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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天天都有外地客人赶到南柯来参观钱币展览。这些人中,有小胡这样的钱贩子,有国宏这样的研究者,有赵破烂这样的收藏者,也有怀着不良动机的钱盗;然而不管哪种人,他们的主要目的都是为了那枚稀世古钱大殷至宝。一些人乘这次钱展各地钱币爱好收藏者云集的机会,捣鼓起钱币来。博物馆的大门口,天天都有一些人在那里,或者手中拿着钱币,或者怀中揣着钱币交头接耳做交易,到后来有人干脆在门口摆上地摊,使得那里无意中竟成了个不大不小的钱币市场。 看到那么多人对自己搞的钱展感兴趣,我心里不用说有高兴。而更高兴的是已经有几个表示了要收买那枚大殷钱的意向。只是这些人报价都很谨慎,多在三万上下,有一个还只出二万。但是我和国宏商定,必须一口咬定五万。 “凡是珍稀级的钱币本来就没有定价的,全在收藏爱好者的商定。这枚钱到了海外,说不定能值五十万呢。” 我对他们说。 但是钱贩子们也有他们的理由:“你说的是没错。可是如今市场上已经出现了一枚大殷,你这枚就不是独一无二的了,就不可能比第一枚更值钱;而且,如果再有一枚甚至更多的大殷也有可能出现的,只要大殷一多,它就不是珍稀品了;也可能一钱不值。我们买这枚钱也是要担风险的。” 我一听有点恼怒:“谁说我这枚不是独一无二!以前那枚的拓片在这里,那枚品相差,怎么能跟我这枚比。” 我指着小胡拿来的那张大殷钱的拓片说。 有个贩子说:“就因为不一样,才更要慎重。说不定其中有一枚是假的呢?”。 “绝对不可能!我这枚至宝绝对不可能。” 这时轮到国宏说话了,本省钱币界中,国宏的名声是很大的。这样一个专家的鉴定,当然是不容置疑的,于是那个钱贩子不再吭声了。但是钱贩子们好象有默契似的,串通好了就是不肯提价。把国宏气得直骂娘: “这些钱鬼,唯利是图!不理他们。” 僵持了两天,国宏心生一计,了电话,兴高彩烈地跑到汽车站去接了一位朋友来。此人大约四十来岁,面孔白净,戴着一付金边眼镜,一付极斯文模样。只是一说话就满口广东腔,自称是广东来的陈先生。国宏介绍说: “这位陈先生才是真正玩钱的,财大气粗,只要有好钱,他是不惜重金的。你可以带先生去看看那枚大殷钱。” 我不知国宏捣的什么鬼,于是便带陈先生去钱展厅看大殷钱。陈先生一言不发,只是拿出放大镜凑近镜框,看了好久。才回转身来问了我一些有关这枚钱的一些事。在我看大殷钱的时候,一些钱贩也在一旁紧盯着。他们信息也很灵,知道从广东来了个大买家,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地叫了来一起看他如何买这枚钱。果然,陈先生仔细看了一阵开口了: “是枚好东西。我愿意买这枚钱,你报个价。” “六万。” 陈先生听了脸上毫无表情,好久才说:“按说六万是值得,可你这里是南柯,不是广州,不能按那里的市价卖的。” “那你说要多少?” “四万。” 陈先生说完停了一会:“你要愿意出让,我们当场拍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钱贩子们轰然起来,我心里一下就接受了,我正想答应,却被国宏拍了一下肩膀,抢上前去:“不行,要六万。” “五万五!” 两人各不相让,最后是陈先生说,“既然一时谈不下,那就明天再说吧,我等着你。也只有我肯出这么高的价了!” 一时人群云散。我对国宏的不肯相让有点不解:“其实五万五就很好了,超过我们的预定目的了。” “你等着瞧吧。” 当天晚上,果然就有人找来了,不是陈先生,而是另一个钱贩子,愿意以高出的价将那枚大殷买下。我正想开口,国宏却拦住我:“对不起,现在不能答应你。要等明天与陈先生商量后,要是我不肯要,才可以卖你。” “哎呀,谁出的钱多就卖给谁嘛。陈先生只肯出四万五,我比他多出一千,就四万六吧。” 国宏仍然不松口:“陈先生现在是叫四万五,我们非五万不可,明天也许陈先生就肯买了呢。人家是大藏家,不在乎那些钱的,只是按规矩,总要讨一讨价的。” 那个钱贩子急了。“那我就依你,五万!” “那也要等明天,我答应了陈先生的。” “算了,我再加两千,就作定金。” 说着当场从怀里拔出二十张百元大票,放在我面前桌子上。“就这样说定了,陈先生的是钱,我的钱也是钱,我总要比他多一点!” 国宏显得无可奈何:“唉呀,这就不好意思了。你,你说呢?” 我喜出望外,还有什么可说,只是点头而已。于是当场说好了等钱币展一结束就两手交易清楚的。将那个钱贩子送出门外时,我心里喜滋滋的,拍着国宏的肩膀,感激不尽:“真有你的,真有你的。” 国宏诡谲地笑笑:“这些人,看似精灵,实则愚蠢之极。略施小计就上钩了。哈哈。” 钱币展的热闹情况,很快就通过馆长报告给县长,张县长好不高兴,十分得意地说:“这就好嘛,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我早说过我们搞这个钱展意义深远重大,搞钱城工程大有可为。这不是,四面八方的钱币爱好者都来了,钱币市场很快就可以形成了。明天省里考察组来把他们带去看看!” 考察组来的时候,张县长果然亲自将他们带到博物馆的钱展厅转了一圈,又到门口临时的钱币交易市场看了看。果然,考察组大员们看了大感兴趣,都说想不到南柯这样一个地方竟能搞出这么一个钱币展览,竟能形成这么一个钱币市场,可见得钱城工程完全是深谋远虑的切合实际的也是富有特色的。有一个考察组成员在酒酣耳热后,不无神秘地向县长透露了考察组的一些意见: “多数人同意南柯县意见,完全可以正式申请撤县建市。不说别的,就凭钱城工程这一条,也就够了!” 张县长听了这样的信息笑的嘴裂裂。但是这位考察组又向张县长透露,他们的考察组副组长,一位老资格的民政厅处长,认为南柯在经济实力上还有些问题,暂时还不够条件建市。张县长一听,脸上就笑不下去了: “这可怎么办呢?” 这位考察组大员开头连连摇头,说这位老处长脾气很倔的,他要认准了死理,谁都别想说服。但是张县长举起杯来连连敬了几次,和他称兄道弟后,他便告诉了张县长一个办法:老处长对古钱币很感兴趣,平时喜欢到处收集。这次来看南柯钱展时,一眼就看上了展上的一枚古钱,据说这是南柯土产的。流露出要买的意思。 张县长一听这话,马上放了心,不怕脾气倔,就怕没弱点。既然老处长爱玩钱币,我们南柯有的是古钱,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于是当即叫来馆长,下了命令:把那枚南柯土产的王延政古钱作为礼品送给老处长。 馆长得到指示后,马上又把张县长的意思转告给我,我一下就傻了眼。 别的古钱都好办,怎么偏偏就要那枚大殷钱?这两天我和国宏费了好多心机,好不容易把把这枚钱炒热起来呢。 你说这样的古钱,眼看就要换成五万人民币的稀世古钱,我能舍得送给老处长吗?所以我对馆长说,“老处长爱玩钱币,我们可以送别的古钱,馆里不是有不少明代大钱,都是挺不错的。为什么非要我这枚钱呢?” 馆长说:“其实老处长自己也没说,是我们私下里摸到了他的底,张县长专门交待的。当然,我们也不会白要你送的,会付钱给你的。” 我说:“馆长你可能不知道吧,我这枚钱能值多少?” 馆长说:“唉呀,我是搞文物的,见过多少价值连城的东西!在所有古董里,古钱是最不值钱的。” 我说:“对于你来说可能不值钱,可是对于我这样的穷教师,就值钱了。你知道不知道,现在人家都出到五万五了!” 馆长一听,面露惊诧,楞了一下才说:“你别蒙我吧,就那枚破钱值得了那么多?” 我说:“我蒙你干吗?你要是有一个能值这么多钱的古董,肯不肯送人?” 馆长点点头:“一般情况下,当然是不肯的。但是,但是,嗨,我要是你,就是价值十万也要送!” “为什么?” 馆长拍拍我的肩膀:“钱这东西算什么,身外之物嘛。你说,你要了这钱做什么?” 我说:“有了钱做什么都可以。” 馆长摇摇头:“这种看法太肤浅了。没有钱固然不行,但是钱也不是万能的。它可以买得到房子,买的到女人,买得到许许多多东西。但是这世上还有许多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比如对于你来说,你是很需要钱,可是从我跟你的接触来看,可能更需要的还是前途。” 我很不理解,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馆长说:“我这人真人不说假话。这几年你这里蹦,那里窜,为的什么?表面上看是为了钱,其实是为了改变命运。你不愿当教师,是因为教师既穷又没前途。可你如果现在不再当教师,成了机关工作人员,而且得到县长的赏识,有一个不错的前景在等着你,愿意放弃吗?” 这话一说,我就明白馆长的意思了。他所说的前景当然是美好的,如果我把大殷钱送给老处长,就等于为撤县建市作出了贡献。张县长一定很感谢,一定会提携我的。有张县长的提携,我还怕没前途吗? 然而,到底是那么珍贵的古钱啊。 馆长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又拍拍我肩膀:“我再说白了吧,如果你不愿意照市长的意思办,舍不得这枚钱。当然张市长也没办法。可是他的心里就会对你很恼火,你以前为搞钱展所做的一切都是白干,从此你就注定只能当一辈子穷教师。你也别想有前途了。就算你玩古钱有几万元,可那算什么?多少个体户比你钱多,可还是个体户,没有社会地位。可是反过来,一个人要是有前途,有地位,什么会没有?中国不是美国,现在还是实行官本位制,不象人家先有钱再做官,而是先做官才有钱。前途是活的,而钱是死的,想想看,你是要五万元死钱呢,还是要一个活前途?你是聪明人,不会想不通的。” 馆长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前途当然是吸引人的,我奋斗挣扎的那么久,不就是为改变命运,有个好前途吗?可是要把这眼看就要到手的五万元拱手相让给别人,实在有点舍不得。唉,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极其复杂。我很矛盾,一时取决不下。因此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我想和国宏商量商量再说,所以只是回答馆长:“等我再考虑清楚一下,明早一定明确答复。” 馆长说:“你回去认真考虑好吧!不过不要让张县长失望。” 我回去和国宏说起这事时,国宏一下就跳了起来。大骂了一通老处长和张县长,还有馆长:“这些人全是昏官。凭什么要我们送古钱?你们想要就拿钱来买就是!” 我说:“他们要肯花五万元钱买,还用得着跟我讲这么多话吗?你可以不管他们,可我在他们的管辖下,能不考虑前途问题吗?” 国宏被我这么一说,感到也有道理,很泄气,最后说:“干脆,再拖一天看看。让我想想办法,既能实现张县长的意图,又能保住大殷钱。” 第二天钱展开门时,突然又有了变故。 不是钱贩子翻悔,也不是陈先生同意了五万,而是来了一个老先生,使大殷钱的争夺一下静了下来。 老先生是悄悄地来到展厅的,其时许多钱贩子包括陈先生都在大殷钱版面面前议论纷纷,无非是关于这枚钱的。在场的几乎每一个人,不管买还是不买,无一例外都对这枚大殷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即使不买的也为能有机会一睹这枚钱的真面目和风采而庆幸;本来我因为这枚钱终于成交了而暗中得意,打算用这笔钱来保出小蝉了。也打算把欠爱玉的钱还给掉。可是县长要我为撤县建市所作的贡献,使我的打算将要落空,不免肉痛。不过另一条新的前途又展现在眼前了,我又开始了新的梦想。 老先生的出现打破了我的一切梦想。老先生开初来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他的相貌衣着都很平常,跟一般的城里老头没有什么两样。他用放大镜凑在装钱的镜框前,很仔细地看了很久,几乎不被人察觉地摇了摇头。之后听了钱贩子们的议论,又是轻轻的摇头。开初他的摇头并没人注意,但是后来就有人注意了。有一个十分精灵的钱贩子,悄悄地把老先生拉到一边,附着他耳朵问了句什么话。老先生并不回答。好象没听见似地直往外走。那钱贩子却不肯放过,悄悄地跟在其后。等回来时,脸色大变,拉着他的同伙掉头就走。这一走就象一阵风,在场的钱贩子一个接一个全溜了,那个预交了定金的贩子一会儿从外边跑进来,急急地对我说:“对不起,那枚钱我不要了。” 我大吃一惊:“为什么?” “不好说,总之我不要了,请你把定金退给我。” 国宏急了:“这怎么行,你不要可以,定金不能退。” 那钱贩却冷笑一声:“都是这条道上的人,何必如此。我说你还是退给我的好,撕破了脸皮都不好。” 我也怒起来:“有什么脸皮好撕的!要不是你,我早卖给陈先生了。” “哼,那还不是一场骗局。你问陈先生是不是真要买?老实告诉你吧,你这枚大殷是假的!要不是那位老先生,我们差点上了当。” 什么,这枚大殷是假的?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要说我,就是国宏也不相信,“怎么可能呢,我看了多少遍了。绝对不可能的。”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不买了,究竟情况你去问老先生吧。” 国宏和我抬眼看见那老先生正在缓缓地走出钱展大门,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我们心中充满愤怒,要找老先生论理一番,凭什么胡说八道。可是等我们真的追上老先生后,老先生一亮名片,两人面面相觑,全都瘫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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