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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氢化物属剧毒,其毒性非一般毒品可比。
  工厂的热处理车间,要用“氢化钾”稀释物淬火工件。
  一名工人,用水管子冲洗经“氢化钾”处理后的工件时,一滴小水珠儿溅到了他的唇边,进到了嘴里。这时的氢化钾已被几万倍地稀释了。但这名工人还是不放心,马上对着水管喝水漱口无数次。他漱完就觉不适,忙说了声就往医务室跑,出了车间遂倒在地上死去……
  汪桐知道自己已无了退路,更没了希望。就是判不了死刑,只要他出了事儿,自己不死,也要像胡喜妹一样地死去!哪会容他“立功”赎罪?
  他鬼心眼太多,而且报复心极强!他认为他汪桐到了这地步,就因为文广利看上了他老婆,而借机加害于他。没有文广利,孟淑敏说什么也不会如此地“整”他。就算孟淑敏发觉了他“嫖娼”的劣迹,女人嘛,出于妒心,要往死里害丈夫的毕竟极少!大不了离婚。她也没这个能力查出我这些根底呀……
  他越想越是不服,越是不平衡地过不去。可又一想,怪文广利也不公平。关键还是孟淑敏!她是科长,只要她不做对,文广利又有何办法?不听话就把他调出去,这不都是正常的事儿!也是他治安科排斥异己的贯例。
  他后悔下手太晚了。也忘了这口袋中还有剩下的毒品,要是开始就能忍心下手.孟淑敏突然死亡,再通过上边重新派个起诉科长,一脚踢开文广利……
  唉!现在还想这些有何用呢?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要早知尿炕就不睡觉啦!早知道能有这样下场,当初争什么正科长、副局长呀……总之,我是死到了临头啦!但也不能就这么随了这俩“狗男女”的愿!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文广利身上的枪本是他首选的目标。可汪桐想尽了也找不出让文广利上当的办法。本想让他放了自己,在“收毒网”后自杀,更是行不通。还是文广利提醒了他“吸烟”的事,他就想那盒“剧毒”不会用完随手扔掉,一定还在口袋里!只要舔上一点儿就行……
  于是汪桐骗来了自己的衣服。为不让广利起疑,他就假装先扔掉空烟盒。再趁他们不注意,一下解决啦。他很得意,心想,你不能两人四只眼总盯着我吧?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
  文广利也有慌张的时候。
  他在瞬间意识到自己麻烦了!他无奈地发了一会儿愣,忙又想验证一下这是否是真的吗?别让这小子再蒙混过去。
  孟淑敏摔掉了挂面,跑过来使劲儿地摇晃着叫道:“汪桐,汪桐……”
  广利也打着汪桐来回晃悠的头……
  汪桐真的死了。
  经汪桐策划的胡喜妹的“自杀”,被确定是“他杀”后,他却真正地“自杀”了。
  广利像得了场大病,一点劲儿也没有了,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喃喃地说:“太大意啦……失职……失职……全怪我……”
  孟淑敏见广利的样子,又看看汪桐的惨样,不知为谁?也许兼而有之吧,竞呜呜地失声痛哭起来。他们都明白,汪桐这一死,将给他们造成多大麻烦。很多事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了……自己的事还算小,可挖黑网的事必会受到巨大影响……
  天已亮了。
  雨也像停了一会儿啦。天还阴沉沉的,阴霾滚滚像被污染的涡涡海水。
  马路上已有了来往行人的杂乱脚步声……
  文广利让孟淑敏坐下,他轻轻地搂着她的肩膀,拍了拍说:“别哭啦,有事实在……我们都实事求是地去解释吧……”
  淑敏一头扎进广利的怀里,止不住地大恸起来。
  这时,楼道里已有几家早起的了。
  这屋一夜就没停了闹唤,一出门又听见了哭声,不好奇的也要过来看上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门锁被打烂,门只是虚掩着。
  推门一看吃惊不小。
  孟淑敏只穿着背心和花裙子,恨在个陌生人的怀里痛哭失声。
  再一看,汪桐的样子,必是已死无疑。
  人越来越多地堆在门里门外。这下全楼都轰动了……
  有熟悉一点儿的人就上前询问是怎么回事?
  广利本来就不爱多说话,这又心里乱糟糟地打不出个头绪来,而且人家也不认识他,见他衣怀没系,还隐隐约约地看出有把枪在皮带上的枪套里,谁不问他呀。
  孟淑敏哭起来没完,人家都以为是汪桐死了才使妻子悲痛不止,问她她只是哭着说:“嗨……一句半句也说不清。”
  有个公安局的人,进来一看汪副局长被铐着死啦,就先往外轰人。
  淑敏起身,抹着泪请这位干警给报告一下子。
  这位三十来岁的警察,拿起电话就报了警,并说:“汪副局长在家已死,出了命案!”
  孟淑敏给检察长打了电话,检察长说立即来。但怎么也赶不上“110”呀。
  没多会儿,区局和市局的刑侦大队先后也到了。
  等检察长和佟培培不少人赶来时,市局领导和区局领导也赶到了现场。
  刑侦大队的人,先把孟淑敏和文广利押上了警车。
  文广利在人乱的时候,多了个心眼,把几盘磁带包好,伸手塞进床下的一只鞋子里。留下从录音机里取出的那盘,就塞进了紧身的三角短裤里。磁带不大,夹在裆下。就是搜查,他估计也会混过去!何况他本身是司法人员,也许不会搜他身,又不是毒品贩子。
  一上午,这座宿舍大楼,楼上楼下塞满了人。楼外警界线站了不少警察和多辆警车。马路自动就戒了严,人山人海地围个水泄不通。
  外面的人想挤进来看个究竟,里面的人看够了,一知半解地又想挤出去。
  问题是这又成了老百姓口中的奇闻逸事啦,越传越广,越传越邪乎。
  刑侦人员先得勘察现场,一通搜查拍照。等把汪桐的尸体抬走,房子上了封条,已经快中午啦。
  人们都知道死的是区公安局副局长,只穿了件短裤头,还被铐子铐在水管子上……
  局长老婆是检察院的科长,长得如花赛玉,大半夜的却衣冠不整,大概押走时才让穿的背心裙子吧?
  那位男人,八成是奸夫?枪也被下了……
  这座大城市,很快有了继“华利”事件后的又一个特大新闻,一时便轰动起来。
  区公安分局年轻的副局长、兼治安科长汪桐死后,不只是社会上沸沸扬扬,就连司法界也是混乱了好一阵子。
  他到底为何而死?别说广大的司法干部不明真相,议论者其说不一,连主要的领导们也感到很奇怪。
  案件只要有女人被牵扯进来,尤其是漂亮女人,没人不感兴趣,没人不往“花案”上去想。
  谣传最后都到了男女皆一丝不挂的程度。从社会上传到司法界,司法界又传回社会……
  谎话说三遍都能成“真理”。
  正如汪桐所恫吓文广利和孟淑敏的一样。这也是汪桐为了达到卑劣的目的而死的其中原因之一。虽然他俩还没被押上麻恒昌的法庭,被当成通奸后谋害亲夫的疑犯审判,但这“通奸杀人”的故事,转了几个大圈后,回到某些有关领导和部门里,连他们都难以不信了!
  市委领导不得不过问,并做了批示。市检察院为此也成立了“专案小组”,在与区检察长取得联系后,接手了“华利”案件,并要对文广利和孟淑敏另案审查。
  文广利和孟淑敏一上警车就通了气,坚决不接受公安局刑侦部门的审讯和预审科的审理,要求由市委或市检察院亲自过问!此事与中央揭盖子的“华利”案有关,有些属机密问题、不便随便说清。这也给人们议论、谣传、猜测造成了更大机会……
  检察长最是气愤!他不知实情,只知他们在起诉过程中,对“华利”案件有了很大的进展。然而对汪桐的情况却一点不知,怎能不让他也相信外面的“奸情出人命”的谣传呢!其实,有关汪桐的事,从发现到死还不足二十四小时,来不及向检察长汇报呀,就连文广利和孟科长也没法以证据断定对汪桐的怀疑,他就死啦。
  佟培培更是难以理解!淫雨之夜,出了这种事,甚至造成了“奸情杀人”的“事实”,她把这两人恨透了!她怎么也想不通,在她心目中的两个崇拜的偶像会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让她好不痛心万分!甚至都觉得这人活在世上,还能相信谁去?她几乎连自己都不相信了!
  对佟培培这位年轻的姑娘来说.她处世不深,经验不足,难免有不清的看法……她本来认为那么了解的两位好人,却在短短的几小时之间,就发生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会不让她困惑?按说她不该相信外面的谣传!她也曾试图为他俩的“结果”开脱,想到了文广利是送科长回家,而突然遇上了汪桐要对他俩下毒手,他俩无奈自卫,可为什么汪桐却是这个样死去的呢?她再也无法想象下去了……
  检察长问佟培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培培心里正乱,还像个孩子似地顶了检察长一句:“您问我?我问谁去?您干嘛不会不让他们公安局把人带走哇,一问不就清楚啦?”
  检察长把培培从家叫来,已经知道了她昨晚因母亲断了腿,在十二点前就离开了。他觉得这情况培培多少该知道些,就说:“你们三人一个专案组,你应该清楚。我怎么能干涉人家执行公务?又不是咱发现的。”
  培培说:“我跟他们分手时,他俩还在餐厅吃饭。就算有点儿……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他俩勾搭上啦?你咋不早跟我反映?不是都说……你跟文广利有意思吗?”
  “哎呀……我也说不清啊……”培培急得都要哭了。
  检察长只好说:“我对他俩一向印象很好,尤其是文广利,虽然说他离了婚,他也不是搞第三者的那种人呀……当初把孟淑敏调来,我就不同意!这男女年纪相当,成天在一起工作……就是隐患。搞不好吧,影响工作闹意见;搞好了吧又怕……唉!这不出问题啦?”
  培培还是仗自己小,有些撒娇地说:“这就怪您啦。怕出问题,调来个女科长您抵不住,为嘛不把文广利调开?还让他俩搭档……”
  “一个女法官当起诉科长,没广利,我也不放心呀!”
  “那就该让广利当科长,不会让孟科长去别的科!或放在你身边,多赏心悦目呀。”
  检察长一直挺喜欢佟培培的,工作能力强,头脑灵活,手头快,尤其是打字、玩电脑……所以培培说些过头的话并不怪罪。一听这话忙说:“打住,我这年纪啦,也不想在身边摆个‘花瓶’……万一不留神,晚节不保……”
  “着哇,您这把年纪了都怕出事儿,这干柴烈火放一起,就不怕突然擦出火花来?”
  “你这闺女呀,说话净捡漏儿。我是想过,可觉得……广利身边,不是还有你吗?”
  培培被触动疼处,猛然一阵心悸,伤心得都要哭了出来,没好气地说:“您别提这个。”
  检察长一看,明白了些什么似地,觉得这里一定有隐情!就进一步开导培培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了文广利当科长,下了多大力气呀!这区政法委和市院就是顶着不提他……也是,这广利就似茅厕的石头,又臭又硬,我给他钱花都不去拜上一炷香!再说啦,人家硬要调孟庭长来当起诉科长……这里不还有个关系问题吗?上边放心她,她不是有个公安局长的老公吗。”
  这下,点明了佟培培。心里想,原来如此呀?闹了半天他们是把孟淑敏看成了自己网上的重要人物啦,是想通过汪桐来控制起诉科呀。难怪“华利”案件没人来说情、走关系呢……这“关系”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就“走”到了“床上”、“被窝”里啦!看来,这张网非同小可,他们早就怕“华利”出事,一年前就未雨绸缪啦!这说明了女老板也知道自己的生意危险,要事先做好万一不测的准备。而且她竟然能控制司法局面及人事升迁、调动。她还能为了自己的“事业”来左右这张“腐败”的网!
  想到这儿,培培更是弄不懂啦。但这里的“奥妙”确是变化无穷的!她有责任帮助检察长弄清一切。
  检察长和佟培培等人坐车回到检察院。车上也不便深说,下了车就跟在检察长身后去了办公室。
  检察长奇怪地问:“有事嘛。”
  “您不是要了解情况吗?我知道多少,就向您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汇报多少呀。”
  检察长听了关于汪桐的情况后,大惊失色。他怎么也想象不到,汪桐与案件有这么重要的牵扯。而且就是在这二十四小时之内察觉出来的。
  再往下,佟培培就把前天晚上与文广利单独吃饭的事说了。说自己是追求广利来着,但被他拒绝了!而且还郑重其事地告诉了培培,说他爱着孟淑敏。
  检察长更是吃惊不已!虽然想到了,但是他不愿意这是事实!他点着烟,吸了一口,随着一声长叹说:“完啦.这下就麻烦啦!这不成了‘奸情出人命’吗?准是你走后,两人多喝了酒。酒是色媒人嘛!两人色迷了心窍,一拍即合就去了孟淑敏的家。后来汪桐就回来了,抓了个正着……于是两人觉得毁了名声就毁了前途,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就一时糊涂地下了毒手……再造个假象……”
  培培说:“我倒也是因为文广利爱孟淑敏的实情,怀疑他俩有了‘奸情’。都是结过婚的人,一个夫妻感情出了问题,一个离婚已久。淫雨之夜,又是酒后……实在是难免,也说得通……但是,我觉得为此而杀掉汪桐就有些牵强啦,而且疑点颇多……”
  “你快说说看。”
  培培思索着说:“首先,根据我们掌握的现有情况,汪桐已经不是文广利追求孟淑敏的基本障碍!文广利很快就会很容易得到孟淑敏,并且是堂堂正正名正言顺地达到‘爱’的目的。您说,他有必要为此而下毒手吗?这是最重要的。文广利没有杀人动机!从表面的情况来推断‘他杀’的理由不成立。就像说胡喜妹‘自杀’一样,我估计正相反……”
  “好,分析的有理有据,再说下去。”
  “如果他俩单纯就是为了苟且偷欢,也没必要非去孟淑敏的家里!当时我走后,他们完全可以回办公室……那方便,又保险,谁能去检察院捉奸?怕汪桐就是猜到,也不会去。再就是文广利住在居民单元楼,那里的人们大多老死不相往来,就是鸡犬之声相闻,这年头谁还管你个单身,带个女人回家来?别说都穿着制服,广利家中没妻室,就是领个‘鸡’回去,怕也难有人过问。他们又何必舍近求远去冒风险呢?汪桐是常常夜不归宿。但毕竟这儿是他家,他有钥匙,随时都可能闯进门来……”
  “嗯,分析的透彻、细致……”
  “再就是我凭感觉,他俩都是很有头脑、有理智的人,都不是好酗酒迷乱、嗜酒如命的人。虽说没酒瘾却不等于没量。就喝几杯啤酒……决不会因酒致乱发展到为情奸杀的地步……对了,我还听看热闹的人议论,说半夜听到枪响,还以为是炸雷。现场处门是被枪打破锁而开的,地上还有搏斗的碎物痕迹,还有面条……这就说明,在房里的是两人,并有搏斗发生。这两人就不可能是文广利和孟淑敏。既是‘奸合’,又不是完事不给妓女钱,怎么会打斗呢?那可能性就只有汪桐在里面,要杀孟淑敏灭口。因为孟淑敏打白天就一直想在汪桐身上取“证据”,所以汪桐起了疑心……文广利也许是暗中保护,也许是被科长叫去……赶到时用枪打开了门。”
  “嗯,这种可能性……太大啦!真看不出,你这两年在我这里进步这么大!还是跟文广利在一起学的吧。”
  “您先别揽功。我就白在学院上了四年大本啦?别忘了是政法学院。”
  “是,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嘛。”
  培培又说:“可是汪桐怎么死的呢?他被铐着,又没有撞头的迹象,如何自杀呀?俩大活人看着,又都是专业的头脑,怎么会让他自杀而死?这不给自己带来说不清的麻烦吗?”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来着……看来还是与奸情有关,正如你说的,汪桐没有自杀的机会呀……这只有听听他俩的解释再分析啦。‘华利’案件是中央交给的任务,咱们不能拖。这样吧,我一方面跟上边取得联系,征求一下意见。这边,我看……你就先把科里工作抓起来,你有这能力,又跟了广利两年多,科里工作你很熟悉。”
  培培玩笑地说:“哟,还真是有什么师傅就有什么徒弟呀。文老师当了多年的‘黑’科长,名不正言不顺地抓科里工作,我这又……”
  “哎呀,你这个鬼机灵呀!好好,下午一上班,我就宣布,你为正式的代理科长。一是要等等他们的情况,二是我按副科长给你报上去,除了年纪,他们没理由不批。再说是个副的,上边也不会干涉。行了吧?再两年,我只要不退,起诉科就是你的啦!”
  “我倒不是非争这名分。想起我师傅我就总为他不平衡!唉!现在又为他惋惜……”
  “嗨,你说的话,千万别透露出去,谁问你就装大傻,一概不知。‘华利’案件你先继续做好起诉准备工作,搭档你自己在科里挑选,等上边有指示精神来了,我再通知你……”
  培培站起来告辞说:“既然领导信任……我只好尽力而为啦。”
  在市领导的重视下,市检察院对汪桐的死成立了调查专案组。以起诉处为核心,还从反贪局调回两个能力极强的干部。
  经与区检察院取得联系,知道了有关“华利”案件的内幕,遂立刻提审了文广利和孟淑敏。
  背靠背审讯,文广利和孟淑敏的说法,没有冲突和矛盾。
  经佟培培提供情况和综合性的分析,又加上汪桐的尸检已出来结果,觉得“他杀”的可能性不大。但也证明了他俩有“隐情”。
  公安局把他俩关押半个多月后只好放人。
  人是放了,但没有正式的处理意见。
  说白了,就是不再信任他俩,包括传培培在内,全部工作移交上去!
  孟淑敏、文广利、佟培培全被晾在了旱地上。不分配工作,更别想再插手“华利”案件。
  检察长很抱歉地对培培说:“他俩就要出来啦……我很对不起你呀……”
  培培很通情达理地说:“噢?弄清楚啦?到底是怎么回事?”
  检察长为难地摇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不想说什么。
  培培以为检察长是为她“任命”的事,就说:“这不很自然吗?科长回来了,我还是我佟培培!跟着她们继续好好干不就结啦?您又何必为我的事为难!”
  “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她俩的事,并没有结论,也不能回来工作,连你……也要停止任用……你们都得等着……”
  培培一听,陡然愣住了。
  老检察长抱怨地说:“嗨,闺女呀……沉住气,连我恐怕也干不长啦!我也不明白,这两人干的叫啥事?看见了吗,虽然生活作风不是件多大的事,但不注意可是不行的!你的前途还是无限量的……会有机会的!千万别怪我,大叔我这一辈子也是无能,连用个人都做不了主……”
  佟培培霍地站起来,愤愤地说:“大叔,别说啦!我看透了一切……再见!”
  培培深深地给检察长鞠了个躬。
  她不为别的,只是想安慰检察长,别让他为自己的事内疚。
  文广利和孟淑敏是“专案组”派人来接的。
  来人四十多岁,板着一脸坑坑洼洼的铁面孔只简单地交代说:“我奉命接你们出去。出去后先不用到检察院去上班,在家待命吧。你们的问题并没搞清……现在也顾不过来。请你们谁也不要问,连我都无法解答。不过生活费,还是照发的.关于汪桐及‘华利’案件的事与你们无关啦,有问题会找你们。所以希望你们尽量不要随便谈及此事……最好你们不要出远门……就这样吧。”
  孟淑敏见来人要走,忙上前一把拉住问:“哎,我怎么办?”
  “嘛怎么办?”
  “我到哪住去呀?”
  “这我怎么知道?你就没家啦?”
  “家不是封着吗,再说,汪桐死在那里,让我怎么回去住呀?老家在四川,又不让出远门。”
  来人想了想,认为有道理,但他又无能为力,只好咧咧嘴,手一摊说:“对不起,只好自己想办法啦。这个时候,谁能给你解决住房呀。今后也不让分房啦。”
  淑敏也知,他说话也没用,就说:“那我的衣物和钱财咋办?我不能去拆封吧?”
  来人说:“这好办,明天你给我往市检察院打个电话。我派人跟你去取你的东西。”
  “您贵姓呀?”
  “免问。你让转四零三就行,办公室就我一个人。”来人说完看了一眼文广利,转身走了。
  淑敏说:“你有钱吗?”
  广利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他在想什么,忙掏出来钱,全塞在淑敏手里说:“你拿着……我家里存折上还有。不行先找个小旅店住下。”
  淑敏说:“连个证件全没有,人家还不拿我当‘鸡’呀?再说啦,常住旅店住得起吗?看这意思能短得了?少说也得个把月……”
  广利苦笑笑说:“可也是……那咋办?”
  他本想让淑敏去自己家住,可马上一想,孤男寡女的不说,这不让她认为我真想入非非啦?就没开口说出来。
  别看外面把他俩的事与汪桐的死传得妇孺皆知、家喻户晓,可他俩却丝毫不知,还心里跟明镜似地保持着良好的的心态。尤其是文广利,他在餐厅时可以表露爱的心迹,到这时,他可不想让淑敏认为他要见缝插针。
  孟淑敏一看天已是下午,只能先找地方住下来再说,别得什么也顾不上,“我留二百就行。这零钱我去给培培打个传呼,看能不能帮我先解决个住处?再说,我挺想她的。也许能了解些什么……”
  广利点头说:“幸亏培培提前走了。要是也卷进来,少说也得跟咱们进去住几天。”
  “这倒好,盼着出来,却没了住的地方。咋就不让咱回检察院呢?”
  广利说:“看来事情挺复杂。”
  “可在里面,我看他们对咱俩是否有‘奸情’最感兴趣……”
  广利苦笑着说:“问到我,我就给他个不予理睬!”
  “我也是无话可说。只说:‘实情就是这些,爱信不信’。”
  “你就快去打传呼吧。我去理个发,回家洗个澡。看这样,真成囚徒啦!胡子拉碴的。唉!做梦都没想到过,抓人的被抓了进去!”
  淑敏说:“这年头,大水冲了龙王庙,爹娘老子都不认的有的是!放着腐败不去抓……”
  “行啦,咱也别埋怨啦。要细说,还真怪咱自己,好心办了驴肝肺的事。明着就是坑咱俩!”
  淑敏说:“你想得开就好!是我连累了你……”
  广利忙说:“全怪我失职。跟培培联系上,最好让她来我家,咱们仁最后也得碰碰呀。就是三人小组解散,也该有个说法。反正我理个发就回去,你怎么也得给我个电话,可别就这么走了。晚饭我做东……”
  其实广利是惦记孟淑敏的。
  淑敏涩赧地一笑说:“行。”
  佟培培马上就回了话。
  她此时正在本市一家最大的五星级宾馆里,跟几个老同学见一位美国来的朋友。
  “喂,谁呼我?”
  “培培,是我。”
  培培听出来是孟淑敏,一下子就气上来了。
  培墙装不知地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培培,我是孟淑敏呀……连我的声音都忘啦?”
  “噢,是你呀,出来啦?”培培没一点惊喜的口气,只平平淡淡地说。
  淑敏本想,培培一定会高兴地主动要求马上见面,可一听口气大失所望,只好问:“你咋啦?”
  “还问我咋啦?因为你俩,我都好几天没上班啦!有啥事吗?我忙着……”
  淑敏心中咯噔一下子,到嘴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培培等了片刻,对方没说话,就不成不淡地说:“没事就对不起啦,等以后你们擦干屁股再来电话吧。你知外面都怎么说你们吗?”
  淑敏拿着话筒,只听“叭”地一声对方放了。
  她不相信地看了看毫无表情的红色话筒。里面传来呜呜的挂断声。她心冷得就像结了冰,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孟淑敏在路上无目的地走着,外面说我什么呢?看来没好话!连佟培培都误解了我们,这咋办?找谁去也不会收留我啦……我也没脸去找什么人。丈夫死在我眼皮底下,大半夜衣冠不整,还扎在广利怀里哭……
  淑敏这才回过味儿来。女人最在乎外人说什么了,尤其像她这样好强、自尊的女人。她想找检察长去问问,可“来人”不让问。
  她不由自主地竟朝文广利家方向走去了。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到了广利家门口天快黑了,这才觉得两腿酸麻,两脚胀疼。看看街上的表,也不知准不准,都已六点多啦。足足走了有两个多小时吧,她估计着。
  只有敲广利家门了。去住旅馆还早,怎么也得给他个回信儿呀。
  广利家她来过,是培培领来的。那次是广利出了车祸,问题倒不大,只把小脚豆儿给挂断啦。虽然无大所谓,那次,培培却大献了殷勤。
  广利家在第一排楼,第一个门栋,一层的第一个门。好记也好找。
  淑敏不用问,直接就去敲门。
  文广利这头真难剃呀,咋这长时间都没回来?不会睡死过去吧!在里面一点儿也不累,倒是休息过来啦,成天吃了睡睡了吃地
  孟淑敏又加了把力气,使劲儿敲了几下。
  邻居给砸了出来。是个老太太,挺热情地说:“嘿嘿!再敲也没人呀。你把我们小孙子都敲哭啦。你是找文广利吧?”
  “对不起大娘。他没回来吗?”
  “回来?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啦!你是他嘛人?会不知道?新鲜啦,哦,八成你是从外地来的吧?广利出大事啦!外面说得可热闹啦,说他和一个公安局长的老婆勾搭上喽,让局长给堵在家里,两人……说不出口呀……一丝不挂地让局长用枪逼着……这局长,我说也真笨,最后愣让广利和那臊女人给绑在了水管子上杀啦……你想,他还能回来?”
  孟淑敏听着,头大如斗。她呆呆地站着,面如土灰……
  老太太说完,见她没表情,也不动一动,正想安慰安慰这俊媳妇,身后的门里叫奶奶了。老太太转身答应着往回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像又想起了什么,上下打量起淑敏来。
  淑敏想快离开,可脚像踩在了万能胶上,怎么也挪不开了。她感到,这老人的目光就似当众在扒她的衣服。
  只听老太太很直率地说:“哟……八成你就是……那局长老婆吧?”
  淑敏不知自己站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怎么走出了楼门栋。她差点被拌倒?还是自己就要倒下?刚出楼门一头就撞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淑敏!你咋啦?”
  正是文广利回来了。
  进了门,孟淑敏,把头埋进广利的怀里,呜呜地大哭起来。
  广利放下手中的塑料兜儿,他买回了不少好吃的。这些日子肚里一点儿油水儿也没有了。他搂着淑敏,不住地劝慰,他估计是佟培培说了不好听的话,让她心灵上受了伤害。他知道了外面的情况。他只是没想到,邻居老太太会把传言全告诉了她……
  好半天,孟淑敏才一五一十地说了分手后的全部情况,一边说还一边泪洒不止。
  广利等她说完,叹息地说:“想开了吧……这就叫死无对证!还得感谢汪桐,不是他窃听又录了音,咱们还真出不来了呢。我也是听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才回来这么晚。要不何至于让你在外面站着,受这罪?”
  “我真没活头啦……汪桐没掐死我,倒让我活受了罪!我看就是这小子没安好心他自杀是为了报复咱。”
  “不错,他一死我就意识到了。”
  “那你咋不说?”
  “说你也听不进去。如果你没听老太太讲,我都不打算告诉你……”
  “为嘛要不告诉我?你还是拿我当外人了。”
  “我是怕你受不了……其实,也没啥。我们心里没鬼,还怕半夜鬼叫门?你要不嫌弃,就住我这儿吧。我一个男人,外面去寻宿也好办。只要你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就行。”
  “现在还能说出嘛花样来?在乎又能死去吗?要是死了就更说不清啦!只是……让你外面去打游击,我就不落忍啦。”
  “嗨,现在啥时候啦,还说这话。”
  “我有个建议……”
  “现在我们是共患难的姐弟啦,有嘛你就尽管直说。”广利大方地说。
  “看意思,这一天半天的没日子能把这事解决完。我们就什么也别顾忌啦!反正我心里没病,也不怕吃冷西瓜……你干脆就在这外屋住得啦。”
  “这……不太好吧?我只是怕你……总提心吊胆地睡不好觉。”
  “有嘛可提心吊胆的?我还能不相信你吗?”
  “那好,就按你说的。你放心好了,我是从不管别人说什么的!”
  “哎,你说这佟培培是咋回事呢?”
  “这还不简单,准因为咱们连累了她……”
  “我看也不尽然。”
  “那你说为嘛?咱先吃饭吧,管不了太多啦。我现在嘛都懒得去想了。咱们也自在些日子,没人找咱麻烦啦,乐得个清闲……”
  广利一边说着一边往饭桌上摆放塑料兜里拿出的酱菜、卤肉:“对了,你不想喝点儿?我去给你买啤酒。”
  淑敏笑笑说:“算啦,我真不想……让你给我留下空屋子。”
  “出了楼口就是小卖部。快着哪。”
  “一分钟……我都不愿你离开……”
  淑敏说着脸红了,她没往下说出。
  广利说:“你能喝白酒吧?家里有整瓶的。”
  “好。白酒比啤酒好!有劲儿,咱喝他个一醉方休,反正也没什么事啦。”
  “我不会喝……不过能拿饮料陪陪你。”广利说着就拿出一瓶“剑南春”来。
  “哦,还是好酒。你也来点儿……一醉解千愁嘛!”
  “我可一个愁全没啦!”
  广利感叹地说:“以前我愁养活妹妹,后来又愁姑嫂不和,工作上愁完不成任务。现在我愁嘛?风言风语多啦,又淹不了咱的耳朵。谁不嫌累的慌,就让他嚼去。”
  “看你连个家也不愁……成一个?”
  孟淑敏本意是想跟广利强颜开个玩笑,一出口又觉此时开这个玩笑太不恰当了。现在的心情都不好,这又是个敏感的话题。广利是表达过心愿,现在自己把他拖累成这个样子,而且自己刚死了丈夫,这不大有勾引之嫌?忙又补充一句说:“再成家可得好好考虑一下!要慎重才是。”
  酒已倒好。
  广利本想借机表达心底之言,可转念一想,人家刚死了丈夫,外面又谣言肆虐地成了灾,哪还有这个心思?不能让人家认为,无奈之时借住你处,便逼人成婚?我是表达了心情,可她到底对我嘛想法?实在不得而知!她要无顾忌,为嘛听了传言后大哭不止呢。他真还摸不透她心思。只好举起杯说:“来,陪你喝。舍命陪君子嘛……”
  “随意饮吧,你才是君子呢!”
  淑敏大口喝了一下。她有意闲聊地说:“这可真是名酒!只有你这不会喝的人能存的住。”
  “没错。会喝的惦记着,连睡都睡不着。这还是佟培培分配后的第一个春节,她父母和她一块来,拜我为老师给买的呢。后来她知我不会喝酒,再也不给买啦。不会喝酒的人朋友少,还是你有福气。喝,吃菜……”
  “难得培培的一片心呀……我一直琢磨着……她一直爱着你……这回她是不是认为我欺骗了她?”
  “我明确地告诉了她,跟她是不可能的。咱们谁也没骗过她呀?她是小孩儿,跟我妹妹一样,一时地耍孩子气。过过就好啦。我只是担心她……不上班在外面温,别混出……唉,我……怕呀!”
  “你就不能再认真地考虑考虑?”
  “你怎么说这种话?我不是早讲明了吗……”
  文广利睁大了眼。
  “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想说,白天我还安慰过她,让她继续地爱你。可晚上咱俩却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她当然会认为我骗她啦。”
  广利点点头说:“嗯,这有可能……”
  淑敏又说:“本来她就怪我,是我夺走了她的‘爱’,这又连累了她……可我实在是无辜的呀……天大的冤枉!”
  “暧,别提她啦。以后有机会会说清的。”
  “不怕别人怎么说,我可以学你充耳不闻。可是佟培培……是我最想见到的人。”
  几杯酒下肚,孟淑敏又伤心起来,眼泪潸然而下。
  孟淑敏足足喝了半斤“剑南春”。虽然不能说醉了,但两眼有些发直,看得文广利倒时时地低了头。
  文广利说:“我是一点儿也不想再喝了。你还想喝吗?”
  淑敏说:“不喝……干嘛?你……你想睡觉?我知道你爱我……广利,他……他死了。我,我一点儿都不想……想他。”
  广利忙说:“人活着时往往念不上好,可真死了……又总念起好来……坏处却一时全忘了。”
  淑敏含泪地看着广利说:“我只是觉得……我有责任……我不是个好妻子,不会做饭,更不温顺,我也知道男人离不开女人是为‘性’,而女人离不开男人却是为‘情’……”
  她放下杯又说:“广利……我没醉……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今天……我能住你这儿……是没法啦。但我还是先考虑了咱俩的事……因为你表达的很明确,但那时我也无法回答你……现在我若不回答,似乎……就有点装傻的意思了。我怎么回答呢?实在为难我啦!我不说‘不’,也说不出‘行’。我是想说,请你谅解我……要给我一定的时间……”
  文广利一口干了剩下的半杯酒。
  他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因为我说过我爱你。当时你不回答是有理由的。汪桐死了,你要不表态,你心里过意不去。尤其是现在刚死了丈夫。于是你左右为难……”
  淑敏苦涩地笑了笑说:“你呀,也是个有学问的!干嘛非要把话说的这么直露呢?”
  广利把筷子一撂,站了起来:“够啦。我得先谢谢你的‘理解’。好啦,我得休息了。恕不奉陪,你自己慢慢地品吧!这可是‘剑南春’……”
  孟淑敏愣住了,知道是自己惹恼了他。唉,我怎么把他看成了如汪桐一样的人啦?我……我还是一时脱不开汪桐的阴魂笼罩哇
  广利到厨房打开了热水器,拿了浴巾又去柜中找衣服。他找出了自己要穿的背心裤衩,又给淑敏找了几件自己的短袖运动衣和一件大裤头说:“我这倒有我妹妹生前的衣服,怕你……还是穿我的吧。这几件T恤衫,你穿着先凑合一下。洗完澡就手把你身上的脏衣服洗洗,明天好出门。淑敏,请原谅我,不该……激动。”
  “不,该讲原谅的是我!我决不是有意伤害你的……我更不该用习俗的眼光看你……是汪桐……他害苦了我呀……”淑敏说着又哭起来。
  广利说:“过去就算了。我是爱你的,而且不论你怎样,会永远地爱你!但你现在的情况和心情……我决不会不是人的!”
  淑每在广利去洗澡时,就不喝了。她收抬着桌子,到厨房去洗筷子、杯和盘子。她走过卫生间,见门紧紧地插着,只听里面哗哗的水声。她心想,这人还挺“怪”的……了解一个人很不容易,平时工作在一起,但总不可能了解一个人的全部!而且都是比较客客气气地,都有理有节地相待。我是把他冤枉啦,他决不会是汪桐那样的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说得再好,不经过“事情”,是考验不出一个人的真正脾气、秉性的!尤其是品质。今后日子长啦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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