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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辛作死乞白赖地缠着我,要我给一个他刚认识的朋友正旗写一篇吹捧文章。正旗刚从广州回来,灌了一盒歌带。他要我去听听,找找感觉。辛作说,唱得不见得好,但这人不错。他热情洋溢地说了正旗许多好话,一副“乐莫乐乎新相知”的样子让人为他如此看重友情而感动得哪怕是个“左”嗓子也去写了。 在正旗的屋里,我又见到了安小竹。 那天晚上,我们听着正旗在广州灌的那盒磁带,喝啤酒吃盐水鸭。安小竹的神情怪怪的,说不出是怎么回事。那盒磁带听完了,我实在找不到什么感觉来激动我提笔歌颂他。我发觉他自编自唱的歌根本就没有调式,象大杂烩,你可以在其中找到西藏新疆以及陕北民歌四川民歌的风味,但他又把这它处理成软软的通俗唱法。好多次我都听得起鸡皮疙瘩了,我几乎是愤怒地想一走了之或是把他猛烈地抨击一通劝他趁早改行不要污染我们听众的耳朵了。可盒带放完后,安小竹幽怨地说,他为了灌这盒带子花了近万元,本来他们是要在最近结婚的,现在,为了他的事业……她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式,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了。 听安小竹这么一说,我不禁有些同情起正旗来。热爱艺术的人在各个领域都有,那些为了出一本诗集自费得倾家荡的人也不在少数。且不论他们天份如何,仅仅是这份执着的精神,在这个商业化的社会里,就让人肃然起敬,让人感到艺术这东西还残留在这部份人的心里。沉默了半天,我觉得正旗眼巴巴看着我,是在等我对他的歌说上几句诸如欣赏或佩服的话他这么一腔热忱不就是为了得到人们的赞赏吗?我搜索枯肠地想了半天,说:“你听过成都一帮人灌了一合带子叫‘第三种音乐’吗?那是一种介乎于严肃音乐和通俗音乐之间的东西,你的这个……”我胡驺着说,“你的这种追求与‘第三种音乐’有相似之处。”是的,我想,我也并未全部胡驺,正旗的歌既不严肃也不通俗,的确在两者之间。可人家那“第三种”可是非常前卫的,而他这个绝对和前卫沾不上边。后来我跟辛作谈了这种感觉,他说,我并不关心他的音乐是第几种,我喜欢他这个人,我们臭味相投,这就够了。 当正旗欢欣鼓舞地喝下一大杯啤酒而我却不知接下来该再说些什么时,我的BP机响了。是周京平在呼我,我跟他约好在任何一个他有空的晚上和他作一回认真的采访。借着这个由头我赶紧走了。 我走之后,闷闷不乐的安小竹喝了不少啤酒,开始又哭又笑。正旗问她怎么啦,她也不说话。正旗就不理她,故意和辛作大谈摇滚乐,说本地居然没有一支象样的摇滚乐队,简直是重庆人民的耻辱。正旗就他想去北京混,他说好多人在本地一直没有机会出头,一去北京就捞上了好运。安小竹一听正旗再次提起要去北京,便说:“那我们的事啷个办?” “我们还年轻啊,把青春献给祖国,不是我们读书时的理想吗?” 安小竹终于忍不住,说:“你少绕了,你总不可能和他结婚吧?”她的眼睛指着辛作,声音软软地,却有一种藏不住的锐利感。 “锤子!”正旗吊儿郎当地说。 “你们男人真是下流到头了。总爱拿生殖器来否定一件事,你们才有‘锤子’哪!”“对的,”辛作已经有些醉了,“有锤子又怎样嘛?” 正旗拿筷子指着安小竹,声音硬帮帮地说:“你少干涉我的事,我的朋友你不要指手划脚的!” 安小竹不开腔了,只闷头喝酒,辛作拖掉她的杯子,可她又另拿一个。正旗说,你不要管她,她酒量大得很呢。 后来,安小竹觉得头重得不行,就爬上床去睡了。 一睡上床,安小竹的脑袋就象一盆浆糊,搅都搅不转了。她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个问题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也很紧迫,她怕一下掉进睡梦中明天就什么都忘了。挣扎着想了半天,才想起辛作这些天在这里是怎么睡的?她的声音睡意朦胧地说“你们俩就挤在这张床上睡?”辛作有些不自然,正旗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挤在一起暖和啊。” “今晚辛作啷个睡?”安小竹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问。 “我打地铺好了。”辛作说。 “太冷。”正旗说。“要不我们三个挤着睡。” 安小竹的睡意全消,睁大眼睛,小声对正旗说:“想得出来!你去抱着他睡吧!”“你怕我不敢?” “又不是同性恋。”安小竹气得大声说。 “是又怎样?”正旗挑衅地说,声音同样很大。 辛作歪歪倒倒地站起来要走,正旗拉住他,说他醉了,说他们都醉了,没人送他回去。正旗的话还没说完辛作就栽倒在沙发里去了。可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他听见安小竹在说他脸皮真厚,也听见正旗打了她一个嘴巴;听见安小竹压抑的哭声,也听见正旗在用一种毫无愧疚的声音说,我就是这样一种人我的性伙伴不下一百个你如果不能接受我的生活方式我们俩的关系就拉爆吧。 辛作觉得这对安小竹太残酷太不公平,可他很感动正旗的坦率。他从一认识正旗起,就深深感到正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伙伴。他的歌唱得不象他自己感觉的那么好,但他的。声音里透出一种苍凉,那声音好象一个人哭了很久之后发出的哀鸣。他第一次见到他就被那歌声打动了。他那高挑的身材,迷离闪烁的眼睛,以及他们说他的气质中那种邪恶中带有高贵的成分,都正是辛作所醉心的。他寻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富于感性的人。在成都时,那亚陆大腕的秘书袁野,就使他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感到生活多少有一些意义。没想到,袁野是个不折不扣的玩世不恭者。他公开称他的性伙伴不下一百。那天晚上他和袁野在成都的假日饭店酒吧听歌,那酒吧经理是袁野的熟人,他给侍应生说,今晚的服务费就给这两位客人免了。那侍应生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样子,看上去最多十八岁。穿着大红制服,头戴园筒形的红帽子,嘴唇鲜艳欲滴。他们在巴台上坐着喝着威士忌,不停地说笑话,惹得那少年格格直笑,说他从来没遇上这么有趣的客人。袁野便邀请少年到他那里去玩,少年欣然答应。他们一直坐到酒吧打烊,等少年下班,三人便一起去了袁野那里。在袁野的房间里,三个人又喝了两瓶长白兰地,少年不胜酒力,两杯酒下肚,就醉得一塌糊涂。 辛作和袁野也醉了。辛作躺在少年身边,嗅着少年身上散发出的酒味,已经头晕得眼都睁不开了。后来,他听见少年惊叫起来,辛作迷迷糊糊地看见那少年好象爬起来要走,他翻身过去一把将他抱往,说,莫走啊,就在这里耍他个不懂事嘛!迷糊中他觉得脸上不知怎么就挨了一耳光。他摸着火赖赖的面颊,生气地扑过去要打那少年,却发觉少年竟光着屁股在和袁野拖衣服,而袁野却把那一抱衣服坐在屁股下,正涎着脸在笑呢。辛作的酒醒了几分,头仍然很重。他一直觉得袁野是他一个人的,没想到他又在调戏那少年!他觉得那时心头泛起的一汪醋液把五脏六腑都腐蚀了,他头昏脑胀地站起来,想去推袁野,却一下扑在了少年身上。那少年惊骇得尖叫起来,大概以为辛作要鸡奸他,象一头野兽又踢又咬,反倒把辛作吓了一跳。他摇摇晃晃站起身,说:“你叫啥子嘛叫?我又不吃你!” 他朝袁野扑过去,拖出他屁股下的衣服朝少年扔去:“滚!滚你妈的蛋!” 少年哭兮兮地穿好衣服冲出去了,袁野懒洋洋地说:“何至于这么醋嘛!” 辛作头更疼了,他不想说什么,倒头就睡了。没想到,那少年第二天就给那酒吧经理讲了。他想不谙世事的少年大概添油加醋,把他们说成两个变态狂,要鸡奸他的肛门。酒吧经理是个好事之徒,又是亚陆老板的朋友,自然会给亚陆老板讲这事。袁野把事儿全推在辛作身上了,说他简直没想到交往这么几年的哥们竟是个同性恋者。他说他那天醉得不省人事,不知辛作对那少年干了些什么。亚陆老板自然不会全信袁野的话,但他一直很器重袁野,想要他两个月后出任远东公司经理,他想只要把他们两人分开就行了。于是亚陆老板到青鸟歌舞厅交涉,要辛作离开成都,否则,青鸟歌舞厅从今以后休想有安宁日子。 于是辛作被炒了鱿鱼,滚回了重庆。 那天半夜,安小竹从床上爬起来时,看见辛作就睡在沙发上。她还是不相信正旗所承认的事。不管怎么说,她并没亲眼看见两个男人睡在一起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可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她一直以为是他只衷情于她一个;可他对她也很冷淡,这种冷淡从大学起就形成了他独具一格的风度,深深地吸引着她。她对他一往情深,可他是不是真的只是把她当掩人耳目的挡箭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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