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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回国,在天津和平宾馆,几位文艺界的朋友在二楼餐厅给我接风.夏令时节,吃着重庆的麻辣火锅,别有一番滋味。这时一个唱京剧的“姐们儿”拿出一个精制的鼻烟壶问道:“您看这个值多少钱?在美国能不能凑个学费?”我认真端详了一会儿,这个制做讲究的鼻烟壶,隐约间发现有“乾隆御制”四个字,不禁大吃一惊道:“这是珍品,你从哪儿搞来的?”这位大概只有二十岁的女演员,脸却一红看看在坐的都是熟人轻轻说道:“在鬼市买的。” 鬼市,这已是我这次回到大陆第三次听人说起了。随便应付了对方几句后,我便要她告诉我鬼市的所在。小姑娘饭后悄悄拍了我后背一下说:“你也太孤陋寡闻了,连鬼市都不知道.你要是能担保我到美国留学,钱我出。今晚到我家来,不过咱们要事先声明,这事你知我知,我不想弄得满天津的文艺界都知道我想泡你”! 于是,当晚我便在一间不大,但摆满价值连城的古董的客厅里,与这个颇有姿色且神神秘秘的女演员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我爷爷解放前在北京琉璃厂混玩了半辈子,把我太爷的一大把家产都玩没了,才回到天津老家。从我记事起,我们家就满屋子的字画古玩艺儿。听我爸说要不是文化大革命被没收了很多,我们家的古董可以开个博物馆。到我上小学时,我们家已拥有和平区沈阳道古董市场ˉ-鬼市的最大的门脸儿(商店)。 其实再早的时候天津就有鬼市。老人们说那时“鬼市”开张大都在天亮以前。大家庭败家了破落了家人们敛旧家当换钱花。去当铺怕栽面借着天黑偷偷摸摸上“鬼市”来。还有一些人那就是拾破烂的、清垃圾的、扫马路的、或是检点嘛或是摸点嘛。那些东西摆不上台面于是也卷着掖着奔“鬼市”换个小钱花。这样天长日久一来二去爱起外号的人就给它个阴间的称呼——“鬼市”。 比起广东人来,北方人要显得迟钝得多。那些身穿牛仔服、腰扎牛津包的广东佬出没于天津鬼市时,我已进了戏剧学院。一天一个广东同学,拿一个当时在天津还十分稀有的摄像机,非要换我身上的一条玉佩,我好象才大梦初醒:啊,原来那破玩艺这么值钱啊! 从此,我就彻底玩开了,并很快成了天津鬼市的大姐大。别看我是女孩,但女孩人也有女孩的特长.我玩古董以细、深、精见长,能在别人嚼过的馒头中,再吮出味道来。我在两三年间,跑遍了全国。洛阳、巩县、登封、惠州、佛山文物交易市场,几乎没有不认识我的.北方的几个地方更别提了。那句“中原靠挖、北方靠倒、南边拎着文物国外跑”的顺口溜就是我编的。 当今“鬼市”不再是偷偷摸摸的去处了。前些年在天津南开区天宝路着实热闹了一阵子。到了这两年,还是市场上那些买卖人,还是摊上那些东西,一古脑地移到了和平区沈阳道上。社会越来越光明了,阴气大升阳气大降。不仅市场上的名称,就连买卖人、货品也都渗透着阴气。不信你跟我掰着手指数啊:名称叫古物市场;做买卖的人哪条道上的都有.工人、农民、教授、干部、大学生站在摊前卖破烂一点不新鲜,而且女的居多!商品社会的一个明显的社会现象就是:商品面前无等级。摊上的东西也不象过去那样阴湿、低下、见不得人了。古瓷、古画、硬木、铜器几乎都是文人墨客们爱摆弄的东西。有人说中国五千年漫长的历史全浓缩在这东西五百米长的小街上了。 每到礼拜天沈阳道鬼市比天津市哪条街、哪个商场都热闹。据说大陆由古董组成的古物市场此家最大。广东人、上海人、长春人、沈阳人、五百米小街上容纳着各地的古玩商和收藏家。这样一来摊位也由平常阳面发展到阴阳两面。一摊挨着一摊一群挨着一群西起哈蜜道东止锦州道密密麻麻擦肩蹭。连在北京的外国人也坐着奔驰、凌志来此“破费”,一逛就是一天。走时抱着旧罐拎着字画夹着刺绣。洋人喜欢的是中国的古玩艺。 我在天津京剧院一月的工资,还不如我在鬼市半天的收入,但天知道共产党的政策啥时会变,所以我还不能辞职。有了钱好办事,头头脑脑们都吃饱了我的好处,当然也就睁一支眼闭一支眼了。你问赚钱的学问?当然是能蒙就蒙能骗就骗了。那些摆在摊上哄老外的东西,大都是仿古的假玩艺儿.而在摊后、摊下,古玩商、收藏家和卖主们,却进行着阴阳交叉的生意。我从河南以十万元搞到的一尊元代的关公佛像,在鬼市文物贩子们手中“闯”了一圈后,终于被三十万块“请”出了天津城.而今关老爷据说已出现在纽约的苏士比拍卖行,要价一百万美元。 这类珍品,在鬼市的摊位上是见不到的。大概在去年的三、四月间,摊上开始传摆摊的一位大哥河南老家中有尊关公佛像,紫铜质属元代,无疑有出高价者可以出手。在古物市场摆摊的不能靠摊上的物品拿钱,得靠摊下的文物“得分”,这是买卖双方彼此都明白的事。据说这尊“关公爷”,紫铜色周身挂绿锈;铜佛做工粗中有细,粗地儿身上线条清楚,细处眉毛刻痕依旧。卖主张口要三十万元。我听后毫不犹豫地拉他飞了趟河南,十万现金砸(买)了下来……尽管是这种价关公爷还是出手了。被北京的一位“大客”加价二十万搬走了。至于他再喊多高的价卖到了美国只有鬼才知道。 鬼市上容不得一点事。每天市场上都会传出一串新闻:谁卖什么啦净赚了多少钱。谁买什么啦能赚多少钱。钱象幽灵悬在“鬼市”上空落在哪个摊上哪个摊发财。 有一只唐代三彩小狗,摆在摊位上象是被冷落了似的,多少天无人问津。有一天突然来了几位南边客人。其中一位老者,手里拿着放大镜上看看下瞧瞧。这下不仅卖主儿惊了整个市场都惊了。原来一只不过几百元钱的东西经南边客一看顿是身价升高了。“这只狗多少钱?”老头问。 “二万块。”摊主咬着牙开大价。 “交钱”。拿放大镜的老头吩咐身边的青年人。青年人毫不犹豫地点了钞票,揣着三彩小狗走了。三彩小狗卖走了,各种议论留下了:“那是件真货你开价太少了”;“这在南边少说十五万元”。内行人管这种买卖称“阳货阴价”无疑好货“掉价”了。 古玩统称为阴货。这个名称的“注脚”是:私下交易的相当一部分文物,或挖古墓而来或从地里出土发现。这些挂斑带锈的玩艺通身散发着阴间的味道。 旧物市场上的摊贩们,大多数规规矩矩做买卖,但有些人是靠阴间的玩艺发了大财的。用文物换汽车换摩托车换房子的事经常不断地传出。一个小贩从农村背来一口袋大钱,一枚一枚地卖就此一项净赚了近十万元。 梅瓶作为中国历史优秀珍品,被国内外收藏家和古董商视为宝中之宝。南方文物贩子不断放出口信:不惜高价买得梅瓶。于是在开封、在洛阳、在郑州活动着一伙接一伙的文物贩子齐聚天津鬼市,交换线索,使鬼市一度成了寻梅瓶文物贩子们的聚集地。 我摊上雇的一个河北省故城的农民,得知这一消息,后绞尽了脑汁。几趟大宋古都寻觅后,连个梅瓶片都没有见着。于是他想了个好招儿,跟我说了,我说我没听见,赚了分一半,砸了别提到我,否则我找人打残了你。 倒腾文物的人有一种感觉:农村的东西全是真的,而城里的玩艺净是假的。因为城里人太滑能仿制。这感觉有一半是对的,而另一半对我们的农民老大哥可是过于低估了。那位老乡在宝坻雄县一阵转悠后,终于在鬼市摊上,物色到一只经后人仿制的假梅瓶。几经讨价终于用几百元抱走了假梅瓶。到家后找到硝酸、挖好土坑。几个月后经过硝酸、土壤的“制造”,一只能以假乱真的大宋梅瓶“出土”了。他还选了个吉利的“出土”日:阴历初八,取“八”近“发”之音。然后他在天津“鬼市”放出口风:故城有一只新出土的宋代梅瓶。后头便是一番密切的交易来往、讨价还价了。最后听说以五万块港币出了手,但他只给了我五千块,我没追究,但还是辞了他,因为玩假货太砸牌子。 近来天津“鬼市”的农民们开始由卖变买。在“鬼市”上经常看到这样情景:专买翡翠的农村大嫂们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地砍价。她们也知道一块翡翠卖好了能赚几间大北房。天津市郊区杨柳青的一个文物贩子,在“鬼市”几十个摊位中专捡明清两代的清花瓷器,因为他身后有广东客要而且出高价。专卖鼻烟壶的贩子只要价合适有多少要多少。他们讲鼻烟壶到了村里件件都是宝。 让“鬼市”上的摊主们目瞪口呆了:妈的,从他们手里收上来的东西,怎么又让他们买走了。这叫个鸟买卖!这件事看起来简单,谁给钱就卖谁,哪来的不一样是作买卖!其实这种现象说明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农民们早已今非昔比。他们“世面”见大了“眼界”开放了。他们可以直接把洋人请到乡下去买货,用不着让城里人剥皮抽筋了。他们还发现即使是买城里的“返销货”也不吃亏,因为洋人更信乡下人。这真是阴差阳错的事情。 鬼市一大主要的供货渠道来自黑三角区——山西省的襄汾、新绛和绛县。这里曾是汉代人口聚集的地方汉墓遍地。挖掘古墓风先从这里开始一直持续到今天。那一座座红砖青瓦的大瓦房,那奔驰在乡间小道上的摩托车,那穿梭于山区与广州的农民,足可以说明埋在这里的祖宗们,为现代人“破”了多少财。受山西黑三角区影响河北省的雄县、榕城、霸县三角区也很快形成了。 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墓也没有耀眼的祖宗。于是河北三角区的文物交易,依着农民们自己的思维方式展开了。出天津奔西边的杨柳青镇,再上津霸公路,过霸县前边,便是与天津隔一百公里的河北省雄县。雄县农民倒腾文物,近一两年来在海内外小有名气。黑道上的朋友从四面八方来。雄县人在鬼市的摊位最多。就连在大陆工作的外资企业老板,或管理人员也不时地叨叨两句:“雄县好家家有古董。”文物黑市上的人,称雄县倒卖文物发展到了“大生产”运动的程度。一个乡一个乡地搞一个村一个村地干。男女老少齐出动,沾“古”字边的东西就敛回家。家家都有买古董门路,户户都有货出手的窍门。 有一次我去雄县的韩庄进货,该村座落在一片荒凉的土地上。地原是很肥沃的耕地地头儿有踩踏得不成样子的沟渠。显然是有一两年没种了,到处野草丛生一派荒芜。一千来户人家,在县里还算是个大村。只因与霸县、榕城衔接,村里很多人讲不清谁管他们谁不管他们。我投宿的是鬼市上认识的朋友家,这位朋友叫穆苟,一个谢了顶、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的农民。他擅长翡翠、玉件,手里的一只清康熙时期的翡翠鼻烟壶,在他怀里揣了三年。“不给到十万元我是不出手的。”他常这样说。“本钱是二千元。得赚出三间大北房来。村里地基都划出来了。就在你来的那条路上。”我一杯水没喝完,村里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来了个阔小姐,坐小轿车来的,腰里鼓着呢!”随后拎篮子的、夹面口袋的、驮筐的、男的、女的、老的、大包小包、大袋小袋、纷纷涌进了穆苟家。顿时这小小的空间里出现了历史与现实的交叉。“要吗?玉件。汉家的。”一个胖女人从腰里解下两件小玩艺一件是八仙的拐子李另一件是只怪兽。 “真的吗?”我问。 “这能假了吗?假了找穆苟。” 女人用手抹一把鼻子津津有味地说:“玩玉件你们不懂。汉兽不回头回头不到汉。这玩艺拿到天津哪件不得几千?”“这是唐代的佛四个腿的,假了保退。”胖女人玉件没谈完又插上一个瘦高条儿来。 “我要鎏金的” “这价便宜啊。鎏金的得多少钱?一寸二千块!这个六寸才要你八千。” 瘦高条儿用一条红纱巾严严实实地包着铜佛。两个衣袋里不知还装着什么。 佛是四腿板凳佛高六寸男佛象是达摩。无佛帽、穿袈裟双手曲弯。佛脸开得还好给人一种温和、慈祥的感觉。 没把目光留在铜佛上接着往下看。 “绿瓶行吗?辽代一道釉白沙胞儿鱼子开片。” “木器行吗?大明的圈椅就这个。” 屋子里挤满了人。东西横竖摆了一炕。外间屋、院里还三一群、俩一伙地让我看“货”。我一看就知道这里的东西有真有假。但真的多假的少。真是真价钱太高一般人搬不动。 “佛再降下些。”我懂得黑道上的买卖开始讨价了。 “少八千块不行!” “那绿釉呢?” “五千块。” “五千块?啥玩艺这么贵。你们做买卖真好意思恨不得一棍子把买主打死。” 古物交易进行着,卖主们交换着进屋。我眼前呈现出一幅横亘千古的画面:商周两朝的青铜器,虽无鼎等大件,却不乏剑等小物物。这些青铜器红斑绿锈,还挂着厚厚的泥土;汉代的陶罐,虽无工艺家匠痕,但造型别致,通身散发着古代人的智慧;唐代的三彩小鸭,色彩匀称鱼片细开;元代的洗子鬃眼密密,中间曝红;明清两代的青花瓷器造型各异图案古朴。几乎看花了眼。摸哪件都有道不出的工艺,都有说不清的年代。拿哪件都觉得在揣摸着一个朝代的历史,在读着一本历史教科书。中华五千年的历史全浓缩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了。一个村庄有这么多的文物各个朝代各个历史时期。有谁见过这样的村庄?又有谁见过全村的男女老少经营古董的大黑市?简直是一座历史文物博物馆。我正要接着往下看时,穆苟用胳膊肘捅我一下,压低声音说:“天快黑了,狗一叫,咱们串几家有几件大件得上上手。” 农村的夜太黑;韩庄的夜更黑。韩庄的狗跟别的村的狗不一样。这里的狗白天很少见到,一到晚上狗叫却连成一片。村里晚上生人多。凡坐汽车奔韩庄的黑道人都是天擦黑下车摸黑进村。从北京、天津、上海、广州、香港来的大买主们即使是坐出租车来,也大都是等天黑进村,买完货就走,从不耽搁。 让穆苟领着,沿着农村常见的土墙根往前走。我们一手拄着根棍子一手还紧紧捂着腰包。玩文物的人都黑见钱眼更开。尽管穆苟拍着那黑黑的胸脯不断说:“有我别怕!”可我仍觉得心跳过快。狗每叫一声就吓我一跳。穆苟说别的地方狗不咬人,而韩庄的狗龟爹狼娘,咬人既狠又不松口。我更害怕了。去的第一家在最西头。让主人拴好狗我们方敢进去。 “要嘛也?”对方是一个少一条胳膊的中年人。讲话不冷不热,长得挺瘦,走路时那胳膊一甩一甩,活象个尾子。“从天津来的?”对方又问一句。“别管从哪来有货拿货吧。”我也不冷不热。 穆苟把中年人叫到一边,不知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中年人脸上见点笑模样了。“一般人我不给看,光看不买看几遍就不值钱了。”说着他带我们来到西厢房。这是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库房地下,满满地摆了一地瓷器、陶器和木器。中年人走到一个四方桌前,用腿压着桌子,用仅有的一只手从桌下掏出一个用尼龙包。他迅速打开包,内露出两样东西。我为之心里一亮。一件是满绿釉的四方瓶瓶,高约五十厘米,大底、大肚、小口。瓶两耳是龙头,龙头下面是两个圆环,方瓶两面是凤鸟争鸣图。由于时间久远的缘故,瓶身上轻轻地挂一层蓝宝石色,许多地方还裂开了细小的鱼籽片。另一件是挂满了红斑绿锈的手剑。用手电细观之,剑的铜质属青铜.用手沿着剑身细摸,隐约可感触到有粗道的文字在上面。好一把带文字的青铜剑。黑市上的事有很多黑学问。喜欢的东西不能说喜欢表现过于激动,否则货物价码立刻上来。那叫表情钱。想买瓶你不能问瓶,问剑或问其它。等对方摸不透你要什么时,你想要的货也就到手了。 “一瓶多少钱?”“八千元,”“怎么这么贵?” “来时底钱就高。”“少些行不行?”“有人已给到六千元了我没卖。”中年人甩动着袖子说得就象真事一样。“太贵搬不动。”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买点别的。”“就那绿瓶好你又不让价。”“别的看看这把剑。”“这玩艺现在市场没人要。”我心里已经决定要买走这把剑了,因为一个华侨托我买几把青铜剑,可这话只能反着说。 这剑让你便宜些。 “多少钱?” “二万元少一分不卖。” 这显然是一个便宜。从年份、工艺来看这把剑都是上乘货。这叫黑买黑卖。 以前的农民倒腾文物,不过是有几个人,在外面吆喝破烂收废铜烂铁。吆来喝去的农民们,发现吆喝来的,并不都是破烂,不时地能收到几件“真东西”,送到鬼市可以换回一大把钱。于是收破烂的吆喝词儿改了变成“有老瓷瓶的卖!”“有旧画、旧表的卖!”“有老桌子老椅的卖!”凡是沾“老”字边的东西他们都收进来。出去吆喝的人越来越多由几个人发展到村里壮劳力全体出动。吆喝来吆喝去农民们悟出一个“道理”:一年到头锄镐镰,两眼一睁干到熄灯,也干不过一件古董;于是村里能出门的人都扔下锄头,揣上地图册背起铺盖卷儿到全国各地收古董去了。 雄县农民,凡玩文物的大都会几手.一是历史较熟,从新石器文化一直元明清,哪个年代的哪个文物,哪个时代的艺术,代表是什么,基本倒背如流.尽管他们拿张报纸都念不下来;二是都有一定的鉴别能力,每个村、每伙人玩的物件不同眼力不同经常是朋友和朋友、亲戚与亲戚、邻居搭邻居聚到一起,钱大家出,主意大家拿,买下的东西大家卖,赚来的钱大家分。他们几乎能鉴别出文物的年代、真假、窑址、铜质。即使买假了,用他们自己的话讲“能骗住我们更能骗住别人。”三是雄县人善去没人去的地方,敢买没人敢买的东西。他们起步晚。比不上九都长安,地下文物丰富,价高,在国内、国际都属上乘货。更不象湖北的襄樊、江西的景德镇历史故城众官居地。雄县要官无官要墓无墓。但报纸上每发一条文物挖掘的消息都是雄县人的“商品广告”。雄县人在外面吆喝破烂时编织了一张大网。书信、电报常常送到乡里。报文内容也大体一致:“货到手、速取”。 容城县与雄县毗邻,但风格完全不一样。在文物交易里提起榕城人都是挑大拇哥的。他们胆大、会玩、能拿份儿。在天津鬼市文物黑市中,只要榕城人一来就要问上两句:“有好翠吗?价钱越大越好。两万、三万?身上带着钱呢。”如果有不管什么样式,只要合他们心意就会立即拿出定金来,先付对方然后看货。货对头了从不讨价,要多少掏多少。榕城人走货的销路也极畅。北边买南边卖。他们拿到手的东西,除买时曝光一次从不四处“亮相”。榕城玩翠的人联络工作做得很好,不仅认识一些广东、福建的文物贩子,而且和香港、澳门的大户们有直接的接触。翡翠带着方便,卖着痛快,风险小挣钱多,这就是榕城人的聪明。 倒卖文物,使鬼市上一些人富了风光了,可鬼市的人赚的也是风险钱玩命钱。有的钱没赚来人命却搭上了。鬼市上有个叫大六的青年,学倒腾古董比别人晚,但他手福不浅,出去没两三趟,不知是山东的威海还是荣城,搜集来一只翡翠球。看见过这只翡翠球的人,讲那球漂亮极了光溜溜、绿乎乎,底子极透明、干净,几颗子母绿凹在球中,象是几条小金鱼在绿草清水中游动。大六没花多少钱就买到手里。懂局的人告诉他去南边吧,这玩意至少四十万块钱不能松手。大六打张机票到广州去了,可直到现在大六和翡翠球都不见了。真是活无人影死无尸。有人讲八成在黑市交易上让人给害了。也有人讲大六能有翡翠球的福份,说不定去香港或澳门了。咱们念叨的这会儿,大六还搂着洋老婆睡觉呢!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但留下的事实却有两个:一是大六没回来两年了;二是大六娘想儿子想得神经了。 市里有个大户靠卖字画跑广州赚了大钱,谁也不知道他手头到底有多少钱。只看见他十二间二层小楼起来了,院里一溜停放着四辆进口汽车,家里应有尽有。道上人高看他一眼,他自己也觉得高人一等。今年春节刚过,窗户上的雪花还没落,大户唯一的宝贝儿子不见了。一家人象是疯了似的,从早找到晚,凡是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没有。晚晌窗户被一块砖头砸了,包砖头的是张纸。大户人家打开一看知道事情不妙了。纸上写道:你儿子在我们手里想要儿子送五十万块钱来.明晚十点把钱放在火车站最高的柱子下头。接钱一小时就放你儿子。如果你报官或暗中动心眼我们立即“撕票”。全家人见这纸条都傻了。最惨的是五十万块钱送出去后,绑票还是被撕了,全家因此妻离子散。这叫因钱得祸。 所以,我爹劝我趁现在手里有些钱,又年轻,赶紧出国,或读书或做生意,修个正果,省得在中国整天担惊受怕地过日子。大哥如果能帮小妹这个忙,我先付五万订金,等我到美国后再付五万。来拉钩,一言为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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