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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柏林人》的乔伊斯
作者：商河
读完金译人民文学版的《尤里西斯》，觉得可以就自己的感觉谈谈乔伊斯了。我对乔伊斯的好感，肇始于若干年前读《都柏林人》，那是一些魅人的、诗意而略带感伤的短篇作品，因此我觉得乔伊斯是可爱的。去年我读《尤里西斯》上卷的时候，总觉得那与《都柏林人》是完全不同的作品，初觉颇有新意，那时下卷尚未出版，虽然买下译林版三卷的另一个版本，却无翻阅的意愿，这里不是比较两个版本的优劣，而是恐译风不一破坏欣赏的连贯，于是借阅了他的少作上海译文版的《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
《画像》有点像《尤里西斯》了。但我以为那是一本拙劣的小说，到处是卖弄才华的痕迹，到今年读完《尤里西斯》下卷，发觉这种痕迹尤为显著了；现在这乔伊斯摇身一变为一个雄才大略而又爱挖苦和恶作剧的乔伊斯；其实我们在许多章节之间也看出他的某些力拙的表达，虽然也很巧妙地被他宽博的学识和讽刺力掩盖起来。这是一个和托马斯·曼同一类有野心的文人，试图把整个欧洲握在手心，比如《魔山》这部哲学教科书式的小说，那是与《死于威尼斯》多么不同的作品呢，假如托马斯·曼安于《死于威尼斯》，他会是一个写出一部好作品的小作家，但这些蚊子总想发出牛的吼叫，也如乔伊斯之不安于《都柏林人》，因为那样他只会是一个被人怀念的、善良的小诗人罢了。
所以，在《都柏林人》成功之后，谁恐怕都想更大有作为，那种愿望逼使一个有才华的作家铤而走险，寂寞总是难为，蚊子总想长成一只大牛犊，或一只牛犊总想发出雷霆的震响；那与古典主义时期的作品是很不同的，如福楼拜，莫泊桑，或屠格涅夫，等等，那是以精致的方法、冗长而寂寞的时间从小处、平实处着手写作的作家，他们若是蚊子就发出好听的蚊子的叫声，是牛犊就发出牛犊的清脆的叫声；但乔伊斯开了邪恶之风，使人感到现代艺术为求破坏古典传统的缘故而总是带着急切和华而不实的倾向，而邪恶反而更多的带着了个人功利、伦理和炫耀学术的色彩；当然，这只是我个人阅读之后的一些感受，因为我们对欧洲的阅读面实在太窄，而一切译介又无不带着深刻的偏颇，因此只能安于沙砾掩金的状况。而我想《都柏林人》乃是一块真正的小的金子和玉石，在我个人的判断里我宁愿抹去《画像》、《尤里西斯》和《芬尼根守灵》，而使乔伊斯作一只漂亮的蚊子仅装饰着《都柏林人》的封面，或装饰着《死者》中的加布里埃尔带泪的眼睛，他隔着雨中的窗户看见那些幽魂在林中若隐若现，那是温暖和使人怀恋的，而蚊子唱出的果真仿佛便是一曲优美的小圣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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