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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94年。 小新的单位搞优化组合,裁掉了一大批闲散人员。小新知道自己在领导眼中印象越来越不好,心里担心,便私下找了车间主任。主任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摊开手对小新说,裁谁不是我说了算的,得厂部综合决定。小新说你是主任嘛,决定权还是有的。主任嘿嘿一笑,说到时再看吧。小新懂得该怎么看,当晚就往主任家送去两瓶茅台和一段呢料子。主任当然是推三阻四,等小新走时,才隐隐约约保证,你毕竟是年轻人嘛,属于车间的骨干力量。我估计,你不会挨刀子的。 过了一个月,公布组合名单,没有小新的名字。小新就气了,心里骂主任不是人,骗了自己一把。忍了半日,小新还是冲到办公室,当着书记和其他干部面找主任大吵了一餐。好些工人师傅围在门口看热闹,说小白这是怎么了?往常文文静静地像个妹子,一下变得这凶,连主任也敢骂,真不得清场啰。 小新发泄一场,气顺些了,麻木地在更衣室清理东西。朱哥闻迅赶来,问小新发什么神经?搞得要死要活,白白让人家看热闹。小新说我没得班上了,还管人家怎么看!发神经算轻的,发疯发癫才好!朱哥蹲下身说,你过细想想,这年把你几时正规上过班?不是迟到就是无故旷工,好些人天天上班照样被栽了,你叫主任怎么办吗。小新恨道:那他莫骗我沙!朱哥拍着小新的肩让他消消气,劝他这样去闹也不解决问题。他觉得小新不像原先了,没了那份纯,没了那份,变得有点不讲理,火气是越来越大。小新更气了,高声叫道:是的,我是变了!我变得不可理喻不可救药不可挽回了!我……我有什么办法啰?我不变不行啊!朱哥问:那你现在怎么办呢?小新把清好的衣物又狠地一摔,靠到衣柜上,眼神木木地说:还能怎么办,回家吃白食作大少爷! 晚上到“金太阳”,佩兰要小新散场别走,说有节目。小新想到又是吃宵夜,没兴趣的摆脑壳,老套路,没吃头。佩兰说你莫摆臭架子,今晚的节目你一定得去。不去的话,你以后就别当我大哥了。 去的是佩兰的住处。小新不解其意,佩兰说进去就知道了。一进屋,小新见厅中的桌上摆着一只大蛋糕,上面插着几支蜡烛。佩兰蜜蜜地一笑,一扭腰从厨房里端出几碟吃食、一瓶红朝干白,然后把酒杯湛满,托小新一起坐下,这才托着腮告诉说:“新哥,今天我生日。” 小新“哦”一声,搓着手说:“你怎么不先讲一声啰,搞得我礼物也没买。” “不要紧,只要你能来我就蛮高兴了。” 佩兰把蜡烛点燃,望着烛光默默念叨,然后鼓起嘴一口气吹熄。 “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新哥,你晓得我刚才许的什么愿吗?” “不晓得。” 亮起灯光,佩兰咬了咬唇,“新哥,我不想做小姐了。” “不做也好。” “我……我是说改变一下过法。” “怎么,你真准备开门面做生意?” “唉呀,……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呀。” 佩兰两眼闪闪地望着小新,烛光映红了她的脸颊,红通通像片熟透的苹果。 “新哥,你莫不是嫌弃我?” “怎么会呢。你怎么这样想?” “你看不出,……我是想跟你在一起呀!” “……” 小新一下嗫嚅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一阵紧似一阵,脸色由红变作了白。他一边慌慌地避开佩兰的眼光,故意车转下身子,神情极不自然,像被了下的。“看你,脸皮比我还嫩,真像个娇生惯养的少爷。我想好了,明天我就去夜总会结帐,然后好好找个门面,跟你一道做小本生意。好啵?” “莫,莫。你千万莫那样。那样,会害了你。真的,我……我不是你希望的那种人。” “你知道我希望你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作小姐几年,我还有些存钱,开个小门面尽够了。对了,我还告诉你,我已下决心戒酒戒烟,这你应该放心了吧?” 望着殷殷一片的佩兰,小新真不忍将自己的那点隐私剥给她,也不想对她说,自己根本就是不喜红妆的男人。他怕那样会刺激了佩兰,会伤害了她纯洁的期盼。小新知道,自己还没有真心喜欢佩兰爱佩兰,不是现在已陷到圈子里,不是隔三差五地与一流来往,关键是心里还有个佳成,还有那份割舍不下的感情啊。面对佩兰挽留的目光,小新羞愧难当,只能默默地在心里说:“佩兰,我不配你。我真的不配你呀!” 这年冬季,小新终于等来了一个新家。 虽然,佳成跟何云花早已是名存实亡的夫妻,虽然他们的离婚大战从结婚那天起就开始了,但他们毕竟还是夫妻,是法律和社会承认的夫妻。其实,他们双方也想改变现状的,一个是心有所属,一个是死撑着面子,咽不下这口气。表面看来,日子是老套寻常地过了下来,就像一架老得掉了牙的座钟,只有陈旧的零件在努力地保持那份平衡和稳定。 小新跟佳成提过两回,要他不要租房了。一是怕何云花知道了,影响他的家人;二怕分了佳成的心,让他负担太重。还有一点,即使是租了房,佳成也不能常住,他还得不时地回到那炮火硝烟的战场。对何云花和家庭来说,佳成都是不可逃避也逃避不了的。小新还建议,要佳成到自己家里来住,爹在三亚,没人管束,加上不用置备什么,碗筷用具都是现成的。但佳成不同意,说那样子不好,隔邻隔壁的会有看法,而且时间一长,何云花也能查到的。 于是,在这么一个暖冬的上午,小新早早地来到杏子街口,心情很好地倚在路栏上,等着佳成带去看房。不久,佳成如约而至。两人走进杏子街不远,在一幢老色木楼前,佳成停下步,笑眯眯地说:“到了。”上到二楼,佳成打开过道顶头一间房门,小新禁不住张开嘴巴:两扇黄色圆形木窗,雪白色的屋顶,地上暗红的木板正散发着油漆的清香,一张棚子床,一张写字台,一个小圆桌和一部黑白电视机。 佳成不无得意地说:“这是公司一位会计介绍的,租金蛮便宜。这几天请人把地板漆了一遍,电视是公司淘汰的。满意啵?” “满意!”小新从窗前回过身,兴奋地搂住佳成的脖子。 “这是我们的家?” “嗯啰。” “是我和你的家?” “嗯啰。” “真的?!不骗人?” “嗯啰!” 两人鼻子碰着鼻子,眼睛望着眼睛,一份憧憬就慢慢在他们中间升起,像一幅脱离俗世的仙境,带着云山雾罩的美,让人兴奋得快要窒息了!两人嘻嘻哈哈地乐成一团,抱着滚着就势倒到地板上。两人都有些气喘不已,嘴里冒出一股股白气,热呼呼地吐着语无伦次的话语。他们笑够了,乐够了,就四平八摊着,像两张刚出炉的大饼子,浑身都散发着热情洋溢的味道。他们看头顶白雪般的开花板,看光洁闪亮的四壁,看那充漾在房间的金色阳光。总之,这将是个温暖如棉的家,像俏立寒风中出现的桔色灯光,像春梢的一点绿撑着无限希望。面对刚刚诞生出来的新家,两位主人都把心绪静下来,静静地享受着家所带来的清宁、温馨、和悄悄降临的点点幸福。他们都在心里深深地吁了口气,把一份艰难不易全吐出来,连着久蓄的相思。这时的他们,已是各自经历了一番周折和磨历,这周折和磨历就像一本书,教给他们许多东西许多思想。现在他们从这书中走出来,终于又走到一起了!他们带着书中的一份感受一份感叹,这是他们建立新家的基础,是维系支撑这个家的钢筋水泥。而且,这个家在他们眼里,并不只是遮风避雨的所在,不是一个简简单单吃喝拉撒的地方,它超出了一般家所具有的含义。对两位主人来说,家就像一只突然降临的大鹏,他们就是这只大鹏的粮食! 小新从屋里搬来几床棉絮,一只立柜,一张写字桌。接着是贴画纸订窗帘走线路安纱门,买了锅灶买油盐酱醋,买了碗筷碟具买脸盆搓衣板。小新是忙得汗水涟涟也幸福涟涟。佳成没时间插手,他让小新慢慢来,说家务事是做不完的。小新不听,继续赶三赶四地忙,就像一个泥瓦匠,在用梦境作砖石垒砌修饰着新家。忙乱月余,家才真正有了家的样子。而一旦把家的日子过起来,小新的操持和劳累也才开个头。每日早起,小新去街口的摊子上端佳成最爱吃的牛肉粉,回来等佳成洗完吃完,打上摩丝亮亮地提着公文包出门,小新还得把床背叠好,拖洗地板桌椅,拾掇堆放的衣物。忙到中午,小新往往是随便混一餐,一碗炒饭或是几片饼干了事。晚边子,小新就去附近的菜场买菜,夹在婆婆嫂子们中间,跟弯七溜八的菜贩子讨价还价,为了一毛一两,小新也是鼻清脸红地争吵。有的菜贩子被小新识了奸,就求小新算了,说你一个后生,别太婆婆妈妈计较了。小新眼睛一瞪,说,“后生怎么了?后生就不过日子了?” 杏子街毕竟不同于趸船,这里是街巷密织的老城区,挤攘着无数活生生的家庭。刚搬进来时,佳成对房东说小新是他老家的表弟,是来东城打工的。为了掩饰,小新还特意跟佳成学了几句铜关镇的土话。房东是个很福态的大嫂,姓余,她不像四十来岁的老婆,不跳舞不打牌,就只爱一门,唱戏。听讲她原先是市花鼓戏剧团的演员,跟李谷一是一同进的剧团,虽然没有像李谷一补锅补到北京,最后补得全国闻名,但也算是台里的一个角。余大嫂因为一场感冒坏了喉咙,正戏演不得了,她就隔常邀些人在天井里呜哩哇啦地唱花鼓戏,从刘海砍樵到打铜锣补锅,那份闹热就像鞭炮屑四处飞扬。 小新被车间“优化”后,虽跑了几家律师事务所,担人家不是说他没经验,就是嫌函授生太秧了。所以小新白天就空闲下来,有时帮余大嫂倒茶续水招呼戏友,有时还被余大嫂硬扯着客串一回“刘海哥”。 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呀。 胡大姐:哎──我的妻,呵? 你把我比作什么人啰? 我把你比牛郎不差毫分哪。 那我就比不上啰。 我看你比他就还有多啰。 胡大姐你随着我来啰,海哥哥你带路往前行。 走啰,行啰。 得儿来得儿来得儿来哎哎…… 其实,居家渡日远没有花鼓戏那般热闹花哨。一日日的平淡中,小新越来越感到钱的拘束紧张。佳成的工资有一半要交给何云花,剩下的佳成还得烟酒槟榔茶,还得方方面面地交际应酬。小新只有夜总会的几百块收入,算上小费也不到八百块。而家的支出是无时无刻的,就像总在滴水的管子,怎么补也不能不让它流啊。天冷下来,朝北的窗口哗哗地灌冷风,这得要添置一只取暖器吧;几床棉被厚絮不得少吧;小新穿的还是几年前流行的鸭绒服,佳成更是部队穿回的冬衣,无论如何也穿不出去见客的。还有,每月固定一坛煤气,三十度电,十来吨水,再加上居委会的婆婆爹爹们隔常来收治安费卫生费希望工程费等等。小新也想了办法来节省,比方给佳成买了呢子衣,他就不买了,取暖器争取只临睡前开一会,洗衣物就到外面的水池。 另外,三天煮回饭五天割次肉,买菜时间也拖到天黑前那会。这么几个月下来,小新就瘦了黑了,脸上不见亮色,多的是油盐酱醋熏出的焦黄。小新这时才知道,家其实更像一只永远不会停转的搅肉机,你得不停地往里面加肉,才能让它不断地流出平安舒适来。 为了家不致营养失调,小新知道光节省无济于事,得有源源不断地新鲜血液注入,他便把眼睛投到了夜总会的客人身上。每次买单时,看见客人大咧咧地摔钱,托着盘子的小新就妒忌得难受,眼光变得绿绿的,变作两只贪焚的手,恨不得一下就伸到那些厚厚的纸币上去。光这么一味地靠客人施舍小费不是办法,也太过被动,拿不了多少实惠。小新早听别的少爷讲,有一种消费金卡,客人签单能打至八折。要是自己能有这么张金卡,私自为客人签单打折,那折下的钱不就是自己的吗。只是有一点,金卡不是随便什么客人都能得到的。一般是总经理自主相送,对象包括经常来捧场消费及生意来往的一些朋友。 怎么能得到金卡呢?小新首先想到了一流。小新看出张小姐是老板跟前的红人,而一流和张小姐的关系自不待言,通过一流,才最有可能得到这张金卡。自从归还手表后,一流就很少来“金太阳”,也没再去厂门口等了。但没关系,小新有把握,一流心里还是存着份喜欢的,他会帮这个忙的。 约见的地点就在湘红餐厅,这是小新特意选定的。还是那张靠窗的桌子,菜样和酒水跟一年前一样,水煮活鱼好象还是那一条,闪着一层厚实的油光。重要的是,东城饭店的霓虹灯依旧闪烁着。一流准时到达,一坐下就笑唱一句:“谢谢你常记得我。” “怎么会忘啰。” “没忘就好。讲吧,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一流的眼睛像探照灯,小新觉得白晃晃地刺眼,自己的影子在里面闪动,有点厚颜无耻的凌乱。 “想……请你帮个忙,弄张卡。” “是金卡吧。” 一流像闻到肉香的老鼠,嘻皮笑脸地凑近来。 “新宝,要是我搞到卡,你怎么谢我喽?” “你想怎么谢?” “你要我提呀,那你死定喽!” 小新一咬牙,气声道:“随你!” 不过一个星期,小新在一流的住处拿到了金卡。小新捧着这张硬塑卡片,就像捧着一张神卡,慢慢在手心里变作一叠钱,欢喜得大叫了一声。这时一流蛮不知趣,凑在小新耳边提醒道:“新宝,今晚不走吧。” 小新猛地从欢喜堆里爬出来,缓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一流,看着一流那意味深长的笑。没办法,他低下头,发出蚊子般的细声:“就,一晚。” “一晚?” 一流渐渐收敛了笑容,几许温存也在谈然。“是啵,就一晚?那我不肯呢?”见小新惨兮兮的样子,一流突然哈哈笑起来。“傻宝,我是开你玩笑咧!” 小新愕然地望着一流,被嬉弄的感觉全写在脸上。 “你放心,我不会逼你的。我承认是蛮喜欢你,但不是现在的你。你晓得啵,我是不会用什么交易来换你的人,我要的是心!” 回到杏子街,小新忍不住将金卡的事告诉了佳成,还拿出来给佳成看。佳成有点紧张地问是从哪搞的? 这可是犯法的事,是要坐牢的。佳成最后强调一句,“我看你有些变了,被那里面的世道染了色喽。”小新气一跌,“你也这么说,都看我不顺,把我当什么了!”小新转身跑到阳台上,将自己藏在浓浓的夜色里。 小新觉得被一流看贱已是难堪至极,现在佳成也不理解,不理解自己这般冒了风险去搞钱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两个人呀。佳成从屋里出来,从后面圈抱住小新的腰,他把头埋在小新脖际,说,“小新,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和这个家,但你想想,你要是跌了跟头,被抓了去,我怎么办?再讲,先前紧巴巴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两人都有事做,还怕日子过不去?” 大年三十,佳成得跟何云花一家团圆,小新只好到大姨妈家吃团圆饭,电视看到一半,小新就起身告辞。走到杏子街时,小新看到屋里竟然有灯,他怕是贼,就摸根木棒悄悄把门打开,却见佳成正坐在摆满酒菜的桌前。佳成也被吓一跳,指着小新手中的木棒说:“这是你给我的新年礼物?”小新把棒子扔到门外,酸酸地说,“你不在家陪老婆,跑来做什么?”佳成把小新扯着坐下,说,“陪你过年吗。”酒菜是佳成敲开店门让人现炒的,味道不怎样,吃进嘴里还是暖乎乎的。到零点时,隔壁左右都开门放除旧鞭炮,大人欢喜小人叫的,把天井里映得五颜六色,响声跟烟气浓浓地弥漫着,半天不得散去。屋里冷清味去了不少,天花板和家具都变得鲜艳起来。 “又是一年喽。” “又去掉一岁喽。” “不对,是又长了一截。” “长了一截怎么样?还不是老了一截。” “你还嫌老?” “嗯。你没看到,我脸上起了砣,身上长了斑,都快成呕菜叶了。” “鬼扯!你才发芽,正有嚼劲呢。” “我看,给你嚼你也不敢嚼!” “哪里,我怕闪了牙。” 说完新年祝词,就该规划和展望新年了。 “成哥,我心里发虚。” “多吃点菜,填满肚子就好了。” “成哥,我脑子发胀。” “来,把酒干了,泡一泡。” “成哥,我不想晚上等不到你早上醒来摸不到你不想听你扩机响不想看你发颠似的两头跑。” “那你干脆把我劈开,留一半放冰箱里,随用随取。” “反正我不想再折磨自己了。” “你想怎样?” “……我韵不清神。” “我看,你还是成个家吧,” “你愿意?” “你不能为了我耽误一辈子呀。我想你成了家分散下心,可能要好些。” 扯到婚事,小新就想起佩兰。她现在已不做小姐,在“金太阳”边上开了个杂货店。佩兰比先前静气多了,有小姐喊她去跳舞唱歌都一概拒绝,整日守在店里,竟然还学了打毛衣。小新有时去坐坐,佩兰总抓把蚕豆或是花生米,说没好东西招待,你就多嗑嗑吧。小新懂她的意思,一边坐着狠劲地嗑,一边望着佩兰忙碌的样子,心里也在不停地嗑着一个答案:我爱她吗?有信心和她建立一个完美的家庭,和她过一世吗? 何云花的管束显而易见,佳成来杏子街留宿的机会越来越少,往往要找一大堆借口才能住上一晚,早上就匆匆赶去上班。不能留宿的晚上,佳成也挤时间来呆一阵,然后挨到不能不起身了,才慌慌地出门。小新要送,佳成就只让他送到巷子口,然后硬要小新打转。路灯下佳成的背影显得灰暗暗的,拖得老长老长,是种不忍离去的感伤。小新一直望到佳成的背景消失,剩了一条空荡荡的街,才贴着墙根踱回屋。一个人也闲得无聊,早早地躺到床上,把随身听的耳塞带上,在潘美辰那首歌中留连半天,心里才好受些。 有回,佳成连着三天没来杏子街,小新只当他犯病了,又不敢去看他,打了传呼又不见回话,急得只能呆在屋里空等。好不容易佳成来了,小新见他全没犯病的模样,就问怎么回事?佳成支唔了半天,说何云花大吵大闹,好象是察觉了什么。这之后,佳成就更谨慎,有时几天也不敢来住。来了往往坐不了几分钟,何云花的传呼就追来,佳成不睬,传呼就响个不停,坚决得让人心怯。小新听不得这响声,心里早已忍不住了,他一下打开门,扬着手朝佳成大吼:“你滚!滚回你老婆那里去!” 佳成也是满脸灰暗,搓着手立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小新,我也是没办法呀,你要理解我。” “理解?我已经够理解你了,可谁来理解理解我呀!” 小新将脸靠在门上,心里充满了莫名的委屈和无助。佳成走过来,把门关上,轻轻替小新试去挂在眼角的泪水,然后把他紧紧搂进怀里。 “莫这样,你一这样我心就酸。” “我早酸苦了。” “来,笑个给我看。” “我只有苦笑。” “苦笑也比没得笑好呀。来嘛,再不笑我吱庠了。呵,呵……” 随后的一个早上,佳成还没起床上班,有人来敲门。小新迷糊着眼,也没多想,只穿了条薄薄的内裤。 开门一看,竟是何云花! “你好!” 何云花微微一笑,然后在小新惊讶的目光中徐徐地跨进门。何云花提着包在屋子中央环视一圈,嘴角挂着不经意的冷笑。 “哼,蛮不错呵。” 佳成这时醒过来,急忙在床上穿衣系裤,样子多少显得有些狼狈。他一边责问:“你跑来做什么?唉,你这是要干什么嘛!” 何云花撸了下新烫的卷发,一付负气在胸的样子说,“你来得我来不得?那才出巧!”她横了眼佳成,然后转过身问小新什么时候租的房子?怎么也不告诉大嫂我一声呀,我也好来祝贺祝贺吗。这时小新哪说得出话,他怔怔地呆在门口,脸上已是苍白无血,像被当场捉奸的偷情者,脑子里充满了恐怖和后怕。 “你也是的,新伢子没地方住,可以住我们家吗。你看看,这哪是人住的嘛,这衣裤怕是呕了几天吧。唉,到底是少了女人的,没人照应怎么行啰。” 何云花一边指责佳成,一边在屋里指指点点,就像位出门多日的女主人。而小新和佳成都插不上嘴,两人难堪至极地立在那,只能冷冷的盯着何云花,看她怎么把这出戏唱下去。 “我看这样吧,过两天我叫人来搬东西。新伢子,我接你去我屋里住,你没意见吧?” 小新不知所措地拿眼看佳成,佳成穿好衣裤,提上公文包来扯何云花。 “走,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讲。” “鬼扯经咧,这又不是我们公婆的私事,又不是见不得人,你怕什么?!” “你嗓子细点好啵,莫得寸近尺呵!” “你现在倒怕别个听去了,啊,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跟你讲庞佳成,反正这件事难得圆场,我下了狠心,不光要新伢子住进屋,我还要认他作干弟!” “那……随你!” 出门时,何云花又退后一步,扶着门沿说:“新伢子,你准备一下,过两天就搬家吧。”说完挽发一笑,径直丁丁的下楼去了。 小新这时才吁口气,一屁股坐到床上,眼睛直直地望着窗外。这下拐场啰,暗戏变明戏,就只得任何云花去唱了。不消多想,何云花这下得意了,她肯定会抓住佳成的这条“尾巴”左摔右攥,照她的泼辣性子,讲不准还会去佳成家里大闹一场,或者到佳成的公司把他搞臭。总归一句话,她会掐住佳成的颈根不放,像玩弄一只细老鼠的猫。 小新明白,突然地不期而至是何云花的第一步,认自己为干弟并“强行”住到她家,大概是她的第二步,那么,她的第三步将会怎样走呢?小新捧着脑壳想了一上午,最后只想清一点,不管怎样,为了佳成,何云花的一切要求都得应下! 中午,小新把电话打到南福康公司。接电话的说佳成办事去了。小新又打传呼,等了一气佳成才回话。 “她真的要我去你们家?” “……怕只得这样了。” “我问你,她怎么找来的?” “怕是暗里跟过我。反正这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那她清楚我跟你的关系啰?” 佳成没作声。 小新急了,有点气急败坏地对着话筒叫:“那我是没得选择啰?照她讲的搬去一起过?真要那样,我的天!那我们会是什么下场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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