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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小匪回到锅盔山郭家大院，被人扶进上房。他进屋望一眼洋戏匣子，把小筐往炕沿一放，向左脸贴一块大膏药，腰缠白布，侧着身子躺在炕上的郭黑子详细叙述去黑云岭的经过。“座山雕说了，他要在七天内给你开膛破肚。” 郭黑子被气得哇哇叫，恨不得立时踏平黑云岭。他起身望一眼小筐里血水凝固，冻成一团的五脏，咬牙用力一脚将小筐踢翻：“座山雕这个小瘪羔子，给我来这个，老子不怕。” 洋戏匣子忙上炕，十分费力地把大烟拿出递给郭黑子。昨天晚上她被吓得不省人事。黑云岭人马走后，她被一枝花抬到炕上叫醒，看贝郭黑子左耳被咬掉，腰插两把匕首又被吓昏过去。等到她再次苏醒过来，一些人已糊好窗户，屋里炉子已架上栏子烧暖，郭黑子也做完包扎。天放亮，青山好和一枝花领着闹枝沟人马走后，她伏在郭黑子身上大哭一场。现在她仍心有余悸，总感到座山雕的影子在自己身前身后转。 郭黑子接过大烟扔进嘴里，嚼着冲天发誓：“老黑云，白毛熊，座山雕，我不杀你三代，誓不为人！”他“嗖”地一下从枕头底下抽出两把匣枪，往炕沿一摔，对手下人吼道：“传我令，今晚上黑云岭！给他来个连窝端，我要亲手插了老张家这帮狗操的！” “啊，你疯啦？不要命啦？”洋戏匣子面色如土，慌忙上前去劝说怒气冲冲的郭黑子，“你想抛下我和没出世的儿子不管呀？呜呜呜……”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 “嚎丧啥？我又不是纸扎的，泥捏的！”郭黑子冲洋戏匣子一立眼珠子，“老娘们家就知道哭！”他一转脸，猛地看见柜盖上酒瓶子里泡的半拉耳朵。座山雕啊座山雕，当初我要把你一下子掐死，哪能留下这条祸根。他咬牙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一次，郭黑子上势力很大的络子青山好处“办局事”（给绺子办事）。他同青山好双手抱拳施礼后发现炕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妇道，怀里还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一问，才知道是白毛熊的媳妇！是回黑云岭路过这里歇脚。郭黑子望一眼额头鼓鼓的孩子，心想：又多了一个冤家对头，将来这孩子长大还不得替他爷爷老黑云报仇啊。这七八年老黑云为了报仇，舍出了两个儿子也没有码着自己。不知还剩下的唯一儿子白毛熊又给他老爹整出几个孙子……他瞅瞅低头不语的妇道，佯做关心地问：“这是老几呀？长得挺结实，怪好看的。” “老三。”白毛熊的媳妇不认识郭黑子，不知道坐在面前的人就是公爹日夜痛心切齿的仇人。“老大长得虎头虎脑，老二一脸书生相，就这个孩子眼神凶。” 青山好坐在孩子旁边逗逗：“小子，可别自瞎了你爹给你报的号座山雕啊！长大骑大马、挎匣枪，成为一个绿林中的豪杰。” 白毛熊的媳妇抬头瞅一眼青山好，说：“真是山里的孩子不怕兽，胡子的孩子不怕枪。这小三儿从下生起听见枪响就张嘴乐。生他第二天，我怕他爹使枪吓着他，让放枪远点，可这小子一听见枪响就麻溜支楞起耳朵。” 报号座山雕？一听枪响就支楞起耳朵？郭黑子心头掠过一阵担忧，看来我的死对头子子孙孙接上溜了。这小鸡巴崽子生下来就下怕枪，长大一定是个勇猛、惊悍的胡子头。我得除掉这个崽子，少一个祸害……他想着往孩子跟前挪挪身子，学着青山好的样子逗一下孩子，冲妇道说：“我抱抱，将来我也要一个不怕枪响的大儿子。”他说着，一把抱起孩子，在地上哼哼呀呀走。他用身子拦住青山好和炕上的妇道，手悄悄地往小孩子卡巴裆伸去。 “哇……”孩子哭起来。 哭声，使他产生一丝恻隐之心。他从小孩裆内拿出还未夹住小鸡儿的手指，说着“不哭、不哭”，递给了妇道。 “大当家的，请到里屋说话。”青山好推开里屋门，笑盈盈地招呼郭黑子。 “好。”郭黑子被让进里屋，脑子里尽是那孩子的一双凶目。这孩子的眼睛不像他爹白毛熊，像他爷爷老黑云。能不能是老公公上儿媳妇炕揍出来的？不管他是谁的儿子，长大都是我的对头冤家。我应该让老黑云断子绝孙，剩他一个人好对付，越老越好对付，越没啥太大尿性……他心不在焉地同青山好唠扯“局事”，嘴上哼哈应付着，内心做好了办完“局事”就走，在半路上独自伏击白毛熊媳妇，整死孩子的计划。 他耐着性子同青山好办完“局事”，走出里屋一看，外间炕上的妇道和孩子已不在了。他明知道这是青山好派人给送走了，但又不能明说。 得马上去追！他同青山好说声“告辞”，出屋上马，打马如箭地往黑云岭方向追去。 等列他发现白毛熊媳妇的影子，她抱着孩子骑马已进黑云岭山口，后边还有青山好的两个小喽罗保护…… “咳——”郭黑子长叹一口气，目光从装半拉耳朵的酒瓶子上移开。他好后悔。后悔当初自己手软没把座山雕掐死。他肚里有气，串得两肋刀口疼痛难耐，又满脸流虚汗。他对来给自己擦汗的洋戏匣子说：“再给我来块大烟。” 洋戏匣子马上又递给他一块大烟，趁机让他躺下好好养伤，说等伤好了再去打黑云岭。 他嚼着大烟躺下，脑袋里尽是老黑云和座山雕的影子。这口气我非得出！不出我今后还怎么见人！……他想着想着忽地感到眼前一亮，马上起身喊：“来人！给各个山头下叶子，就说我死了！” 当天夜里，郭家大院请扎彩匠，高搭灵棚； 请软硬作坊的木匠，破粗大原木做棺材…… 锅盔山的人奔走相告： 郭黑子死了，死得好惨，是座山雕下了暗刀子…… ------------------ 书 路 扫描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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