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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咖啡店的革命底广告式文字,〔2〕昨天在报章上看到了,仗着第四个“有闲”,先抄一段在下面:“……但是读者们,我却发现了这样一家我们所理想的乐园,我一共去了两次,我在那里遇见了我们今日文艺界上的名人,龚冰庐,鲁迅,郁达夫等。并且认识了孟超,潘汉年,叶灵凤等,他们有的在那里高谈着他们的主张,有的在那里默默沉思,我在那里领会到不少教益呢。……” 遥想洋楼高耸,前临阔街,门口是晶光闪灼的玻璃招牌,楼上是“我们今日文艺界上的名人”,或则高谈,或则沉思,面前是一大杯热气蒸腾的无产阶级咖啡,远处是许许多多“龌龊的农工大众”〔3〕,他们喝着,想着,谈着,指导着,获得着,那是,倒也实在是“理想的乐园”。 何况既喝咖啡,又领“教益”呢?上海滩上,一举两得的买卖本来多。大如弄几本杂志,便算革命;小如买多少钱书籍,即赠送真丝光袜或请吃冰淇淋——虽然我至今还猜不透那些惠顾的人们,究竟是意在看书呢,还是要穿丝光袜。至于咖啡店,先前只听说不过可以兼看舞女,使女,“以饱眼福”罢了。谁料这回竟是“名人”,给人“教益”,还演“高谈”“沉思”种种好玩的把戏,那简直是现实的乐园了。但我又有几句声明——就是:这样的咖啡店里,我没有上去过,那一位作者所“遇见”的,又是别一人。因为:一,我是不喝咖啡的,我总觉得这是洋大人所喝的东西(但这也许是我的“时代错误”〔4〕),不喜欢,还是绿茶好。二,我要抄“小说旧闻”之类,无暇享受这样乐园的清福。三,这样的乐园,我是不敢上去的,革命文学家,要年青貌美,齿白唇红,如潘汉年叶灵凤〔5〕辈,这才是天生的文豪,乐园的材料;如我者,在《战线》上就宣布过一条“满口黄牙”〔6〕的罪状,到那里去高谈,岂不亵渎了“无产阶级文学”么?还有四,则即使我要上去,也怕走不到,至多,只能在店后门远处彷徨彷徨,嗅嗅咖啡渣的气息罢了。你看这里面不很有些在前线的文豪么,我却是“落伍者”,决不会坐在一屋子里的。 以上都是真话。叶灵凤革命艺术家曾经画过我的像〔7〕,说是躲在酒坛的后面。这事的然否我不谈。现在所要声明的,只是这乐园中我没有去,也不想去,并非躲在咖啡杯后面在骗人。 杭州另外有一个鲁迅时,我登了一篇启事,“革命文学家”就挖苦了。〔8〕但现在仍要自己出手来做一回,一者因为我不是咖啡,不愿意在革命店里做装点;二是我没有创造社那么阔,有一点事就一个律师,两个律师。 八月十日。 BB 〔1〕本篇最初刊于一九二八年八月十三日《语丝》第四卷第三十三期郁达夫的《革命广告》之后,题作《鲁迅附记》,收入本书时改为现题。 〔2〕指一九二八年八月八日《申报》所载的《“上海珈琲”》,作者署名慎之。 〔3〕“龌龊的农工大众”这是成仿吾的话。他在《创造月刊》第一卷第九期(载一九二八年二月)发表的《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中说:“克服自己的小资产阶级的根性,把你的背对向那将被奥伏赫变的阶级,开步走,向那龌龊的农工大众!” 〔4〕“时代错误”成仿吾在《洪水》第三卷第二十五期(一九二七年一月)发表的《完成我们的文学革命》中,说当时的文学出版物“在创作上是时代错误的趣味的高调,在评论上是狂妄的瞎说的乱响”。 〔5〕潘汉年(1906—1977)江苏宜兴人,作家。叶灵凤(1904—1975),江苏南京人,作家、画家。他们都曾参加创造社。〔6〕“满口黄牙”《流沙》第三期(一九二八年四月十五日)刊有署名心光的《鲁迅在上海》一文,其中攻击鲁迅说:“你看他近来在‘华盖’之下哼出了一声‘醉眼中的朦胧’来了。但他在这篇文章里消极的没有指摘出成仿吾等的错误,积极的他自己又不屑替我们青年指出一条出路来,他看见旁人的努力他就妒忌,他只是露出满口黄牙在那里冷笑。” 〔7〕叶灵凤的画,载于上海《戈壁》第一卷第二期(一九二八年五月)。参看本卷第124页注〔12〕。 〔8〕指收入本书的《在上海的鲁迅启事》。“革命文学家”,指潘汉年。他在《战线》周刊第一卷第四期(一九二八年四月二十二日)的《假鲁迅与真鲁迅》中,挖苦鲁迅的启事说:“那位少老先生,看中鲁迅的名字有如此魔力,所以在曼殊和尚坟旁M女(士)面前,题下这个‘鲁迅游杭吊老友’的玩意儿,现在上海的鲁迅偏偏来一个启事……这一来岂不是明明白白叫以后要乞教或见访的女士们,认清本店老牌,只此一家,并无分出了吗?虽然上海的鲁迅启事,没有那个大舞台对过天晓得所悬那玩意儿强硬,至少也使得我们那位‘本姓周或不姓周,而要姓周’的另一个鲁迅要显着原形哆嗦而发抖!这才是假关公碰到真关公,假鲁迅遇着真鲁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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