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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事

作者:谈歌


  三车间的电工袁建军的孩子得了白血病。
  袁建军红肿着两只眼睛,一上班就来到厂财务科借款。按照惯例,本厂职工或家属患病住院,可以先让厂里垫付押金。
  袁建军技术好,会修电视机洗衣机什么的,也算是本厂的小名人。财务科的大都认识他,有的还求过他。于是就都对他很客气,还有人搬了把椅子让袁建军坐下。财务科长金胖子听袁建军讲了情况,啼嘘了好一刻,做出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表示同情。然后就摇摇大脑袋说这款他不敢借,说李厂长有话,最近厂里资金周转困难,私人借款一律不行。
  袁建军愣了愣,红肿着眼睛嚷:小孩子住院要押金四万,我不找厂里找谁?
  声音就越说越大,像吵架。
  金胖子忙摆手,赔笑说:别急别急。我这个科长是丫头带钥匙,家当得主却做不得。你得去找李厂长。
  于是,袁建军就上二楼找李厂长。
  上了二楼,袁建军想了想,觉得直接找李厂长太冒失,还是先找办公室通报一下。就去了办公室。
  推门看,办公室的何主任不在。秘书小雷正趴在桌上写什么。
  见袁建军进来,小雷忙站起来笑道:袁师傅有什么事?就忙着拿茶叶盒,抓热水瓶,要给袁建军沏茶。
  袁建军忙说:你别弄水,我不喝。我是来找李厂长的。
  小雷笑:李厂长到市里开会去了,上午不一定能回来,有什么事跟我说,我能办的话给你办了就是。
  小雷过去和袁建军一个车间。小雷后来上了几年电大,回来后仍在车间干活。去年,李厂长的夫人闹痔疮开刀住了医院,小雷两口子床前床后端屎端尿猛孝顺了一个多月。李厂长夫人出院第三天,小雷就被借调到厂长办公室以工代干。最近老主任退休,何秘书刚提了主任,小雷就正式当了秘书。传说他最近就要提拔当办公室副主任了。小雷对人挺牛,但对袁建军挺客气。前些日子小雷在公安局的同学托小雷找袁建军刚刚修过彩电,袁建军给换了两个小器件也没要钱。所以小雷对袁建军就很客气。
  袁建军就说:你能办了当然更好。就对小雷说了孩子的事。边说边哭。
  小雷听得直眼,陪着袁建军唉声叹气。
  小雷想了想,为难地说:这借钱的事还真得厂长说话,几个副厂长都不行。不过你先别找厂长,找车间,让车间往上找。你自己找也白找,厂长绝不会把钱借给你的。这些日子厂长光为资金紧张的事上火了。
  袁建军就来了气,说:我管他上火不上火,他是厂长,金胖子让我找他的。
  小雷说:金胖子是臭棋乱支招,别听他的。你不就是借钱吗?听我的,找车间,我可不往坏道上班你。你我是什么关系啊?
  袁建军就没了主意,点点头,回车间了。
  李厂长早晨一上班就去市里开汇报会。心里有事,会也开不到心里去,所以会还没散就跑口来了,一路上皱着眉头,也不爱跟司机小刘说话,弄得小刘心里直毛,总嘀咕是不是前几天自己倒卖那六十公斤汽油的事让厂长知道了。
  李厂长口到厂里,连自己的办公室也没进,就径直来找田书记。
  田书记正跟组织部部长王志友说那件麻烦事呢。
  一个月前,刘副市长带着几个人来厂里检查工作,检查完了,厂领导们就设宴招待了刘副市长一顿,为了使酒桌上的气氛热烈,李厂长特意从厂里找了几个能喝的去助兴。谁也没想到,红光满面的组织部副部长李光在酒桌上喝死了。按说也喝不死,李光平常很是有点量,喝上半斤八两没问题,要不那天也不会让他去陪酒。李光是半年前转业到厂里来的,笔头子也不错,正说要调他到党委办公室当秘书(副处级),这就喝死了。厂里就让劳资拿意见,劳资说就按比照工伤处理算了,再让工会多出些钱,把家属哄得高兴些就是了。谁知道李光的家属不好哄,李光的爱人在市电胶厂上班,厂里效益不好,有七八个月开不出支了,于是,李光的爱人陈小苹就带着二十多口子亲属到厂里来闹,说李光是为了革命工作喝死的,要算烈士。在酒桌上为了掩护领导和同志们自己奋不顾身地多喝,不算烈士算什么?这是第一条。第二条,陈小苹要求调到厂里来。第三条……否则就不让饶人。于是,厂长书记,加上机关所有能言善辩之士,围着陈小苹做工作。没用,到最后,陈小苹就干脆破口大骂,并且用头往李厂长的怀里顶。还说,如果再不解决,就把李光烈士的遗体抬到厂门口。李厂长就火了,说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有没有王法了。就让小雷到公安局去找人,要以扰乱治安条例把陈小苹拘留起来。小雷说:没问题没问题,我同学在三处,一句话的事,请他们老老实实地走人。小雷就去了,可是又蔫头蔫脑地回来了。说陈小苹一个亲戚在公安局给局长当秘书,根本不会管这事的。公安局谁也不会得罪局长的秘书啊。气得李厂长大骂这年头腐败透了。就只好软下来,同意陈小苹调进来,陈小苹要求当会计,可是会计科现在满员着呢,也不能把谁撤下来,把陈小苹顶上去啊。于是,就让陈小苹先在家呆着,工资照发。等研究好了再让她上班。可是,还没研究呢。陈小苹上街让摩托车给撞了,要是一下子撞死了,也还好办,偏偏把陈小苹撞成了植物人。于是,家属又来闹。让厂里出钱出人(陪床)。李厂长说,厂里没理由出钱,谁撞的找谁。可是撞人的那边已经出了一万多块了,再勒脖子,怕是要出人命。而且那边已经找到了市委张副书记那里,张副书记就打电话给田书记:老田啊,你们厂里就包下来吧,事情已经这样了,撞人的已经拿出了一万多块,再掏,就要倾家荡产了。人家找到了我头上,我只好说句话了,你要给我个面子哟。张副书记打电话的第二天,市政府章秘书长又给李厂长打了电话。于是,厂长书记一碰头,就算是认了冤大头。现在医药费已经掏了七八万。最要命的是,每天要派职工去给陈小苹陪床。车间忙,只好在机关轮班。有的干部就骂大街:我他妈的又不认识什么陈小苹,一点阶级感情都没有,给她陪球的床啊。今天一上班,陈小苹的二哥就要找田书记,说现在医院要给打日本进口药,一针要七百块钱,他来找厂领导商量商量打不打?说是商量,陈小苹那个二哥,大块头,一脸络腮胡子,凶凶地瞪着两只眼睛,像只豹子,随时要扑上来咬田书记两口似的。
  田书记忙说:可以可以。打打打。现在救人要紧啊。就又向陈小丰的二哥问了问陈小苹的情况,叹息了一阵,就送陈小苹的二哥走了。然后就找组织部长王志友来问:医院要打七百块钱一针的日本药,你去问一问,能不能不打。这也太贵了。
  王志友心想,你田书记总在这里边当好人,嘴上说:这家人是赖在咱们身上了,您跟李厂长商量一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田书记摆手:走一步说一步吧。
  王志友泄气地说:那天本来没让李光去的,组织部还有个材料等着他写呢。后来李厂长说是李光能喝,让他去陪刘副市长喝几下子,才让他去陪的。我听说刘副市长酒量不是很大,按说李光对付他不会有问题,可是,他那天竟是没有战斗力,还连本钱都搭进去了。
  田书记说:要不市里一个劲压咱们呢,这种事传出去不好听哟。
  王志友说:我到市里开会吃过几回饭,跟那个刘副市长在一个桌上喝过。那家伙在会上说得有板有眼的,可一到酒桌上就不是他了,两杯酒下去,就面红耳赤,不是说女人就是说麻将,还满嘴脏话。我就纳闷,怎么就让这种人当了副市长了。
  田书记笑道:你知道他是谁吗?有背景哩。
  王志友笑道:我上哪里知道去啊?
  田书记笑道:是咱们省委王书记的亲外甥。
  王志友苦笑:我说呢。
  正说着,李厂长就进来了。
  李厂长进门就说:老田,我找你有点事。
  田书记纳闷:你没去市里开会啊?
  王志友忙站起身,知趣地笑笑:两位领导说事吧。就走了,并随手把门带死。
  李厂长问田书记:这几天你听到什么没有?
  田书记注意到厂长脸色不好看,就问:你怎么了?你问我听到什么了?没头没脑的。
  李厂长就骂:你真的一点都没听到?秦志明那小子在背后造我的谣呢。说我受贿,还说我乱搞男女关系。我看他这个宣传部长不要再当了。
  田书记就惊了脸:你听谁说的?秦志明不大可能干这种事啊。
  李厂长知道老田跟秦志明有些交情,两人是同学。以前还住过邻居,两人的老婆还挺要好,跟姐们似的。李厂长就说:我知道你跟他关系不错,可在这件事上你可要划清界限。
  老田忙说:两码事两码事。再说我跟他就是一般关系。不过这事你有证据吗?
  李厂长眉毛一扬,铁铁地说:有人证。
  田书记点点头:那就要认真追查一下,真要是查到他头上,就要狠狠治治他,然后还得把他弄出机关。不过,我总考虑他还不至于,他跟你关系也不错嘛。
  李厂长恨恨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家伙竟搞到我的头上来了。这件事既然牵扯到我,我就不好出面,你负责查一查。
  田书记想了想:这样,让边书记(纪委书记)挂帅,纪委和组织部派人成立个调查组。
  李厂长想了想,就点点头:行,就这样。找老边来,我跟他交待交待。
  老田就给隔壁的边书记打电话。过了一会,就听得敲门,一开门,边书记那胖胖的身子就横了进来。然后,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生气地说:老田,你的沙发比我的那个弹性好。操蛋,总务处的家伙们,就会拍书记的马屁。李厂长,这算不算不正之风?
  田书记就笑:你那个肥劲,再有弹性的沙发也得让你压坏了。我看你老婆瘦瘦的,就是让你给压的吧。
  李厂长就不耐烦:你们俩一见面就是荤的。说正事说正事。
  于是,老田老边急忙严肃起来。李厂长就把秦志明造谣的事又跟老边说了一遍。
  边书记皱眉说:秦志明那小子不大可能干这种事啊。老田,他到宣传部当部长可是你提名的,你应该了解他啊。他可是你的人啊。
  田书记忙摆手:老边你别乱扯,好像我拉帮结派似的。我跟秦志明就是同学关系。
  李厂长就说:老边,这件事你要给我查清楚,人证有了,不怕他背上牛头不认账。
  老边就说:我牵头。先成立一个小组。纪委小林组织部小孙参加,办公室的小雷也算上一个。上午就接触秦志明,先找他谈话。
  田书记笑道:上午不行,秦志明到市委宣传部开会去了。要等下午了。
  李厂长就说:下午就下午,老边,我今天下午下班前听你们的汇报。就起身走了。出了门,又回过头来说:这件事就先咱们三个知道就行了,别的厂领导先不要说。这才走了。
  老边就和老田议论起来。
  老边笑道:这一回李厂长真是生气了,我看他刚才脸都有点白了。
  老田说:谁也不愿意让人把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给你造谣你也得生气。不过,我总觉得秦志明不大可能。
  边书记点头道:是啊,我也觉得是有人整他。可是厂长正在气头上,也没法跟他解释。越解释越乱,好像咱们包庇秦志明似的。就这么着吧,下午先找秦志明问问,有枣没枣三竿子啊。你说呢?
  田书记苦笑道:就这么着吧。其实李厂长也是有点太认真了,这种事你就不用理它,就自动烟消云散,倒是你越解释越有人感兴趣。中国人就好传这些乱七八糟的。劣根性。我一定还得跟李厂长谈谈,不能让他拿这事太认真了。
  边书记也笑:你是得去劝劝他,别说没有了,就是真有男女关系,算个屁啊。现在都改革开放了,谁也不拿这种事当回事了。电视上那些企业家们,哪个没有几个小娘们啊。我看谁要有几个相好的,那叫魅力。谁服气谁也去搞啊,就怕你搞不到手哩。我年纪大了,没球的魅力了。
  田书记笑:老边,我最近没留神,你可真是开放多了。说实话,你在外边有没有把谁魅力过?
  边书记笑:我是有贼心没贼胆。我那个老婆也把我看得太紧,弄得我没有一点作案机会。要是我倒退二十年,赶上这种好年月,说什么也要找几个哩。老婆要是不高兴,就跟她离了。说着,就哈哈笑着走了。

  李厂长听到有人造他的谣,是财务处长老任昨天晚上告诉他的。
  昨天晚上,李厂长吃过晚饭,和老婆向晓芳到马路上散步,就碰上了财务处长老任。老任也是吃了饭散步,于是,就和厂长边走边闲扯,扯了几句,老任就鬼鬼地四下看看,低低地说:我正要找您哪,你最近没听到什么?
  李厂长就笑:你听到什么了?
  老任气愤地说:最近厂里可是谣言满天飞,都是议论您的啊。您一点都不知道?
  向晓芳在一旁就恼了:谁又胡说八道了?向晓芳脾气不大好,过去在车间当统计员总和别人干仗。人际关系总搞不好。自从丈夫当了厂长,向晓芳的脾气就更不好了。有人背地里骂她是永久性更年期。但是没人跟她干仗了,因为每每她要发火时,别人就缴枪不杀了。于是人际关系也就十分地好了。
  老任就笑笑说:没什么事,您别生气。
  李厂长就对向晓芳说:你先回去吧,我跟老任谈点事。
  向晓芳就屁股一扭一扭地先走了。
  李厂长就问:都说我什么了?
  老任低低的声音:说您去年出国考察设备,接受了外商的贿赂。
  李厂长脸一红:谁他妈的乱扯舌头。
  是工会小高听到后告诉我的。
  小高听谁说的?
  小高是听工会小齐说的,小齐是听秦志明说的。
  他妈的。
  老任左右看看,又悄悄地说:小高听小齐说,秦志明还说您跟电话员李玉莲有事哩。
  李厂长勃然大怒:这个王八蛋,他还说什么了?
  老任摇摇头:别的暂时还没有听到。单凭这一回事,这小子是该整整了,他一贯谁也不放在眼里,不过您千万别生气。我是给您提个醒。本来我是想明天早上去告诉您的,没想到今天晚上碰到您了。
  李厂长想了想:这两天你耳朵尖点,听到什么及时告诉我。
  老任点点头,先走了。
  李厂长再没心思散步,就回家。进了家就进厕所。他有一个习惯,在厕所考虑问题。于是,他一边解决问题,一边考虑问题。外商给他美元的事是真的。可是谁能知道呢?老外也不会乱说啊。跟李玉莲那个娘们的事,也是刚几天啊,也就是在办公室干了两回。也没人知道啊。那个小娘们被干得高兴了,就叫唤,可也不会有人听到啊。总机室就她一个人值班,门也关得挺严实的,谁也不会知道的啊。秦志明怎么会知道的。再说,他就是知道也不应该乱讲啊,自己对秦志明还是不错的啊。要不然也不会把他从车间提到宣传部。不过这年头知人知而不知心,会不会有谁在他背后搞动作啊。是田书记?不大像。不行,这件事要整整了,不然下个月市委就要来考察班子了,传扬出去就要出乱子。
  李厂长就一夜没睡好,做梦给市长盖房,又是和泥,又是搬砖的,累得够呛。

  袁建军一进车间,迎头碰上主任大高。大高平常跟袁建军不错,见了袁建军就瞪眼:你不是歇串休吗?怎么又跑来了?
  袁建军没说话,先落了泪,然后就放了声。
  大高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袁建军就把孩子的事说了。
  大高听得脸白:建军,你别瞎着急。现在医院瞎眼大夫特多,我们一个街坊就是给检查坏了,硬给开了刀,屁事没有。倒把一个什么零件给误切了去。你说坑人不坑人啊?现在还打着官司呢。
  袁建军叹口气:你别给我吃开心丸了,昨天在省城都确诊了。没跑了。
  大高就唤了一声,再无话了。
  袁建军说:现在医院马上就要手术,要押金四万。
  大高张大嘴:四万?真宰啊?你没找找熟人?
  袁建军说:找了,没熟人要八万。说着眼睛又红了。
  大高忙说:别哭别哭。你的意思是跟厂里借钱?
  袁建军就说了找金胖子的经过。
  大高想了想:建军,你先回家等着。我去找厂长。小雷说得也对,现在厂里真是缺钱,外边的账也付不回来,这年头都是欠账越多越横。都是爷爷。他妈的。这个月的工资都要推迟发了。不过这事得办。你放心。
  袁建军忙说:那真是麻烦你了。
  大高摆摆手:谈不上。咱俩谁跟谁啊。再说,我还是个破主任呢。我管这事也是正当防卫。你走吧。
  袁建军就抹着泪走了。大高忙进车间找刘书记商量。
  刘书记是个转业干部,去年来的,副团职,人挺直爽。听大高讲了这事就皱眉道:真是该着袁建军倒霉了。
  大高发愁道:就怕厂里不肯借钱啊。
  刘书记说:不借也要借。这是天大的事了。
  大高说:你的战友多,想想看,有在省城卫生界的没有?你陪建军去一趟,想办法先让孩子住进去啊。
  老刘说:战友倒是不少,不过这年头没钱怕是不行。我去一趟,总能想想办法。
  大高就说:你从小张那里取点钱,给建军凑点,表示点心意。我记得上个月卖废铜屑的钱有三千多块呢。你都带上去。我先去找厂长汇报,看厂长怎么说。等我回来你再走。
  刘书记点点头,就去找车间统计小张。
  车间有个小金库。平常卖废铜烂铁加工些零活就不上涨了,存在小张那里,有什么不好开支的,就在里边开了。各车间这种小金库都有。厂里说了好多次,车间不要留小金库。李厂长也在大会上点了好几个车间,可谁也不听。

  大高就奔了厂部。进了办公楼,先到办公室,让办公室安排一下见李厂长。一推门,小雷同何主任正说话。
  何主任就笑:大高,你可是稀客啊。
  大高也笑笑,就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抄起小雷的茶杯,先喝了个净光。
  大高不愿来办公室,他跟何主任不怎么说话。大高跟何主任是一块进厂的,当年在一个班组,两人还搞过一阵子对象。两人都在厂宣传队干过,一块唱过《沙家浜》。大高唱胡司令,何主任唱阿庆嫂,有一个军代表唱刁德一。唱了几个月,阿庆嫂就让刁德一给俘虏了。胡司令就恨得咬牙切齿,可也不敢说什么。后来,刁德一就把阿庆嫂调到机关当了秘书。大高再见了何主任,就淡淡的,尽量少说话。今天是为袁建军的事,大高实在是躲不开了。
  何主任就问:大高,我刚才听小雷说,你们车间袁建军的孩子病了?白血病?我见过那个孩子,长得特好看。这一下,可完了。
  大高说: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孩子住院要押金四万,袁建军上哪去偷啊。想找厂里借点。
  何主任说:我看你找也自找,现在厂里真是缺钱,外面的账也要不回来。来催账的天天不少。
  大高说:我就不信,没钱?鬼才信的。麻烦二位给我通报一下,我要见李厂长。
  小雷就笑:高主任一找就有钱了。
  何主任说:李厂长到市里开会刚刚回来,现在正跟田书记说话呢。你是不是等下午再来。
  大高说:不行不行,现在袁建军就等着钱上省城呢,一分钟就是一滴血。劳烦你去通报一下。
  何主任就笑笑:我去给你通报。就去了。
  大高对小雷说:快把好烟拿出来。别让我费事。
  小雷说:挺大个主任跟我一个小秘书要烟?好意思?
  大高说:宰相府里七品官。不跟你要跟谁要啊。
  小雷就笑着打开抽屉拿出一包“石林”。小雷那些年上电大,大高在车间当副主任,给了小雷不少方便,两人关系就挺好。
  大高不满足地把烟揣起,嘴里说:小气。红塔山呢?
  小雷笑:红塔山都在何主任那里,我只有石林,你跟她要红塔山。
  大高说:我不跟女人打交道。
  小雷笑:你老婆不是女人?
  何主任就走进来说:大高,李厂长跟田书记没谈完呢,我看一时半会还完不了。正说着,电话就响了,何主任拿起来听,就庄重起来,说:小雷,李厂长找你。
  小雷忙接过电话,嗯嗯了几句,就说:我马上过去。就放了电话,抬脚出门了。
  大高看看表:大概什么时间能见李厂长?
  何主任笑:我可说不好,我刚才看李厂长脸色特别不好,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大高说:那我先去工会问问给袁建军补助的事,一会厂长屋里没人了,你打电话喊我一声。
  何主任说:行,不过你可别上别处乱逛去,我可不满世界找你。

  小雷就颠颠地跑来了。
  李厂长让他坐下。
  小雷就说:厂长,是不是袁建军的事?
  袁建军?三车间那个袁建军?他怎么了?
  他孩子得了白血病,现在省城要住院。刚才大高找您要借钱,说医院要押金四万。
  四万?操蛋,解决不了。厂长点着一支红塔山。
  小雷发现厂长对这事不大感兴趣,便不再说这事。就问:厂长,找我有事?
  你最近听到有人在下边议论我什么没有?
  没有啊,我没听到什么。厂长,您听到什么了?
  李厂长说:我听说秦志明这家伙到处讲我坏话。
  小雷一惊:秦志明?他不会吧。您听谁说的?
  昨天晚上老任散步时碰到我,对我说的。他说是小高听小齐说的,小齐听秦志明说的。
  都说您什么了?
  说我受贿。说我乱搞关系。
  搞关系?现在谁不搞关系?
  说我搞男女关系。
  放屁。把秦志明找来问问,他是听谁说的。
  不行,他要是不认账,谁也没办法。
  那就先问小高小齐。
  我让你来,就是要你去办办这件事。
  小雷看看表,就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找他们问一下。
  你要注意策略。
  我明白,那大高一会找你谈袁建军的事,您见不见他?
  李厂长不耐烦地说:没钱,全厂好几千人都来借钱,厂子还办不办了?
  小雷就附和着说:可不是,现在有些人的观念是要变变了,都把厂子当成慈善事业了。不过您还是见见大高,要不然他那张破嘴又要到处嚷嚷您不关心职工了。您说呢。
  李厂长说:我一会给大高挂个电话。
  小雷说:您往工会挂,他在工会呢。
  李厂长说:你赶快办你的事去。
  小雷点头说:我这就找他们。

  到了工会门口,大高推门就进。
  工会主席老孙借调到市工会帮忙已经半年多,大概要留在市里了。老孙跟李厂长田书记都尿不到一只壶里,李厂长田书记也都盼着老孙走。老孙当过兵,说话太直,而且为人也很傲慢,在厂里人际关系不好。现在工会是副主席老古主持工作。老古跟大高的老婆是远表亲。七拐八弯老古还得叫大高一声表爷。两人关系很好。还因为老古在车间当过支部书记,那时大高是车间副主任,两人工作配合得很不错。
  老古见到大高就笑:你小子跑来干啥?
  大高说:我问一问困难补助的事。
  你又不困难,问球的困难补助,快把好烟掏出来,免得本大人费事。
  大高就笑:我刚刚在办公室发了一包小财,你倒闭着味了。就掏出那包石林,撕开封,抽出两支,一人一支对着吸。
  老古边吸边骂:操他娘,这烟别是假的,怎么不是味。
  大高就笑:你那臭嘴天生就没有抽好烟的福分。说正事,袁建军的孩子病了,要住院,真是惨了。
  什么病?
  白血病。
  操蛋的。没治了。孩子多大了?
  十岁多点。
  真可惜,袁建军可是个老实人,这年头老实人总是倒霉。操蛋的。
  现在住院要先拿四万块钱。不然就别住。
  妈的,还叫不叫人活了?还是不是社会主义了?
  甭管别人是不是社会主义,你先社会主义一次,你能不能困难补助点?
  我的最高权力就是批三百块钱。顶个球用。
  再多点。
  再多就得经过工会委员会讨论。就是通过了,也就是补助两千块钱。闹不好还到不了两千。
  这管个屁用啊。
  你去跟李厂长说说,让厂里掏些钱嘛。
  厂长能给?
  他们三天两头出去大吃二喝,少吃几回就全省出来了。
  你是工会主席,你总得说话啊。
  我说话没分量。
  你别要滑头。袁建军可是个老实人。你当车间书记的时候,他可没少给你卖力气,你不帮忙可太亏心了。
  不是我耍滑,现在厂里真是没钱。李厂长天天朝着金胖子发脾气。
  我就不信厂里连四万块钱也拿不出来。
  电话就叫起来。老古接了电话:何主任啊。大高,找你。
  大高就接电话,说一声:就来。忙放下电话,扯起老古:走,一块找厂长去。
  老古勉强站起来:我去了也管不了多大用的。
  大高说:走吧,有你总比没你强。工会主席好歹也是一尊菩萨。

  小雷回到办公室就给工会的小齐团委的小高打电话。不一会,二人前后脚就来了。
  进了门,小雷就说:我今天问你们俩点事。
  小齐说:有什么好事?
  小高就笑:有好事他不会找咱们的。
  何主任在一旁笑:小雷想给你们俩介绍对象哩。说着就往外走。
  小雷忙笑道:何主任你呆着你的,我们到会议室说去。就站起身。
  到了会议室,小雷就把门锁死,招呼二人坐下。
  小高就笑:什么事?看你神经兮兮的。真是给我俩介绍对象啊,可是我俩都没跟老婆商量通呢。
  小齐也笑:对象倒不急,是不是要偷着给我们哥俩分点奖金啊?
  小雷不再笑,沉下脸问:你们俩最近听到什么议论了吗?比方说有人在下边议论厂领导。
  小齐小高严肃起来,相互看看,都是很茫然的样子。
  小雷就接着启发:你们听没听到过有人在下边犯自由主义,讲厂领导的坏话。比如讲李厂长的坏话。
  小高脸就红了:是不是老任对你讲什么了?
  小雷说:你先别管老任不老任的。你先说你最近听到什么了?
  小高说:肯定是老任。小雷你说是不是老任?
  小齐就笑:你们俩说什么呢?
  小雷就对小高说:你到底听到什么了?我可告诉你,我今天可是看着咱们平常关系不错,才问你们的。这件事厂长特生气。你们俩可要如实说。
  小齐忙说:这里边有我什么事啊?
  小高脸就红得更厉害了,就对小齐说:就是那天你跟我说的老秦在宣传部跟老吴说厂长跟女的乱搞,还接受外国人贿赂的事。我就跟老任讲了。准是老任跟小雷说了。
  小齐就不高兴:小高,你这人怎么传闲话啊。
  小雷心里就挺得意,脸上却不显山不露水。淡淡地问:小齐,你那天到底都听到什么了?仔细说说。
  小齐就吞吞吐吐地说:就是上星期三的事。那天我去宣传部借杂志,正听到秦部长跟老吴发牢骚呢,还骂骂咧咧的,说你看现在这叫什么事,身为一个厂长,明目张胆地接受外国人的贿赂,还跟女的乱搞,也没有人管管。老吴就说,要不现在老百姓有气呢。我走进去,两人见到我,就不说了。秦部长还跟我笑笑,我觉得他笑得挺不自然的,我记得他当时脸挺红的。老吴就说他第二天去广州的事,问秦部长捎什么东西。我看两人都不说那个话题了,就赶快出来了。第二天上班,我跟小高瞎聊天,就把这事说了。谁知道小高这家伙嘴这么快啊。以后什么话也不能跟他说了。就狠狠瞪了小高一眼。
  小雷掏出本子记了记,就又问小齐:你当时都听清楚了,老秦确实跟老吴说了这些?
  小齐说:我的确听清楚了。就又瞪了小高一眼说:这次秦部长真要恨死我了。
  小高脸上非常不自然,就说:我那天去财务报账,报完账没事了,就跟老任说了几句。谁想到这老家伙乱讲啊。真他妈的操蛋。
  小雷记完了,就收起本子说:咱们岁数都差不多,我今天要劝你们两人几句。这机关可不比车间,想说几句什么就说几句什么。没事就没事,说有事真就有事了。到时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哩,好了,今天就到这吧。这事你俩可别再往外讲了。
  小高一脸追悔不及的表情,嘴里不住地骂老任,就和小齐都红着脸走了。小雷送他俩出来,就去李厂长那里汇报。
  推开一个门缝,见李厂长正跟老古大高说话呢。就没进去,悄悄地退回来了。

  大高拉着老古到了李厂长的办公室。李厂长正在接一个电话,嘻嘻哈哈说得挺热闹。李厂长示意他俩先坐下,两人就坐在沙发上,等厂长打完电话。
  李厂长打完电话,问大高:什么事?火急火燎的。就摘下眼镜擦。
  大高忙说:厂长,我们车间袁建军的孩子得了白血病。要住院,想借点钱用。
  李厂长擦完了眼镜,戴好。掏出红塔山,给老古大高一人扔一支,自己也点着,深深吸一口,才说:何主任跟我说了。这事厂里解决不了。对了,老古,这事你们工会办一下嘛。职工生活嘛!
  老古笑:工会解决不了,要押金四万呢。
  厂长摇摇头:不行。四万?不能开这个头。厂里好几千人,都来借怎么办?再说,厂里现在也没钱啊。
  大高心里一阵发凉:厂长,这可是人命关天啊。
  厂长一瞪眼:人命关天?咱们厂这个月的工资都有困难。谁来管?你们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要是两个月不发工资,职工不闹事才怪呢。想想看,要是你们换了我,该怎么办?厂长又看了看老古,就缓缓口气:这件事是让人同情。老古,大高,咱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大高心一横:厂长,我可是代表车间的职工来找您的。您要是解决不了,我回去也没脸交待。您现在就把我这个车间主任撤了算了。
  李厂长就黑了脸:你敢威胁我?
  大高忙说:我没这个意思。
  李厂长顿了顿,就对大高说:你先回去。我跟田书记碰一下情况,研究研究。就抄起桌上的电话,给田书记打电话:老田啊,你到我这里来一下。
  大高就往外走。老古也跟着走。
  李厂长忙喊住老古:你别走啊。一会跟田书记商量一下。
  老古就留下来。
  田书记一会就来了,进门就说:有什么指示?请厂长下达。
  李厂长也笑:你一天指示指示的。到底谁指示谁啊?
  老古在一旁笑:你们俩就别谦让了,你们俩都指示我吧。
  李厂长就说了袁建军的情况。没说对,把袁建军的女儿说成了儿子。老古给纠正了。李厂长说:大高这家伙一个劲找我,看来不解决一下是不行了。
  老古在一旁说:袁建军够可怜的。现在都让要一个孩子,真要是有个事,真是没办法啊。再说,袁建军还是咱厂的技术尖子呢。也该照顾照顾。
  田书记看了一眼李厂长,就对老古说:老古,现在厂里真是没钱。上次开会不是刚刚立了不许私人借款的制度吗。再说,毕竟是家属,又不是职工。
  李厂长点点头:是啊。要是真有钱,我不疯不傻的,干嘛放着好人不做呢?
  老古说:可是如果不借给袁建军,那他的孩子可是真住不了院啊。真要是死了,职工们可是要骂街的啊。
  田书记就骂:现在这医院真他妈的操蛋。要是毛主席活着,真得枪毙了他们。说这话就远了。六几年,我姑姑在部队医院住了半年多,医药费欠了好几千。那时好几千真是钱啊。硬是没要,你说那是什么劲头?啊?
  老古也感叹:是啊,那是什么劲头?
  李厂长皱皱眉,他最怕田书记东拉西扯,要是随便扯,田书记能从日本东京扯到北京猿人。局里的几个局长都怕困书记去汇报工作,如果不限制时间,他能从早上汇报到下午下班还言犹未尽。
  李厂长就抓起电话给财务科打,找金科长。
  不一会,金胖子就颠颠地上楼来了。
  老古就笑:你小子越来越像日本翻译官了,真像那个什么电影里的那个吃西瓜不给钱的胖翻译官。李厂长田书记,你们说他像不像?
  金胖子就笑:怎么不像?我老婆都说我像电影明星。
  李厂长打断他们:老金,这月工资怎么样?
  金胖子皱眉道:到现在为止,回款还是不来,这个月的工资怕是要借贷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田书记就掏出红塔山来,撒给大家,都闷闷地抽烟。
  李厂长就说:我有个歪点子,不知道行不行。让工会牵头搞搞募捐怎么样?
  老古就苦笑:这些日子总让职工买奖券了。摊派得大家都烦了。上个月的国库券刚刚扣完,市里这个月还让买省八运会的奖券呢,每人五块。咱们现在又搞募捐,职工们怕是要骂娘的啊。
  田书记就笑:我看李厂长讲的行,袁建军毕竟是咱们厂的职工嘛。这和买奖券不一样的。试试看。
  李厂长站起来:那就试试。我带个头,掏三十。就掏出钱来,拍到桌上了。
  田书记也掏出三十块钱来。
  金胖子就笑:我掏十块,不能超过领导啊。
  老古笑:你小子应该多掏点,赎赎罪过。你们小日本欠我国人民的太多了。
  金胖子笑:那是日本政府的事情,跟在下没有任何关系。
  李厂长对老古说:你们要尽量发动一下,全厂两千多职工尽可能都要捐一点,是个意思。就这样吧。老田,你等一下,我还有事跟你说。
  老古和金胖子就出去了。
  李厂长就打电话给小雷,问了问情况,脸上就有了怒色,放下电话对田书记说:老田,刚才小雷找小齐和小高问了,秦志明那家伙的确讲我了,是跟供销处老吴讲的。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找秦志明?
  田书记说:不是说好了吗,下午一上班,边书记就找他。
  李厂长点点头:这次可要好好整整他了。
  田书记说:我就怕他死不认账。现在老吴在广州出差,我想让边书记给吴进生挂个电话,问问清楚,必要时把老吴提前从广州叫回来,跟秦志明对质。
  李厂长赞许地说:行。
  田书记想了想又说:侯志方上次到深圳出差嫖娼被人抓住的事,是不是再给个说法。
  李厂长说:不是处分过了吗?
  田书记笑笑:现在正在搞反腐败,正好抓个典型。关键侯志方是秦志明的小舅子,弄他一下,秦志明脸上就不好看了。
  李厂长点点头,笑了:老田,别说,这方面我还真不如你脑子快。行,就这么办,一会再跟老边商量商量。

  老古回到工会,就给大高打电话,讲了情况。大高就在电话里骂:我操他们全体的亲姥姥。他们家里是不是都不死人啊?这年头不讲阶级感情了,也总要讲个人情吧。
  老古就笑:你先别骂了,你到我这来一下,咱们商量商量募捐的事吧。怎么个搞法啊?
  大高说:我一会就去,我这里还有点事。就放了电话。正在一旁数钱的老刘就问:怎么回事?厂里不肯借钱?
  大高骂:操他妈的。
  也在一旁数钱的小张就皱眉:主任,你一天到晚操操的,好像你可以随便操的。
  大高笑:小张你说话可是太难听了。我就是说说而已,你见我正经八北地操过谁?
  老刘数完了:大高,一共四千五百六十三块。其中有大家刚刚凑的。
  小张笑:小金库也一扫而光了。
  大高想了想说:老刘,我看这样,你和小张先到建军家,跟建军商量一下,带着这点钱先去省城。老刘你熟人战友都多,托托关系先让孩子住了院,就说咱们是国营企业不会坑医院的,钱很快就送到。算了,这些你都会说,不用我教你。反正你把这事办了就是。小张,你家里能离开吗?
  小张说:去几天?时间长了可不行。
  老刘笑:顶多三两天吧。妹夫还真夜夜离不了啊。
  小张就笑:我说刘书记,我平常看你挺老实的,原来也坏着呢。
  老刘笑: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也是刚刚学坏。
  大高说:老刘,就这样定了吧,你们到了省城打个电话回来。那我去工会了。

  老古见大高进来,就说:你小子到底急不急啊?我可是等你半天了。就说了捐款的事。又说:厂长和书记都很重视,咱可不能把事办砸了。
  大高说:那就捐捐试试吧。
  老刘瞪大高一眼:你怎么了,怎么一点底气也没有啊?
  大高就骂:他们在外边吃一顿饭就好几千,少吃几顿就有了,何苦还让大家捐球的钱。
  老古忙说:你这人嘴太臭。好了好了。我说咱们是不是写个倡议书,在全厂号召一下。
  大高说:动笔杆子的事你别找我,找你手下的秀才。
  老古就打电话喊来工会干事小岳。
  瘦巴巴的小岳进来了,看看大高:高主任在这呢?
  小岳业余时间搞文学创作,常常在市报的副刊上发表些小小说和散文什么的。在市里也小有名气,经常到外面参加个笔会什么的。于是,就成了全厂公认的才子。老古对他管得很松,小岳有时晚上熬夜早上就起不来,老古也不追究,还替他打掩护。有人提意见,老古就说:要写你也写啊。人家这是搞精神文明建设,你别犯红眼病。小岳就十分感激,认为自己遇到了开明领导,所以工作就特别卖力气,跟老古也特铁。工会十几个人,小岳成了老古的心腹。
  老古就把捐款的事跟小岳说了,让小岳马上起草一个倡议书。小岳说行,就埋头在桌上写,一会就写好了。老古大高凑过来看:

  为袁建军同志的女儿募捐
  我厂三车间袁建军同志的十一岁的女儿袁小云同学,最近患了白血病。
  现在省医院待治疗,急需押金四万元。袁建军同志倾家中财产,也不足四
  万元之数额;亲朋好友支援,也是杯水车薪。现在,袁建军同志走投无路。
  为此,工会倡议全厂职工捐款,为袁建军同志的女儿献出一份爱心,一片
  真情。
  捐款从即日起,各车间各科室由各基层工会负责代收,汇总后交厂工
  会办公室。
  此告
  厂工会
  某年某月某日

  大高看完了,想了想,就说:小岳,我总感觉词不多啊。你平常写文章用的那些词儿呢?别一给袁建军写你就舍不得用了。
  老古瞪了大高一眼:自己不会写还穷挑毛病,我看挺好,别弄得花里忽哨的。
  大高说:我不会下鸡蛋,可我知道鸡蛋好吃不好吃。你这家伙,还真是不让人说话了啊。
  小岳笑笑:这种文章不在乎词不词的,关键是要把事情说清楚。
  大高说:这个地方是不是改一下?“走投无路”不好听。换个说法。
  老古点点头:是,听着有点旧社会的意思。改改,改改。
  小岳说:那就改成“困难重重”。怎么样?
  大高又说:我记得有一首歌,叫什么人人都献出一点爱,这词挺好的。写上。
  老古说:是,这词是不错。写上。
  小岳就笑:都是老掉牙的套话了。你们要写就写上。于是,就写上了。
  老古看看大高:就这样吧。
  大高说:就这样。挺好。
  老古说:小岳,你抄几份,每个车间门口都贴一份。机关也贴一份。
  小岳笑:我可抄不了,我的字太臭了。
  大高说:让你们工会老王抄,他的字好,不都是他写标语吗?
  老古说:老王到学校去开家长会了。
  小岳说:我去找小雷,他的字好。
  老古说:你去办,你去办。
  小岳就走了。下班铃响了,大高说:哟,该吃饭了,有事下午再说吧。

  大高拿着饭盆到食堂去吃饭,一边吃一边算账:全厂两千多人,一个人平均十块钱,就是两万多块。建军再凑点,也就差不多了。家属还报销半费。问题就不大了。想到这里,心里也就松了口气。就又想这年头真是病不起了,要是自己病了,小病就不说了,要是得了大病,就自杀。绝不让家里为难,也省得让厂里不愿掏医药费。胡思乱想着,就吃完了,洗了饭盆,就往车间走。他想躺会儿。
  进了办公室,就躺在了长椅上,随手抓起一张报纸看了几行,就有了睡意。刚刚闭上眼,就听到有人推门进来。
  是女质检员小吴。小吴是车间的工会生活委员。进门就嚷嚷:大高,工会在车间门口贴了捐款的告示,咱们上班是不是动员一下。
  大高笑:动员什么?大家看着办吧。就坐起来,没了睡意。
  小吴说:那就不动员了?
  大高说:你说动员好还是不好?
  小吴一屁股坐在长椅上:屁话。你是主任还是我是主任?问我?
  大高就笑:操,吃了火药了。
  大高跟小吴的关系很铁。大高跟老婆总打架,小吴也跟男人合不到一块。两人上班来,都是经常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于是,两人就常常在一起各自痛说革命家史,渐渐就有了共同语言。渐渐地两人在一起就爱动手动脚的。如果旁边没人,就有更多的故事。大高见没人,就来了劲,上前要搂小吴。
  小吴也不躲,就笑:没正经。也不怕让人看见。
  爱谁看谁看。好些日子不摸你了,憋得我好难受的。大高嘻嘻笑,眼里就起了火。
  于是,两人就亲了一个嘴。大高就去摸小吴,就要深入进行一下。
  来人了。小吴嚷了一声。大高忙撒手。
  没人来。
  大高骂:你这个坏东西。
  小吴笑:我是怕你来了劲就不管不顾。
  大高笑:只要你家户主不在现场我谁也不怕。
  小吴笑:你说户主在现场了,前天我们街坊就闹出事来了。
  什么事?
  小吴说:那家男的出差去了,女的就把相好的给领到家里来了。那天夜里,两人正干得上劲,那男人出差提前回来了,进了门,就骂:老子的户主,不在家的时候,本职务是暂缺。谁让你来代理的?还享受老子的福利。
  大高就笑:你又瞎编。没有这回事。
  小吴也笑:谁哄你了,真的。那个代理户主就夺门而逃,被户主一把抓住了。
  后来呢?大高来了兴趣,追问。
  小吴笑笑,不说了。还用问啊,猜也猜出来了。
  大高看看表,对小吴说:到点了。你去通知班组长,半小时以后来这开个会,动员动员。建军是咱们车间的,咱们不能捐少了。说着,在小吴的屁股上拧了一把。小吴就尖叫起来。

  下午一上班,宣传部部长秦志明就接到纪委书记老边的电话,要他到纪委去一下。秦志明就嘻嘻哈哈地去了。
  一进门,秦志明就见这书记和纪委干事小林办公室秘书小雷坐着。秦志明就笑:怎么?开会啊?
  边书记就说:老秦,你坐。有件事要问你一下。
  秦志明就笑:问就问吧,挺是回事的。有好烟没有?拿出来吸吸。
  边书记说:老秦,今天找你来是问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人在下面造厂领导的谣啊?
  秦志明一怔,脸就红了。急忙说:不知道啊?造什么谣啊。
  边书记看秦志明脸红,觉得有了几分把握,就加重了口气:你再想想,你最近在下边说过什么没有?
  秦志明就有点火:我说过什么?怎么了,看你们都神经兮兮的。
  小林忙说:秦部长,有话慢慢说,别急嘛。
  小雷也说:我们是找您调查一下嘛?
  边书记说:有人反映你在下边给李厂长造谣,说李厂长受贿乱搞女人。
  秦志明脸红红地站起来:放屁哩,我啥时说了。你边书记说话要有证据。
  边书记说:你坐下。有理不在声高。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再好好想想,你跟谁讲过什么没有?
  秦志明火火地吼起来:不用想。我跟谁讲了?谁乱咬舌头,讲他出来和我对质就是。
  边书记摇头:对质就难看了啊。
  秦志明冷笑一声:照你边书记的意思,就一定是我讲了李厂长的什么了?
  边书记忙说:老秦,我可没有就认定是你讲了,这不是问一问吗?
  秦志明恨恨地说:我没讲过。你们爱信不信。真是,哪只狗乱咬好人哩。我操他姥姥了。就摔门走了。
  边书记就问小林小雷:你们看会不会是他说的?
  小林说:我看他脸红了。
  小雷点点头:是啊,我也注意到他脸上不自然了。红一阵白一阵的。
  边书记沉吟了一下:看来问题真怕是出在他身上了。先这样,我跟田书记李厂长汇报,下次再说。
  小林小雷就走了。
  边书记就去找李厂长汇报。
  李厂长正在跟田书记说话,见边书记进来,李厂长就问:怎么样了?他承认了吗?
  边书记说:他不认账。
  田书记问:你看像不像是他讲的?
  边书记说:他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挺不自然。
  李厂长生气地说:这小子肯定说了,没跑。
  田书记皱眉说:他死不承认,这事就不好办。
  边书记说:实在不行,就把吴进生从广州喊回来,当面对质。
  李厂长说:你一会先给吴进生挂个长途。在电话里先问问。
  边书记说:行。
  田书记笑笑:老边,侯志方可是秦志明的小舅子啊,去年到广州出差不是出过点事吗?先拿他开一回刀,镇一镇秦志明的邪气。
  边书记忙说:还是书记有办法。对,秦志明的小舅子侯志方到广州又搞妓女,又吃回扣,现在正在反腐败,先弄他一个典型再说。
  李厂长想了想就说:行,这事老边就去办吧。明天一上班先开个党委扩大会,研究一下给侯志方处分的事。

  老古在办公室里睡着了。他老婆在服装厂上班,好几个月开不出工资了,就放了长假。老婆就摆了一个馄饨摊,每天晚上老古都要去帮着卖一会儿。老古不愿去,可是他怕老婆。昨天晚上生意好,卖到下三点才收摊。老古熬不住,中午在食堂吃了点饭,回到办公室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话铃响了好几回,他都不接。最后一个电话响起来不屈不挠的,老古只好爬起来接电话。
  是小岳打来的。小岳说:古主席,你是不是睡着了?
  老古含混地说:我有点感冒,不舒服。
  小岳说:电视台的来了,报社也打了电话说明天早上来。
  老古问:他们来干什么?
  小岳说:人家来采访募捐的事,已经在我这里等你半天了。
  老古生气地问:这事是谁捅出去的?
  小岳说:宣传部的小吕,这小子一惯嘴快。上午刚刚听到点风,就紧着忙着给电视台打电话,把人家给叫来了。现在怎么办啊?人家要采访你啊?
  老古看看手表,已经快三点。就说:我这就去,你先应付一下。就放了电话,到门后边的脸盆里用冷水擦了把脸,出了办公室。

  电视台来了三个人,二男一女,女的是个节目主持人,老古在电视上见过她。两个男的是录相的。老古进屋的时候,小岳和宣传部的小吕正陪着三个人聊天呢。见老古进来,小吕和小岳忙站起来说:这是我们工会古主席。
  老古满脸堆笑跟三个人挨个握手:太麻烦你们了。就顺手捉起茶几上的招待烟,向那两个男的扔。两个男的笑着忙接住:点着呢点着呢,别客气别客气。
  老古连着说:接上接上。
  那女的笑着说:古主席,请您先介绍一下贵厂给袁小云同学捐款的事吧。
  老古说:行,行。就简单说了说情况。
  老古说完了,小岳补充道:现在是刚刚开始,募捐的最后结果还没有出来。
  小吕也笑了:是啊,所以我上午给你们打电话,就是通报个情况,没想到你们行动这么快。
  女主持人笑道:没关系,我们今天主要是录一下场面。请你们组织一下,好不好。
  老古痛快地说:没问题。小吕小岳,你们俩带他们几位到三车间去找找大高。
  小吕小岳说行,就带着三个人出门。老古又追出来,把小岳叫到一边低声说:另外你通知一下食堂,给这三位安排一下客饭。弄好一点。
  那三个人好像听到了,就朝老古笑笑,算是感谢的意思了。
  小吕就问那两个男的,二位有多大酒量,晚上咱们练练。那两个男的笑了,说我们酒量不行,刘小姐能喝八两酒。女主持人就笑:吕先生,你可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于是大家都笑。刘小姐就问小岳:岳先生,你们厂有一个叫杨军的没有?
  小岳问:哪个车间的?我们厂有四千多人,我认识的不多。就是机关的我也认不全呢。
  小吕说:是啊,厂里人多,不大好认全。男的女的?
  刘小姐笑道:男的。我一个老同学。前几年刚刚转业回来,说是分配到你们厂了,我一直没见到他呢。
  两个男的就笑,说是不是刘小姐的初恋啊。
  刘小姐有点不高兴了:初恋怎么了。咱们电视台的人都这么无聊。
  电视台两个男的就有点干,小岳忙笑道:刘小姐,这事我帮你问一问。
  刘小姐有点扫兴地说:不用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几个人就说着话走到了三车间。

  老古回到办公室,见工会干事小梁正等着他。
  小梁说:主席,二车间已经捐完了。就递给老古一张纸:这是名单。
  老古惊讶:这么快。侯志方这小子,什么事都爱出个风头。
  侯志方就是秦志明的小舅子,在二车间当主任,去年参加市委组织的一个考察学习班到广州参观,参观完了就去嫖娼,被公安局的逮了,通知了单位。回来又有客户反映他吃回扣,所以就被撤了车间主任的职务。谁知道他们车间的生产一下子就乱了套,厂长又下令让他暂时代理主任。工人们说:二车间有好多捣蛋鬼,没有侯志方还真是治不住。侯志方平常就是咋咋呼呼的。
  老古看了看名单,就知道侯志方搞了行政命令。名单前边是几个车间领导,每人一百元;下来是班组长,每人五十元,一般职工每人二十元。后边还有几个五块钱的,都是平常吃补助的。老古看完了就笑:这小子是有邪的。就问小梁:机关怎么样?
  小梁说:机关也正在捐。可是有点逊色。也就是三块五块的。
  老古说:那怎么行?让侯志方一比,可太惨了点。
  小梁为难地说:大家都说书记厂长才捐三十,等于定了调子。
  谁说的?
  金胖子。
  老古就骂:这个王八蛋。就把名单放在桌上说:放在我这。先别往外贴,我去找找田书记再说。

  田书记的办公室门关着。老古敲了敲,田书记就开了门。老古看到党委秘书小肖在里边坐着。小肖就朝老古笑道:我跟书记单独汇报一下都找不到机会。
  小肖属于那种长得不太漂亮,可是挺受看挺有魅力的那种女人。小肖能写材料,笔头子很硬。还在省里的政研会上得过奖。老古不喜欢小肖的性格,大嗓门,特能嚷,说话就跟吵架似的。可是田书记很喜欢小肖。老古认为这是性格互补。女里女气的田书记欣赏小肖这种男人化性格。小肖爱跟田书记顶牛,顶过好几次,顶得田书记在大庭广众下不来台。可是小心眼爱报复人的田书记对小肖依然宽宏大量不记仇。有一回老古看到小肖给田书记织毛衣,田书记像个小孩子乖乖地让小肖量尺寸。老古就觉得自己似乎明白点什么了。
  老古朝小肖笑笑:你跟书记谈事?我一会再来。就往外走。
  田书记喊住老古,笑道:没事,小肖说她会看手相。正给我算命呢。
  老古就笑:小肖还有这两下子,来,给我老古看看。就伸过手去。
  小肖就笑,把老古的手推到一边去:你堂堂的大主席还信这个?
  老古就笑:书记都信,我还不信?就又把手硬伸过去了。
  小肖就扳过老古的手,认真地看起来,半天不说话。看得老古心里直发毛:小肖,有什么话你就只管说,没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
  小肖皱眉道:古主席,我直说了,你可要挺住。
  老古笑道:别吓唬我,我这人可什么都不怕。快说快说。
  田书记在一旁笑:小肖,老古可是胆小,血压又高,你别往死吓唬他。
  小肖笑:你看,这是你的爱情线,可是有问题啊,怎么说呢,你家里要搞清爽,别让第三者插足。你最近在外面也要本份些才好。
  老古忙抽回手来,笑骂道:小肖,你要倒霉的,你拿我老头子寻开心了。
  小内也笑:这你就不对了,古主席,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说笑了一会,田书记就问:老古你有事?
  老古说:书记,你得加点码子。
  小肖问:加什么码?
  老古假装生气地说:二车间侯志方抬高物价,他们几个车间的头都捐了一百。你和李厂长捐三十,就显得太少了点。
  田书记就笑:这就是说也逼着我捐一百了?
  小肖笑:你这个大书记捐二百也不多。
  田书记笑:你小肖太狠。你是不让我吃饭了。
  哭穷,哭穷。大书记真没劲。小肖直撇嘴。
  老古看着他俩斗嘴,心想,也只有小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跟田书记抬杠。
  又说笑了一会。田书记对老古说:你先把这事跟李厂长打个招呼,问问他的意见,厂长级干部掏多少合适。
  老古笑:这话还是你去问好些。
  田书记就有点不高兴:你这人,去问问怕什么?李厂长吃人哩?
  正说着,电话响了。小肖接了,对田书记说:边书记让您去他办公室一下。
  田书记就说:老古,你去找找李厂长。
  老古点点头。田书记就出去了。
  老古随后就想走,小肖喊住他:古主席,我问你个事。
  啥事?老古笑。
  小肖关上门,悄声问:你知道吗?秦志明要挨整哩。
  老古吓了一跳。你说啥哩?
  小肖就说了秦志明给李厂长造谣的事。小肖说,这是田书记刚刚对我说的。李厂长气坏了,你说秦志明真会给李厂长造谣?
  老古摇头:秦志明不是那种人,一定是有人坏他。
  小肖说:我看也是,秦志明平常就不是生事的人。我听田书记说,秦志明不承认,李厂长要收拾侯志方,侯志方去年到广州去不是出了点事吗?
  老古皱眉道:不是处理过了吗?还揪住不放?
  小肖恨恨道:这是收抬秦志明哩。
  老古愣愣的。
  小肖说:这事你可别对人讲。到时候咱们可得给秦志明说上几句好话。小肖就走了。
  老古就感觉小肖这人真还不错。小肖一定知道自己跟秦志明关系好,就故意给自己透气,好让秦志明有个准备。老古就顾不上去找李厂长,上楼去了宣传部。

  边书记见田书记进来,就说:你说咋办吧?
  刚刚打了电话,吴进生接了。他一个劲骂,说有人坏秦志明。他说他跟秦志明根本就没有议论过厂长。没有这回事。他说他明天就赶回来,两份合同也不签了,要当面跟李厂长说清楚。
  田书记皱眉道:本来我就不相信秦志明干这种事。他就不是那种人嘛。李厂长这人耳朵软,听风就是雨。当领导的最怕这个了。
  边书记发愁说:现在骑虎难下了,怎么办?侯志方还收拾不收拾了?
  田书记说:关键不在侯志方收拾不收拾,而是李厂长现在认定是秦志明坏他了。他非要整治秦志明。我看谁也挡不住他的。你刚刚汇报说秦志明脸红了,李厂长就更信了。
  他的确是脸红了嘛。
  我跟他同学几年,我还不知道。他那人就爱脸红。
  那你怎么刚才不说啊。
  侯志方的事先放放吧。

  老古走到宣传部的门口,刚要推门,手又缩回来了。他想,这事怎么问秦志明啊?就是问了,自己又该说些什么啊?这事要是传出去,李厂长就要恨死我了。说我跟秦志明穿一条裤子了。想到这里,老古就有些犹豫,是进去,还是回去?这时门就开了,宣传部的干事小杨正出来。就笑:古主席啊,有事啊?进来坐啊。
  老古不好再走,就进了宣传部。没别人,就秦志明坐在那里,正写什么呢。见老古进来,就放下笔,笑道:你今天怎么走错了门。
  老古笑:我来找本《企业法》的宣传材料。你这有吧?心里就纳闷,看不出秦志明是有心事的样子。大概他还不知道厂长要整治他的信息呢。
  秦志明就笑:操蛋。工会还没有《企业法》?我看你这个工会主席要下台了。就到书架上去翻找。
  老古就到桌上看看:你又写什么呢?天天见你趴桌子写,也没见你写出什么成果来。你还不如小岳呢,人家隔三差五报社还给寄十块八块的稿费呢。
  秦志明苦笑道:我天天就是写这些狗屁没用的破材料,这不,写我厂各级干部廉洁自律的若干规定呢。屁用没有。市里还追命似地天天催。哎,《企业法》呢?怎么找不着了。
  老古说:算了算了,别找了。坐下,聊会吧。就掏出烟,跟秦志明一人一支对着吸。
  老古试探着说:老秦,你这人是不是有点大肉了?
  秦志明苦笑:我内什么?你说得也对,我是有点肉。这不有人要整我。
  整你?
  秦志明骂道:我他妈的招谁惹谁了,楞说我给李厂长造谣了。
  老古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他都知道了。就装傻问道:怎么回事?
  秦志明双手一摊:莫名其妙,我一会还得找田书记问问。不想让我干我就走,也犯不上这样整治我啊?
  电话就响了。秦志明接电话,就给老古:找你的。
  是小岳找来了。老古笑:你怎么知道我在宣传部啊?
  小岳急道:我都找炸了。刚刚小杨说你去宣传部了。电视台想在三车间录相,可是没有捐款场面,就想让大高组织一下。可是大高犯了牛劲,不干。说没法组织。我和小吕劝了他几句,就跟我俩干开了。谁知道他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弄得电视台的都下不来台了。你快来一下吧。
  老古就骂:这个王八蛋。你就说这是田书记李厂长同意了的。
  说了,没用。这家伙犯神经了。是不是换个车间,侯志方那里怎么样?
  不行。袁建军就是三车间的人,录别的车间算是怎么回事。你先稳住电视台的,我去找李厂长。
  小岳说:行。你可快点。就放了电话。
  老古放下电话,对秦志明说:回头再说,不过,老秦,你真得留点心,这年头小人不少。这事你还真不能算完,你得找李厂长当面谈谈。否则心里恨上了你今后工作也不好干。老孙那年不也跟他们闹得上不来下不去的,才走了的吗?
  秦志明点点头:我想先找田书记谈谈,这事他不能不知道,我看他怎么说。
  老古说:你先找田书记谈谈也行,看看他什么态度。我得去找厂长了。这录相的事别让大高给弄砸了。就拔脚出门走了。

  老古敲门进来。李厂长正趴在沙发上,小雷正在给他掐肩推背。看样子挺累,小雷满头大汗,外衣都脱了。
  厂长怎么了?老古吓了一跳。
  李厂长苦着脸说:昨天晚上落枕了。真难受啊。
  小雷正经地说:可别不当回事。就有落下后遗症的。中医讲,这叫邪风入内。还能引起高血压什么的呢。
  老古就想乐,没敢。就说:就是。小病不医,酿成大错。
  李厂长就问:有事啊?
  老古忙说:厂长,电视台的来了。要采访咱们厂募捐的事。
  李厂长说:我刚刚听说了。好哇。正好借机会宣传一下咱们的知名度。
  老古说:那当然,借水行船嘛。
  小雷气喘吁吁地说:厂长,你放松点。
  李厂长说:我看你也累了。我觉得好多了,先歇歇吧。
  小雷指一把汗说:不累不累。一鼓作气。
  李厂长问:老古啊,我看募捐的通知都贴出去了。反映怎么样啊?
  老古就笑:募捐挺踊跃的。三车间都捐完了。
  李厂长就笑:侯志方这小子,最爱出风头了。最多捐了多少?
  他们车间领导都是每人捐一百。厂长,咱们机关干部是不是也要涨一涨了。要不然就有点不好看。
  李厂长说:行,你去跟田书记商量一下。
  田书记让我来找你商量的。你什么意见啊。
  李厂长瞪老古一眼:你这人,总要先跟田书记讨个意见再来问我嘛。
  老古不敢再问,就说:那电视台的要录相,我看是不是在机关录一下,我这就去把场面组织一下。
  行啊,这种事你就看着办吧。李厂长有点不耐烦了。
  老古就忙告退。
  老古出门就回办公室给小岳打电话。
  小岳在电话里说:大高又同意在车间录相了。要先把这里录完再回机关。
  老古就火了:他这家伙怎么搞的?
  小岳说:那电视台的刘小姐跟大高聊天,就聊到一块去了,说还是老乡,就越说越近了。现在大高可积极呢,正忙着组织场面呢。现在要是把电视台的弄走,大高敢玩命啊。
  老古无可奈何,就骂一句:这人真操蛋。你让他快点,我先让机关准备着。就放了电话,去厂长办公室。
  何主任听老古讲完了,就说:现在各科室还没捐呢。
  老古说:一边录一边捐,正好啊。
  何主任笑:那怎么行?好多人也许都没带钱来啊。至少那些“妻管严”就没带钱来。
  老古想了想就说:找金胖子商量一下,先从财务科借点出来,装装样子就行。
  何主任就笑:玩虚的?
  老古也笑:现在好多事不都是玩虚的吗。就这样吧。
  何主任就给金胖子打电话。老古就去工会找人去礼堂布置,小梁就忙着写标语。

  三车间正在录相。大高跑前跑后,给大家导演姿态。有人就笑:大高,赶明天你去当导演去得了。大高也笑:你以为不行啊,就那么回事。我看我不比张艺谋哥们差多少,兴许还能从国外骗个什么奖回来呢。
  电视台刘小姐说:高主任,你们车间的领导最好站在前边,体现一下领导的带头作用。大家嘻嘻哈哈地往前推大高。大高就往前走:那我就领导作用一回了。
  刘小姐调动着大家入戏:大家严肃点。别笑。大家应该想,一个朝夕相处的工友突然家中发生了不幸,大家应该是什么表情啊?所以大家不要笑。
  还是有人笑。
  大高火了:谁还笑呵?真不要脸了。谁再笑,我就扣谁这个月的奖金。
  就不敢有谁再笑。大家依次走到镜头前去交钱。因为没有多少现钱,就先让一些人交完了,再把钱发回去,再让下一些人交。小岳在一旁就想:看来电视上好些新闻都是这么拍出来的。真是哄弄老百姓呢。
  好容易录完了,小吕小岳就带着电视台的去机关。
  大高留下班组长开会,商量募捐的事。班组长们说:大家都同意捐。可是捐多少合适?少了不像话。太多了,大家也有意见。但是也不能落在别的车间后边啊。袁建军总归是咱们车间的人啊。
  大高说:侯志方他们那里都捐完了。车间领导每人一百。班组长每人五十。工人每人二十。
  有人就笑:侯志方就是会出风头。
  大高说:刘书记也不在家。我想了想,咱们也学学侯志方,我提两条,大家商量。一条是自愿,谁爱捐多少就捐多少。第二条,划个杠杠,车间领导一个杠,每人一百二。班组长一个杠,每人六十。工人一个杠,每人三十。杠以上不限。
  有人就说:那就按杠吧。
  小吴说:反正不能少过侯志方,不然要让别人笑话了。
  有人说:就怕有的人不交,嫌多。
  大高一瞪眼:谁要不交,我下月从奖金上扣。说完,又缓了口气:虽然是让大家多交点,但是下个月我想办法多给大家开点奖金。不能让大家亏了。
  小吴说:什么亏不亏的,谁家里没点事啊。袁建军真够倒霉的了。多拿点有什么?说着,就有点动了感情,抬高了声音:谁要是出不起,说一声,我姓吴的替他出这钱了。
  有人就响应:就是,就是。
  大高就看看表:就这样。大家回去动员一下吧,散会。
  小岳和小吕带着电视台的回到工会,小岳先给电视台的沏茶,敬烟,然后就和小吕一块去找老古商量机关录相的事。
  老古发愁地说:怕是今天录不成了。何主任说机关没准备呢。
  小吕说:那怎么好,都跟人家说好了。现在人家正等着呢。
  老古说:关键是李厂长和田书记都没最后定下来捐多少,你们说说,这相还怎么录法。
  三个人就一块发愁。
  老古想了想就说:这样吧,你俩跟那三人瞎聊一会,也快下班了,到时你俩就陪着他们三个人去吃饭。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了。行不行?
  小岳看看小吕,说:也只好这样了。晚饭的标准是多少?
  老古说:不能太超了,太超了田书记不给签字,可是也不能吃得太水了。
  小吕就骂:他们头头们多会出去吃,也没个球的标准。电视台是咱们常常用得着的单位,要是吃不好,把人家得罪了,今后别想办事了。算了,我不去吃了,小岳你自己去吧。
  老古忙说:你别走啊,没事,你们心里有个底就行了,真要是超了,我去找田书记,他要是不报销,我从工会报了。去年卖报纸的钱还有几百块呢。

  李厂长打电话让小雷来一下。小雷就屁颠颠地来了。
  李厂长说:咱们办公室的报纸全不全?
  小雷说:不全,人们这个抓一张,那个抓一张,也没人管。
  李厂长想想说:你现在去一趟工会图书室,查查三月份的报纸。
  小雷问:查哪方面的事?
  李厂长说:你查查有没有报道哪个厂长乱搞男女关系的?
  小雷就笑:厂长,这年头这种事多了。
  李厂长不耐烦道:让你去你就快去。
  小雷就走了。
  李厂长刚刚接到了老吴的电话,老吴说,刚刚边书记给他打了电话,他刚刚记起来,上个月他是和秦志明在宣传部议论过那种事,好像是从一张报纸引起的,记不起是哪张报纸上报道了一个厂长又吃回扣又搞男女关系,但绝不是说李厂长如何如何了。你李厂长可不能冤枉老秦,那可是个老实人。你可以去查查上个月的报纸,准有这个报道。李厂长说,我也没有想整秦志明啊,就是问问嘛。老吴说,算了吧厂长,边书记那口气,我还听不出来吗。你们要是真整秦志明,我老吴可把这批定货都给厂里扔了。李厂长忙说,老吴你可别胡来。老吴说,厂长你就去查查报纸啊。就把电话挂了。
  李厂长就给田书记打电话,田书记在电话里笑:我正摆老秦谈话呢,一会我再找你。

  秦志明正跟田书记慷慨陈词。老古从宣传部走了之后,秦志明越想越不是滋味,就来找田书记,说了边书记找他,非让他承认给李厂长造谣的事。秦志明脸涨红着说:田书记,咱们可是老同学,我的为人你不会不知道。你说说,我跟李厂长一则无怨无恨,二则我也没有野心妄图取而代之,三则我现在老婆住院,儿子没考上大学,我也没有闲心搬弄是非。你们当领导的想想,凭什么一定要怀疑我。
  田书记装傻,得愣地说:有这事?老边找你谈什么了,我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秦志明愣了一下,就冷冷笑道:你真的不知道?
  田书记指天发誓道:我真是不知道,你想想,我要是知道我能让他们这么干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找老边问问,你这个宣传部长可是我管的干部,他们也不能不通过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
  秦志明半信半疑地说:那好吧,田书记你可要问问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田书记点点头:我一定问这事。太不像话了,我看也是纪委吃饱了没事找事。
  秦志明愤愤地走了。

  田书记推开李厂长的门,见边书记小雷正在跟李厂长说话,桌上堆着一摞报纸。田书记就笑,研究什么国家大事呢?
  边书记苦笑道:老田,你来看看报纸吧,老吴说的是实话,真是差点冤枉了秦志明。
  小雷说:上个月的报纸说这方面的事的新闻,就有好几件,你说这报纸是不是宣传阴暗面太多了些。现在中央总说要正面宣传,注意舆论导向,可是报纸就是自由化。
  田书记低头看看那摞报纸,就说:刚刚秦志明还找我呢,我可是把责任全揽过来了,可这事怎么收场呢?
  边书记想想说,都是工会小高小齐乱传闲话。这些年轻人总爱搬弄是非,一点机关素质也没有。留在机关总是祸害。
  李厂长怒道:这两人要处理出去。小雷,你去把老古找来。
  小雷就出去了。
  不一会,老古来了。进门就笑:喝,几位领导都在啊,捐款情况不错。
  李厂长皱眉道:老古,你坐下。
  老古就坐下,笑道:出什么事了。
  李厂长看看边书记,边书记就说了要把小高调出机关的事。
  老古为难道:这事不大好办,小高小齐可都是刚刚调上来的,而且这一段时间工作也都不错,总要说个理由才好调人家走啊。
  李厂长说:理由你去找嘛。这两人总是爱搬弄是非,这几天又到处乱讲,不负责任。我不管那么多,老古,三天时间,你把他俩给我调走。再有,今后往机关调人一定要慎重些,别弄些不三不四的人上来。
  老古脸色就不好看,说一句:我想想吧。没别的事吧,我先走了。
  田书记铁着脸补充一句:这事一定要吸取教训,先让这两个小青年写份检查。
  老古就走了。
  边书记说:侯志方的事怎么办,还报不报市里了?
  李厂长说:算了。都处理过的事了。咱们的干部,咱们还往死里整啊?
  电话响了。
  是何主任打来的,说是市委章秘书长打来的,要不要接过来。李厂长说接过来。
  章秘书长说今天晚上,想请几个厂领导吃顿饭。问李厂长有没有时间。李厂长笑道:市领导请我们,我们当然是刀山敢上,火海敢闯啊。章秘书长就笑:我主要是代表陈小苹一家感谢一下你们。李厂长笑道:章秘书长真是太客气了,这客还是我们请吧。章秘书长笑:你们请那是以后的事,今天晚上是我请你们。晚上七点,在望湖楼,你们几个厂头都去。就这样。李厂长笑道:晚不了,开会听报告可能晚了,吃饭的事,我还没见过迟到的呢。一会见。
  李厂长放下电话:章秘书长今天晚上在望湖楼请咱们,都去吧。
  田书记想想:把秦志明也叫上,正好缓和一下。
  边书记笑道:老田你这主意够损的,这叫打一棍子给三枣。
  李厂长想了想,就点点头:那就叫上他。
  田书记笑道:这件事总算完了,咱们是不是再议议捐款的事啊,都反映咱们几个捐得太少了。
  李厂长说:太少了?谁说的?老田你当书记的捐多少?
  田书记说:你是厂长,看你的了。
  边书记笑:让我看,厂长级头头都他娘的捐一百。
  李厂长说:行,就这样。
  图书记看看手表,就笑:我去通知秦志明,让他下班等着。走出门,却又返回来说:是不是把老古也喊上一道去。
  李厂长没兴趣地说:不叫他吧,那人太肉,到了酒桌上就知道闷头死吃,一句场面上的话都不会说。
  田书记笑:他好歹也是厂一级领导嘛。还是叫的好。边书记,你说叫不叫老古?
  边书记笑:叫上的好。
  李厂长就点头:叫上就叫上。
  田书记就走了。
  边书记想了想说:厂长,今天这件事,都是小高小齐引起的,可我想老任在这里边也没起好作用。现在我才想起来,他跟秦志明过去就有矛盾,他是不是利用你整秦志明啊。
  李厂长摆摆手:算了算了。老任这家伙就是嘴碎点,人还是不错的。
  边书记笑笑,就说:我得回去请个假,要不老婆又该乱想了。就出了厂长的办公室。心里却想,老任是厂长的红人,今后要小心点。
  李厂长抽了支烟,想了想,就给总机打了个电话,听到了那个娇声娇气的声音,李厂长就问:你明天上什么班啊,夜班。什么?好,好,我来,不过你别再大呼小叫的了,让人听到。李厂长就又低低地说了几句挑逗的情话,引得那边好一阵笑,就放了电话。掏出红塔山,点燃一支,深深吸一口,他感到今天真是有点累了。就轻松地骂了一句:妈的,真是岁数不饶人啊。
  田书记进了宣传部,见秦志明正在写什么,就叫一声:志明。
  秦志明抬头见是田书记,就苦笑:什么时候再过堂啊。
  田书记摆摆手:全是扯蛋。算了,别往心里去。今天晚上,市委章秘书长请客,我们都去弄一顿。
  秦志明一愣:我不去,我算哪一路神仙?
  田书记笑:这可是李厂长让我来请你的。你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啊。老边那家伙一向就那样,听风就是雨。一会在酒桌上,咱们好好灌灌他。对了,我得通知一下老古,李厂长让他也去。
  田书记进了老古的办公室,见老古正在跟小高小齐谈话。小高眼泪花花的,小齐低头不吭气,脸红红的。见田书记进来,老古就说:好了,你俩先回去,也别有什么思想负担。明天正常来上班。
  小高小齐就走了。
  田书记笑道:你真是雷厉风行啊,弄得这俩小兵伤心落泪。
  老古就苦笑:田书记不做具体人的工作,当然有大将风度。现在像我们这样的工作最他妈的不好干了。
  田书记笑道:别说反动话了,章秘书长今天晚上请客,咱们都去吃他一顿去,不吃白不吃。
  老古说:我就别去了,你们都是厂领导,我算什么的?
  田书记不高兴地说:你就别装八路军了,我这可是创造机会给你们谋福利。说实话,像我这样的党委书记你们可不好找了。
  老古说:我老婆还不知道呢,我得给她打个电话啊。要不然又该跟我闹了。
  田书记说:闹什么闹?你老婆不是爱喝饮料吗,吃完饭,我让小雷给你开一箱带回去孝敬你老婆。

  大高下班前肚子疼,就往厕所跑,刚刚解开裤子,就听到小吴喊:高主任,电话。大高不吭气,只管努力。
  小吴就骂:高主任,你生孩子呢?快出来,刘书记的长途。
  大高就骂骂叽叽出来了:喊球的什么。就跑到车间办公室接电话。
  是刘书记从省城打来的电话。老刘笑:你干什么呢?
  大高也笑:正排渣放水呢,就让你给喊出来了。
  老刘说:袁建军的女儿住了院,找了他一个在省卫生厅当处长的战友说了说,医院挺客气的。
  大高松了一口气,操他妈的,你是找了处长,他们才客气的,他要是能找到省长,他们还管你叫爷爷呢。
  老刘在电话里说:我明天就回去了,让小张在这陪建军的爱人呆两天。你看还有别的事吗?
  大高说:没别的事了,你回来再细说吧。不行,我还得去排渣,忍不住了。
  老刘就哈哈笑:看你这点破事。
  大高说:这可不是破事,正经的天下大事哎。就扔了电话,往厕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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