就是了。” 丁宁又笑了起来,但继而又幽幽一叹:“别吹得太过了,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 的是一辈子做好事……” “我当然是会一辈子都这么做,你难道还看不出我就是这么个实在的人吗?”秦韬光 赶紧表明心迹。 “我可看不出你哪儿实在了,我只看得出你的脸长得实在不帅,个子实在不高,本事 嘛,现在也实在不大。” 丁宁说着又笑了起来。 “这一切都能改变的,嫌我不够帅的话,我顶多整容就是了。至于本事嘛,嘿嘿,将 来我一定会成为上海滩一个响当当的角色。” “那个子呢?没辙了吧,我可是很爱穿高跟鞋的呀!”丁宁口气夸张地说。 秦韬光的表情忽地黯然起来:“我的个于是不高,丁宁,我还有个哥哥,你猜他多高?” “这有什么好猜的,顶多和你一样,离及格还差几分。” “不,他还没有长到一米六。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那年考县中差了几分,所以只 能一辈子在地里干活了。 那地里的滋味,你们城里人是想像不出的,你们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我们看到 的却是一望无际的绝望。后来我考上了,那时候县中食堂是免费的,每个礼拜都能吃到几 次肉,所以我的个子……“秦韬光的嗓子硬住了。 丁宁先是无比惊讶,但惊讶过后,她的心中又升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柔情。霎时间, 她感到眼前这个男子和自己靠近了许多许多。她轻轻伸出手去,与他握在了一起。 丁宁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楠风正闭目靠在沙发上,听到门响,忙一跃而起, 跑去给她开了门。 “宁,今天可是你晚回来了,真可惜,我原想陪你一起去SHOPING 的。”他一脸兴奋 地说着,仿佛两人之间从未存在什么不愉快。 “是吗?”她的口气却冷淡得如同面对一个陌生人。 “因为作晚回来,所以我只好自作主张了,猜一猜我给你买了什么?”他嘴里说要她 猜,手却像变魔术一般拿出一个精美的服饰袋递过去,“试试看吧,希望我的眼光还能过 得去。” 她看着他那副殷勤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伤感,但还是狠下心来将服饰袋丢到一边去 :“我不想试,太晚了。” 他却笑了起来:“怎么会晚呢?我给你买的可是睡裙呵。”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算了吧,让我最后再为你尽一次义务。” 她说罢便去床下拖出一个大旅行袋,然后打开橱柜将他的衣物用品一样样放进去。她 的动作很轻,将每件东西部放得有条不紊,使得他几乎产生出自己真要去某处旅行的错觉 来。但他还是明白了,只是一时间不知自己是否该卜前帮忙,毕竟要收拾的东西不算太少。 “你终于下定决心了。”他苦笑了笑,但接着便觉得连苦笑都笑不出了。 两行泪落了下来,但被她立刻拭去了:“我只是觉得这样好些,你方便,我也方便。” “原来我已经让你感到很不方便了!” “平时倒也没什么,反正你在和不在都一样,我把你当木头人就是了。可我不能白白 耽误青春呵,万一找个男朋友,他上门就不太方便了,你虽是个木头人,叫别人看起来毕 竟也像个男人,我怎么说得清楚河?”她此时已完全狠下心来。 “你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他走上前去将旅行袋拉到自己面前,用最快的速度将剩下的东西胡乱塞进去,然后拎 起包来。 “我并没逼你马上就走,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明天再走吧,明天是星期天,你有足够 的时间租个房子。”她淡淡地说道。 他没吭声,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相框里他和她的合影,便快步向外走去。 “等等,还有这条睡裙。”她又拿起那个服饰袋。 他不觉感到一阵厌烦,头也不回地道:“不中意的话,劳驾替我扔了它。” 李楠风提着旅行袋走在街上,上海的夜仍是那么喧哗,似乎没有一处环境能与他孤寂 的心境相吻合,使得他不知该去何处寻一清幽所在好自舔伤痕。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好 一会儿,他才扬手叫了辆出租车。上车后他报出了陈悦家的地址,但车开出了一段路后, 他又改了主意,吩咐司机开往景信公司所在的淮海中路。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陈悦家的电话:“陈悦吗?我是楠风,嗯……是这样的,我的住处 不在老地方了,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打那里的电话找我。”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搬家了?新地址是哪里?”耳机里传来了陈悦那犹带睡意的声音。 “暂时还没有新地址,一有我就告诉你。” “咦,怎么会还没找好房子就搬了?那你们这几天打算住哪里?” “一个人好凑合,明天我就去租房子。” “一个人?你不是和……你和丁宁吵架了是不是?” 楠风默然了。 “难道说是她赶你出来?” “只是一些小误会,有些事情她暂时想不通而已。” “我知道了,丁宁一定是不同意你报仇……这都怪我,是我把你逼得太紧了。” “你说的什么呀,没有任何人逼我。 “那你就住到我这里来吧,我这就给你收拾房间去。 “不行,住到你那里对我们正进行的事太不谨慎,何况现在已是关键时刻。 “那你……”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吧。再见。”楠风挂断了电话。 车开到了景信公司所在的大楼下,楠风付了车费后下车走进大楼去。他平常那轻捷的 脚步此刻变得很沉重,但是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电梯到达16层后,楠风径直走向景信公司。来到门前,他意外地发现办公区内竟隐隐 现出灯光。难道还有人和自己一样沦落不成,他苦笑了笑,然后向那盏孤灯走去。孤灯下 的人原来是金鑫,他正全神贯注于面前的电脑,丝毫也未察觉楠风的到来。“金鑫,你还 没回家呵?” 这句平常的问话几乎把金鑫吓得跳起来,他转脸一看来人是楠风,神色不由更加慌乱, 竟然也不退出程序,抬手就撤下了POWER 键,彩显顿时一片漆黑。 “是你阿,南先生。”金鑫一脸的惊魂不定。 “你干什么把电脑关了?在看什么好东西呢?”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我只是随便在聊天屋转转。”金鑫掩饰着。 楠风倒还真没留意刚才彩显上的内容,见他这副样子,还以为他在访问什么色情网站 被自己撞见,便不再问下去。 “南先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会到公司来?”金鑫站起身来,套上挂在椅子背上的 外衣。 “我……睡不看,也想来上网和人聊聊天。”楠风也掩饰着,眼角溜了一下放在不远 处的旅行袋。 “那你慢慢聊吧,我想回去睡觉了。”金鑫关了灯,然后匆匆走出了公司。 此时,除了外面走廊上隐隐透来的灯光,景信公司几乎是一片漆黑。楠风静静地坐在 黑暗中,犹如一尊伤感的雕塑。他一点也没有想要开灯的念头,因为他的眼睛只能容忍黑 暗,而他的耳朵也同样只能容忍寂静。 翌日,李楠风便去了房屋租赁机构,但一连几家看下来,都没有看到合适他的房子。 他从刚放弃的一处机构出来,正打算再去附近的一处时,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他转过 身来,只见张敏正在不远处向他微笑。 “MISS张,真是巧遇。你也是来看房子的吗?”楠风忙上前打招呼。 “不,我就住在附近。南先生,你来买房还是租房呵?” “哪买得起,我是想租房。” “那你想要租多大的呢?” “一室一厅的套房就行。但这儿的房子要么是老式房,要么就是大套。” 张敏笑了起来:“跟我走吧。我邻居正好空出一个单室套,而且家电家具都是全的。” 楠风听了这话,忙请张敏带路前往。 那套房子就在不远处的一幢楼里,楠风看罢觉得一切都符合自己的要求,便立刻爽快 地付了租金,而且立即“搬”了进去。张敏主动地帮他将衣物用品放进橱柜,楠风更觉感 激。 “多亏你了,MISS张。现在我能有请你共进午餐的荣幸吗?”楠风由衷地说。 “我好像无法拒绝。”张敏轻松地笑着,但还是感到一阵心跳加剧。 两人来到附近的一家餐厅,点了餐后边吃边聊起来。 “南先生,你这个家搬得真够轻松。” “男人嘛,都喜欢把力气用在帮女孩子做事上,自己的事能懒一点算一点吧。”楠风 越发觉得和这个女孩子在一起很轻松,连话也愿意多说几句。 “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你挺神秘的。”张敏边说边向他眨了眨眼。 “是吗?”楠风不在意地笑了笑。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公司里的同事都这么说。你和大家好像隔了一层云雾, 看得见你,却看不透你。你进公司那么突然,你提出计划也那么突然,也许哪一天你就突 然离开公司不见了……” 楠风听到这里,轻松之感顿失,忙打断她:“看来大家都误会我了,我这个人只是性 格有点内向罢了。” 张敏笑道:“要我说呵,你不是什么性格内向,而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说你进公司 这件事吧,明明没一点希望了,不知怎么偏又给你进来了,直到现在我还觉得是个谜呢。 南先生,你能把谜底告诉我吗?” “很简单,是老天安排我来景信公司大显身手。”楠风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他的 心里却在想着该如何加快复仇行动的步奏。 林知秋这天的心情很不错,昨天贷款的事办得十分顺利,她已经随时可以去找那个姓 纪的代理商签约。当庄重提议一同出去郊游时,知秋爽快地答应了,当然她此举是抚慰之 心大于浪漫之情。此刻,她正坐在自家客厅等着庄重来接自己。 林小冬有些忐忑不安地守在电话机旁,她望着正在化妆的知秋道:“姐,你好像有约 会呵?” “这两天挺闷的,想到郊外去散散步,你也一起去好吗?” “你是跟那个庄重一起去吧,我可不想当什么电灯泡。” “那就随你吧。不过我想问问你,你这样早出晚归的,工作到底找得怎么样了?” 知秋这两天一直回避问这个问题,她知道小冬如果有好消息是一定会自己说出来的, 但终究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心想如果这个宝贝妹妹再找不着工作的话,便也只好将她安排 进自己的公司。 小冬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大声说:“我找到工作了!” “真的?是哪家公司?”知秋不觉一阵惊喜。 “嗯……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万一你认识他们就不好了。” “这是什么话?认识他们有什么不好?至少我可以帮你了解了解,作个判断……” “你这可就自相矛盾了,你让我自己找工作,不就是为了让我多磨炼磨炼,多长长见 识吗?如果你来替我判断,弄到后头肯定还是帮我包办,那还不如我干脆去你公司上班呢!” 小冬振振有词地说着,这番话她已充分准备了不少时间。 知秋不觉笑起来:“好,我就不问是哪家公司了,你把那家公司的情况说来听听。” “我也不想说。姐,我不是永远不告诉你,等我干出点名堂自然会对你说的,让你知 道你老妹绝不是等闲之辈!”小冬摆出一副豪气冲天的姿态来。 知秋心里却七上八下起来,她才待要再开言,电话铃却响了,小冬赶忙接了电话: “喂,哪位?” 话筒中传来周天成的声音:“小冬,是我。我有事跟你说,我马上就到你这里了,你 快出来,我们就在小区外那间茶馆见面。” 小冬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知秋:“不行,现在不行。” “小冬,我不多说了。我会在那儿一直等着你的。” 话筒里传来了盲音,显然周天成已挂断了电话。 “是谁呵?”知秋见小冬放下电话后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由问道。 “是我一个……同事打来的,约我一起去逛街,我抹不开面子只好答应了,可实在有 些懒得去。”小冬撒着谎。 “男同事还是女同事?” “当然是女的。反正总要去,干脆我现在就走吧。” 小冬心想再被姐姐问下去,一定是会露出马脚的。 “那你可早点回来。”知秋淡淡地说,心中满是疑虑。 小冬有意岔开话题:“你也好好玩吧。唉,不过那个庄重看上去太一般了,我觉得他 根本配不上你,你应该找个真正有钱、体面的男朋友……” 知秋闻言不由警觉地打断她:“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是不是最近见到周天成了?“ 小冬吓了一跳,忙掩饰道:“没有,没有,我自己随便说说的,你不爱听算了。” “我再关照你一遍,要是碰到周天成,你千万别理他。”知秋郑重地说。 “你何必对人家成见这么深呢?”她情不自禁地为周天成分辨了一句,但一见姐姐的 脸色,忙又道:“我知道了还不行吗?” 说罢,她便拎起包快步走出门去。知秋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担心地长叹了口气。她觉 得自己一定要好好了解一下录用小冬的那家公司,这个宝贝妹妹实在是太让她放心不下了。 又过了一会,门铃响了起来,知秋心想定是庄重来了,便赶紧去开门。但出乎她意料的是, 来人竟是楠风。 一辆崭新的豪华本田车在小区外的茶馆旁停下,周天成下得车来,走进茶馆去。他找 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两眼不时地扫视着小区的出口。自那天被秦韬光说中心思以来,他 对林小冬还真有些情难自禁。那天晚上送她回家,他狂热地将她揽人怀中,并向她示爱, 她尽管挣开了,但他确信,如果没有秦韬光和司机在场的话,她多半是不会拒绝自己的。 不过嘛,他并不急于将她弄到手,他对自己的目的很清楚,那就是要对林知秋和林小冬一 箭双雕,所以,他会说秦韬光永远也没法看透他的心思。 不一会儿,周天成就看见小冬从小区内出来,他的脸上不由露出快慰而又得意的笑容, 就好像看见一只金丝雀飞入自己的笼中一般。 小冬急急走进茶馆,来到周天成对面坐下,她一脸嗔怪地说道:“你好大胆,怎么把 电话打我家来了?要是我姐姐接电话听出是你,那你怎么办?” “我知道肯定是你接电话。”周天成一副自信的样一户。 “凭什么?” 周天成笑眯眯地反问她:“小冬,你老实说,今天是不是一直在等我电话呵?” 小冬的脸不禁红了:“去你的!说吧,找我什么事?” “当然是好事。我给你买了个小礼物,想看看吗?” “好,看看就看看。拿来吧。” 周天成站起身来:“走,我带你去看。” 小冬颇感天趣地撇了撇嘴:“说半天,原来还没买呵?” 周天成笑而不答,转身向外便走,小冬也只好跟着他出去。两人来到茶馆外,周天成 带着小冬走到那辆新车前停下,并殷勤地为她拉开车门。 小冬先是对这辆漂亮的小车赞叹了一句,继而又诧异地问周天成:“这好像不是你的 车嘛。” 周天成若无其事地回答她:“当然不是我的,是你的。” 小冬大吃一惊:“我的?” “我给你买的礼物不就是你的吗?你看仔细了,这是不是你想要的本田?”周天成的 口气仿佛像是在送一辆小孩子的玩具车。 小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两眼发直地叫:“天哪,这么漂亮的车是送给我的?” 周天成轻轻将她推上车,自己也上车挨着她坐下。他接着拿出车发票和驾照塞在小冬 手里,温存地笑着说:“想不想试试车? 小冬猛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响亮地吻了一下:“天成,我爱你,我太爱你了。 周天成顺势将她楼进怀里,她则温顺得像只小绵羊,任由他肆意亲吻。 知秋尽管见到楠风有些愕然,但心里却对这位不速之客的来访感到挺高兴。她热情地 将他让进房中,两人分宾主坐下。 楠风环视了一下四周,打心眼里赞叹道:“林小姐真是雅人,这番布置真要让很多访 客感到他们是住在一些粗野不堪的山洞里呢! 知秋笑了起来:“南先生太过奖了,我其实不过是个俗人,只是还没能真正做到去忍 受那些俗气的东西。 “好一副浑然天成的对联,不但意境悠远,而且还有音乐感。”桶风兀自意犹未尽。 “哦,你觉得这是怎样的意境?又是怎样的音乐呢?” “这意境是在月白风清的夜晚以幽暗提炼出来的,而这音乐也是月光用寂静的琴弦轻 抚出来的。”楠风娓娓道来。 知秋不禁听得怔住了,心中更是起了一种知音之感。 她久久地凝望着他,心中一个清晰的形象浮上来,但接着又模糊起来,继而又变成了 眼前的这个男子。 “林小姐,你怎么了?”楠风被她看得有些局促不安。 知秋这才回过神来,她的脸上飞起了一片红晕,忙打岔道:“对了,南先生,你怎么 知道我住在这里?” “是这样的,我原先租的房子到期了,今天去重租房子,正巧遇上了张敏,她帮了我 的忙,而且我也从她那里知道了你的地址。”楠风说着拿出一张写好的条子,“林小姐, 这是我新的地址和电话,有空请来我的蜗居喝茶。” “南先生是专诚来请我喝茶的吗?”知秋口中问得随便,心里却很希望这是真的。 “当然不光是为了这个,我还有件重要的事向你报告。”楠风又拿出一张打印了文字 的纸递过去。 知秋听他这么说,心里不觉隐隐感到失望。她有些懒洋洋地接过那张纸,但一看之下 顿时集中起精神来。 “看来政府打击走私的政策越来越严厉了,奔2 马上就要疯涨了。”知秋沉吟着。 “这消息是我从网上下载的,很可靠。” “我们应该和代理商马上签约。”知秋显出果断的神色来。 “对,千万不能再拖下去,否则错失了良机……” “我现在就跟他联系。”知秋拿起电话便要拨号,门铃却又响了起来。 来者正是庄重,他见楠风在场,惊讶之余更感满腔不快。而楠风看见庄重偏在这个要 紧关头出现,心里也不禁暗暗咒骂。 “南先生是来……” 知秋顾不上对在重解释,她立刻把那张纸递过去:“你看看这个。” 庄重扫了一眼后顿时皱起眉头:“南先生要你马上和老纪签约?”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你来之前,我刚想和老纪通话呢……” 庄重打断她:“知秋,我们不是说好去郊游吗?这件事就在路上和老纪谈吧。 楠风站起身来,知趣地道:“既然你们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知秋见楠风欲走,忙出声挽留。并示意庄重稍候,等与代理商约好时间后再一齐出发 去郊游。 庄重见她已开始拨号,再也忍不住道:“知秋,此事得从长计议,给老纪的电话还是 待会打好。 但电话却很顺利地接通了,知秋简单明了地告诉代理商自己打算提前签约,并将时间 确定为明天下午。楠风在一旁暗自窃喜不已,而看到庄重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更觉 得意。 知秋打完电话后,感到心情十分轻松,她微笑着说:“南先生,你明天下午陪我去签 约。庄重,我们现在就去郊外。” 楠风此刻真是感到此行不虚,他忙起身告辞。知秋则送他到门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她心中竟生出一种不舍之感。 回到家中后,知秋见庄重依然是一脸愁容地保持着原来的坐姿,便笑道:“我们快走 吧,再晚就没意思了。 “知秋,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了。”庄重的口气十分沉重。 “你怎么了?如果你不同意我明天签约,刚才干什么不说呢?” 庄重叹了口气站起来:“我太了解你了。你一旦决定的事,是谁也劝不回头的……我 现在得走了。 “你要上哪儿?”知秋有些不高兴了。 “我得马上去找金鑫。”庄重脱口而出。 知秋不觉有些奇怪:“你找金鑫干什么?” 庄重索性向她坦白:“我让他时刻关注互联网,万一有新的芯片问世,我们还来得及 悬崖勒马。” 知秋尽管感到好笑,但也很是感动:“你实在是想得太多了!好吧,你想干什么就干 什么吧,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的兴致也没了。” 庄重离开了知秋家后,立刻前去寻找金鑫。但金鑫却告诉他,现在依然没有什么新芯 片问世的消息。庄重想了想,便决定留在金密家中,与他一同守候到最后时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落日熔金的黄昏到了阑珊月色的夜晚,接着又是玉兔西坠, 金马东升。守在电脑前彻夜未眠的庄重与金鑫二人已是十分疲惫,其中一向作息很有规律 的庄重更是哈欠连天。 “庄先生,你闭上眼睛打个盹吧,由我盯着就行。” 金鑫关心地看着已经熬不住的庄重。 庄重又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你撑得住吗?” 金鑫颇骄傲地笑了笑:“我玩游戏可有三天三夜不睡的历史呢!” 庄重此刻也真支撑不住了,他和衣躺到一旁的沙发上:“那好,我就眯一会吧。”话 是这么说,但他闭上眼睛只一会儿,就已打起鼾来。 金鑫的熬夜功夫却并不是吹嘘,他洗了把脸,又冲了袋速溶咖啡喝下去,便又重新精 神抖擞了。又是几个小时过去,午餐时间也已过了好一会,他见庄重兀自未醒,便将电脑 打到低功耗,自己溜出门去买了两份盒饭回来。 他招呼着庄重起来吃饭,但庄重对他的回答却是如雷的鼾声,使得他只好放弃。金鑫 一面自顾自地吃饭,一面重新将彩显复原。他漫不经心地测览了一下刚才新出现的信息, 忽然他的眼睛被其中一条吸引住了,仔细看了一遍后,金鑫高声叫了起来:“庄先生,快 醒醒,INTEL 发布消息了!” 然而,庄重回答他的依旧是如雷的鼾声。金鑫急了,上前狠狠地推搡起他来。好几下 之后,庄重才糟糟懂懂地睁开眼来道:“我太困了,让我再眯一会吧。” “庄重,奔3 就要面世了。”金鑫对着他的耳朵叫着。 庄重闻言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如同弹簧般扑到彩显前,只看了一眼就叫道:“快 下载打印出来,我马上通知林小姐。” 金鑫赶忙去开打印机,庄重则立刻拿起电话拨号。由于太紧张的缘故,金鑫送纸时卷 了机,而庄重则拨错了号码。等到他再次重拨,话筒却传来对方手机已关的电子语音。此 刻时间已是下午,林知秋算来已去了代理商处签约。庄重心急如焚,金鑫刚打印出那条消 息,他便立即抓在手中向外冲去。 “庄先生,要我陪你去吗?”金鑫在他身后叫道。 “你留下来,不停地给林小姐拨电话。”庄重说这话时,人已到了门外。 他来到街旁叫了出租,上车后吩咐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赴他所要去的地点。然而不巧 的是,这天下午的交通特别拥挤,出租车行进的速度简直比两条腿跑路快不了多少。庄重 让那司机绕了几次路,但每条路的车都排成了长龙。他又继续再拨手机,话筒里传出的也 依旧是“对方已关机”的电子语音。 正急得七窍生烟之际,庄重无意间看到路旁停了辆摩托车,车主正跟人聊着闹天。他 突然灵机一动,赶紧付了车费,跳下车来到那辆摩托车的车主前说道:“朋友,带我一程, 我出一百块怎么样?” 那车主倒也爽快,立刻套上头盔,载了庄重便走。摩托车飞速地从车流的缝隙间穿了 过去。 林知秋与李楠风此刻正坐在会客间的沙发上,楠风望着那扇掩着里间的门,心中不由 暗骂那个姓纪的代理商贪得无厌。此人明明知道奔2 即将过时,碰到眼前这笔大买卖竟然 还妄想加价。而且此刻自己为了复仇一事,还不得不帮这个家伙的忙。 “林小姐,为了大局,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让点步吧。”楠风悄声向知秋耳语。 “我决不让步。”知秋的声音很轻,口气却十分坚定。 “可万一他真的坚持,我担心这合同……” 知秋却胸有成竹地打断他:“不会有事的,这不过是生意场上用烂了的伎俩,就看谁 的韧劲好罢了。” 楠风无法再劝,只好闭嘴不语。但知秋却轻松地问起他的新住处来,她那神情语调让 楠风感到似乎他们不是等着签约,而是坐在茶馆的雅座休闲。楠风心中不由暗暗叹息,心 想这个风雅的女子眼看就要被毁去,自己此举真也算得上是焚琴煮鹤了,真不知大山泉下 有知,是否会真的高兴自己这样为他复仇? 就在此时,大门一下被推开了,庄重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但他一见知秋和捕风那副 悠闲自得的样子,几乎要沮丧地坐倒在地。“合同签了没有?”他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向知 秋问道。知秋与楠风见庄重突然出现,都颇为惊讶。但毕竟知秋与庄重合作多年,一见他 如此情况,便知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她赶紧告诉他说:“还没有签,他们想加价,我 不同意,正在磨呢……” 庄重几乎高兴得跳起来,大笑着说:“无助我也,天助我也!知秋,马上跟他们打个 招呼,这合同我们不签了。” “为什么?”知秋和楠风异口同声地问。 “你快看看这个吧。”在重说着便拿出那张打印着奔3 即将面世消息的纸,递到她手 中。知秋一看之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声音颤抖地道:“庄重,你……来得太及时了, 要不然景信就完了……” 庄重冷冷地瞥了旁边神情僵硬的楠风一眼,自傲地说:“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景信 就完不了。” 知秋不由泪光晶莹,她情不自禁地扑在庄重肩头饮泣起来。此刻,她深深地感到了这 个男人的忠诚,也热切地渴望能从他这里得到安全感。 在庄重的劝慰下,知秋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这时,里间的门也正好打开了,那姓纪的 代理商走了出来,他对知秋做出一睑无奈状:“林小姐,你赢了,我不加价了。” “很抱歉,纪先生,这合同我不签了。为了表示歉意,我免费给你提供一个信息,相 信你不会告诉我,这信息你已经知道了吧。”知秋嘲讽地笑着,并将那页纸递给此人。 此人一看之下,顿时呆若木鸡。知秋说了声告辞便与庄重一同向外走去,楠风也只好 起身灰溜溜地跟在两人后面。 出了门后,庄重回过头来对楠风挖苦地说了句:“南先生有没有听过那句俗话,不赔 就是赚呵。” 往往一个人恼羞成怒之际,他的道德修养就会随之降低。楠风不但感到许多粗野的语 言泛上心头,而且一种暴力的冲动也涌上了他的四肢,一时间他真恨不得拖住庄重的脖子, 直到这个家伙窒息毙命。但他只能克制住自己,一语不发地随着二人来到楼外知秋的小车 旁。庄重打开了车门,让知秋先上车,然后自己也跟着进去。 “南先生,你也上车呀。”知秋招呼着楠风,她看他的眼光很是复杂。 “南先生又何必这么垂头丧气呢?毕竟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庄重口才一向平平, 但此时却变得颇为伶俐。 “不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就是。”楠风木然地说道。 知秋看着他这副模样,倒有些替这个给自己出了馊点子的人难受起来,她颇体谅地说 了句“也好”,便立即驱车离去。 车开出一段路后,庄重笑吟吟地问她:“知秋,我们去哪儿?” “我想去郊游,这次希望你不要再拒绝陪我!”知秋的声音温柔无比。 “我怎么可能会拒绝……我……”庄重又口拙起来。 这时,前方又塞车了。两人互相对望着,眼中情意越来越浓。终于,他们紧紧地拥抱 了,热烈地接起吻来。前方的车渐渐动了,他们却并未发现。后面的车一声又一声地揿响 喇叭,他们也依旧浑然未觉。 李楠风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住处,他此刻的心情是只想一醉万事休,故而他在附近超 市买了两瓶烈性酒带回来。他从不嗜酒,自然也谈不上什么酒量,但此番灌了将近半瓶下 去,他却并未感到丝毫醉意,同样心中的苦涩也未有丝毫消减,这也真算是借酒浇愁愁更 愁了。 就在醉意难觅之时,电话响了起来,楠风充耳不闻地继续抱着酒瓶吹喇叭,活像一个 有着多年酒龄的酒徒。然而,电话的录音开关却自动打开了,里面传出陈悦的声音:“我 是陈悦,我打过好几个电话了,你怎么一直不在家?你说过今天要让林知秋签合同,我早 就为你准备了庆贺的酒宴,可你到底去哪儿了呢?非常挂念,请尽快回电。” 楠风先是发了一阵愣,继而猛地将那半瓶不能给他醉意的酒摔在地上,一时间满地狼 藉。发泄了这一下后,他又打开另一瓶狂饮起来,这一次效果倒来得挺快,桶风感到自己 的身体有些飘飘然了。又不知喝了多少下去,他昏昏沉沉地歪倒在了桌旁。 窗户上夕阳的红光渐渐褪去,夜晚再度悄悄来临。一道淡淡的月光洒进来,使得被黑 暗淹没的房间平添了少许生气。楠风依然沉溺在醉乡深处,与李诗仙、杜诗圣等一同豪饮 不休,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由天际传来,众贤哲皆遗下他乘鹤西去。捕风失落地醒来, 才知是南柯一梦,但那敲门声却依然响着,一声比一声劲急。 楠风试图站起来去开门,但四肢百骸却都酸软无力,于是他又擦起酒瓶喝了一大口下 去,此番竟觉得那酒的味道无比清冽芬芳,而且浑身也有了气力。他站起身来开了灯,又 上前去打开门,却见来人正是嫂子陈悦。 “陈悦,你怎么来了?”楠风靠墙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陈悦见他满身酒气,又是一副东倒西歪的模样,便赶忙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为什 么不回我电话‘!”她有些责怪地问楠风。 “嘿,我还有什么脸回你电话,我现在只是一个供人笑骂的傻瓜而已!”他苦涩地笑 着,语气十分沉重。 陈悦不禁叹了口气:“事情没成是不是?” “明看就要大功告成,谁想到那个庄重在最后关头突然出现。我现在才明白,他一直 伺机而动,一直在想方设法击败我……结果我真的输给了他。” “庄重?林知秋的那个副总经理?” “不错。” 陈悦咬牙切齿地咒骂起来:“杂种!这个该千刀万别的杂种!” “一番心血尽付东流,什么都只好重新来过了。林知秋对我的信任定然会大减,又有 那个庄重窥伺一旁。唉,还不知道明天去票信,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我呢!”楠风消沉 地说着,他的手又向桌上的酒瓶摸去。 陈悦一把夺回酒瓶:“你不能再喝了!明天不管怎么样,你都一定要稳住。” 她起身给他沏了杯配茶,他接过来默默地嚼着,一语不发。叔嫂二人沉默了好一会, 陈悦忽然对他说:“好吧,那个庄重就让我来对付。” 楠风闻言一惊,残存的酒意尽去,他忙道:“陈悦,你可不要太冲动……” 陈悦却打断他:“你放心,我不会犯法的,哼,我还要开开心心地看林知秋的下场呢。” “那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嘛,我要先跟你哥哥商量一下。”陈悦十分怪异地笑着。 楠风望着她的笑容,心中说不出惶恐不安。他挪动了一下椅子,正好压在一片碎酒瓶 玻璃上,那玻璃再度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爱情的来临对于某些个长期的追求者来说,总会引起一种感激涕零的冲动。庄重这一 天来的心情正是如此,最难消受美人恩,他的确把知秋昨天那令人心醉的惠顾当作为自己 受之有愧的思典。当然,这种“有愧”是纯粹属于爱情的,绝对与他隐瞒着她的那件事无 关,更何况昨日的缱绻已使得他彻底坚定起那个由来已久的打算。 就知秋的心思而言,她之所以让庄重一亲芳泽,其中感激的念头也是远大于其他的一 切,只是她在心中努力回避这种想法罢了。而且相比之下,她所想回避的与庄重偏要承认 的,这两种感激之情在性质上也是南辕北辙。不过有诗云:爱情总有一个不完整的灵魂。 林知秋与庄重的爱情之旅毕竟也开始了。 此刻正坐在知秋和庄重对面的桶风,一眼就看出了这两人关系的变化,而且他也自嘲 地想到,自己对于这变化的促成可真算是功不可没了。 “南先生,你喜欢看足球吗?” 楠风万没想到知秋的开场白竟是这样一句闲话,但他还是审慎地回答她:“我对足球 兴趣平平,但偶尔也看看。” 知秋指了一下庄重,微笑着说:“庄先生他可是个铁杆球迷,刚才他对我说了些足球 界的事,还真挺有趣的。 南先生,你认为中国足球最伤脑筋的是什么问题?“ 楠风一时猜不透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索性据实相告:“正是鉴于中国足球的表 现,我才对这种体育形式失去了兴趣,同样我觉得这类问题也还没到值得深究的地步。不 过林小姐既然说起,我也真想聆听一下你和庄先生的高见。” 知秋侃侃而谈:“我们也算不上高见。庄先生认为球员的素质是最大的问题。我跟他 的想法不同,我认为教练是最伤脑筋的问题。那些教练上任的时候,一个个都信誓旦旦, 什么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什么进入三强四强,结果却全是水中捞月。该拿这些教练怎么办 呢?解聘吧,未免让人感到是成败论英雄,总有些不尽情理;再给个机会让他继续干下去, 谁知道以后是祸是福……” 楠风再也听不下去,打断她道:“林小姐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如果要解聘我,我不 会让你感到为难的。” “我可没说想解聘你,我只是想听听南先生自己的意见。你来我们公司应聘的时候, 我好像也左右为难,当时是你自己解决了这个难题,南先生大概还记得吧?” “是。”楠风沉重地吐出这个字来,心中充满了屈辱感。 “现在我只好又把这个难题请你自己来解决了,究竟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继续留下? 还是请你另谋高就……” 楠风见有转机,赶忙抓住不放:“林小姐,请再给我一个机会。” 在旁边一直未开言的庄重这时说道:“当然可以。不过林小姐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走也罢,留也罢,都该有个说法。走,怎么走?留,怎么留?” 楠风这才感到目前自己的这番待遇可能主要是由庄重所赐,但此刻他也只好委曲求全 :“好吧,就请庄先生告诉我,我留下来,公司有什么条件?” 庄重笑了起来:“南先生要是觉得委屈,又何必勉强呢?” “没什么委屈可言,请说条件吧。”桶风神情坚决地道。 “南先生可以告诉我想留下来的理由吗?”知秋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楠风迎向她的目光:“我要在自己失败的地方重新获得成功。” “好,你去工作吧。”知秋爽快地道。 楠风却怔住了:“……你们还没说条件呢。” “南先生误会了,我一开头就说得很清楚,由你自己决定何去何从,哪来什么条件?” 知秋说罢与庄重相视而笑。 楠风先是松了口气,但继而又起了一种被人捉弄的感觉。他起身告退之际,知秋又轻 描淡写地说了句:“顺便说一句,你的工作以后由庄先生分管,有什么想法你可以找他谈, 不必来找我了。” 楠风此时已完全清楚了对方的用意,而且他可以断定这一切都是出自庄重的主意,此 人这番做法不仅是要挫他的锐气,更是要把他与林知秋完全隔离开来,并受其监控。但此 时此地,他也只好是对方说什么就答应什么了。 几天过去,楠风的处境没有出现任何转机,景信公司的不少员工也都以一种比轻视好 不了太多的眼光看待他。 对于这一点他倒也没放在心上,自己顶多不过是被当成言过其实的马俊罢了,何况这 依然是众人对他的错觉。他烦恼的是自己复仇大计的停滞与搁浅,似乎成功已变得遥遥无 期。而且,爱情的伤痛也不时袭上他的心头,丁宁那俊俏的脸庞、醉人的眼波总在他眼前 留连,令他挥之难去,或者说是不忍挥去。为了不再感到不幸,杯中物成了他的良伴,酒 巴成了他灵魂的庇前所。 这天晚上,楠风又光顾了一间尚未去过的酒吧。他来到吧台前,要了两杯威士忌酒, 自顾自地饮起来。一阵叫好声从玩飞镖的一群人那里传来,楠民随意地循声望去,却见掷 镖者正是丁宁。一时间他只觉得万般柔情涌上来,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感到自己仍旧 爱着她,而且真恨不得马上带她远走高飞。他端着杯子向她走了过去,分不清是意志驱使 双腿,还是双腿已不受意志控制。 “别来无恙。”他向她打着招呼。 丁宁看见他也颇感意外:“是你?” “能请你喝杯酒吗?” “算了吧,谢谢。可你不是一向都不喝酒的吗?” “那是过去,现在的我已是酒神的信徒。”楠风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丁宁见状不由惊讶地道:“你好像有些变了?” “能不变吗?我回国的时候,有个女孩来机场接我,对我说,我要让你享受家的温暖 ……可现在呢?我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喝酒也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这变化大不大?” 丁宁听他这样说,便立刻回避地走开,在离他较远的一张桌子旁坐下。但楠风却只是 顿了一下,便又跟了过来。 “你的新男友呢?上洗手间了?” 丁宁的脸一红,随即愠怒地说:“李楠风,我和你已经没关系了!” 这时,秦韬光走了过来,楠风说得不错,他刚才还真是去上洗手间了。“哦,是李先 生。真是巧遇呵,跟我们一起喝一杯怎么样?”秦韬光满面春风地邀请。 丁宁很明显是不愿再多事:“他自己已经叫了酒,不会和我们一起喝的。” “对了,好像听你说过李先生不喝酒的,那就算了吧,免得喝醉了难受。”秦韬光笑 着,眼中满是夺人所爱的得意之情。 然而,楠风却出人意外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秦先生盛情难却,我又怎么好意思不 奉陪到底卜‘丁宁和秦韬光不禁面面相觑。楠风则大声吩咐传者:”WAITER,给这位先生 倒酒,他的账算我的。“ 秦韬光也来了劲,他抓过两粒骰子:“那我们就来七八九吧,逢八喝半,逢九全喝。” 两人接着就你一杯我一盏地喝了起来,那架势就仿佛是对阵厮杀一般。不知多少个回 合下来,秦韬光已七歪八倒,而李楠风也东摇西晃。 丁宁不知所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忍不住叫起来:“停,停,不能再喝了。” 楠风则继续向秦韬光挑衅:“还喝不喝?” “喝……”秦韬光话音未落,就已经趴倒在桌上。 丁宁狠狠地瞪着楠风:“现在你赢了,该满意了吧?” 楠风却苦笑着站起来:“我赢了?不,不,我是输了,我这儿输,那儿输,处处都输, 我输给了你,输给了庄重,输给了林知秋,还有他秦韬光……”他的嗓子硬住了,眼中也 闪着泪光。 丁宁看着他,心里也一阵难受,不由扶住他柔声劝道:“你醉了,快坐下吧。” 楠风却挣开她的手:“不,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找知道自己一事无成,知道自己一 无所有……再见,宁,祝你好运。” 说罢,他丢了几张钞票在桌上,然后步履不稳地走出门去。丁宁看着他那孤零零的背 影,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追上去的强烈冲动,但就在这时,秦韬光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原 来他刚才只是装醉。 楠风出了酒巴后,被夜风一吹,更觉酒劲上涌。他晃来晃去地走着,一会儿晃到马路 上,一会儿又晃回人行道,行人和汽车见了他,都纷纷躲避。这时,一辆小轿车飞快地开 过来,他正好又晃到马路上,幸亏那驾车人刹车及时,否则定会将他撞个正着。而捕楠自 己却浑然不觉,又没事一般地上了人行道。那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驾车人跳下车,直向 他跑去。楠风直到那人跑到自己身旁扶住他,方才有些清醒,他定睛一看,却发现来人竟 是林知秋。 “林小姐,是你呵?”他喷着满口的酒气。 “怎么会醉成这个样子?”知秋皱着眉头。 “我心里难过你懂吗?一醉解千愁呵……” “来,我送你回家,不然你这样子会出危险的。” “我有迷魂招不得……生亦何欢,死亦何哀……”楠风胡言乱语着。 他仍欲自己独行,但知秋却坚持一定要他上车。楠风强她不过,只好由她将自己送回 去。两人一路无话,但渐渐清醒的楠风却注意到,知秋似乎又在从他的醉态里寻找哥哥大 山的影子了。他心中不由想道:既然你如此爱大山,又何必害他?难道真是爱人越深,恨 人也就越深?小车开到楠风住的那幢楼前停下,楠风下得车来,向知秋道谢后便走进楼内 去。他感到她那百感交集的目光送着他,直到障碍物挡住了她的视线。楠风上了楼梯,掏 钥匙开门走进自己的住处。 一进房间,他便和衣仰靠在床上。尽管酒精使头脑胀痛不已,他却很奇怪他毫无睡意。 一时间,思绪如潮水涌现,意识如长河流淌,他两眼望着离地不足3 米的天花板,心中却 思接千载,精骛八极。就这样过了许久许久,一阵敲门声传来,将他唤回到现实。楠风起 身看了一眼挂钟,时间已过午夜,他不禁暗忖这么晚还会有谁来访?忽然间,他想到来人 有可能是丁宁,心中不由一阵欣喜,便赶紧加快脚步前去开门。门开了,来人原来是陈悦, 楠风看见她那副衣裙不整、眼中含泪的模样,不由大吃一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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