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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昨天,辛木挟了个画夹到临江门去转悠,整整一个上午,他找不到一处满意的景点。他想他这是怎么啦?真的是人倒霉连眼睛都看不见风景了?(事后,辛木在给我讲起他这一天的经历时,我告诉他,他这是心虚。心虚?他吃惊地喊道,声音空空洞洞的,没有一点活气。我说,你觉得世人都在挣钱,你却挟着个画夹闲逛,显得无所事事。而你一脸疲惫眼中毫无神采,你就是想做出一副大画家的派头来蒙蒙自己蒙蒙路人也没有底气。是谁安排你来事事洞明,回回都把我看透?辛木又恼怒又伤感地喊道,立即就反唇相讥说,你们这些明眼人,总是首先看到别人的失意。你以为我就不是个明眼人吗?我是四眼呢。在我眼里,你也不过是新闻界的一名棒棒军而已。我说,当然,我从不否认,可是你最好不要拿愤怒来代替思考。)中午在一号桥一个小摊上吃了一碗酱油放得太多的面条。就在他口干舌燥进了那家他从小就熟悉的茶馆,要了一杯茶,刚喝了两口,就看见龙大侠也进来了。

  此人是辛木家的邻居,发财后就搬出临江门了。本名龙大国,少年时性格顽劣,至从读了两本武侠书后,就好无原则地打报不平,在菜园坝一带无人不晓。于是就有人尊他龙大侠而渐渐忘了他的真名字。文革前龙大侠因家贫没上中学,很早就做了生活运输队的搬运工,练得力大无比,谁都不放在眼里。但他对辛木很崇拜,早年常常去看隔壁的辛木画静物,并在他身后不时惊叹“画得好象!”之类的话。那时辛木已经略知一点印象派,对他这种感叹自然要嗤之以鼻。然而,无论辛木怎样地鼻孔朝天,龙大侠还是要端着个老茶缸到他家来串门,对他仍然是一往情深。每每跟人数他的哥们时,必有黄辛木其人。那时他们把漂亮的妞儿叫做“麦子”。临江门的第一颗“麦子”在那个夏天和龙大侠眉来眼去。辛木帮他写了不少情书,使那“麦子”芳心大动。龙大侠出于眩耀,带到辛木这里来,要他给那“麦子”画一张肖像。谁知道,坐了两个小时下来,那“麦子”就弄清了情书的作者是谁并深深地爱上了辛木而对龙大侠翻起白眼来。那真是一颗饱满水灵的好“麦子”,辛木的潇洒气质使她一夜之间变成了柔软的喷香的白面发糕。辛木自然不可能放弃送到嘴里来的点心,当仁不让端了龙大侠的锅。为此,两人弄得翻了脸,差点动起刀来。两家大人和一班兄弟伙苦口相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似衣服,才勉强化了干戈。虽说握手了,却终没能言欢,龙大侠从此在心里结下一个老大的疙瘩,辛木却无事一般照样和大侠在一个茶缸里喝茶。而那“麦子”却在这个空档中嫁了个解放军,随军做连长夫人去了。

  七十年代未,龙大侠抬石头扭了腰,就去大溪沟河边收购废书废报。他发现里面有许多书刊杂志都是好好的,就挑选出来卖给租书摊和地摊,剩下的作废纸卖。这样做下来,到了八十年代中期,就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图书市场,做起了最早的书老板,辛木见他进来,装做没看见,只低头喝茶。可那龙大侠眼尖,竟惊讶地叫道,哎呀画家,好久不见!辛木只得欠身让坐。过去,辛木挟着个画夹在龙大侠这班人面前总是走得昂首挺胸气壮山的,可今天,辛木竟下意识地把画夹往身后藏。这个动作却又不辛被龙大侠看见了。他一脸兴趣地说:又来画这些烂棚棚啦?辛木不想理他,装作细心品茶的样子,撮起嘴,吹开浮茶,深深吸溜一下,似乎那三级花茶是琼浆玉液。

  “画家,”龙大侠要了一杯茶,“在哪里发财呀?”辛木干笑一声,支唔一番,显得很尴尬。龙大侠不看他,自顾说,“我前天回去收房租碰见你妈,说你们那危房终于要拆了。你妈头发都白完了,我小时候觉得她好高哦,那天乍一见她差点认不出来了。都老缩了。可她正在为不知往哪儿搬着急呢,老人家说着说着就哭了。”这番话使辛木简直感到无地自容。

  垂着眼皮喝了两开茶,龙大侠已经在说别的了,辛木这才仔细打量他。这个精瘦的大侠,一反过去散垮垮的形象,浑身上下收拾得紧紧凑凑,打着一个精致的领结,扣子一直扣到了颈子底下,活象一把没用过的伞。

  “生意好吧?”辛木漫不经心地问。

  “好啊!”龙大侠立即高挑眉毛大声说:“你没看见书市的‘伊人热’吗?假如那点子是我各人的,嗨!那我简直要笑惨喽!”

  “那是你策划的?”辛木问过之后才发觉对龙大侠这种人是不该吃惊的,可刚才的无地自容使他毫不留情地说:“大侠,你就打算终生制造这种文化垃圾吗?你出的那本《伊人之死》我翻了翻,不怕你把封面装桢弄得多漂亮,里面却一无所有!在我看来,写这些东西的人和出版这种东西的人,对世界来说就是犯罪份子。”

  “画家还那样正义感十足呢!”龙大侠嘻嘻笑着,不想跟他接火,只是王顾左右而言他。辛木挟着画夹转了一上午却无从下笔,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只想找个人当靶子扫射一通。龙大侠是个火暴脾气,他巴不得跟他打一架才痛快呢。可龙大侠只是说,“你能抗拒钞票的力量吗?我不干,别人还不一样找其他人合作?”

  龙大侠说,目前正火的《伊人之死》就是他找人写的,那人得了四千块钱。只花了半个月就写出来了。“半个月啊,这种文化垃圾,好写得很。你要是愿意跟我联手,我保你每个月至少有三千块钱的收入。三千!这个机会你要是放跑了你一定是个宝器。”未了他说:“想想你妈吧!你要是个有良心的人,就赶快应下这事,我可以预支你一部分稿酬,先把你妈安顿好了再去操你那艺术家的高雅!”

  是的,我得把老母亲安顿好,如果我还是个人的话。辛作是不能指望的,那个妈妈的老幺儿,被宠坏了的公子哥儿,被那个衣冠楚楚的款爷撵出成都的性倒错者。在成都干了几年竟无一分积蓄。“好吧,”他口舌干燥地说,“我写。”

  “哎,”龙大侠终于嚷起来:“你莫哭丧起一张脸象哪个逼你干一样!大脑壳,你不要搞错了,我是想帮你,我是不忍心看黄伯妈的眼泪才苦劝你来挣这个钱,你要不干,那些狗屁文人排队等着呢!”

  “那你要我怎样?”辛木一下发火了,“你要我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来和你长时间热烈地拥抱吗?你要我谢你给了我一个受剥削的机会吗龙大侠?”

  “好了好了,你就先受我剥削一回吧。等你弄懂了,你还可以去剥削别人。虽然我不可能给你好多稿酬,但不会低于三千吧,你得活套一点,是吧?现在你的问题是要过得好一点,让你妈也过得象个人样。”龙大侠语重心长地教导他,就象当年他教导龙大侠一样。那时他说,是兵痞,不是兵否。是造诣,不是造纸。你得学会查字典,脑袋活套一点,笨蛋!而现在,却轮到龙大侠说:你重要的问题是得活出个质量是吧?活套一点嘛!于是辛木只好谦虚地点头,心悦诚服地听从龙大侠的点拨。

  龙大侠说,他知道有人正打算写一部关于气功与佛教禅宗双修之后达到自然气功态的书,他说他知道那个作者缺乏想象力,纵然有详实的资料,也难写好。他说辛木你要是肯写,资料是没问题的。我知道你不仅画得好,而且文笔好。你过去帮我写过情书,霸道惨了!你没问题,你是天才。只需再加上一点想象力,多言怪力乱神,就可以啦!整整一个下午,他们都在讨论怎样把它写得精采而耸人听闻。龙大侠说,这种书不是写出来的,是“搓”出来的。“搓”,你懂吗,天才?龙大侠一声“天才”,辛木就心花怒放了。而他描绘的图书生意简直前途无量,辛木觉得他早就该和大侠打成一片,要不他也是个腰缠万贯的款爷了。一个月收入三五千,开玩笑,简直就是他一年的工资!小佬倌那里的画是否能卖脱,还很难说。至于旧画嘛,他想他总不可能成天都在搓书稿也不可能从早到晚都在户外画画。他可以把一天掰作两块,上午画画,下午写字,多么充实生活啊!他本来就是天才嘛,为啥不可以又做画家又做写家呢?于是辛木幸高采烈地接着说,我懂你的意思,只要有一个好的选题,然后把相关资料混在一起,一阵搅拌,随手添加一点我那思想的残羹,语言的废料,想象力的渣滓,一本畅销书就“搓”出来了。对,这种不费心血的书,不配用“写”这个字,真正的文化人,敬惜字纸,也敬惜“写”这个动词。

  辛木和龙大侠越谈越投机,便说他发觉龙大侠已今非昔比,言谈举止还真象个做文化生意的人。龙大侠爽朗一笑:“做文化生意嘛,哪能不变成文化人呢?”

  辛木愕然。他一直以为,一个人先得是文化人才能做文化生意,至少要象小佬倌那样,哪怕是开Y画廊,也得画过两天画才行。却没想到龙大侠这种人,竟偷换概念本未倒置地认为做了文化生意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文化人。那么,学校拿来做什么用呢?

  和龙大侠分手后,他还没放弃至少画一张速写的念头。走出茶馆,太阳却已偏西。他茫然地站在一号桥上,却在左思右想今晚是去小佬倌那里住呢还是去别处?

  那天打消在唐结那里住的念头后,却又不愿回去和母亲辛作他们挤在一处。他在小佬倌家里已经住了好几天了,可他生怕他们腻烦他。站了一阵,他决定回家里看看。

  跟母亲打过招呼后,便把辛作拉到屋外树下,问他下一步的打算。辛作说他将在重庆找一份工作。辛木想起那次服装节后唐结眼巴巴盼着他回重庆来跟她一起干,因为他在鼓动唐结时说过,要是输掉那场大赛,他就与她合开一家服装店。可是临到离开成都时,他去辛作住的地方找到他,要他尽快处理好成都的事回重庆,不要食言。辛作却苦着脸说,他当初完全是对唐结寄予了绝对希望才许了那个跟本就不能兑现的诺。他说他不敢去见唐结,要辛木去代他致歉,说他不能践诺。那时他对发怒的辛木说,他跟本就没想过要离开成都,他的事业就在成都,他怎么可能回到重庆那个夏天炎热,出门堵车,就是坐在家里,鼻孔里都是蓄满了灰尘的地方呢?可是今天,他居然说他要永远留在重庆这个他恶意诅咒的地方,那口气竟象一个衣锦还乡的浪子,要为家乡作出点什么贡献之类。

  辛木真恨不得抽他一个嘴巴。可是他说,你准备做点什么?辛作懒懒地说,还没想好,当然,最大的可能还去娱乐界混,只是……他犹豫地摇摇头,辛木便立即追问:只是什么?我在本地娱乐界不熟,怕是难找到一份与本人相称的工作。你得先找个事情做,把饭碗问题解决了再来谈相称不相称的话。辛木急急地说着,他有一种预感,辛作这个生性淡泊的人,他完全有可能就在屋里坐吃山空而不会急着去找工作的。而母亲又特别疼这个很少在家的老幺儿,这次他回来,她不把他惯成个超级公子哥儿才怪。

  第二天一早,辛木将有关海狸鼠的事给母亲讲了,他说他要想办法给他们租一套有阳台的房子,打一个大大的双层水泥池,可以养上好几对海狸鼠。用不了好久海狸鼠就会给我们带来收入,这对于只有一点退休金的母亲来说,至少可以不再为房租发愁。他的话一说完,母亲的脸上立即绽开出大团笑容把皱纹挤得更深了。辛作却竭力反对。说他想发财也不致于喂这种看了让人恶心的东西!他那对老鼠出于本能的反感跟唐结如出一辙,这使辛木首先想到的是“目光短浅”一词。他和唐结一样,都他妈的是凭意气用事没有经济头脑的家伙!辛木吃早饭时对辛作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母亲却爱怜地拿筷子头敲敲辛作的脑袋,不许他再开口。看见母亲如此慈祥,她那满头白发和干瘪的面颊看了让人感到心里酸酸的。她要是晓得他辞职了,她这种一辈子都兢兢业业工作的小会计,会怎样的恐慌呢?要是她晓得他连家都失去了,她又会怎样地伤心失望呢?而她一说起拆迁后补贴的房租只有50元钱,与市场上的房租价相比,差了一大截时,她的眼里克制的焦虑更让他感到自己的无能。匆匆拨完碗里的稀饭,吃掉那个母亲一再强调必需吃下去的鸡蛋,他陈重地告诉母亲他立即就去给她敲定那套他已经看好的房子,他要她莫着急。

  今天一天,有好几件事辛木必须去办:先去股市,把手头的股票抛掉,不管是输是赢,他得拿这个钱去买海狸鼠;然后找龙大侠,说他愿意立即动手“搓”那本书,但他至少得预支一千块钱;然后去龙溪镇要下那套房子,拿这一千块钱去预付半年的租金还可以剩一百块钱;然后告诉小佬倌,他要买三对海狸鼠,希望他去跟他那合伙人说说,给他一个优惠价。

  有这么多事等着他办,辛木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就很重要,就很充实了。

  在书市一个边角地带他找到龙大侠的摊位,那摊位虽说十分吊角,生意却好得让邻摊的人妒嫉。这时的大侠忙得一塌糊涂,他一边招呼着客户一边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预付款?他已经打过来了。”辛木觉得有些失望。他下了好大一个决心,得到的却是一种莫名奇妙的回答。耐心地等到那几拨打围的客户走了之后,辛木说,我说的是昨天我们扯的那本书。“哦!”龙大侠拍拍自己的额头:“你看我忙起来脑壳都方了!”他咕咕地灌下一大口茶水:“你看,昨晚上我那合伙人带了一个烂文人来我家,说两千五都写。你这两天没来,我以为你不干了。我都答应那家伙了,你看……”辛木一下就愣了。他已经和那房东说好,明天去交预付金,要不他就要把房子租给别人了。股市这几天一直跌得惨,他那一把股票已跌到了不值几文钱的地步了。昨天他在打铜街呆了一上午,终于没舍得全部掉抛,留了两手。他这才晓得,被套牢是怎么一个滋味了。抛股票的钱仅够买海狸鼠,他还需要钱去租房子。他想,即然人家专门的写家都可以接受两千五的价,我又为啥不可以接受?他说,大侠,两千五就两千五吧。

  龙大侠就从一个脏兮兮的编织袋里抓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剪报、书刊来,说那就是资料,“你再去图书馆查查,资料嘛,多多宜善,剩下的事就看你的啦。”龙大侠笑着说,“二十万字,月底交稿。”

  辛木心想这种东西不外就是拿回去把现成的资料抄在一起就是了,便爽快地答应了。

  然后他找到小佬倌,讲了他想买海狸鼠的意思。小佬倌竟然情绪激烈地要他不要象个三脚慌一样想东想西的。他说他的画很快就可以卖出去的,他要他这些天就住在他家,安心画他的旧城。辛木生气地说:“你是不想帮我拿那个优惠价罗?”小佬倌做了一个无可赖何的表情,“胡莱不会同意的。他的规矩是,内部职工才有得到优惠的资格,这事我恐怕办不到。”未了他有些生气地说:“你就不能象原先那样,你就不可以清高一点吗?把心收到画画上去,大脑壳!”

  “你为啥不清高一点搞你的美术批评呢?你他妈的为啥要贪图荣华富贵玩大哥大抽洋烟娶小粉子却要别人去忍受贫困呢?。”他的嗓音提高了八度,在小佬倌的办公室里喊道:“你是要我们坚守穷人的阵地两手空空好衬托你那价值两万的手机,漂亮高雅的金利来领带吗?”

  小佬倌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他不由自主地摸摸他那打得很漂亮的领结,那是他那美丽的小妻子齐娅给他打的。想想齐娅,再想想辛木的处境,他过意不去地朝辛木笑笑,说:“反正我帮不到你这个忙。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他叫秘书给辛木泡了一杯茶,“我得给他们策划一个宣传广告,晚上我们一起来策划。这回是一个立体广告,然后海狸鼠就要轰炸重庆城啦!”小佬倌好象已经忘了刚才辛木的发脾气,说得眉飞色舞,挥动的短手臂差点打在辛木的脸上。午饭他们在附近吃了沙锅米线,小佬倌就去和那个海狸鼠经理商量广告事宜,辛木则失望地去图书馆查找有关气功和禅宗的资料。

  头昏脑胀地从图书馆出来,辛木不知不觉地进了隔壁一家伞店。是那些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花伞和它们奇怪的色彩吸引了他。他买了一把印有龙和紫荆花图案的油纸伞,龙和紫荆花,这两种东西一般是不搭配在一起的。这种奇特的搭配让人立即想起那种不守章法的民间艺人,他们大胆,泼辣,用粗砺夸张的大红大紫蔑视学院典雅柔和的灰色调。他想如果配上一只大大的、精美的高颈祭红瓶,这把土得掉渣的,大面积恶紫色的油纸伞,会使那只瓶子显得异常地高贵。他想不起在那里见过那瓶子了。拧着那伞出门后,他才发觉他并不需要这玩艺儿,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想辛木的潜意识里是想拿那东西装点他那并不存在的避难地或者是想拿那伞挡住点什么。可是他的家没有了,唐结住了她老板的房子,旧城将要被拆掉。一种更深的忧虑和恐惧缠着他,可这种油纸伞,连风雨都遮挡不了,还能挡住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的乱七八糟的变化吗?)这时他才想起,那瓶子是在唐结那屋子里看见的。那东西大概是周京平留在那里吧。可是如今唐结大概也不需要这不值钱的破玩艺儿了。她现在要的是高级音响,锅盖一样的吊灯,木拼地砖,麻纱灯罩,真皮沙发以及城控电话,总之一切昂贵的,浮华的东西她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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