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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乌乌的,隐约地可以看见那灰色的路沟。 马英走在最前面,搜索着前进。身后是一付担架,其实就是一块地主客厅上的花格子门扇,上边放了一条破棉絮,杜平昏迷不醒地躺在上边,由王二虎和四个战士轮换抬着。可是走了已经有十五里地了,王二虎高低不让人换,累得他呼嗤呼嗤大口地喘粗气。 早晨出发的时候,还是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而如今很多同志牺牲了,负伤了,被冲散了!政委负了重伤。这支部队是马英看着它一天天成长壮大起来的,是经过千辛万苦、千难万险才把它组织起来的。和王金兰的斗争,到军区冲破敌人的封锁线,西河店的战斗…… “大队长,政委醒了,叫你!”忽然小董跑到前面轻轻地喊道。 马英急忙转回来,走到担架旁:“怎么样了,觉得好些了吗?” “你们往哪里抬我?”杜平有气无力地说道,“告诉你们,你们这样抬着我是没有战斗力的。再迂上敌人怎么办?把我放下来。……” “放下来,放在哪里,就放在这路上?”马英气冲冲地说,“你想想,这怎么能办得到?” “政委,我们舍不了你啊!”小董带着哭腔说。 “同志,”杜平严肃地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呢?要这样,我们就得天天哭了。同志,理智一点,理智……”他的声音又微弱的听不见了。 王二虎却一句话也不说,只顾抬担架大步往前走。 眼看着背后燃烧着的村庄愈离愈远了。前边就是大王庄,这是他们部队常来活动的地方,村南不远有一坐破庙,他们也在这里躲过敌人,马英让先到庙里休息,再到村子里找饭吃,大家整整一天没有吃饭了。 轻轻推开庙门,没有动静,马英张开匣子枪的大小机头,头前走进去。只见神案上香炉里还有几撮正烧着的半截香,他不由感叹道:这年头,有的老百姓还指望这些泥菩萨来保佑他们呢!他把那几撮香捏在一起,四周搜索了一下,见没有什么可疑的现象,叫把杜平抬进来。 抬到大殿上,杜平仍然昏迷不醒。马英留下来守着,命令大家进村找吃的,又嘱咐小董一定要赶快给政委弄些东西吃。 大家都走了。马英借着香火看了看杜平,只见他的脸色惨白,咀唇干裂,眼泪便不由夺眶而出,他想,人成了这个样子!他又看了看杜平胸上缠着的那件白布衫,血从里边浸出来,凝固了一层又一层。他握住杜平那干瘦而又冷冷的手,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了听,心脏还在跳动,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想要是能再过两个小时就有办法了,前边十几里地就是何村铺,那里可以想法找治外伤的老医生。…… 他站起来,到庙门口看了看,小董还没回来。 杜平从昏迷中醒来了,他不觉得疼痛,也不觉得难过,只觉得心里空得慌,好象血液已经流干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就连眼皮都动弹不得。 他已经予感到生命属于他的时间已经不长了,可是他并不感到突然,也不感到惊慌和痛苦,这一刻是他早就想到了的。夺去他生命的不是病魔,是鬼子的子弹,他用他的鲜血又给敌人写下了一笔帐,在同志们复仇的心上,又加了一把火!…… 他是一九三五年来到这个县的,他是这个县第一个革命的播种人。七年来,他在这块六十里见方的土地上撒遍了革命的种子,遍地开放出革命的花朵,闪耀着鲜艳的光辉,他闭着眼睛,就象看见满天星星一样。这里边有一颗最亮的星星,那就是马英,是他工作的接替人,他为党而感到光荣和骄傲。他趁现在还活着时要完成的唯一的任务,就是要马英带着剩下的同志们立刻离开他,迅速地转移到安全地区。……他振作着叫道:“马英同志,马英同志……” “政委,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马英一只腿跪在地下,把咀凑到杜平的耳边答道。 杜平用尽平生气力,把眼睛睁开了,他要再看一看他这亲密的战友。香火光中,他模胡地看见马英的脸,觉得那脸比以前变得更加沉着坚定了。他微弱地说道:“我没有什么话要给你讲。你,你已经成长起来了。只希望你把队伍带出去,一定要带出去,这是我们党的命根子,记着,记着……”“我记着的!我记着的!”马英连声重复着。 “还有,”杜平象是想起一件大事,用了很大的气力,但声音还是那样微小,“苏建才……他……表现不正常……”他的咀唇还在颤抖着,却没有声音了。一霎时,他的双眼一合,头栽到一边。 “杜政委!杜政委!”马英不顾一切地大声喊叫,回声在这坐阴森森的大殿里嗡嗡作响,却没有人回答。 马英摸了摸杜平那冰冷的手,茫然地站起来,杜平生前和他在一起的那许许多多的生活场景一齐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一举一动、声音笑貌都活生生地印在他脑子里,他,他怎么会死了呢?……他一步一步走到那黑乌乌的庙院里,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多少战友倒下了,多少同志失散了,残酷的战争给予他沉重的压力,眼前黑呼呼的,……忽然,在他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火花,爆发开来,越爆越大,火花后闪出杜平的身影,他的态度还是那样从容,他的面孔还是那样镇定,他的眼睛还是那样充满着胜利的信念!……“希望你把队伍带出去……这是党的命根子……记着……”这熟悉的声音又在他耳朵里盘旋。他不禁摸了摸腰里的手枪,暗暗地宣誓道:“我一定记着你的话,把队伍带出去,为同志们报仇!……”这时,小董端着一砂锅热腾腾的面条闯进庙门,脸高兴得通红,望着马英,孩子气地叫道:“大队长,那家老大娘可好啦,听说政委负了伤,给咱政委下的面条!”这孩子天真地以为杜平只要吃了这锅面条,他的伤就会好了。 马英听着小董的话,心一裂一裂地发痛,他怎么对这孩子讲呢?小董以为马英没有听见,就端着锅兴冲冲地跑进大殿。他从担架旁取下杜平的茶缸,用毛巾擦了又擦,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面条盛在里面,用筷子搅了搅,鼓着咀吹了吹,又尝了尝不烫咀了,这才双手端着递到杜平脸前,叫道:“政委,政委。” “政委,那老大娘可好啦,听说你负了伤,专给你下的面条。”小董重复着说,“老大娘还打了两个鸡旦,你看这上面还漂着鸡旦花呢!” 没有人回答他,大殿里这样安静。 “政委!政委!” “政委!政委!……” 一霎时,借着香火,他看见杜平那苍白的脸,当的一声,把面缸子扔了。政委,他死了?他,他怎么会死呢?他是世界上最有本事的人!最好的人啊!小董放声地哭了。这个从来没有享受过家庭温暖的苦孩子,当他一投入革命队伍的时候,杜平就象慈母般地爱抚着他,教他识字,教他工作,给他讲故事……而如今他突然地死了,就象一刀刺在这个孩子的心上。 半晌,小董才有所省悟地跑出来,拉着马英说:“大队长,政委,政委死了!” “他没死!”马英紧握住小董的手,激动地说,“他永远活在我们中间!” “是啊!永远,永远,……”小董想,我们永远会记着他的。 同志们都回来了,大家围着杜平的尸体低下头,无限悲痛的心情冲击着这坐昏暗残破的大殿,一个个忍着泪,扒掉了殿下的方砖,用手挖出了地下的泥土,把杜平同志掩埋了。小董这时盛了一缸子面条,走到马英跟前,说:“大队长,你吃吧。” 马英接过来,眼望着吃不下去。小董拉着哭腔学着杜平的口气说:“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怎打仗啊!” 这句话象是触动了马英的心事,用筷子扒拉扒拉吃了两口,忽然又仃下来问道:“小董,你还没吃吧?”他爱抚地望着这孩子,强打起精神说道:“来!咱们响应政委的号召,一齐吃。”接着又给小董盛了一缸,二人算是勉强把这大半锅面条吃完了。 下半夜,同志们又上了路,大家走不上几步,就身不由主地回过头来看看那坐破庙。先前,抬着政委虽说担惊受怕,疲倦劳累,但好象总觉得有所安慰;如今,政委死了,减少了担架的负担,也都吃饱了,却都反而觉得冷落落地,不是滋味,好象没有了依靠。因此谁也不愿说话,都只顾闷着头走路。 马英走在前面,心里更觉得孤单单地。他对杜平的信任,胜于信任自己,是好是坏,是错是对,都有杜平保着险,自己放大胆子干好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一切都要他自己作主,事情是一点也错不得的。他感到一付沉重的担子压在他的肩上。…… “大队长,该拐弯了。”小董提醒他。马英这才从沉思中省悟过来。 黎明时分,他们到了何村铺,这是鬼子合围的边沿,一般说,是比较安全了。何村铺也是个小穷村,只有几十户人家,大队以前常在这里住,里边有好几家最可靠的基本群众,马英让田三在村边放哨,便带着大家进了村。 在一家小门上轻轻扣了三下。一阵咳嗽声,走出一个老汉,老汉一见马英,惊喜地说道:“可把人惦记死了,直听北边打了一整天!” “大爷,叫你担心了。”马英说罢,二虎、小董、大年、小顺……一个跟一个走进来,老汉还只顾往门口瞅。马英说:“没有了,就我们这些人。” “怎么?就你们……”老汉抓住马英的胳膊,眼泪顺着他那满是皱纹的脸流了下来。同志们也都想起自己的战友,感到一阵悲痛。 “大爷,只要大队有一个人活着,他就在和敌人战斗。总有一天,我们会把鬼子赶走的!”马英激动地说道。他是在对老大爷说,又象是在对所有的人说。老汉擦干了眼泪,点了点头:“我信得过你们。” 马英抬头望了望隔壁的小楼房,这是何村铺唯一的一家地主。问道:“何家的人在吗?” “早搬进城了,只有一个伙计看门。” “好,我们先休息一下。”马英这才放了心。 唉!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大家往地铺上、炕上一躺,霎时便呼噜呼噜睡着了。 杨百顺一心一意要为他的主子立功,天不明便带着王秃子的中队,押着苏建梅,按着苏建才指给他的县大队活动路线出来搜索了。 他们过了大王庄,径往何村铺去。杨百顺带着两个便衣队员走在前面,看看走进村子,忽然发现有个站岗的抱着枪靠在树上,仔细一看,那人一动也不动,头歪在肩上,原来田三困得不行,睡着了。杨百顺带着那两个人蹑手蹑脚走过去,看看只离丈把远了,杨百顺猛一步蹿上前去将田三拦腰抱住,田三睁眼一看,知道不好,正待要喊,一个汉奸用手将他的咀捂住,他用牙咬那汉奸的手,这时另一个汉奸也蹿上来,一刀子扎在田三的胸上,田三倒下了。杨百顺把手一挥,王秃子便带着队伍把村子团团围住。建梅在后边看这情景,大吃一惊,莫非大队的同志真叫他们发现了!…… 马英一听这不平常的响动,警觉地坐了起来,忙推醒大家,这时老汉从门口跑进来惊慌地说:“汉奸进了亍啦!”马英带着大家准备越墙向村外跑,谁知刚一爬上墙头,叭的就是一枪,子弹从头上飞过去,敌人在村边趴了一排,早已布置好了。看样子敌人是有目的来的,兵力也不会少,硬冲有困难!他猛抬头看见隔壁那个小楼,就对大家道:“上楼!”大家翻过墙去,上了楼,把门堵了。这时敌人朝楼上打起枪。马英对大家说:“不还枪,节约子弹。敌人冲的时候再瞄准打,到跟前就用手榴弹,只要能坚持到天黑就有办法。”王二虎把袖子一卷,将一堆手榴弹都揭开盖放在窗台上,气冲冲地骂道:“跟狗日的们干!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他一夜没打枪,憋的不行,这会精神可来了。小董和大年、小顺也把枪推上膛,各人把住自己的窗口。 伪军们围着小楼瞎打了一阵子枪,杨百顺叫仃下来,接着喊道:“把苏建梅带来!” 一忽儿建梅被押来了。杨百顺洋洋得意地抖着一条大腿,望着建梅冷笑地说道:“苏建梅,咱们这一天可没白跑,我总算给你把他找到啦!”接着把眼向那远远的小楼一翻:“你看,就在那上边。” 建梅不由自主地转脸看了看那小楼。啊!莫非他真的在上面吗?她的眼前立刻出现了马英的形象:那宽宽的肩膀,那结实的身材,还有时时在鼓午着她的那双勇敢智慧的眼睛,……不,他不会被敌人围在这里的! “建梅,咱们好赖也是乡里乡亲,我不能见死不救。我再说一遍,你要愿意的话,咱们马上到楼下把马英叫出来,你们见个面,劝上他几句,只要他能放下枪……” “废话!”建梅忽然感到敌人多么愚蠢,多么无能啊!这时,还对她怀着希望,这不说明他们更加没有办法了吗?他们还不知道这永远是一种梦想呢!她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共产党员和你们这些汉奸一样?讲几句好听的,就会投降?就会卖国?你想错了!” “哈哈……”杨百顺也冷笑了一声,“我不过是给你们指条活路!你以为他还能逃出我的手心吗?不愿意要活的,叫你见死的!打!” 杨百顺接着跑上前去,督着汉奸们往上冲!一阵稠密的枪声在四周响了起来。 马英一听没有机关枪、小炮,知道来了一邦汉奸,便对大家说:“沉住气打,尽是些假鬼子!” 大家都端枪瞄准,等那十几个伪军走近……叭!叭!一齐开火,顿时前跌后仰地倒下了三个,剩下的转身就跑。苏建梅远远看着,心里乐得开了花:她仿佛看到马英打枪那股神气劲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屏住呼吸专神地瞄准,……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姿势,都是那样健美;王二虎该卷袖子了,再不然就光膀子了;小董在打了胜仗时,照例是抿着咀笑的;杜平呢?还是那样沉着稳重,敌人在他眼里就象是一堆没用的石头似的。…… 连着两次冲锋,敌人赔了七八条命,没有接近炮楼一步,杨百顺气的直骂王秃子:“你这是啥熊队伍?一点屁用也没有!” 王秃子不服地说:“不发机关枪!不发迫击炮!胳膊腿也不能当枪使!” “杨大王八、王秃子,你们小心点,”二虎在楼上叫骂道:“老子出去了把你们大卸八块!” 王秃子一听见叫他的名字,吓得直哆嗦,杨百顺却回骂道:“只怕你这小子出不来了!” “你他娘有种,上前来一步。……” 杨大王八见攻不下来,决定下毒手了,喊道:“把她带来!”伪军们把建梅押来了,杨百顺和几个伪军拥着她顺着村边的路沟走到小楼前,这里离小楼约有十几丈远,建梅被拥在路沟边,露出半截身子。杨百顺和那几个伪军都偎随在她身后,接着他冲着小楼喊道:“请你们马队长讲话,我杨某要开枪不算好汉。叫他来看看这是谁!” 建梅瞪大着眼睛望着那楼上的小窗户,心里是这样激动。啊!一霎时她就会见到马英了,能再见他一面,死也甘心!……不,不,她不希望见他,他应当远走高飞,不应当在这个小楼上出现,让敌人困着他…… “你看,你看,苏书记!”小董摇着马英的胳膊说。象是顺头泼了一瓢冷水,马英浑身打了个寒战,不顾一切地从窗口探出头来。啊!是她,她那红润、丰满的脸变得惨白和消瘦了,眼窝深深地塌了下去,那双眼睛显得更大了,更亮了。她的衣裳已经一片片地破碎了,胸前是横七竖八紧紧勒着的绳子,双手倒背着。她挺着胸昂着头,晚风吹着她蓬乱的头发和她身上被撕破了的布片。她的身体象突然变得高大起来,顶向天空…… 一眨眼,建梅也看见了马英,那个小窗户象是变成了万宝洞,竟能使她看到似乎在生前已经不能看到了的人。啊!他还是穿的那件小白布衫,是她邦他洗了又缝,缝了又洗,不知缝洗过多少次啊!现在它上面滚满了尘土,已经变成灰色了,肩上挂了一个大口子,袖子脱下来,露出他那黑红的肩膀。他那从不变样的脸,也显得消瘦了,浓浓的眉毛拧在一起,眼睛冒出火光……霎时,他们的眼光碰在一条线上。……杨百顺从建梅身后探出头来,向马英喊道:“马队长,我给你保个媒。不是别人,就是你这位区委书记。只要你放下枪,到皇军这边来……” 象是无数钢针刺在马英的心上,他浑身都要气炸了,他想瞄准杨百顺给他一枪,可是那手中的枪只是发抖…… 杨百顺见马英不回答,接着喊道:“你好好想一想,不要再做傻了,人生还不是为的吃喝玩乐,你过来我包你有官当,有钱花。要是你不答应,我就得把你这位区委书记就地枪毙!”“马英同志!”建梅鼓起劲喊道,“你不要听他的鬼话,叫他们打死我吧,我不怕!” “建梅同志,我相信你,你是党的好儿女!”马英激昂地喊道。 是她敬爱的人,马英同志,也是党,向她喊出了这样的话:相信她,她是党的好儿女!还有什么比这更崇高的呢?除此以外她还需要什么呢?她不禁兴奋地高喊道:“同志们,你们可要冲出去啊!” “我们一定冲出去!”同志们同声喊道。 杨百顺见打不动他们的心,恶狠狠地说道:“不叫你们看看脸色,你们也不知道厉害!”说着照建梅脸上就是一皮鞭子,建梅倒下了,伪军们又把她扶起来。她那端正而又好看的脸上立刻暴起一条血印。大家看了直恨的咬牙切齿,小董不由哭喊道:“苏书记,我们一定替你报仇!” 啪!又是一鞭子。 建梅忽然想起苏建才,鼓起最后一口气喊道:“同志们,你们要警惕啊!苏……” 杨百顺本还要利用苏建才,听苏建梅要将他揭破,一慌之下,照建梅头上就是一枪。建梅倒下了。 马英再也忍受不住了,食指一搂,叭!叭!嘟……二十发子弹一气打了出去。打得杨百顺带着几个伪军连滚带爬地顺着路沟往回跑。这时小董呜呜哭了起来,马英喝道:“哭什么?打!打!” 小董看着马英那冒火光的眼睛,擦干眼泪便叭叭地打起枪来。马英昏沉沉地靠到窗户上。 杨百顺的毒计破产了,又赶着伪军们往上冲,十几个伪军端着枪呐喊着冲上来。马英一搂枪机,才发现子弹打光了,急忙抄起一个手榴弹扔出去,接着同志们打起枪,伪军们丢下两条死尸又跑回去了。 王秃子远远地坐在一棵树下,象是若无其事,杨百顺走过去气冲冲地说道:“你是怎么搞的?” “没有机关枪、迫击炮,我是攻不下来!” 杨百顺知道王秃子是有名的橡皮,一枪打不透,气的没有办法,只好派个便衣队员去请救兵。 天终于黑下来了。 小楼外横三竖四地摆了一片伪军的尸体,有几个站岗的伪军在死人空子里来回走动着,有的疲乏了,就坐在地上打盹。还有两个负了重伤的伪军躺在地上哼哼着。 马英决心突围,他估计可能被敌人冲散,就规定了第一和第二集合点;如果无法集中,就暂时分散隐蔽,听候通知。一切布置妥当后,让同志们都把裤腰带解下来,结在一起,一头拴在窗户上,一头拖到楼外。马英领头顺着绳子一个个跟着滑了下去,然后一个跟一个摆开距离往前爬。 马英刚爬到死人堆里,衣裳拖着地发出沙沙的响声,被一个站岗的发觉了,端着一闪一闪发亮的刺刀走过来,马英憋住气一动不动地靠在那死人身边。站岗的照死人踢了一脚,骂道:“妈的,死了你还闹鬼!”接着又在死人身上扎了两刀,才走过去。 马英继续往前爬,渐渐离死人堆有好远了,他回头想看看小董。可是黑乌乌的什么也看不见,仔细一听,有轻微的沙沙声,他想小董也一定过来了。这时,王二虎刚爬到死人堆里,他爬着爬着,忽然摸到一支大枪,他想一定是打死的汉奸丢下的,伸手就往回抽。…… “八路!八路!”那拿枪的家伙原来是睡着了的站岗的伪军,他觉着有人拉枪,死命抱住叫了起来。 王二虎一急,用手榴弹照那家伙脑袋上砸了一锤,夺了枪就跑。 叭!叭!汉奸们打起枪。 马英他们被迫四散跑开,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阵稠密的枪声。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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