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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结的“伊人系列”样品全部缝制好时，已经立冬了。那天，她领了第一个月工资，但扣除上班时借支的200元，也就剩得不多了。出了财会室，她看见周京平笑容可掬地站在走廊上要她去经理室坐坐。进屋后，周京平把一个装有一张百元钞票的信封拍在宽大的办公桌上，说本月奖金他只发给了她一个人，因为她的工作有成效而且工资扣了剩得不多。“但是，”他说，“我不希望由于我的厚此薄彼而引起其他同志的不满。” 唐结觉得周京平在说“同志”二字时很象个国家干部，他坐在高靠背皮转椅上，用那只肥厚的手敲着那个信封，眼睛热切地看着她。唐结想，既然是奖金，就理所当然该收下了。她毫不客气地收好那个信封，正准备离开，就听周京平清着嗓子说，他最近被另一笔业务缠着脱不开身，希望她多跟副经理一道跑跑厂，把好质量关。唐结心想他就是先布置工作后发奖金她也不会推诿，因为那是到三友公司来做的第一次设计，她还生怕这种大批量的加工被那些几乎谈不上什么设备的缝纫班子做走样了呢。她答应说没问题，周京平就说，《伊人系列》究竟买相如何还没有把握。他准备开发一种与此相关的产品，到时一齐上市以推动服装市场。唐结饶有兴致问他是什么东西竟可以推波助澜，周京平诡秘一笑：“到时你就晓得了，” 然后叫来副经理，周京平给他俩交待了几句就匆匆走了。 这个副经理就是当年的核桃。 早先，核桃和周京平从徐玉那里“起义”出来时，他拿了1000元合在周京平的钱一起做本钱。那时俩人象好汉一样，杀了一只公鸡喝了血酒，说了一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团结得象一个人”的豪言壮语。后来，周京平把唐结那批茄克做坏了想一走了之时，核桃又拿出500元出来。过了一年多，在一个成衣加工的淡季，核桃的儿子想自费读大学，需要交四千块钱的学费。核桃家里刚刚盖了房子，不仅没有积蓄，还拉了一屁烂股帐。那天他们在千厮门码头小吃摊上喝老白干吃盐水花生，核桃吞吞吐吐表达了他想借钱的意思。周京平吞下一口干酒，说老是替人做加工，没有自己的产品自己的服装厂，东一嘴西一嘴吃点微薄加工费，他觉得没意思透了。他要赚大钱，要那些对他么五喝六的人仰脸看他，捧他的下巴骨。他想到沿海一带去试试，以图别的发展。他说这一年多做下来，净赚了六千块钱。按照核桃出的那一千五百元本钱，他该分得六千块的三分之一。 那时核桃苦着脸说，离四千还差一半呀！周京平想了想，就说他愿另借给他两千元。他说他带了剩下的两千块钱出去闯荡足够了。 听说他们要散伙各奔东西，核桃便低头喝闷酒并感到了一种生离死别的悲哀。那晚回屋后，核桃一手拿着他分得的两千元，一手拿着周京平借他的两千元再一次感到揪心地难受。他知道，如果没有周京平在外面接活儿，他的手艺再好也只能做一些布裤头之类的东西，要不，就只好重新去为象徐玉那样的私人老板做加工。他眼泪汪汪地说，兄弟，你要是愿意带我走，我就是为你做牛做马给你提鞋子当丘二都心甘情愿。你是天下最好的人，兄弟，你这回是帮了我的大忙啊，我们祖宗十八代都是黄泥巴脚杆好不容易出个状元哪！虽然是自费但我屋大娃儿只差三分就上分数线了他在屋头气得哭啊！ 第二天核桃就送钱回江津去了，他打算快去快回，让周京平在走之前把他的业务关系介绍给他。三天后，核桃回到千厮门，周京平说他放心不下核桃和那十来个车工，改变主意了。核桃大喜，说这下他的心又落到实处了。 于是周京平继续做他的小老板，核桃却成了他顾来的裁缝师傅。 渐渐地，周京平的生意越做越大，核桃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亏了？至今他都弄不清楚当年周京平是真的要去沿海闯荡，还是故意“闪”他？是真心帮他渡过难关，还是借机使他抽出本金，然后一个人做老板，拒绝别人跟他平分秋色？他想他要是当时不让大娃儿上大学，今天，周京平的万贯家财就有三分之一是他王其伦的。而他那个大娃儿毕业后分到一所边远的中学教书，没过几年还是还是投奔了周京平。不过，周京平也许真是个好人呢，他给他一个副经理头衔，月薪400块，旱涝保收。还印了香水名片。莫消说要发好大个财，单是穿了这一身西装，拿了这印有副经理头衔的香水名片在江津老河区水井坎镇上散一圈，就足以光宗耀祖了。 但是他的儿子不这样看。小核桃认定周京平当初是耍了他父亲，使他白白丢掉了他的那一份。他想，如果当初不是他父亲太老实，今天他就不至于穷得叮当响让安小竹这个来自更远山区的妹仔不正眼瞧他。每次想到这，小核桃的眼中就会升起一股冷冷的杀气。他对他老头子说，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占便宜，得让那个姓周的知道他们姓王的人虽然一脸雀斑，却也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而核桃每每听到这里，就会一脸惊恐地说：“你莫非还想当杀人犯？” “杀人？我才不干呢！他独吞了你们两个人创下的江山，却又做起一副有恩于我的样子随时让我记住是他收留了我，我才能在这座城市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小核桃，他赐我‘小核桃’这三个字，好象我一文不名就不配叫王世昌这个名字。”小核桃咬牙切齿地说：“他对我们这么坏，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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