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文学,现代小说,当代小说,当代文学,当代作家,现代作家:母碧芳-->惑之年-->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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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几天以后程铭送走妻子回到家，邻居老王要他去取电视机和电冰箱。姚瑶留了一张条子，上面写着：“冰箱能为你节约点买菜时间；彩电能让你看见真正的美国，这并不是个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的国家。”
　　程铭在家里呆了三天，又一次陷入选择的困惑。自己的后半生需不需要再和研究所这个温暖的大家庭结合在一起？应该尽快作出抉择了。生活呢？也应该认真规划一下了。而这两者间的联系又是如此紧密，程铭有点一筹莫展。自己选择戴晓梦去陪前妻吃饭，分明已经有了倾向性。可是，戴晓梦是个自立意识很强的人，要她独立出来，无疑需要一笔巨款。没有这笔钱撑着，程铭根本不敢设想和这个女人一起生活，恋爱都甭想去谈。眼下要解决这个问题，程铭恐怕只有抢银行这条路了。但是，程铭仍然不属放弃戴晓梦。
　　程铭去找戴晓梦，碰巧又在白果林遇上她。戴晓梦颦眉蹙额地对程铭说：“我的处境可能会急转直下的。我的屋里被人翻动过多少次了，换了两次锁，还是出现这种情况。我知道，他是在我那盒磁带。我毁带子时，确实心软了，没想到他这么在乎那盒磁带，我太低估了他的无耻了。现在表面上，我们还和平共处着，但我知道他的为人，他不会计我们控制的。我不知道他会采取什么办法报复，正是因为不知道，我才更加焦躁不安。一旦他当了总经理，他就会有恃无恐。酒店不能呆下去了，我得走，我得走。”说着，她捡起两片枯黄的银否叶子，瞄了一眼，不由得撕成了碎片。
　　程铭只能默默地跟着走。
　　戴晓梦又说：“我早想开一家美容院，要不了多少年，这个行业肯定会有大发展。这个机会错过，等遍地都开花了，就晚了。”
　　程铭仍然只有沉默，因为他知道画饼充饥毫无意义，戴晓梦需要的是资金，这恰恰是他最缺少的。”我们就是在这片白果林相识的。你看那一树金黄，不正预示着你的收获季节即将来临吗？”程铭想这么对戴晓梦说，但是他怎么也开不了口，他确实已经过了以抒情诗道白的年纪了。如果此时，他背一首《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说几句“要相信美好的时刻即将来临，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过去的会变成美好的怀恋。”戴晓梦会怎么样呢？她信这些吗？睡梦永远是噩梦，只有神经不正常的人才会把噩梦当成美好去怀恋。
　　程铭和戴晓梦走了一段后，实在感到气氛难堪，只好推说还有其他事，改日再谈，便分手了。
　　在回去的路上，程铭抓破了头皮，也没想出一个能尽快搞到一笔钱的绝招。他感到从来没像这一段日子这样痛恨钱而又需要钱。杨潞这时被重新考虑，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和人家这么长时间了，不明不白的，也应有个交待了。要么继续下去，要么立即中止。这里到底不是美国，程铭并不需要三五个性伙伴，他没有必要学会这种满洒。他甚至想把这种新生出的对女性的关注彻底戒掉。中国有多少高级知识分子不是把什么都戒掉过活的吗？可是无论如何，他知道再不能回到研究所的那种温柔当中去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再一次敲响杨潞的门。杨潞一如既往地接待了他，笑还是那样甜，形容还是那么娇艳。中止这种关系的念头闪都没闪动一下，他就把杨潞揽进了怀里，嘴里不自觉地说道：“结束了，十天前我把她送走了。我们十几年的全部积蓄，只能给她买半张飞机票。”杨潞却呢喃着：“我都知道了。”接下来的过程，不觉得比以前好，也不比以前糟。
　　程铭仰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一言不发。杨潞身子一翻，把脸贴在程铭的胸脯上，定睛看着程铭说：“我想把时装店盘出去。”
　　“生意好好的，盘出去干吗？”程铭吃惊地问。
　　“这倒是实话。可是，必须得盘出去。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我想改行经营电脑。”杨潞捧着程铭的脸，认真地说。
　　“你又不懂行，电脑的利润是高得多，可是，你干太不合适了。”程铭想打消她的念头。
　　“有你呀，有你这么大个专家，还愁赚不了钱？”杨潞有些急了。
　　程铭忽然明白了这个女人的用意，他很想知道她更深层的念头是什么，于是便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说：“我怎么能去跟你搞电脑呢？岂不笑话！”
　　一听这话，杨潞从程铭胸脯上一个翻身下来，把脸朝向一边说：“还兜什么圈子，我都知道了。你在研究所并不适合，都什么年月了，还吃大锅饭。他们说你为奖金问题闹情绪，五六天不去上班。我想，你是对的。如今电子一条街多红火，干吗要在研究所一棵树上吊死？咱们又不是没有资金。”
　　程铭听了杨潞的话，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好说：“我想等一等再说。”
　　杨潞躺了一会儿后，又侧过身子说：“你说这样行不行，我们先开一个小型的店。”
　　“那我也还得考虑考虑。”程铭仍然不松口。这不得不使杨潞想到了那个戴晓梦。前几天她专门去酒店侦察了一番，戴晓梦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没有多少出众的地方。程铭难道真的就迷上她了么？杨潞想探探程铭的口气。于是，她又爬上程铭的胸脯，亲了亲他，很羞涩地问道：“你说实话，我不会生气，你到底有几个相好？”
　　程铭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但马上又意识到达和前面的问题是一脉相承的，便绕着弯子反问她：“你说什么叫相好？”
　　杨潞又亲了程铭一下说：“你别装糊涂了，就是我们现在这种关系呀。你不知道，注意你的人很多，现在的女子又不大在乎这个。”
　　程铭叹了叹气说：“除了妻子，也只有和你了。我到现在还弄不清楚我们这种关系能持续多久。”
　　杨潞知道程铭不会说谎，心里踏实了很多。她转转眼珠说：“那女朋友总该有吧，你们所里还是有几个漂亮女人的，没追过你？你现在功成名就，又是独身男人。”
　　“女朋友是有那么一两个，不过，你知道，我不善于交际，什么叫追，我还真不明白呢。”程铭实话实说。
　　杨潞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了，只要设法把这个戴晓梦和程铭分开，事情就好办了。现在程铭已经离婚，自己又是独身女人，可以名正言顺去找他，只要在程铭单位造成既成事实，结婚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想到这里，她乐不可支，摇一下程铭，又娇滴滴地说：“那天我去帮你收拾收拾你的家吧，看还需要什么。电视里一演你们知识分子，只吃些方便面，看了怪让人心疼的。你又不讲究吃，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报纸上说，科学家都是短命鬼，我想肯定是穷的。”
　　程铭心里发紫了，第一个念头就是阻止杨潞去他那里，他脑子里又闪出了戴晓梦的影子。可就这样和杨潞断了吗？又觉有些不妥，于是他只好说：“过些日子再说吧。你知道，我刚离了婚，你突然去了，恐怕影响不好。再说，我想等一等，等一等再考虑这个问题。我们两个，总是，总是还缺乏了解，这事，这事需要有个过程。我，我实在有些怕。我不知道怕什么。你知道，我是个穷专家，别人会怎么说？或许这不算什么，可是，观念改变起来特别难。说句话你别笑我胆小，每次来按你的门铃，我都有做贼的感觉。你知道，我，我不是别的意思，我……”程铭彻底结巴起来，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番模棱两可的话。
　　杨潞吃吃笑了起来：“你别害怕，我不是逼着你结婚。人家说男人离婚，越离胆越小，女人是越离肥越大。想不到你还真是这样。我不过是想去你那里照顾一下你的生活。要不你每天来这里吃晚饭吧，这样营养也能保证。你想回去睡也行，反正路也不远。”
　　程铭伸手搂了搂杨潞，没有表态。
　　杨潞知道只能用自己的长处吸引程铭，便顺势撒娇道：“你还有劲儿呀？”程铭明知故问：“你是什么意思？”杨潞捏着他的鼻子说：“你是不是装的？你和你妻子就没有这样的时候？知道吗？我还想要你。”程铭叹口气惋惜道：“那时候我们都很忙，哪里有多少闲工夫，十天半个月有一次，也就够了。”杨潞吻着程铭的额头轻轻地低吟着：“你们这种男人真叫人，真叫人心疼，心疼。”
　　程铭渐渐地又开始有反应了。他寻不到力量抗拒杨潞身体的呼唤，不由自主地进入了角色。经过一阵含糊不清的呢喃后，程铭想起了杨潞关于这方面的理论，想起妻子在同一张床上截然不同的表现，一种要证实什么的愿望从潜意识中生出，刹那间进入了意识的表层。他不禁放慢了速度，最后干脆停了下来。“你前次说女人先天有差异，可我弄不明白为什么对同一个女人会有完全不同的感觉。你说这是怎么回事？”程铭把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问杨潞。
　　杨潞本以为程铭是想控制一下节奏，好让这消魂的过程持续得长一些，她正全身心地陶醉着，没有听清楚程铭在说些什么。程铭没听到回答，又重复了刚才的问话。杨潞这才扳过程铭的脑袋，注视着他的眼睛喃喃地说：“这需要开发。懂吗？好比你有一座宝山，但没挖出来，等于你还是个穷光蛋。女人的全部魅力，一半天生，一半开发。怎么啦？你怎么……是不是累了？好，你别动，让我来……”杨潞仰起狂放的脸癫狂起来……程铭一听“开发”二宇，就像听到了一句咒语，顿时像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妻的变化莫不是美国男人开发的结果？
　　程铭沮丧地拉起杨潞。杨潞顿时明白了这不是程铭的体力问题，而是情绪上出差错了。那个姚瑶已飞往美国好些天了，他不会再念着她。会不会是因了另一个她呢？是不是她这时走进了这个男人的魂魄里了呢？要不，杨潞自信是能调动起程铭的情绪的。“哼……”畅潞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一把把程铭的头抱进自己的杯中，脑子里飞快地寻思着一个重大的主意。
　　杨潞取出十万元现金去了丽都大酒店。她要认真和戴晓梦做一笔交易。走进酒店那道茶色的玻璃大门，她把胸脯挺出去两寸，掂了掂手中的密码箱，信心十足地笑了笑。
　　戴晓梦事先对这个约会的内容一无所知，因为杨潞在电话里只是说有很要紧的事和她谈，所以戴晓梦只有例行公事似的接待杨潞。介绍过自己，寒暄了几句后，杨潞就禁不住直奔主题了：
　　“听说你和这里的副总经理处不好，想换一换地方，有这回事吗？”
　　戴晓梦没想到杨潞来说这种事，觉得很无聊，便笑了笑说：“杨经理是不是想当和事佬呀？我不知道这事怎么会引起你的兴趣，你不妨把事情说明白点。”
　　杨潞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戴晓梦：“我早听说你很能干。这是我深圳的一个朋友，是一家大宾馆的总经理，他急需像你这样的公关人才。”
　　戴晓梦接过名片，眼睛仍然盯着杨潞：“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我萍水相逢，我怎么可以不明不白地接受你的好意呢？”
　　杨潞站起来，转到戴晓梦身边慢慢地说：“说来有点话长了。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程铭的？他是我的朋友。有一次他说起你的状况，我就想帮帮你。”
　　“我可从来没听程铭说起过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戴晓梦这时不由得认真打量起杨潞来。
　　杨潞愣了愣又说：“噢，是这么回事，程铭妻子去美国留学了，后来他就认识了我。我们一起生活差不多有一年了吧。你知道，这种事情，平常倒是平常，不过总有点偷来的锣打不得。现在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也离了婚。我想，这些你能理解吧。我认识你们这里的钱龙，他常谈起你。”
　　戴晓梦脸色顿时变了。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了一下，然后怔怔地说：“你不用拐什么弯了，是不是听说我和程铭有了什么瓜葛，你才来找我的？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我都是做生意的，直来直去最好。如果合算，我当然会答应。”
　　杨潞把密码箱朝戴晓梦面前一推，居高临下地说：“你果真是个痛快人。我想帮你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城市。世界大得很，何必挤在一起，你说是不是？我们可以以和平方式来解决。只要你答应保守秘密，我们就可以谈了。”
　　“是不是要我离开程铭，让我去深圳，你也就达到了目的。不过我到了深圳，能有什么好处？你那个朋友总不会把总经理让给我干吧。”戴晓梦咬咬嘴唇，尽量让自己不要过分激动。
　　杨潞打开密码箱，说：“这是十万元现金，刚从银行提出来的。你不想去深圳也行，只要保证不把这事告诉程铭，这十万元就是你的。我决不食言。”
　　戴晓梦的脸色已经铁青了，深深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侮辱。她暗暗告诫自己：拿出勇气，维护自己的尊严。她站起来，愣了愣，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并不去看那钱，瞥开眼对杨潞说：“程铭真的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的确很重要。我长你几岁，也知道你受了些什么苦。可你绝对没受过我爱的那份苦。我只想后半辈子安安静静找个好丈夫一起生活。”杨潞推出一脸笑容，掩饰着迫不及待的心情。
　　戴晓梦做了一个深呼吸，冷冷地笑道：“我如果答应了你，把钱收下了，然后再变卦，你不是要鸡飞蛋打了吗？大姐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连这点道理也不明白？我戴晓梦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呀！你和钱龙那么熟悉，他应该跟你提醒一下我是什么样的人。他设告诉你要带个录音机吗？”
　　杨潞瞪着眼睛吃惊地看着戴晓梦，好大一会儿才说：“要不，要不签个合同也行。要么再简单一点，与个收据也行。什么录音机，钱龙没说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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