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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风 (一) 大郎因着学业上乘为人诚实这八个字的评语留校助了教。不出半年,又因着科研需要被调到小玉所在的那个室,也便认识了小玉。大郎和罗天同住一宿舍,和小玉同住一层楼。 大郎生得贱,本质上跟他爹娘一样老实勤恳。小时候睁眼闭眼都是和他一样的人,也就活得轻松。感邓大人恩上了大学,发现他以前活得才不叫人,所以内心就有种自卑自贱。又因他上了十几年学,自家觉着能学会学,也学了点东西,骨子里就有些自信自傲。大郎一般说来不大说话,跟他爹他娘一样吃个饱肚没得话说。在城里混了几年,把那颗顽愚的心也蚀得玲珑起来,有时就显得轻狂。大郎天生一个情种。爱听那郎呀妹呀的歌,爱看那爱呀恨呀的电影,爱读那情呀义呀的书。 罗天也老老实实一个好人,骨头架子比大郎能派用场些。因着年岁小些,姑娘家就喜欢跟他打闹。渐渐地他也摸出姑娘家脾性,就爱跟姑娘家闹腾。罗天能把鸡毛蒜皮与姑娘家扯得津津有味。没事了就在这个姐姐闺房遛遛,在那个妹妹绣楼转转。大家看他随和,也没见说三道四。虽说大郎与他志趣相左,但也颇为相得。大郎刚到城里那会,看到女孩儿家一个一个就跟他家墙上贴的年画一样,羞得连头也不敢抬,后来见多了也就敢看上一眼,就有女儿家说大郎眼睛色迷迷的,把大郎吓得见是女的就躲。这跟罗天住一块不免耳闻目染的,偶尔也敢说句不痛不痒的笑话。要不咋说他轻狂哩。 小玉不愧是城里长大的,细眉凤眼的。虽说两个虎牙有点太虎,但身段细柳细柳的,皮儿蛇滑蛇滑的。一头秀发也不扎一扎,就往肩上那么一搭,咋看咋舒服。一张薄嘴,说起话来燕声燕语的,成天就数她热闹,满楼就听见她叽叽喳喳的。她那咯咯咯的笑声一旦听不见,就叫人觉着静得不对火。小玉虽说面子上热闹,但骨子里也乐见清净,偶而也悲悲戚戚的。 大郎新来的这个室是五六年前邓大人倡导的科学春天给催生出来的。原先上头气壮,要把这室建得跟三峡大坝一样宏伟,但因营养跟不上,只借得两间房子凑合,一直死不死活不活的。别说创造发明了,就是专业上的一加一等于二也没条件耍弄。别以为大郎能耐,就他是搞科学研究的料。原来系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有个得意门生,不小心落难到这个室。折腾几年实在是没指望了,就凭着老教授的名要回到系里去。室里无奈就要系上来个人对换,系里也很费了些神,最后觉着大郎刚来不谙事,连哄带吓地把大郎弄了过去。 大郎来后,见室里人成天在办公室热火朝天地谝闲传,也觉着热闹有生气。虽然大郎不大说话,没事也扎在人堆里,和那些踌躇满志的年轻人及那些满腹经纶的老先生谈个天儿说个地儿,有时也不免壮怀激烈愤世嫉俗。小玉在与不在全然与他无涉,当然更谈不上给她礼什么貌了。该说的还得说,该骂处照骂不误。话又说回来,纵使大郎有意向小玉示个好儿,他也没那个胆儿,也不掂一掂自家的斤两,人家小玉可是城里姑娘。你小子是黄土吃多咋的。也许小玉压根儿就没那个意,绝可能是大郎自作多情。慢慢地大郎变得礼貌了,小玉一旦在场,话就不多。偶尔碰个面儿,除了说两句觉着当人面说起来碍眼睛的话外,也找不出别的话头头。一旦听到小玉一两句关心的话儿,大郎心里也烫乎乎的。从大郎方面讲,他一天看不到小玉的影儿,听不到小玉的声儿就有点不大对劲。虽说同一层楼上住着,他无事也没乱串门的习惯,就这样瞎憋着。 大郎放胆玩了两月心里就开始发毛,这样下去了得?国家一月成五六十块地给钱,难道就叫你整天坐凉房子底下谝闲传?老爹整天撅着屁股顶着日头在黄土里刨食,临到年头上还指望他那工资过年。这事要是叫老爹知道还不把他的皮给揭了。但干着急不是办法,到底是没训练过,就是不知道这科学研究咋日弄。那天来了个公家什么厂子的人,说是要室里给研究个啥配方。一伙人听了觉着没啥嚼头都没往心上去。大郎就问了问搞成能给多少钱,那人开了个价码。大郎也不懂那行道,抖着胆子说让他试试活儿。就找了几个人商量,把那活反过去正过来地说了一通,认为敢弄,就是没人愿费这神。大郎无奈硬拉住一个,说是成了大家对半,败了是他大郎一个人的事,叫跟上给他壮个胆儿。两个车子一骑,查资料下厂子不到两月硬是把那钱给挣回来。一伙人硬生生看着这头筹叫来了没几天的大郎给拔了,就又是夸又是奖,又是扇又是抬,把大郎折腾得云里雾里似的。大郎一时得意忘形,拉住小玉半真半假就要给自家当媳妇,说什么你工我理搭在一起还不把它银行给弄倒槽。小玉甜甜地,口里不好说,眉眼早给他答应了。大郎想迟早还不是他媳妇,于是成天心里就象装了一罐蜜,飘飘若仙。 别看大郎一时得势,说起活人来还是罗天能行。罗天前脚送走这一批姑娘,后脚又会迎来那一群姐妹。楼上姑娘家不够缠他,还会有些旧日女同学来耍闹。实在是没事干,也会有些哥呀弟呀的来摆摆围棋,杀上回车马炮或是玩个桥牌什么的。要不就跟一帮人在一块聊聊足球的阳衰或是排球的阴盛。大郎是野地方来的。知道上学就得看书,下田就得种地,给国家干事就得对得起人家发的那几十块的票子。除这也不见得就愚到啥都不知,但就是爱杞人忧天。虽说罗天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儿,没事也爱听大郎理想啦前途啦地瞎扯,听腻了就叫大郎别整天想那不切实际的事,找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得了。 那天,小玉显然不是冲着大郎来的,而更可能是跑来看电视。黑白屏幕里女排练完了以后,大伙一哄而散。小玉却跟大郎谝了起来。两人在床沿上一排坐了,脚在下面倒没什么,这手就觉着放哪都不是地方。也许小玉是挑着拣着想知道些她想知道的东西,大郎却跟着云里雾里耍起轻狂来。 空气照例有些沉闷,大概是刚才掌声太爆了些。小玉半是大方半是不自在地问: “有对象了没?”当然前面肯定还有些引引子。 “哪里。”大郎其实心里想媳妇想得慌,但那时大郎也傻,知道说个媳妇还得结婚生娃娃,大郎心里怯。 “那你想找个啥样媳妇?” “我吗,要一个象天上的七仙姑模样儿一般的。要水嫩水嫩的,也就是说一掐能掐出水来。这光好看还不顶事儿,还得有一双巧手,也就是灵里灵气一点就透的那种。” 你说大郎傻不傻,明明心里想人家,也不知找个共同语言。平日里看着还挺机灵的。碰到场子上定冒傻气。人家姑娘可是寻着跟他友谊哩。就这德行。总而言之,小玉显然弄得他不舒服。大郎似乎觉着把人家小玉弄得也不舒服。比方说哪,小玉说了抽烟对人身体不好,大郎爱理不理的。大郎说了,一个丫头家成天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小玉就不大嘻嘻哈哈。这事情发展得叫人就觉着别扭。俩要是碰一搭,就没啥说。所以大郎就尽量躲这事。反过来,有别样人在场,俩反倒轻松起来。也不知人家小玉是咋想的,大郎晚上一睡到床上心里老是想着小玉。白天一起来,却老是躲着小玉。有一段晚上翻过去正过来咋都抹不去小玉的影影子,就恨不得立马出去敲开小玉的门,揽在怀里亲不够不撒手。但一想那么好心的丫头,你这不是耍流氓吗。大郎多少次给自家打气,小玉绝不会扇他耳光,但总是没那胆气。这小子,八成是小时候叫沟里的狼吓着了。大郎多少也受了些文明的熏陶,显然有他高尚的见解。大家都在一搭上班,弄不好,自家丢个脸也不打紧,叫人家姑娘把脸往哪搁。 大郎在工作上开了头炮就震出一位盖世的小英雄来。室里不知从哪得了个天样大的题目,就要小英雄与大郎一道折腾。头儿知道俩嫩了点,还从系上找俩指导先生。咋见小英雄整天坐那只恨生得不是时辰,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大郎只知道有活干就是好事,没活干就烦,就今儿个找指导,明儿个找头头,后天又左开导右劝说,想叫小英雄把他那本色显一显。大家终于坐一块聊了聊,拟了个方子。指导先生又下了帖药,打算找个下得了手的地方开搞。不想小英雄打死也不上劲。大郎眼看小英雄宁可腾云驾雾也不愿显山露水。就叹了声,自己找了个小玩意先弄着,心里巴望着小英雄哪天能落到平地上与他一块把那题目好好折腾折腾。 这大郎也是,非怪小玉说他。可能是年岁小了些,好的他知道学,这无可厚非,咋就见坏毛病他也学。来个人给上个带把的烟就舍不得扔,也叼上道呀仙呀的。也不知啥时候开始注意起自家形像来,突地觉着就那两件换洗衣服实在是有点寒碜。就买了件新袄袄。没穿几天就烧了个洞洞。这下班以后是年轻人的天下,有朋友的早没得影了,没得的也巴不得找个人聊个天或是操场上玩一把。小玉恐怕也是闲得哼哼,就在水房洗衣服。大郎一见,就想何不叫小玉给补一补。想到叫小玉补衣服,大郎的心立马就砰砰的。显然醉翁之意就没在那酒上放着。也不知他突然从哪来了那么大的胆。小玉没推辞就接上。这大郎就没下文了。压根就不知道缠着说个笑话什么的。机会倒是瞅个中,就是脑子没得开窍。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俩食堂吃个饭儿,室里上个班儿,楼上睡个觉儿,不知见了多少面儿。压根谁也没提衣服的事。也许俩嫌人多眼杂,不好意思。又是一个下午下了班,该谈朋友的谈朋友去了,该聊天的聊天去了,该打球的也早打球去了。楼上静静的连个人影影也没得。大郎蔫蔫地踱回宿舍。呆在房里也索然无味,又踱出门去想遛达遛达。就差一丁点没把小玉碰倒。大郎心里还怨没迟起个步儿,咋就见小玉手里拿着补好的衣服,羞答答地说衣服补好了。大郎接过来一看,补得那个巧样,平白就象在那里绣了一朵小花,又是一样颜色,非得细细把玩方能看见。大郎本来心就没在衣服上放着,不想小玉竟这么用心。把大郎喜得当下除了口里说谢外心里立马就想上去亲小玉一口。也许小玉看出大郎眼里放光心里作怪,忙说拿好甭叫人看见。小玉也是,没说耍个温柔给大郎壮个胆儿。大郎象得了圣旨,赶忙藏好回了宿舍。一时激动得云里雾里的。这傻冒,竟把叫小玉进来喝口茶聊个天这个茬儿给忘了。人家小玉一个羞答答的姑娘家,你不请,她好意思进来? 既然大郎没经过自由恋爱这世面,接下来也许找个人拉个线这象就对上了。大郎就是不好意思叫人给他帮忙。自家找对象还要找别人帮,也太无能了。但这明显不对劲。两人远远地看见,眼睛就在说着话儿,一旦碰一搭,又没词儿。跟他老爹一个德行,人家说猪跳圈就得打崽,他硬是不听,结果肥猪没养成猪崽也没养好。这事把大郎折腾得饭也吃起来不香,觉也睡它不着。刚好大郎发现教授下那药非得上四川去买,就挺身而出,买了个火车票上峨嵋散心去了。 峨嵋山真不虚名。云在脚下飘着,猴在一边闹着,忽而前面冒出三两个山巅,忽而后面传出四五声鸟鸣。一路上佛寺茶摊星星点点,青松翠竹遮遮掩掩的,大郎喜得把大半不快扔到沟里去了,时不时也舒舒眉展展脸。煞风景的依然是身边没个姑娘伴着。偶尔走过亲亲热热的一对,大郎不免就恨起小玉来。傻丫头一个,有意你就不知道放个胆说明了,叫人家也享受一下有人喜欢的滋味。没意你就别给人挤眉弄眼的,把人家也折腾得难受。 大郎就这样一会高高兴兴地一会神经兮兮地在峨嵋山山道上走着。才上了一半,下起雪来了。大郎穿得单薄,只好望着金顶怨了会天折了回来。回来的路上又浇了些山雨,大郎越觉扫兴。这时来了一对年青人,听那话儿好像是一个地方来的。一问真是一个地方来新婚旅游的。通了名报了姓便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小俩口正在蜜月期间,说起话来眉不笑眼笑,一听大郎连个朋友也没,不免就说大郎虚度,要了个地址要给大郎说媳妇。大郎也将信将疑地给了。回来后把这事就放到后脑勺去了。 药品弄回来了,大郎又使出浑身解数想叫小英雄实际些,与其整天怨天恨地,发那有千里马没伯乐的叹,不若大家一块干个实事。小英雄就是把得稳。刚好大郎那小题目也快完了,就想把手头这事给结了,若小英雄再不干,自家笨手笨脚也罢,弄球他一下,这里面虽说没钱可挣,吃不准还真能响个名哩。没曾想,到底小英雄历害,就那么十几天功夫,躲着大郎把那药品拿上,在碎瓦片烂胡基上抹了抹,下了些工夫写了个报告,把他那深不可测的绝活尽情抒发了一通,把他那盖世奇功着重强调了一下,硬生生把那天样大的题目给弄了出来,捅到头那里要开个震天样技术鉴定会。大郎还纳闷小英雄一向咋不见叹天憾地了,冷不丁咋见造了个原子弹出来。因为小英雄抬举他大郎,在一个相当得体的地方竟说他大郎曾经掺和过这一伟大工作。大郎就老着脸把那东西看了看,想取个经,看这科学研究到底咋日弄。这技术活他大郎掺不上手,看看材料说不准还能摸出些窍儿。大郎一看方才如梦初醒,原来这科学研究才是这么个样儿,原来这名才是这么扬的。大郎就恨他咋那么笨。跟他老爹一样种了一辈子地就是不知道粮食不值钱。大郎觉着小英雄行那文好像不通常识,结那论好像有违公理,好些字好像也不对火,就红着脸说了说。不想小英雄竟脸不红心不跳的。把俩指导先生气成一对哑巴。把大郎的疯病一下就给气了上来,说小英雄是狗娘养的。小英雄大度,才不在乎谁养的。头儿开始也觉着小英雄不地道,一听这话逮住大郎就要问明大郎调查研究没。大郎几乎把个肚子气炸。还亏得小玉几句软话才没跟小英雄一般见识。 不知过了多少天,大郎突然收到一份来信,里面夹了张羞羞答答的姑娘相片。大郎想小玉有意没意自家实在是猜不中,不如出去应个景儿,看看这个芹姑娘作得了媳妇不。小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敢造次,这姑娘又八杆子打不着,成则成,不成拉倒。见了一面,芹姑娘原来大方得要命,拉着大郎就随着谈朋友的套路做起来,看电影,下馆子,逛商店,约黄昏。总之大郎一旦觉着闷,芹姑娘总会来。反看小玉还是那样不冷不热。大郎叹了一声,这芹姑娘虽说学问欠了些,但一点也弱不了小玉哪去,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机灵,长得也匀匀称称的,尤其是一笑还能笑出一对酒窝。大郎自觉其实跟小玉也没得啥,也就跟芹姑娘一道做了起来。 那天,大郎想人家谈朋友,没人时亲个嘴什么的。自家这不也谈起来了嘛,何不仿着也试他一试。想起那感觉,大郎不免蠢蠢欲动,但这事却如何下手则个?也亏大郎,看见桌子上放着几颗水果糖,灵机一动,黄昏相约姑娘的时候就把那几颗糖揣了起来。护城河边那些隐蔽的地方早叫谈朋友的给占完了。大郎好不容易找了个不大显眼的地方,就和芹姑娘坐了下来。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只好找话说。芹姑娘指着城墙根叫大郎猜那些黑桩桩是啥。大郎就说好像是人影影。芹姑娘就说她早上散步就见那蹬出一个个脚窝窝,开始不知咋回事后来才弄明白。大郎就问咋回事?芹姑娘就说大郎傻。左右树丛丛里时不时沙沙作响,不远处的大树后边一对一对地粘在一搭咬舌头。芹姑娘低着头也在听响声。这时大郎想起糖来,心立时就砰砰的,末了还是硬着头皮拿了出来要姑娘吃糖。大郎装模做样地剥了一颗,说是要给芹姑娘,却半含到自己口里。大郎以为就他贼,没想芹姑娘早知咋回事。芹姑娘不拿嘴来接,却用手要抠。大郎用手挡开不让抠,不想芹姑娘乘势倒在大郎的怀里,大郎的臊劲还没过去,芹姑娘就把头翻个个儿,把小嘴撅了上来。两个在一块咬了不下半个钟头的舌头才把那馋劲给解了。芹姑娘用那纤指一戳,说大郎还挺贼的。 大郎和芹姑娘这火一烧起来就越烧越旺。春里城里人喜欢出外郊游。芹姑娘也要去。大郎这是头一次带个女朋友出游,心上高兴。一路上你亲我爱,把那时髦青年的把戏耍了个够。及至到了目的地,不宽的小路原来就在竹林里藏着。芹姑娘更是明挑暗逗,三步要搂五步要亲,把个大郎折腾得骨头发酥。哪还有看风景的心情。大郎原想女孩儿家于此事上原本要羞涩些,没曾想芹姑娘竟恁般会解风情。看来此生有这么一个风月娇娘作伴,也不虚来世上一趟了。当下小玉的影子就越发淡了些。 过了些日子,所里隐约已有风传。大郎用心看那小玉。眼里一点狠意也解不出来。慢慢地,才觉着小玉那双眼睛不大说话了。以前俩见面虽说找不到词儿,但心里在说着话儿。这会儿俩见面才真叫难受。大郎想,俩八字还没一撇哩,你又不给人个正信儿,今儿冷明儿热的难道叫人打光棍不成。大郎想是这样想,但总觉着哪儿好像没对住小玉似的,见了面不免头要低些。小玉虽说眼里偶而放出些叫大郎不得不低头的光来,但大部分时间显得很大度因而头也昂得高些。叫大郎困惑的是,小玉有意无意间咋爱耍弄林黛玉那一套。大郎想他求她那叫高攀。求她她半遮半掩他再和别人好,那也是顺理成章。却为何一个花一样的姑娘有那么难揣摸的神情,叫大郎好不伤脑筋。你若喜欢大郎,哼一声,明儿就跟芹姑娘拉倒。当然小玉该笑的时候还是咯咯咯的,该说的时候还是叽叽喳喳的。大郎该烦的时候照烦不误。 夏季里,衣服穿得单薄。大郎和芹姑娘搂搂抱抱时,就感到身子有些地方磕磕碰碰的。每到这时,芹姑娘就显得格外冲动。有时候芹姑娘象是给大郎暗示什么。大郎和芹姑娘呆的时间长了,也知道芹姑娘肯定懂得那档子事。偏大郎显得有些愚鲁,一到姑娘情不自禁时,他却禁得住住的。那天,芹姑娘又来了。俩在房里亲亲摸摸了一会,芹姑娘又激动了起来,大郎发个狠想迟早还不是做,就势把她压倒在床,要给芹姑娘解衣服。芹姑娘先是阻挡后又松了手。大郎正要再解时,芹姑娘又死命不让。大郎在脸上啃了啃说:“你这是咋啦?”姑娘扯被子一盖闭着眼睛不出声,就见两汪眼泪在眼角蓄出两个小潭来。大郎一时也慌神了。陪着姑娘使劲说他不是人。 改天芹姑娘找大郎去护城河边遛达时才说她失过身。芹姑娘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是从很早就盘算着什么时辰用什么方儿说她那故事。当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一脸纯真地希望大郎能原谅她。这对大郎却无异于五雷轰顶。看来这只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大郎气得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懒得给她说。姑娘似乎早知有此结局反而坦然了。显出非同以往的诚实和纯情。故事一完惨然一笑说认识大郎是她最幸福的事。 (二) 这么一折腾,大郎一下子就象从艳阳天掉到阴沟底。连那一腔发明创造的热情也不见了。这上班时间还没啥,一下班就闷得坐坐不舒坦站站不直爽。反看小玉还是那个样子。也不见嘲弄也不见同情。那天一个不常来的朋友来聊天,说话间才知与小玉是同学。从朋友口里得知小玉原来也有过一段红红火火的故事。大郎这才解出小玉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皱来。就觉着小玉也可怜。又想起芹姑娘那故事,设身处地为芹姑娘想。想着想着就同情起芹姑娘来,继而也同情起小玉来。傻想了一会不觉可笑,学问上不长进,咋爱在这事上伤神。 那天大郎做实验,芹姑娘却不声不响地跑了来。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大郎就陪她聊会天。芹姑娘也大大方方的。要走时才说要点硫酸,大郎问她要硫酸干啥,她说你甭管。大郎就打算给装些。正在考虑找个瓶子,却见芹姑娘一反刚来时的说说笑笑在那发瓷,大郎就问了问。这一问姑娘当下就眼泪成行,骂起她以前的男朋友来。说她恨不得一刀一刀地把他剁成肉酱,说她这一辈子完了。大郎除过安慰以外也没啥说,突然想到硫酸一般人也用不上,她要那干啥。就又问她,还是不说。走前,姑娘终于说出叫大郎吃惊的话来,她要用硫酸对付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子。大郎觉着芹姑娘有点可怕。万一她这招不行用那招弄出官司这却如何是好。几天为这事弄得神不守舍。那天看见小玉就想,何不叫小玉给开导开导。大郎以为姑娘家的事也许只有姑娘家能理解。亏他能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日弄出尴尬事了才知道小玉稳重。小玉一双凤眼把大郎狠狠地怨了怨,心里却软了下来。也许看出大郎心上不顺愁眉苦脸,有心给大郎排解排解。两个在一块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总之也没见发生什么大事。 大郎这媳妇没找成,心下闷得慌。想二十大几的人了,找媳妇找不成,想在工作上做出些名堂,没曾想那么大个题目叫小英雄十几天就给结了。室里虽说盖了几间房子,仍然是死不死活不活的。以前守株待兔等人家送钱上门的事是没得了。不干活儿别说头儿不答应,自家心里就发毛。有心干个实事,头儿既没有钱又找不到题目。把大郎能急出神经病。时间长了才知头儿的本事除过能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外,就只能从别人手里接过钱然后锁到他的柜子里。头儿急了甚至不给米也要逼着你给他把饭做出端到手上。大郎眼看这饭是吃不下去了,想回家,上个学叫公家把两亩薄田也给收了。无奈就把小英雄扔下的那活儿拿起来相端相端,知道这会日弄这事既得不个钱儿,又挣不个名儿,弄不好还落个怀疑英雄胆识。大郎知道小英雄不拘小节眼这个大处。大郎记起老爹曾说种子可以一把一把地散,草必须一棵一棵地拔。大郎愚鲁爱在那些看不上眼的地方下爪子,就把先生下的那药方细细揣摸了一下,觉着药下得虽在地方,但也不怎么好使,要命的是又贵又弄不上手。就动手弄出几帖便宜又当劲的方子。又是试样品又是下工地的,折腾出一大堆数据来,知道头儿不会给他大郎花钱开鉴定会,发了个文章算球。 大郎真个是把人活到没兴致的地步。眼看着日头从东边出来又从西边下去,一腔子抱负啦志向啦硬生生憋着没地方发作。突地听说这英语里面有门道,说是某某某整天一声不响,果在学校放了个大炮,一下子有美国几个学校抢着叫去读书,还说一年给的那个美元拿到国内十年都花不完。大郎一听就想何不也给它把英语弄一弄,说不准也给他放个响炮。但想到自家把个中国话也说不顺溜,这志气当下从心里就蔫了下来。再者那考托福用的可是美元,就他那点工资还不够自家穿衣吃饭。但不看书就这样虚度光阴也熬煎人。大郎想好歹先看着,纵是不谋出国,工作上也用得着。大郎就把那找媳妇的勾当放了下来,拿起英语着实看了一段时间,似乎把他忘了的也确实找了回来,但想上个台阶还真不那么容易,大郎就想找个捷径上个英语班。因这班要全脱产一年,所以要头儿同意。好我的奶,头儿一听要学英语,一口一个“老”。好像是大郎不务正业,你就是成天坐办公室聊天也没得啥,咋就想起要学英语来。大郎要不是人家看不上他那粗皮烂肉恨不得给人家当孙子,结果连个屁都不顶。大郎眼看这事弄球不成,气了个肚子痛。你有能耐给大郎个活干干,天样难的活大郎也能给你日弄出来,你又不给,你要把大郎憋死不成。心想算了,能学多少是多少。人家罗天啥事都不那么较真,活得热热闹闹的。自家这个路不通往那个路奔,那个路不通往这个路跑,就好像有个狼在后追着咋的。得了,人家骑马咱骑驴,后面还有骑牛的。这找媳妇的事也别丢。学不了英语把孩子可别耽搁了,好赖活得比他老爹想象得强。 大郎这么一想,就把平时发闷的时间用到学英语上。心稍稍静了些。他这心静了,就不见得别人的心都静了。有意无意间大郎就认识了几个急着或不急交朋友的姑娘。要么大郎不上劲要么人家姑娘不上劲,要么两相心悦但时辰没瞅好。笼而统之,一个也没对上。间或芹姑娘也来遛达遛达,两下心虽通着,但谈婚论嫁的事是没有了。大郎打死也不想给儿子找这么个妈。叫大郎纳闷的是,他这么急着寻媳妇,跟小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咋就不见她动这火。莫非她与她以前那家伙还有一壶咋的。大郎虽没见过那小子,也从来没见过给人觉着跟她不一般的男人找她。这事也邪呼,是她没碰上对劲的,还是给他大郎存些念头。虽说大郎也胡闹了一番,咋越看小玉那眼神越觉着不对火,要么是个淡淡的爱,要么是深深的恨。大郎突地想起以前跟小玉得劲时的一段来: “你咋不想找对象?”是小玉在问。 “乡巴佬一个,也不怕把人家姑娘吓着。”大郎话里有话。 “你这是啥话,我才不在乎哩。”小玉把话说漏了。 进一步的,大郎想起小玉的种种好处来。小玉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手是那么的巧心是那么的好。这样的媳妇不找还要哪样的。大郎就有意把眼神示她,把言语探她,把行动近她。小玉心下肯定解出大郎的意来,间或眉宇间现出些叫人追的愉悦。大郎也不敢明说他要小玉给他做媳妇。小玉心下如真想给大郎做媳妇也不好过分得意,当然她若没那心思也不好给大郎难看。所以就显出不亲不离的架势。大郎似乎感到小玉对他不像以前了。但他总是自作多情地认为哪里好像没对住小玉。所以就希望通过他那自认为的掉价行为把她的心给暖暖,把这缘给续上。大家早已过了一对劲就没死没活的年龄。现实地讲,大郎以为他配得起小玉。小玉也灵里灵气的,不应该认为大郎的这种想法有毛病。这样的说是没那事又象是有那事说是有那事又象是没那事的光景过了一段,大郎就有点憋不住了,就明白地问了问她。小玉或是认为大郎这一阵的行为是耍无赖,因而着实感到恶心,或是认为以前的行为深深地伤了她,因而很恨他。总而言之她干脆告诉大郎,她不想在同事中找对象。 大郎本来以为他这样硬着头皮做能把小玉的心给暖一暖,进而给他个台阶。大家在一块互相抱怨抱怨检讨检讨这缘不就续上了。设或小玉不干,大郎也就释了欠意,心中的疙瘩也就解了。没曾想小玉这么干脆。虽然大郎压根没想过他离了小玉就没了当爹的盼头,但心里狠狠堵了一阵子。好像这事纯粹是他大郎凭空想象出来的,他大郎成了一个可怕的单相思患者。 与大郎住在一搭的罗天照样围着姑娘家转,成天热热闹闹的。既然大家是同事,也住得近,罗天不会忘了光顾小玉。当然包括大郎在内的所有人不会认为他跟其中某个姑娘有一腿。罗天的一个仪态一般但颇高贵的女同学找他找得勤些,大郎看得出她来时自家呆在宿舍有点碍地方。大郎与罗天有时睡不着时也说些没正经的话。罗天在找媳妇这事上没得大郎上劲,但同意大郎是该慎重考虑这事的时候了。罗天也知道大郎和小玉有些拉扯,也看得出这事不那么遂心,就打算给成全成全,大郎此时已经是一想到小玉心中就秋风索索,但感罗天这意也就由他去吧。反正大家已是明了。 罗天肯定给小玉说了些诸如大郎多么的好及大郎多么喜欢她什么的。小玉也就摆出些与大郎好的架势来,在罗天的陪同下,在一块做出些意结秦晋的模样。大郎想既然小玉已经明确无误地知道他的意思,索性就更近小玉一些,管他别人说三道四。咋就觉着小玉不大掏心,甚至太近了小玉还不太高兴。罗天倒仍然是不失时机地把大郎和小玉往一搭粘。仨在一搭时就见小玉把些诸如开心逗乐说笑这样的轻活分与罗天,而把些诸如扛自行车上楼这样的重活与大郎。慢慢地大郎觉着他好像成了个多余的人。人家小玉与罗天在一搭时有说有笑的,他一凑上反而气氛有些低沉。大郎就怨他爹娘,他咋这么不讨人喜欢。 大郎还以为这说媳妇的事需要媒人跟当事人在一块进行多次双边磋商,大郎就傻傻地等待着罗天讨价还价的结果。罗天把他很多宝贵的时间都搭上了,仍然不见有利于或不利于大郎的结果出来。由于这磋商是私下的和非公开性的,大郎也只好推测讨论可能陷入胶着状态。大郎是急性子。这没完没了的磋商本身就预示着问题的复杂性。自家就想其实人家小玉早就把性给定了,这会谈压根就没那必要。这缘肯定是补不上了,补不上只好拉倒得了。话又说回来,纵使罗天有能耐叫小玉回心转意,这婚姻也不会甜到哪去。 大郎压根不会也不可能去嫉妒罗天跟小玉近乎。罗天说是要给自家说媳妇,有啥可嫉妒的。姑娘家本来就爱跟罗天扯个皮儿,近乎些也是自然。大郎也没得生小玉的气。纵使小玉喜欢罗天,那也没啥,难道就叫人家没个挑拣咋的,难道就你大郎是个男人咋的。话又说回来,大郎甚至认为如果他是小玉的话,他宁愿找罗天而不是他大郎。咋那?人家罗天人长得又有些寸头,脾性儿又好,说出的话又疼人,也没做过叫她不舒坦的事。你大郎成天显得满腹经纶壮志待筹的样子,活得累得叫人看着就不舒坦,拿个不好听的话说那是好高鹜远自以为是罢了。 大郎这么一想,心中也就释然些。他这爱呀恨呀的热也就退了下来。自从大郎要学英语开始,头儿在年青人求学这事上就把得很严。按他老人家的话说都学习去了谁给他工作。其实大多是想拿着工资休个长假,比大郎早进来的年青人几乎都上了那个班,也没见成龙成凤的。但这英语里面有黄金屋颜如玉的说法越来越爆。突地一个有些背景的同事也想上英语班,头儿就灵活了一下。大郎一听这事就给头儿耍无赖。头儿一看平时温温顺顺的大郎竟这么难缠,只好给大郎也灵活了一下。大郎得了这个机会就想把英语给它好好务治务治,看它能难到哪去。刚好朋友要大郎把新来的住在校园外的朋友给换到园内,大郎一则因着朋友的面不好推辞又没那能耐,二则图那里清静好学英语,三则想想不见小玉也少些烦恼。大郎给罗天说了后就与那人换了房。没曾想罗天以为这事是在回避他。大郎觉着罗天有些怪。两个一块住了几年了,也没闹过别扭,回避他干什么。大郎忽地想到是不是罗天以为他大郎嫌他与小玉在一块呆得多了?大郎不觉傻笑了笑,既便是你跟小玉好上我大郎也只能干瞪眼,难道我大郎跟小玉好不成就不准你罗天跟小玉好咋的?继而小玉也把眼神来问,大郎好不困惑。你小玉若真的想给大郎做媳妇,大郎明儿就跟你打结婚证,你若违着心嫁大郎,你愿意大郎还不愿意哩。你又没那份心,我搬走刚好不碍你的眼,你这是何苦来着。大郎咋说也觉着小玉是个好姑娘。好坏也意思了一场,大郎甚至祝愿小玉能找个如意的对象,一点也不要为大郎这烦恼而为难。大郎甚至想如果真个小玉喜欢罗天,或是罗天喜欢小玉也不要顾虑他这因素。设若两个同时喜欢上对方,大郎这脸上就有点搁不住。搁不住也得搁,谁叫他骚轻呢。 这英语班一进,室里就去得少了,加上大郎天生不爱说话也没得串门子的习惯,与罗天小玉他们就见得少了。几个月下来这英语上进了不少,而且也知道托福姬阿姨和留洋的渠渠道道。虽说也知在这里面想成个气候就跟大海捞针一样,但既然有人弄成了就有些盼头,咋说也比呆在室里瞎憋着强。成天跟ABC打交道也不是个活法,偶或也得见见太阳。那天在食堂吃饭就回了一趟老房子,咋见罗天也搬走了。大郎这心里就难受,你这是咋哪?咱跟小玉没缘,你若是对小玉没那意,也是你没那造化。你若真有那意,那也是你把渠修到那了,能躲过吗?大郎觉着他跟罗天也算个哥们了,要不能把心上话给他掏?你这哥们义气我大郎心领了,纵使我大郎以前跟小玉过过招,现在也没得了。你给我大郎避这嫌干嘛。反过来仍觉罗天仗义,这事如摊他大郎头上,说不准还要开导开导小玉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他那个店哩。 大郎偶而在室里取个信什么的,也会与小玉不期而遇,自家以为跟小玉确实是没那回事了,也就不再给人家挤眉弄眼了,躲不过时就象阉了的公鸡一样把头一低过去。罗天倒象是没事一样还跟大郎聊上几句,也不知罗天咋想的,大郎总觉着两个不象以前粘合,都好像没话找话。罗天间或拿出些跟姑娘家打趣的本领想叫大郎也笑他那么一笑。大郎从心里感罗天这良苦用心,但脸上的肌肉长时间没锻炼就是不好使唤。这事就这样磨蹭着。大郎有时候就骂起自家来,他咋就这德行。啥事要掺合上他,好的也要发酸,不好的就得发臭,虽然他自己还踏踏实实想要把事办好。 没得过多长时间,突然发现罗天和小玉好了起来。两个人肩并着肩手拉着手。那神情就象是初度蜜月的小夫小妻一般。大郎第一次碰上,就恨不得脚前头立马现出个窟窿来好躲过这难堪,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过去。那一刻仨都紧张,把那问候的话也忘了。罗天和小玉就更不自在。就好像他俩把大郎的东西偷了叫大郎当场给捉住一样。俩个脸皮立时红得就跟鸡屁眼一样。大郎也记不起去室里干啥,回来床上一躺跟个活死人一样。一下子好像天也没了颜色。大郎压不住阵阵来自心里的酸意。把他家的,他咋就爱煮这醋,自家是不是天生下来就是做醋的而不是酿蜜的。本来好好一段姻缘叫他白白给送了。本来压根也没有的姻缘粘上他就有了。娘希个屁!大郎好赖也通些理。心想无论如何这事给日弄出来了,看来罗天和小玉也是情之所至,修行浅没禁得住。哪像他大郎禁得连缘分也能禁没了。他想既然是情之所至,就祝愿俩幸幸福福的,大郎这心里苦些没啥。与其仨苦不如一个苦。再则人家小玉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了吗?你这会煮这醋便真有些单相思了。 叫大郎为难的是,这以后可咋处。室里其他人笑笑他也没啥,看来自家就是不行。八字还没一撇哩,叫别人给拾掇了也属正常。象罗天这样会讨好姑娘家的,你龟儿子也别笑我大郎,找媳妇可别找花里胡哨的,不听赶明儿把你媳妇给拾掇了那才有你笑的。至于罗天小玉,说啥也是好人儿,自家以后最好别理了,掺和多了可别把人家辛辛苦苦酿出的蜜给弄酸了。这和别人正正常常的而把他俩搁起来也不是个办法,弄不好反而叫他俩做难。罢了,干脆给他装着找媳妇不成受了打击,谁也不理。没事了也别往人堆里钻,免得叫人笑话。大郎这么一想,就把脸上的肉紧了紧,把舌头卷了卷,把耳朵塞了塞,把头低了低,该干啥照样干啥。间或也有些不知就里想跟大郎好的生熟人等想与大郎交个心什么的,大郎就给人家唬着脸闭着嘴。把人全得罪完了。慢慢地人家都摸着大郎脾性,也就不太搭理他了。也有些新来的老早就把护官符揣怀里,大郎想叫人家理他,人家也不理。更有些缺德行的看着大郎能捏,就找些茬在大郎身上出个闷气。大郎憋不住时也上些颜色,能憋住时也不与计较。 室里明事理的人到底还是多,也没见哪个当大郎面笑话大郎。但大郎知道他活得一点人影影也没得了,成天就跟个走尸一样,人见人躲。能叫室里人笑骂一天的事对他就跟碰个石头一样。室里有个跟大郎一般大的研究生哥儿,那学问货真价实没得说,受教那学校也是很有些名气的。但不知咋的,来没多长时间弄得人见人怕。大郎人本来活得不兴,研究生哥儿偏爱找大郎寻乐,开始大郎还感研究生哥儿的义,没两天就吓得躲得比见小玉还快。研究生哥儿看大郎蔫哩巴叽的,知道大郎傻。就奖模大郎,说是要布置新房叫大郎帮着拉个家具,大郎一听研究生哥儿抬举他,就把个一三轮车家具从老远老远的地方给拉了回来,一路上累得尽冒傻气。研究生哥儿二轮车一骑跟在后面,回来了才很不好意思地说他只知道会骑两个轮轮的车车,这三个轮轮的车车爱倒学不了。大郎感激研究生哥儿看得起他,就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逛画廊游礼品店给选个西洋仕女图,兴冲冲拿去说是祝他新婚快乐。没想叫研究生哥儿给灌了一瓢冷水,训他狗屁不通。结婚给他买那画,硬生生要大郎拿出去给换了或退了。大郎长这么大,就是在他来的那野村子也没经过这阵势。就想人家到底是受过教养的,哪像他大郎光知道画上人儿好看,咋就没注意没穿裤衩。 从那次狭路相逢后,罗天和小玉也调整了他俩的战略战术。既然一没偷二没抢的,何苦见他大郎气短。以后见了把脸挺平该勾肩处勾肩该搭背处照搭不误。时间一长,那火势也退了退,也就发现大郎成天一个人憋在实验室里,多长时间了连个咳嗽声也好像没听到过。小玉也不知运了多长丹田之气,试着敲门想进来跟大郎聊聊,试了几次都叫大郎那死鬼脸给吓回去了。罗天倒是硬着头皮进来过几次,可能也想跟大郎扯扯,看样子每次来时把草稿都打好了。他倒不怕大郎那嘴脸,但一进来就跟没上过台面的小学生一样,把台词早忘了。好像大郎给他的凳子上撒了把针。后一次干脆门口一站,开门见山就说有个姑娘要认识大郎,大郎就说他没那心思,叫罗天自家对付得了。大郎话出了口也觉有点过火,但也收不回来了,就巴望罗天能包涵则个。罗天走后自己也觉着这一向这个憋可别真给憋出个病来。就适当地调整了一下。该说处给加上一两个单词,该笑处也装着哼哼一下。 大郎想起他好几年前刚来时多风光。没出几月就给室里挣来建室来的第一笔收入。那时大伙虽说心下不服气说起来都觉着大郎真有两下子。这突地咋就掉沟里去了。那天刚出门咋就从天上掉下一滩鸟屎落到头上,昂起头也没见有鸟儿飞过,就觉着晦气得要不得。活得见个狗也朝你汪汪两口,心里这堵得直骂老天叫人活得太长。头儿终于知道这室里光一帮年轻人成不了气候,搞研究还得有个带头的。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请了个搞研究的教授。加上已经有的几个年岁大的,头儿就教大伙拉个帮组个组以便集思广益找些有意义的题目干个事。大郎听到这事就赶紧给教授说他如何能下苦如何不笨什么的,希望教授能收他大郎为徒,踏踏实实干些实事,不然活得人心里慌得难受。说什么老师你以后也不要动手了,把方向盘把好叫大郎咋干大郎给他咋干。大郎说他也不在乎个名儿,弄得个钱时能给些个使费就行。教授高兴就打算收大郎这徒。说要先干这个后干那个的。大郎一听有那么多事要干,一时激动得就象饿马找到青草一样。 (三) 这一建组没人敢跟研究生哥儿组一块,研究生哥儿就硬要大郎给他当组员。与大郎一块搞那正正经经的科学研究。把大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就求老天爷给那哥儿一个高就的位子,千万别把他大郎看得太起。大郎被那过分的友谊弄得连个推脱的法也找不到,就说他跟教授已经谈好了。那哥硬是不答应,好像只有他大郎才配给他作助手。大郎就再四求他,算了吧,就他那点本事只能配给教授洗个瓶子什么的哪能搞啥球研究。也不知那哥儿咋日弄的,大郎已跟教授热热闹闹折腾起来,研究生哥儿硬要大郎求教授说个情把他也组到教授那。大郎咋推都推不了就吓唬说教授那瓶子有多难洗,那哥儿看室里人全组成组了,只把他摆那儿,心急也不指望当组长了,非得要大郎拉一把。大郎这软蛋就可怜起那哥儿来,就厚着脸问了问教授。教授也许知道那哥儿德行,着意问了问那哥儿人品。大郎就硬着头皮说那哥儿有多好,硬是把教授给说活了心。没曾想那哥儿过去两天就弄得鸡犬不宁,把教授气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大郎眼瞎,把大郎弄得满脸羞愤。教授本来准备要搞些东西,经这么一折腾也伤了元气,大郎好不容易盼来个救星叫那哥儿硬生生给弄得没了和气。教授干了一段时间也知道这地方不是人呆的地方就走人了。 行伍出身的副头说话就跟个炮筒子,干事没遮掩。经济上的事谁都知他屁股不干净,虽说大郎小时连手纸也没见过,也知道找个胡基疙瘩抹一抹。他倒好,看人家得势时,还知道把他的头顶在人家屁股底下往上掀,要是见了失了势的,他就把他那脏屁股往人家头上一压,叫你不得哼哼。大郎骚轻也不看看啥时辰,室里拿钱贩个水果给大家办个福利,副头功不可没,贩水果那同事给副头粗大些的给大郎精小些的那也是人之常情,他不吱声就算了,偏要从成堆的水果袋里要找个跟大伙一般大的。人家风餐宿露的还想得俩钱儿,大郎就是不通人性,就叫副头给了一屁股。春里副头春心荡漾,要拿些钱吃游去。大郎这回知道自家跟着人家煞风景,但英语学得连肉啥味也忘了,就跟副头商量把他那份数目还不小的钱给他,让他自个去馆子喝上壶闷酒,自家心里寒冬腊月的就不去了。副头就是不答应,大郎贪嘴没法子,就跟上遛了一圈。一伙人嘻嘻哈哈的,罗天把小玉也不知拉到哪条沟里去了。大郎一人跟在后面倒也没太尬尴,但是看山山青皮着脸,看水水折皱着眉。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心上还怪找那地方欠商量。突地罗天和小玉闪了出来,沟深道弯,眼看就剩他仨。大郎臊劲立时就上来了,赶紧就加快脚步。 没想罗天小玉好像就等这时辰,赶着脚想拉住大郎,好像他俩缺个媒人咋的。到底是谈情损身子,还是叫大郎跑了。 也有好好一段时间了,大郎学起英语来总是聚不起精神来,眼看要退回去了。大郎知道是找媳妇这事给熬煎的。就想跟人家罗天小玉较啥劲哩,人家两情相悦,你自家不也祝愿人家相好吗?心上得劲时见了姑娘家也不要把脸板得那么平,别跟个冷血动物一样,弄不好还真把娃给耽搁了。就有当年红颜同窗鸿书邀姻,大郎一时受宠若惊。在一块处了几日,大家相敬如宾,大郎一点也提不起兴致,就叫姑娘好自为之,别把他大郎当一回事。大郎没事就对着A啦B啦的谈谈心。时间一长也知ABCD还解他的意,不觉脸上就有了血色。慢慢地解得大郎性情的朋友也跟大郎聊了起来。眼看着一拨来的都成双成对的,大郎不免也伤情。就发了个狠,下一个只要谁也不认识也不缺胳膊少腿,那媳妇就不会是别人。大郎就托朋友登个广告,实事求是地把自家给说了两句。找了个年小可人看着还没历过世的。这会也知道这缘是咋修的,没两天拉住就把人家给啃了,大郎心里乱也品不出味。自想就她了。不懂事有不懂事的好处,保险。姑娘也热热闹闹地打算给大郎做媳妇。大郎心下喜欢也就安心弄他的英语了。 大郎这心一安英语就忽忽地上,学校偶尔跟老外签个约什么的就得找些人给翻些材料。大郎就小试一下牛刀,一试才知留过洋的原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心下也就不怎么怯火托福姬阿姨了,想想做它些模拟题就敢上。但就是没得钱。照眼下这水平,从嘴里硬抠也得年把光景。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抠着,自家口里抠出的用起来也不心疼。大郎也就不再理会室里那不养人的气候了。大郎把他媳妇捂得严实,室里人也不知道,咋就听说有个姑娘隔三岔五地找他也有几次了。媳妇从来没来过室里,大郎以为是芹姑娘,就说个傻丫头也没放心上。过后又有人说,说姑娘就是大家常买东西的那公司会计姑娘。大郎就记得以前和罗天他们买东西时看人家好看爱跟人家打诨调笑,好长没去了她找我大郎干啥。那姑娘长得甜人心,哪个小伙见她也得找两句话说。莫非是罗天说的那个。若真是也算罗天费心了,知大郎爱美人,竟真把个七仙姑说凡了心,上门找大郎来了。可惜大郎竟连见一面的缘分也无。就想罗天也算义气了。你若行得正就别整天有亏似的。我大郎好坏也是个汉子,也没得为小玉跟你寻死觅活,再者小玉也没说要给咱做婆娘。就是说了没做那你也有这权利。你这样做作不是小看哥们吗?咱疏远你俩那也是咱做人的难处,你难道叫我给你两口蹩上一腿咋的。要知大郎能禁则禁,禁不住也胡来哩。咱当初喜欢小玉也是因着小玉情多,你咋就不怕大郎把你的小玉拐回来。人心没底底,你不防,大郎也得给你防着。 学校看室里起的那个天样大的题目有趣,陆续就有这个专业那个行当的人也寻着下得爪的地方搞了些科研成果出来。弄着弄着咋见别的学校也炒这股,学校就跟外国联系了一下,请了十几个洋人要开个国际学术讨论会。小英雄和大郎搞的那个也算得个重点,大郎这会也没给小英雄客气,把他咋日弄的法儿和数据写成英文交了上去。弄这地步大郎也不想扬他那臭名,只想结识几个洋人看能不能日弄出去。小英雄也有气短时,知道大郎不好惹,就独辟蹊径创立了一个吓人的什么什么学的玄学,洋洋洒洒吹了一篇。那洋文能把大郎吓个半死。会议筹办看大郎那活实在就打算叫大郎讲一讲。大郎激动得对着镜子差点没把舌头练痉挛。临到上场了,学校又嫌大郎小了些,要大郎他们以前的指导先生念大郎那篇。大郎纳闷,指导先生通俄洋文没听说还精这英洋文,再者那活儿指导先生也没动过手,咋交流嘛。原来学校里有个女先生搞了些研究,也发了一篇。女先生爱女心切不说是她搞的偏要正在上大专的女儿上讲桌。大郎先也觉这事新鲜,没曾想弄着弄着这事竟与他起了缘来。一帮筹办没得法儿,学校为着名声起见就上讲桌这事从年龄上开了一刀。大郎体谅学校的难处,只恨错了结识老外这缘。没曾想女先生这着不行上那着,叫女儿站讲桌上给她当起译员来。算了算就把他大郎给开了。好在学校没在上饭桌这事上划年龄这杠杠,国家也没在酒这事上设年龄这道道。大郎逮着酒就给来个死灌。觉着还是那物儿实在。别看一帮在讲台上能卖弄,提着酒壶咋就不知道往嘴里倒,全给糟蹋到水池里去了。大郎心里就骂那是粮食做的。 十月是婚配旺季,大郎不约而同跟小玉罗天把婚结同一天,大郎知道自家活得人缘差也寒碜,索性一个也不请,粗打几件得劲的家具,把媳妇带上把他穷爹老娘看了看就算结了。为这事大郎又得罪了一大片。媳妇爸妈还准备叫小汽车什么的,大郎也力劝免了。媳妇也听话,知道过日子比讲排场重要。也不知小玉罗天多热闹开心。天黑后搂着媳妇,想起小玉在被窝里跟罗天卿卿我我,心里酸酸的,连媳妇在脸上啃也没感觉着。 大郎只要看见罗天小玉甚至听见别人提起就烦。虽说一个室上班,大郎要么早到要么迟来,下班时听着没声了才走。办公室没人时遛进去看看报上的大事,人一来,尤其是罗天或小玉,就屁股一拍走人,上楼实验室实验去了。所以就一点也不知道他俩的故经。大郎这一阵气盛,先后就把托福姬阿姨给考了。虽说姬阿姨知羞没张扬,托福沸沸扬扬的把校园那些给托福姬阿姨用情的哥们姐们给震了。大郎就觉着自家不窝囊。自家既能煮醋,也要酿蜜。没出多天又听说学校有个快要作废的出国名额,说是谁托福考得高给谁,大郎一听这事也不客气立码抢了来,也不管专业对不对口子填了表就等动静。大郎想那年老美抢着要的那哥们分数还差他些,就打算跟老美也联系联系。虽说光个邮票钱就痛他心,好在流的是细水。没想花花绿绿的信还收了不少。打开一看,老美又是夸又是扇的,心想还是人家眼慧。 大郎知道联系出国这事八成成不了,也知道这地方不是他大郎这种傻老冒能呆的地方。就在报纸上留意有没有要他这样的人的地方。开始一旦见人家要的是人材就吓得不敢正视。看多了才知人材要求才不一样。别说大郎粗通几句英文可以叫作人材,就是象罗天能为个人儿小英雄能吹个牛儿也是响当当的人材。那天又见着招人材,看那话儿是要粗通几句洋文的那种。招聘公司的管事也会做生意,招一两个人能吹出一二十人,试是要考的,更重要的是得拿上银子去。那公司广告吹得历害,把教英文的教师都给唬弄去了。没成想大郎一考还真给考上了。人家才不按广告上说的办,还要复试和面试。大郎复试过了后就要见公司的头面人物,几个头面人物旁还坐了几个能说洋话的女译员。大家礼貌了几句,也不谈可能的业务上的知识,逮着大郎就要问明他学的不是那行道,为啥知道那么多他们的专业词汇。大郎开始还以为人家奖他。听着听着才知道人家怀疑大郎从那得了考题。把个大郎气得又是个肚子痛。又见几个女译员用洋文问大郎要大郎用英语回答。虽说大郎英语讲得难听,咋见几个女译员更吓人。大郎心里就求人家算了。要,大郎不忘你给这生路,给你发狠干。不要也别折腾了。舌头骨折了又得花国家的钱。没想人家又说要无偿试用仨月,就是以后要也别指望房子。大郎一听这没词了。心里骂广告没说清费了神又丢了银子。 大郎成天把个破打字机敲得嗒嗒嗒的,叫别人听着,比他听到小玉那咯咯咯的笑声还烦。时间就这样哧遛哧遛地过着,转眼间媳妇和小玉的肚子就圆了起来。大郎没觉着自家掉斤两,咋就见罗天瘦得不成样。大郎还嫉人家情浓,又见俩咋不那么粘合了,风言风语的好像俩还闹腾咋的。大郎就骂,娘的,傻小玉,你就光知道罗天嘴甜,也不看看有没有个刚阳气儿,要是跟着我大郎,爱还爱不过来呢,那有工夫跟你拌嘴。又见小玉上个楼吃力的样子,心里又怜香惜玉起来。妈妈的,龟儿子罗天日球娘去了,也不护着点。见多了有时不免就想上去扶一把,当然他不会造那次,但这一想也就把对小玉那种刻骨头般的恨给去了一大半。慢慢地见了小玉也就不太拉那种驴样脸,偶而还善意地点个头什么的。 大郎老早就觉着罗天咋不太露脸,心想罗天腿比嘴还能动,难道会像他大郎一样在哪面壁修行咋的。渐渐地,就有风声传到大郎耳朵里,说是罗天病了。原来罗天竟已病了好长时间了。你猜咋的,罗天搬后与一个有肝炎的同住。人家有肝炎跟没事一样。罗天这一去立马就得上了,一得上还不轻。有一阵传得还邪呼,甚至说住了院,院里还给下了病危通知什么的。大郎听到这立时就把对罗天长时间抹不去的醋劲给吓退了。心想好好的一个哥儿跟媳妇被窝还没暖热,咋就出这事?这不相往来也隔几个年头了,大郎也不好意思去看,只心里希望罗天能好起来。虽说罗天给大郎的那一壶也够大郎喝的,但咋说罗天也好人一个,如果真要怪只能怪他大郎自己没球本事。回头又想小玉,那么可爱的人儿咋就这么没福。大郎结了婚才知道这男人和女人之间跟学校教的才不一样。女人家想起男人来能想成神经痴,比他大郎想小玉来劲多了。得个传染病这夫妻咋做嘛。晚上搂着媳妇,就觉着媳妇有福。叫她试活上两天小玉过那日子,看她还哼哼不? 大郎跟老美这书来信往的也不止一年了。挣球几个工资全叫他买成邮票了,开始还觉着老美话好听,后来也知不值钱。气得真想听人家说两句难听话,人家还不给他说。节节末末校园不放炮就出去的人也不少了,大郎真是望眼欲穿。好赖有几个学校还有希望,活得就有些盼头。以前耍大郎猴的几个哥儿没事干,成天日爹骂娘的,咋就觉着世道不按逻辑来。媳妇和小玉这崽先后来到世上,大郎不敢设想小玉咋务治她那崽,自家的忽忽忽的就咿咿呀呀地惹大郎欢心。冬去春来,室里照例是要郊游的。媳妇脱不得身,大郎把奶瓶一装,掂起儿子就去了。也不太担心见他罗天小玉了。一路上大郎比以前随缘多了。儿子虽说还不会走,这个抱抱那个亲亲的,大郎心里多少起了些春风。咋就见小玉也把他大郎的儿子抱上亲亲摸摸的。这要是放在以前还不给她个难看。这回大郎也不喜不恼的。咋又见小玉既没男人陪也没抱儿子。心下以为有啥不方便也没计较。下了车红男绿女香花野草甚是惹人。大郎偶或也敢偷看一眼小玉,就见她孤孤单单的,脸上尽是些伤花怜柳的意思。眼里不是无奈的感伤就是羞涩的悲命。也许大郎脸上染了些春色不太那么可怕,小玉也就有胆扫那么一两眼。有时没把好,就跟大郎的眼光碰上。 一遇到这情况,大郎就赶紧把眼睛收起来。碰多了大郎也就敢跟小玉对视几秒钟。俩双眼就会传出些叫人说不清的问话。咋就见小玉作姑娘时的神情又闪了出来。 有个儿子给大郎解闷儿,大郎就觉着活得有了些滋味。没事时抱着儿子心里揣摸着老爹的有些话儿,觉着说得也不全在理。反觉着罗天有些话还顺耳些。比方老爹说活人没个想头庄稼没个长头,罗天就说理想那叫理想既不是想更不是现实。老爹说了人直路不弯手勤五谷丰,罗天就说世上正直的人永远不会幸福,勤奋还要有个天时和缘分在里面。老爹说了话对阎王躲事正鬼也惊,罗天觉着大郎愈发糊涂,就给大郎谦让两个字说是有话无如没话有事无如没事。大郎这样一想就实心实意地认为小英雄要论天下事是当然的。研究生哥儿气壮些更没得话可说。别人欺负他大郎一下也在理儿,人家那是跟你大郎有缘,要不咋不在大街上找个人欺负哩。至于小玉与罗天那就又有缘分又瞅了个天时。大郎愚虽说好像心里还有些疙瘩解不开,但到底通了些窍儿。脸上就多了个傻笑,人见了也就敢跟他答个腔儿。 室里有个年岁大些的把眼看了大郎好长时间了,觉着大郎是干事的料子,就要大郎跟他干,大郎因着联系出国这事就再四谢他抬举,说赶明儿如出球不去一定跟他好好干。系上有个说得起话的老师,打从大郎上学时就看好大郎。这一阵那搞活的风把系里人也刮得人心惶惶,就打算也搞些创收。不知咋的也想起大郎来,要把大郎弄回去专门搞科技推广。大郎一时激动得就说只要看上他大郎,大郎豁出小命也要给折腾折腾。但也请求系里在他联系出国这事上开个恩,把大郎当包子扔出去的那头儿不通融这事。大郎也就叹了声。好老师回过头来把大郎好好数说了一通,说大郎愚。就大郎那学历能叫他回去那已是破了天荒了。 罗天仍然不见露面,慢慢地大郎才知罗天一直在休病假。大郎以前的朋友渐渐地也都又续上了,偶而说起罗天的可怜来。说是罗天为治病把结婚时办着的那些大件几乎卖光了,亲哥亲姐为他这负担也跟他弄僵了。附近凡是治他这病的好手都教他找遍了。一度又变成肺水肿,肝硬化什么的。整天把中药当饭吃,就是不见好,罗天无奈又是求神又是练气功的。看来命是保住了。人已是弱得走不得三五百步。大郎知道得越多,心就越不安。原以为自家活得最可怜,没曾想罗天和小玉两个活得比他还可怜。大郎活得累那是在心上,大郎活得穷还有个盼头。大郎越想越恨他自己,恨他上了一场学,学成个傻子,恨他当初没胆把小玉给啃了或睡了,若然也不会有这多烦事。 崽大了就得上幼儿园,每次接孩子回家,人家都是夫妻双双热热闹闹的,大郎媳妇下午没时间,总是大郎去接。也总是见小玉一个人接她那崽。每遇这情形,大郎心里就苦哧哧的。大郎越来越感到他没法回避来自小玉越来越大胆的满含忧怨和询问的眼神,那次领孩子到幼儿园报到时,小玉那长时间的肆无忌惮的眼神一直把大郎逼得由站着到蹲着,由蹲着到从人堆里遛出来藏一边闷抽烟。唉!我大郎也许没对得住你小玉,你咋就得理不让人。你跟罗天就真是那么爱,那么爱为啥在我大郎没来以前一点影影也没得。你若早对罗天有那意,我大郎也不会给你用那情。你倒好,你以为这样做能把我大郎气死咋的?弄到这地步,你不但毁了你小玉,毁了我大郎。还把好端端的罗天给搭上。 大郎这联系留学的事眼看是没指望了,就觉着那个窍可能还没开,设或老美也爱银子,就拉些账寄了两个申请费,人家钱一拿到手还是不理,大郎气得鳖鳖的。这才想起求求所申请学校的能拉上关系的本校出去的人。到底好人还是有,就在托福快托不成福的前几天,大郎成就了他几年来的梦。大郎一个人坐自己的办公室里,把眼细细相端那要人命的唉夫吆,看着看着竟不住掉下两行热泪来。狂奔出去要瓶老酒就死命地灌了一通。自想苦没白下这世道还是有逻辑的。 一个地方呆的时间长了,知道宅深鬼多,外面的阳光空气也许鲜和些。大郎本来就是个村野孩子,知道山外边的山更青。室里的一些婆娘看大郎成了气候,当着小玉面说她没福,把小玉弄得甚是不好意思,见了大郎倒也现出些为大郎祝福的眼神来,大郎高兴也就给小玉个好脸,把小玉看得就跟个初恋的姑娘一样不好意思起来。走前老天爷知道大郎这呆子还有一桩冤债,竟叫芹姑娘与大郎在大郎家门口碰了个满怀。原来芹姑娘竟在大郎家门口做生意做了好几年,已是腰缠万贯的芹姑娘没把她以前的男朋友咋的,而是做了儿子的爸听着芹姑娘的调遣。芹姑娘听到大郎的情况后也高兴得就象三岁小孩一样。 临上飞机了,大郎这心咋还是放不下。就想多少年了跟小玉没说过一句话,这一走隔山隔水的吃不准竟是个生别。也许俩坐一块,就是没话眼睛对着眼睛看看,心上也能好受些。就把多少年练就的老脸放一边,管他罗天小玉理也罢不理也罢,去他家一趟。就摸着可能的方位东打听西探问地找到门上。敲了敲,就见罗天抖抖危危地开了门,一看大郎一时没了主意,慌忙挪动到沙发旁用手抹了抹灰,叫大郎坐了。一时竟没话。大郎就见满房子已经组合不起来的组合家具东倒西歪的,灰尘后边的粉色墙壁和棱角分明的桌柜依稀看得出当年的喜庆。整个房子唯一给人感到有些热气的就是地下三角架上的中药罐子。看样子小玉早已不是这里的主人了。罗天给大郎倒了一杯水,说小玉自打他病了就搬回娘家了,这几年他就这么过着,叫大郎别笑话。说完过好一会又找出两句话来: “看来人算不如天算,你没跟小玉结成婚也好,要不然你也出不了国。” 可怜罗天多少年了心里还憋着这事。大郎就把身上找得到的钱全掏出来,说听说他吃不得水果也不知买个啥好,叫罗天想吃啥买啥。大郎一出来心里难受得要不得,这悲情好像是他大郎一个人演出来的一样。这事小玉竟压得这么严实,大郎虽说多少风闻了些,但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看见的是真的。罗天如此,小玉又会有多苦。那么一个可爱又多情的女人竟生生地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还要拉扯个孩子,还要强颜欢笑。大郎当年受了屈还有小玉听他给他排解,她为什么不给他大郎哭上两声,难道他大郎真的就不是人。大郎就觉着非得见见小玉不可。 已是下了班了,室里冷冷清清的,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来自实验室滴嗒滴嗒的水声,大郎想他这辈子看来连跟小玉再说个话的缘分也没得了。心不死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敲敲小玉实验室的门。门竟然开了,小玉一个人坐那发瓷。看到大郎,就象是见到陌生的熟人一样,让大郎坐下。大郎知道俩都满肚子话想说但不知从哪说起。心里只想对着小玉静静地坐上一会。就听小玉说大郎找的媳妇真好,大郎就说咋好?小玉就说真的真好。大郎没话就看,看得小玉满脸红晕,就又说她与大郎没缘分。大郎就问咋就有缘分?小玉又不说。大郎就狠狠地对着天花板一连几声不可能了不可能了。说完就又看着小玉,小玉一双凤眼闪着纯情的羞涩,竟不知该把眼光落在哪里。看着看着大郎心上突地升起一股久违了的激情。这种压抑了多少年的烈火眼看就要爆烧的时候,小玉又给浇灭了:该接孩子了。 美利坚容纳了大郎,就在大郎还没有适应这超出大郎祖孙八代想象的国度时,朋友来信说小玉要离婚。 一九九七年七月于美国德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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