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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三进华丰镇


          熊书记照样说说笑笑:“上两次信访办来人,是
        他们自作自受,我也没有办法。其实我熊志成最讲
        究不过了!”说着又照宁长的后背捶了一下,但很轻,
        叫你啥也说不出来。宁长就冷笑着看看他,“有事就
        找你。”

  徐县有个华丰镇,该镇党委书记熊志成外号熊大炮。几年来,群众对他的上告信加起来快有他那矮墩墩的个子高了,他却一直稳稳地坐在党委书记的交椅上。有人就戏称他是个炸不毁,摧不垮的铁炮。
  据说熊大炮能量很大,胆量更大,上边来人查他的案子,往往查不清案件,还把办案人给窝进去了。听说信访办那边曾有两组人马先后去华丰镇审查他的案子,一组背着一身的闲言碎语退回城里,有一组干脆让熊大炮给骂回了老家。具体原因不清,反正都很惨。
  宁长上任不到二十天,纪委领导把查处熊大炮的案子交给他,信任乎?考验乎?难为乎?宁长没有去想,接案的第二天就和助手王祥去了华丰镇。
  华丰镇离县城不过二十华里,宁长和王祥是搭的公共汽车,正常走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结果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先是等客,现在的公汽,名义上是国营,实质都是个人承包,人不拉得装饺子似的紧紧地挨着、靠着绝不发车。只见售票员肩挎皮兜,身靠车门或站在车下,嘴里像炒豆子似地嚷着:“华丰,华丰,华丰……”当有人问啥时开车,售票员马上说;“您上车就开。”等你上了车,你就等吧。下一个顾客再问,还是“您上车就开。”直等到“饺子”装得水泄不通,站着的都得“金鸡独立”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待公汽到了城郊,又去一家小卖店拉东西,化肥饼干、汽水、瓜果梨桃什么的连购带装又过去二十多分钟。“吭吭吭”汽车慢腾腾地总算过了一个山岗。一下坡来到一个村庄,司机说还没吃早饭,于是走进一家有小卖店的屋子里喝水,抽烟,吃早饭,前前后后又耗去三十多分钟。有顾客就吵着要退票,司机和售票员倒是好态度,谁也不吱声,权当顾客的意见是放屁了。
  这次司机总算运足了气力,油门一踩,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就疯跑起来。汽车有如海上遇了大风大浪的小船,车后边的人尽管牢牢地抓住扶手,也有几名顾客脑袋重重地撞到了车棚上,就发出岽咚的响声。有一个小孩还像在家时一样地发出天真、动听、毫无戒备的笑声,车一颠,舌头让牙就咬住了,当时就流出血来,于是母亲流泪,孩子流血。
  谢天谢地,遥遥地总算望见了华丰镇的大致轮廓,汽车突然强烈地摇晃起来,有人以为地震了。好在路平,总算站住不摇了,一个车轮骁就提前一步飞快地钻进了路边的稻田地里。人们都惊出一身冷汗,都夸奖司机的技术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有人还提出要写一篇报道,大标题是“技术精湛,化险为夷”,副标题是“再论科学技术就是生产力的极端重要性”。
  这时候有一辆北京二号从后边追上来,在公路的一边停住,同时下来两个人。有一个宁长认得,是华丰镇政府办公室张主任。他赶紧低下头,张主任果然在车外探头探脑地朝车厢里望了两眼,才慢慢地开走了。
  宁长他们一进镇政府大门口,熊书记等镇领导像迎接贵宾似的一下子围了上去。熊书记和宁长仅有一面之交,却用力地拉着他的手,还狠狠地捶他一拳,再三埋怨宁长不讲究,他的二号车在县纪委和这一路转了三个多小时,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宁长一边和熊书记他们应酬,一边偷偷地揉着后背:这熊掌真有力气,没打他背过气去,也不知是个啥意思。
  十一点刚过,侯副县长(为尊重领导起见,下面凡见到县长,我们就去掉前边的副字吧)坐着奥迪车也来了。据王祥透露,他看见招待所的高间餐厅里已满满地摆了一大桌子,光五粮液就放了八瓶。显然,一场大战即在眼前了。
  侯县长和熊书记呼扯一阵,顺路还到宁长住的屋里站了站,说中午要和宁长好好喝一杯。平时侯县长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特别发生宁长监视侯县长宅邸事件以后,见他像见了仇人。
  没人时宁长和王祥悄悄地搞咕几句,王祥就说:“我听匡书记的。”
  一会儿熊书记过来请宁长吃午饭,宁长就说早上没吃饭,中途停车在小卖店吃过了。熊书记脸一下子红胀起来,一伸手气急败坏地一把把宁长拽起来。宁长还是那句话,“吃过了。”熊书记生气了:“怎么,我摆的是鸿门宴还是下了毒药?县长敢吃,纪委书记不敢吃!吃过了过去坐一坐,喝杯茶水行不行?我没面子,一个土包子,认了;侯县长的面子也不给?人家正在曲柳乡检查旱田二遍铲雕工作,我现用电话给追过来的,人家还说要和你比一比呢。”说着又换了一种姿式,几乎用手点着宁长说:“宁书记,咱们可把话说清楚了,你要认为我是请客拉拢你,你就不去,要么你必须去。真是的,我拉拢县长还拉拢你?别说像你这样级别的领导干部,县里就是来一个办事员,扫地的,我熊志成也要当座上宾看,也要挤时间出来陪。在我看来,凡是上边来人,都是我们的领导,我们都要尊重,至于你的工作,我一是想得开,二是绝不干予。这很正常,群众有反映,上边就要来人搞清楚,这对我,对组织都有好处。换句话说你不来,别人也要来,所以我对这事绝对看得开,想得通。再调个角度讲,我处在你的位子上,也照样要下来审查,但这和喝酒是两码事。我还这样说,我这个人就是好喝酒,也好陪酒,这是老毛病,到马克思那里也改不了了。以前来调查组我也对他们说过,别的我都认,要为交朋好友陪陪酒这一条,就是把我枪毙了,也改不了了。但这都是历史,笑谈,今年年初我们已有明文规定,以后除上级来人适当喝点感情酒,机关干部一律不准喝酒,谁在工作时间喝酒,视违法违纪论处!”
  熊书记说得唾沫星子横飞,末了儿宁长还是说:“吃过了。”只答应请他们先吃,一会儿过去给侯县长和他们敬杯酒去。气得熊书记一摔门就走了。
  结果他们两个看看办公楼里没人了,就悄悄地去小卖店嚼了点饼干,又回办公室待下了。
  饭后侯县长要走,宁长和王祥就赶出来送行。侯县长有些不高兴,瞥也没瞥宁长一眼,不冷不热地说:“行,匡书记不愧为纪检干部,下乡连饭都不吃。好,好啊,好好干吧!”
  晚饭时熊书记像没事似的,照样热情地过来陪他们。桌上只上了四个菜,一个汤,很经济,很干净,很可口,也没有上酒。饭桌上游得也很融洽,三个人都很愉快,看来熊书记还是很有修养的。
  饭后王祥到镇里看一个亲戚,宁长就一个人在招待所里看材料。一会儿一个女服务员进来收拾卫生。这女服务员很年轻,穿得也很新潮,薄、透、露她都沾边儿,什么服饰宁长说不清楚,反正和电视里的模特儿有异曲同工之妙,给人一种一目了然的感觉。他就几乎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材料。服务员似乎并不急于要走的样子,轻轻地扫扫床,叠叠被子,放放枕头,又将于干净净的窗台用抹布又擦拭两遍,后来就没有声音了。宁长以为服务员走了,才松口气。一抬头,见那女服务员正将极薄的纱衫脱下来,剩下的是一件薄如蝉翼的内衣,里边的乳罩触目惊心,待说了句“天太热”后,又不急不躁地去脱裤子,还不停地、笑盈盈地向宁长回眸顾盼。宁长只觉得一阵窒息,似乎预感到要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就赶紧站起来。服务员却先他一步,堵住门口,“对不起,请把我内衣后边那个纽扣给扣一下呗。”手就触到了宁长的手上。宁长脑袋嗡一下胀得多大,那年那位伤者家属那样胆大,也没这女服务员胆大呀!就连大气也不敢出,赶紧说:“请稍等一下,我先方便一下,一会保证让你满意,你可别走啊!”也许这后一句话起了作用,女服务员只笑嘻嘻地照他脸上摸一下就放他出去了。
  宁长一步蹿出屋子,长出一口浊气,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他已记不得刚才说了些啥,又是怎样逃出来的,浑身虚虚地走过隔壁,见门虚掩着,熊书记坐在里边的沙发椅上,手里拿着一张报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一步冲进去,拉住熊书记就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待推开门,那女服务员几乎脱得一丝不挂,正扭怩作态地坐在床边等他呢。宁长指着女务员,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猛训。女服务员就掩着脸,咿咿地哭起来,熊书记脸一赤一白的,跺着脚,又一顿臭骂,起身扬长而去。
  从第二天开始,真是两个天地两种待遇了。吃饭没人陪了,服务员不进寝室了,连水也不给送了。每天三顿大米粥,很少有干饭和馒头,多数是玉米面饼子,连玉米皮子也搅在里边,咸菜不是熟咸验地像个盐丁子,就是淡了巴叽酸溜溜的一股馊味,有的还长了长长的绿毛。
  几天下来,两个人的嘴唇都裂了口子,身上瘦了一圈儿,尽管一天三顿吃着痢特灵,还不时地拉肚子。
  熊书记见了他们照样说说笑笑,并一再强调:“有啥困难尽管吱声,别客气,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小镇别的比不了县城,热情还是有的,只是不知道你们的要求标准,也不敢擅作主张,关键是怕弄个腐蚀纪检干部,干扰查案工作,那样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带笑不笑地看一眼宁长,接着又说:“上两次信访办来人,是他们自作自受,我也没有办法。其实我熊志成最讲究不过了!”说着又照宁长的后背捶了一下,但很轻,叫你啥也说不出来。眼珠子也圆滚滚地转着,和他那嗓门一样掷地有声,和他那矮墩墩的身材都是极和谐的。
  宁长就冷笑着看看他,“有事就找你。”算作对熊大炮的尊重,黑黑的小眼睛也冷森森地转着,给人一种严峻和不达目地誓不罢休的感觉。
  晚上闲暇,宁长就问王祥:“这种条件,能挺住么?”
  王祥瞪着瘦得眍瘘下去的眼珠子,态度十分坚定:“没问题,怎么比也比红军爬雪山过草地强多了,起码没有敌人的飞机大炮围追堵截呢。”
  “没有炮火的战斗说严酷也更严酷呢。”宁长说着从床边拿出一个塑料袋,里边是两只鸡大腿,“这是李镇长送来的,问题不在几只鸡大腿,这说明华丰镇的干部群众还是支持我们的!”宁长让王祥咬了一口鸡腿又说:“这就是我们的力量!但是就这么在招待所里坐着或只限于找人谈话,案子难有大的进展,你没看熊大炮把人封得有多死,咱们找人谈话他都要设法找谈话对象再过一遍筛子。咱们得想个办法,不然这种局面坚持不了多久,我看马包工头那边……”果然,他们寝室门口就有一个人悄悄地走了过去。
  王祥就笑:“咱们可丢不了了,还有人暗中保护呢。”
  宁长锁着眉,嘴上不说,心里仍在想马包工头的事。
  两天以后,李镇长也不来了。他们的寝室外边像保护外国贵宾的级别,黑天白天都有人走动,上厕所也有人跟踪。一天晚饭后,屋里突然扔进一张纸条,上书:公安局杨晓宇已插手此事,望多加小心。
  杨晓宇在徐县是很有名气的,据说该人黑白两道都有神通,甚至传说他致伤致残一个人像处理一只小鸡那样容易。宁长也正准备抽时间处理他的案子,这回倒要先下手了。宁长滚动着黑黑的眼睛,冷笑着,嘴唇紧紧地咬着。果然再找人谈话就很难了,不是有病,就是外出,要么就说家里有事,反正很难谈成,即便谈了,不是不清楚,就是不了解情况,一问三不知,神仙怪不得。一个个见了他们像见了瘟神,尽量远远地避着,生怕祸及自身。已不难看出,熊大炮在华丰镇是何等霸道,他的堡垒是何等坚固!宁长咬咬牙,眼睛愤怒得像要喷火,鼻子也哼哼地响着,他每次下决心总是这个样子。
  这天晚上开始,对着他们寝室的门口,还摆了一台卡拉OK,一唱就是后半夜一两点钟,南腔北调,胡喊乱叫,让人根本无法休息。宁长愤愤地找到熊大炮,他这回倒显出十分软弱的样子:“招待所也是个人承包,效益又不好,你们也能看出来的,为了生意,人家要搞点额外收入,咱有啥法?不叫干镇上又不能给人家额外补助……”他脑子突然一转,“实在不行,你们搬我家住吧,那里条件起码干净,肃静……”熊大炮眼睛一下雪亮起来,显出十分真诚的样子。宁长摆摆手:“好了,好了,咱们到此为止。”
  第二天他们就决定走人了。熊大炮紧紧拉住宁长的双手,恋恋不舍,再三表示歉意:“水平有限,招待不周,也不知道你们都有啥样要求,请多多包涵!我代表镇党委举双手欢迎你们经常来,串门或查案都热烈欢迎!”
  宁长一言不发,领着王祥大步走出镇大院。
  他们刚刚走出镇委,镇里就响起了噼噼叭叭的鞭炮声,经久不息,像迎庆新年,又像送瘟神,贺免灾。
  宁长目视镇大院好久,面目冷峻,叫人骇怕。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宁长和王祥骑着自行车悄悄朝县城外摸去。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华丰镇北侧的一簇三间砖瓦房院内,李镇长将他们一声不响地迎到屋里。三个人像地下党似地握手、寒暄,又悄悄地说了一会儿话,便来到镇西一座砌着大院套的砖瓦房门前。敲门后,半天门灯才亮,里边走出一个近五十岁的女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女人显得憔悴、苍老,愁怨满面。李镇长告诉宁长,这女人就是马工头的原配,已被抛弃多年,原先每年还给几千元的生活费,后来新欢越来越多,建筑工程又越来越不景气,近两年已分文不给了。现在女孩子念书主要靠她母亲砸松籽或给人看孩子维持。群众对熊大炮反映较大的一个问题,就是镇里在建办公楼时他收了马包工头的好处费,但具体情况不详,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据说这女人最知内情,因为当时马包工头和她的关系还蛮好,马包工头又从来不管钱,钱的进出都要经她过手,如果她肯配合,熊大炮的案子或许从这里就是一个突破口,但前两次的办案人到这里都空手而归。果然,接触后,女人除了大骂马包工头丧尽天良,不得好死,别的并不涉及。宁长也不勉强,只和风细雨地叙说熊、马二人继续逍遥法外的害处。如马包工头,据粗略统计,被他糟踏的女人不下百名,凡他看中的女人(多数为未婚女孩),极少幸免。别看他在原配女人及女儿身上不肯多花分文,在相中的女人身上一次抛撒几千至上万元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听说一次一个女人在他跟前撒娇,看中了金店里的一颗钻石,价值一万两千元,他兜里只揣了一万元,他一咬牙将身上穿的一件刚买半个月价值五千元的皮夹克两千元就当场甩卖了,三九天自己穿着毛衣颠儿颠地跑回工地……女人听着听着就呜呜地哭起来。
  熊大炮是华丰镇的父母官,理应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除了吃喝嫖赌,就是恶魔一样地霸道。华丰镇就是他的家,镇里大小官员及平民百姓就是他的奴隶,他说啥是啥,想干啥就干啥,稍有不顺,非训即骂,谁顶撞他或公开和你动手撕打,或动用黑社会把你打垮。
  明显的一件事是,有一年春天植树,一位主管副镇长按县里要求准备组织机关干部上班后到镇郊植树。熊大炮说有一个朋友结婚,中午一喝酒下午啥也干不了了,要第二天再说。两人为此话不投机,说着说着熊大炮就动起手来,一拳将副镇长打掉一颗门牙。官司从县委打到县政府,最后竟不了了之。其根本原因,一是镇里很难有人出来公平作证,二是县里有人公开出面作梗,你说官司咋打。还有一次为点鸡毛蒜皮小事熊大炮和镇里一名电工破口吵骂,两人动手时这位电工先动了手,熊吃了亏。其实所谓吃亏也只是吃了一点小小的亏吧。可以想想,一镇之父母,即使火气再盛,谁敢拼死蛮打,旁边又有那么多做梦都想溜须又找不到机会的人,能让他吃亏么?结果不出三天,这个电工在一个晚上一出门被一伙蒙面人打瘫,至今瘫痪在床,拉尿不能自理,妻子也为此离了婚,只有六十多岁的老母亲炕上桌下,屋里屋外侍候。就凭这,谁敢惹他。但这人的最大特点是出手大方,敢于下注。凡是上边领导,或哥们朋友,有求必应,一时手紧认可脱下自己的裤子也在所不惜。所以他一旦出事,上下左右总有一拨子人帮着维护,圆滑场面。用镇中学教师的话说就是有一层保护罩儿,而这层保护罩又都是用老百姓的血汗编织出来的,他自己哪来那么多钱(县里一位副书记有事他一次送礼八千元;侯县长孩子结婚一次送十头大肥猪;一位行管局长家里有事他连续将镇里的二号车给人家用了二十多天——这都是他的钱么)?老百姓说得好,他一分钱也不花,都是拿老百姓的血汗钱四处贴金,八面粘银。一次镇里一个哥门儿孩子的腿摔坏了,他一伸手扔下两千元,第二天一早在给汽车买配件时就让司机给多开了三千元的报销条子。用知情人的话说就是羊毛出在狗身上,还要剥下二两织手套的,你说这样的领导还能亏着?左右上下的哥们儿对他能不好么?多数群众都对他怕得、恨得什么似的,恨不能一棒子打死他,一口吞了他才解仇解恨。过年过节他家房前屋后总有给送花圈或烧纸的。弄得他晚上下班都要有人护送,重要节日门前还要有个站岗的。这样的官你说当得累不累,还干个啥劲吧。可他就是干得有劲,干得有意思,还扬言:要是天老爷关照,上边又没有退休规定,他要干到共产主义呢。所以上告信,上告电话连续不断。结果宁长他们前一段查了半个月查得那个水平,这下不搞点地下工作,或用熊大炮后来的话说叫“杀个回马枪”,也许真就成了摧不垮的铁炮了。
  此后宁长他们骑自行车趁着黑夜又去华丰镇那女人的家里三四次。一次看着女孩管母亲要钱,母亲骂她追命鬼,翻遍了衣兜和抽屉,竟没翻出几分钱,女人就叹息掉泪,宁长将兜里的几十元钱一把塞在女孩子手里;一次女人家断了米面,宁长知道后连夜返回城里,又用自行车驮着半袋大米从城里返回华丰镇,把米送到女人家里。
  女人并没有更多的感谢话,她只不停地抖着手,犹豫半天,一狠心从衣柜的尽里头拿出一盘磁带递给宁长,“当时我就预感到,弄不好迟早会有这一天,他每次给人送大礼都要带上录音机,以防对方反悔或空口无凭,我给他保留磁带时自己也偷偷录了一盘。兴他不仁,就兴我不义,你们也是为了大伙好,认为有用就拿去试试。”转身走回屋里,趴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宁长激动地站了好久,临出门扔下一句话:“今后,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娘俩吃的!”便骑上车子向城里飞去。
  磁带果然录下了马包工头一次送给熊志成两万元明白费的对话。据此,宁长他们和检察院联手收审了熊大炮。
  一个月后此案告破,华丰镇又响起了鞭炮声。这回不光是镇政府,老百姓家里也鞭炮连天,先后持续了六天,还给县纪委送去一面大红锦旗,上书:缚恶魔不畏艰险,驱蛀虫为民除害。宁长也算一炮打响,很多人就对他刮目相看,连内部人有的都说,想不到寡言少语,性格古怪的宁长还有这等本事。县里却有人传出话说:宁长沽名钓誉,小题大作,比这大的案子他敢查么?也有的说他酱碟子扎猛子,不知深浅,迟早有一天要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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