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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阳光的诱惑


  史志鹏在政研室的工作是每天翻阅一大堆报纸和各地送的简报,日子一长,便觉得无聊得直打哈欠。
  室主任是五十年代毕业的中央财政金融学院的高才生,毕业后被派去苏联学习了一段日子,回国后一直搞政策调研,前几年据说出过一本计划管理下预算平衡的小册子,在部里算得上第一流的才子。史志鹏到政研室好一阵子了,却一直未能拜读这位主任的大著,因此在心里一直引为遗憾。
  史志鹏喜欢这个老头子,因为老头子从不板着面孔做出一副权威的样子,而且,老头子从来不叫史志鹏做这做那。很多琐碎的事,老头子总是一声不吭地就做了,倒让他们这几位新来的人感到十分过意不去呢。
  反正呆在办公室无事可做,史志鹏便有很多时间陪着祈豆豆去各个市场逛逛,一来可以买一点两人喜欢的物品,二来也可顺便做一点社会调查,既打发了无聊的时光,又可结识一大批生气勃勃的朋友。
  这天,史志鹏接到燕北市一位叫骆思远的朋友的电话,说燕北市光电所几位研究人员放着研究所的铁饭碗不端,下海捣腾机电设备,生意刚刚红火起来,却与原单位打起了公司归属的“官司”,很有一些典型意义。那几位下海的朋友想请你老史来燕北市考查考查,你反正在政研室有的是时间,不妨来燕北市玩几天。
  燕北市本来离着不远,百多公里路程,坐汽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于是史志鹏给主任打了个招呼,坐上“东方太阳机电公司”来接他的“桑塔纳”,严然一副首长样儿,与骆思远一同来到了燕北市。
  坐落在燕山山麓的燕北市曾经是皇家园林。从渤海湾吹来的海风越过沿海平原后,在这里遇到了燕山的阻挡,湿润的海风在城市上空形成锋面雨,因此燕北市虽与大海相距数百里之遥,却与北方大多数内陆城市的干燥少雨、风沙弥漫的环境遇然相异。这里四季降水充沛,到处树木葱宠鸟语花香,冬暖夏凉,气候治人,尤其在炎热的夏季,更是京津人理想的避暑胜地。民国以来,两地的达官显贵,纷纷来这块龙脉宝地购田置产,建起了一幢幢别墅,一来躲避战乱,二来修身养性。更有一些做皇帝梦的人们,不惜重金,聘来阴阳先生在此选择龙凤地穴,希望自己的子孙有朝一日搬进紫禁城去坐金銮宝殿。
  东方太阳机电公司的桑塔纳轿车刚在昔日皇家林苑外的三星级宾馆停下来,史志鹏就看到一些衣冠楚楚的人物迎上来。骆思远下了车,首先把史志鹏介绍给围上来的人。然后再把迎接的人—一介绍给部里深入基层到这儿来作调查研究的史博士。经过这一番介绍史志鹏才知道这些人都是燕北市分管或主管商业的各方面负责人。
  他问那几位下海经商的科技人员来没有,骆思远指着在大厅外等着接见的王德和黎芸芸说,那二位都是公司的发起人,公司的另外两位创始人正在天津与外商谈业务代理的合同,估计晚些时候才能够赶回燕北市来。
  当着在座的市领导的面,黎芸芸和王德汇报了四人下海的经过,说要不是当初研究所的领导卡大伙,咱们谁也不愿放弃自己所学的专业,冒着风险,乞丐似的沿门托钵自己找饭吃呢!
  何怀志四人请长假离开光电研究所搞起了东方太阳机电公司,许多人为何怀志惋惜,而一些人却认为这四人不务正业。所领导见大家众说纷法,于是召开了一次全所职工大会,要求大家以何怀志四人的行为为鉴,自觉加强思想品德的修养,批评说何怀志一贯个人主义,将来总有一天会栽大跟斗,何怀志将来会不会栽跟斗,那是后话;不过,东方太阳机电公司在何怀志四人的苦心经营下,业务渐渐有了起色。东方太阳机电公司主要经营自动化设备和精密仪器,加上四人都是自动控制的专业人才,在出售这些设备的时候,总能给用户提出许多中肯的意见,国内一些企业也乐得在太阳机电公司买设备也买合理化建议。不到半年,太阳机电公司买下了小轿车,几人每月的收入也比在研究所时高了一大截,看到几个助理研究员进高级餐馆坐桑塔纳小车,中国人原本就希望所有的人都比自己穷窘,原来指责何怀志不务正业的那帮人眼红了,成天叫叫嚷嚷地说,决不能让那几个家伙钻改革开放的空子,既然他们还是研究所的职工,公司的资金又是国家银行贷出来的,这公司当然应该无条件服从研究所领导,不然,要不了多久,这些人一个个都变成了资本家。
  研究所的头头们开了好几次会议,最后一致同意让政治处长去作东方太阳机电公司的负责人,全面负责公司的各项工作。决定作出后的第二天,政治处长进了公司,通报了研究所的决定后,要求总经理何怀志交出公司的印章和账簿。何怀志笑了笑,说处长你可知道咱们公司是合作企业吗,咱们属于街道办事处管着,研究所可与咱们沾不上边儿。这时,街道办事处符主任正好来找何怀志去帮着搞一个新建企业的可行性论证,听说出了这码子事儿,气便不打一处来。符主任本来是个大嗓门,这一下就像放爆竹,他说,什么研究所的决定?你那个研究所只不过是一个事业单位,放着自己的科研不搞,倒跑来这里胡搅蛮缠!影响了公司的工作,小心咱让联防队把你扣起来。何怀志知道老符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性格又特别直率,既然政治处长是奉命而来,何必让人下不了台呢!于是说,这不关他的事,他现在弄清了情况正要离开的,政治处长正下不了台,听见老何这样说,也就借驴下坡,顺着楼梯下了台阶。他与符主任和何怀志又闲聊了几句,告辞回了研究所。
  回到所里后,政治处长向头头们汇报了刚才在公司发生的情况,人事处长建议派人去与何怀志商量,让东方太阳机电公司或者安排所里的职工待业子女去公司工作,或者每年向所里交10万元利润作、管理费。头头们想了想,于是让人事处长去与何怀志谈判。
  吃过晚饭,人事处长去了何怀志家,见他一家子正忙着做水饺,玩笑地说,你这位大经理不领着夫人孩子下馆子,也忒艰苦得抠了一些,何怀志在所里干了十五、六年,从没有见个什么所长处长来家串门,如今突然看见人事处长亲临寒舍,一家人觉得真正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何怀志让英子给客人让座沏茶,站起身来去厨房洗手。李琛英掏出20元钱,叫英子去小卖部买几瓶北京啤酒一只烤鸭,说处长难得来咱家,待会儿让老何陪您喝几杯。处长说,嫂夫人甭客气,咱与老何是老同事了,天天见着面儿,咱家里人不像你们当人民教师的那样紧张,闲着无事早做好了饭,只等着咱下班就开饭呢。何怀志洗了手出来,知道这人事处长无事不登三宝殿,于是请他去自己的卧室里面谈。人事处长一边往房里走一边说,没啥大不了的事理,咱哥儿们好久没照着面儿,心里怪想念的,特地来找你老兄侃侃山海经。进了卧室后,处长从所里近些日子的一些人事变化谈起,谈到何怀志四人以前在所里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处长很有些愤愤然,说这都是那些嫉贤妒能的小人在从中捣鬼,自己曾经为这事向所领导替他们分辩,一些人还说他立场观点有问题。现在好了,真相大白了,我早说过,有本事的人无论在哪儿都能干了一番事业来,这不,你们果然搞成了一番大事业。何怀志心里知道,人事处长决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一个大善人,以前在何怀志的调资升级职称评定的问题上,他就搞过不少小动作。现在时过境迁,既然是过去了的事,何怀志也不想重新提起来,他只想知道这位不速之客此行的真实目的。
  喝了好一阵子茶,人事处长仍天南地北地闲聊,何怀志心里有些烦闷,但脸上依然挂着闲适的笑容,经过几个月商海浮控,他显得老练成熟多了。看见昔日为了争一级工资昏倒在收发室的助理研究员,一副谈天说地心境平和的模样,人事处长想,难怪古人说:“土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怀志现在心不浮、气不燥、老成练达左右逢源,心里隐隐有了恐此行无果的预感。他原打算等主人谈到上午在公司里发生的事儿,然后以四人现在仍然是研究所职工,自然应服从研究所大局,如果把关系弄僵了只对四人无利的道理,把话题转到他今晚要说的正题上来,谁知何怀志偏偏对上午的事只字不提,仿佛完全忘记了似的。人事处长知道几位牌友坐在自己家里,等着他回去打麻将,他不能在这里与何怀志无休止地泡下去,可是他不愿白手夺刀直奔主题,于是绕着堤岸撒饵布网。人事处长想,现在可是自己来求人,不给人家一点好处,何怀志也决不会让他沾上半点便宜,商人嘛就是这样斤斤计较,你想白拿他一根针,他就想别掉你一层皮。想到这里,他说,研究所正研究解决所内一些老职工的特殊困难,何兄你赶明儿抽空写份家庭困难的情况反映,咱给你在上边做做工作,争取在最近一段时间把嫂夫人调到研究所子弟学校来工作。何怀志苦笑了笑,说,这个问题,我以前可是年年打报告也没能解决,现在咱请了长假就更没有指望了。人事处长说,从前归从前,改革开放这几年把老头子们的脑袋瓜子也开放了,更何况所里现在还有求于你呢!何怀志看见客人总算露出了狐狸尾巴,却放作惊讶地说,咱姓何的是什么身份,有几斤几两心里很有些自知之明,所里即使真正有事需人帮忙,咱想出力恐怕也使不上劲儿呢。
  人事处长笑得很爽朗,称赞何怀志视在当了领导还一贯的谦虚谨慎,难怪像司马文笙、黎芸芸、王德这几个心比天高的人都服了你老兄,老兄这样的大将风度,连咱们这些当了好几年处级干部的人也自愧不如哟!何怀志历来喜欢干实事,在心里压根就瞧不起像人事处长这类只会弄权不学无术的人,这会儿见他终于有了一点自知之明,也笑着说,我这个头衔只是自己给自己戴上的,说到底仍只不过是一介草民,哪能比你们有上面组织部门的红头子任命文书,如果真要让咱当哪一级领导,咱可不是那块材料,比如现在大家要我在公司负一点小责咱也玩不动,今后还要清处长多多指教才行。人事处长觉得话已入巷,于是把所里希望东方太阳机电公司帮助安置职工待业子女的事赶紧提出来。委婉地说,公司反正都需要业务人员,招外面的不如招所里的小年轻,既照顾了以前长期共事的老同志,又与所领导联络了感情,知根知底的人使用起来也让人放心,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何怀志想这本来是一件大好事,不知人事处长为什么也要绕这么一个大圈子?上午政治处长到公司讲的那番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来——“这可是经过所领导慎重研究作出的决定,你们理不理解都得服从。”服从?服从难?公司是咱们自己办起来的独立法人,公司只能服从国家的政策法规,服从市场交换的法则,任何个人和单位对公司的权益都不能侵蚀和损害。
  他沉吟了一下,旋做出笑得很开心的样儿,说这可是一件天大地大的功德,咱明儿给那几位老总通通气,咱们决不会袖手旁观。
  第二天,何怀志与大伙谈起这件事,大家都觉得这绝非让你当一次雷锋那样简单,不准又是那伙害了红眼病的人布下的地雷阵,一不小心踏上了,准会四面八方上下左右给你来个四维时空总爆炸,不过研究所一些无权可弄无势可倚的老科技人员也的确存在不少困难,老老小小一家人全靠着当爹妈的那点工资过日子,生活也实在过得抠门。对这些人公司不帮一下忙,大家心里也的确过意不去。何怀志四人本来都是一些具有挑战型个性的人,决不能因为前边埋有地雷而拒绝帮助别人,何况帮助研究所一些老同事,实实在在解决困难,还真能让大家扬眉吐气扩大影响呢。四人研究了一会儿,认为无论让他们这次去壮烈和有些人心存狡诈与否,最终的主动权都在自己手里,只要掌握住了火候,再多的地雷也只能成哑巴。黎芸芸是公司的内务主管,公司人员的进出自然归她管理,于是,大家让她先去所里联系,拿一份需要优先安置人员的花名册,根据情况再作处理。
  处理了刚送来的信函文书,黎芸芸自个儿驾驶桑塔纳进了研究所。老黄头见了,开动铁栅门谄笑着说,黎老师都当领导了咋还自己开车呢?黎芸芸回答道,咱们可没有人家那样命贵,自己给自己当领导当然只有自己开车了。老黄头被逗乐了,说黎老师还是那样喜欢说笑话,你们这样的领导倒真像干大事情的呢,黎苦苦知道老黄头有个儿子在老山当兵,前些年部队还给他家寄来过立功喜报,于是问了一句大爷您的那个英雄儿子还在蹲猫耳洞吧,老黄头说你们几位刚离开所里就复员回来了。现在还在家里闲着,在部队他当的汽车兵,你们公司如果需要个开车的,咱让他来跟着你们学习。黎答答说,咱们可不是国营公司,您不怕耽误您儿子的前途。老黄头说,跟着你们这些能人学点本领才是正经事呢,如果你们不嫌咱小三子没读多少书,咱让他下午就来跟你们几位老师当学生,黎安警笑了笑,故作神秘地说,大爷您知道咱来干啥?咱们想帮帮所里那些急需解决子女就业的特困户,待会儿我去人事处瞧瞧优先安排的人中有没有您家小三子的名字,如果有他,他这样的年轻人咱们公司会优先录用的。
  人事处早准备好了一份花名册,黎芸芸大概数了数,竟然有二、三十人之多。黎芸芸说,不是说好优先解决特困户的子女吗,咋一下钻出了这么多人?处长说,多?还有一些在省外的没登记上呢。又说,这些娃娃的家长都指望所里安排工作,要说哪家最困难,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黎芸芸想了想,说公司只招临时工,要到公司做事,就得按公司的制度好好干。公司可不是福利院,只有靠大家努力工作来养活自己,这一点请处长配合公司给人们讲清楚,违反了公司的纪律时,可别埋怨大家老人老脸儿的也不讲情面。人事处长笑了笑,告诉她这些问题所里已考虑到了,为了帮助你们管理好这批人,组织和人事部门决定派一位带队干部到你们公司协助工作。
  给公司要招的临时工派带队干部,黎苦苦闻所未闻,亏这些人挖空心思想得出这种小孩子玩的鬼把戏!黎芸芸不想一语点破,说,这又不是搞运动搞火线入党搞统一战线搞联合国,大家自己给自己找一日三餐的伙食费,哪用得着你们劳那么多神派什么带队干部?处长心平气和地说,老黎你以前没搞过人事工作,不知道人的工作最难做好,所里派人帮助公司,是为你们几位松担子,能使你们更好地集中精力,去搞好公司的物质文明建设,所里的一番苦心,你们可不能辜负了。黎芸芸的嘴角向上翘了翘,不无嘲讽地说,公司自有自己的规章制度,至于如何把公司职工管好,我们只认制度,决不会像某些人把简单的问题故意复杂化。处长在派带队干部的问题上立场坚定毫不动摇,研究所的后代,咱研究所不去关心,如何把他们培养成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又怎么对得起放心把自己的儿女托付给研究所的广大职工呢?这可是大是大非,原则中的原则,核心中的核心,方向中的方向,大事中的大事,主题中的主题。黎芸芸不想与人事处长纠缠不休,拿着花名册回了公司。
  过了几天,光电研究所一些困难职工家里收到了东方太阳机电公司寄给的“招聘启事”和“招聘细则”,在研究所引发了一阵风波,成了研究所内的特大新闻。
  老黄头接着信就让小三子去了公司,黎芸芸让他填了几份表格,交给他一张“体检单”,吩咐去市人民医院作体格检查。小三子刚要出门去搭公共汽车,黎芸芸叫住他,说你不是当过几年汽车兵吗,你干脆开着公司的车同我一块去医院。小三子跟着黎芸芸来到车库,见是一辆崭新的桑塔纳,摸摸这摸摸那,高兴得咧着嘴笑个不停。试着换了几把排档,小三子把车从库房里开出来,恰到好处地停在黎芸芸的身边。这时,又有两个年轻女孩拿着启事和细则来到公司,黎芸芸问了问她们父母亲的名字,让她们一同上了车。从医院回来后,黎芸芸领着三人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拿出一份聘用合同让三人看,说,如果你们同意合同上的条件,就可以跟公司签订聘用合同了。小三子签了合同,问需不需要把档案送到公司来审查。黎芸芸说,你愿意拿来就拿来,档案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公司主要根据你们今后在公司的工作表现,来确定晋级和发奖金。小三子复员回家好几个月了,为了工作问题跑了不少路,磨了许多嘴皮,还让老爹提了香烟水果去求门子,只差没给人跪下来,始终也没能得到解决,来太阳公司不到半天,工作问题就一切解决了,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
  在人们眼里,研究所是精英荟萃之地。除了所里人家请的保姆常常为替主人省几分钱的菜金,在大院门口与人钱铁必较外,自认为是精英的那些人,一个更比一个显得清风高骨。在他们看来,一开口就讲利益讲钱财而离开学问简直不可想象,因此,很长时间以来,一些老知识分子内里的衬衫缀满了补钉也绝口不向所里提出困难,门面上看去总是一副知足常乐的面孔。乍听说去东方太阳机电公司应聘的几个年轻人,每月不但可以拿到相当于大学毕业生的一份工资,公司经营效益好时,每个人还可以领到一笔数额不等的奖金,书斋里再也装不下他们平静的心境,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在翻江倒海。直到这时,人们才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原来还得用那个肮脏的价值尺度去比量。什么清高,什么精英,什么人才,统统都是他妈一文不值的劳什子。人们心里空落落的,人也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意马心猿飘浮不定。因失落感而愤愤不平的人,没有了谦谦君子般的风度,甚至忘记了许多年来养成的谨小慎微和王顾左右而青它的避讳技巧,在研究室里作研究,冲着墙壁也压抑不住揪肝捣肺的满腹牢骚,不到半天,研究所就传开了顺口溜:手术刀比不上剃头刀,原子弹顶不上盐茶蛋,搞科研不如卖产品,大教授改行去练摊。
  一些人停下了手中的课题,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发痴发呆,心里考虑着自己未来的何去何从。一些人干脆连办公室也不去,据说那样眼不见心不烦,人活起来还痛快一些,一些没收到启事和细则的困难户去找所领导找人事处,责问他们为什么瞎了眼睛偏心眼儿,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大老爷们烧香拜佛,所以没把自己孩子的名字列上花名册。所里的几个头头无病的出差有病的住进了医院,人事处长抵挡不了人们的熊熊怒火被烧得焦头烂额,悄悄去火车站买了一张车票去了秦皇岛避暑。
  人们开始重新认识何怀志,人们开始重新认识自己,人们在为何怀志四人放弃了自己从事多年的课题研究而扼腕叹息之时,也为他们四人另干出的那个事业而为他们赞叹不已。即教授看到自己的助手心灰意懒不再安心研究室工作,气得在研究室骂何怀志是条披着羊皮的豺狼,骂东方太阳机电公司故意让研究所难堪给研究所制造混乱,破坏本室的研究工作。室副主任吴教授的女儿刚进了东方太阳机电公司,认为邻教授是借题发挥冲着自己发火,也激动地站起来。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老邬你有本事就去找何怀志骂街去,室里的几位助研见两位老头子干起仗来,赶紧拿着水杯溜出了门。
  研究所又重新开会研究东方太阳机电公司的问题,几位领导都批评人事处工作不力,决定由所办公室主任黄锋牵头,组织政治、人事和财务几个部门一起,尽快拿出一个强有力的方案,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必须彻底解决对东方太阳机电公司的严格管理。
  黄锋去见街道办事处老符,以东方太阳机电公司成员全部是研究所的人作为根据,研究所要加强对所内人员的统一管理,因此东方太阳机电公司应该由研究所和街道办处实行共同管理。老符说,别人当初办公司你们给过什么支持?看着公司业务走上了轨道,怎么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也害起了红眼病!黄蜂笑了笑,说这当中可能有一点误会,当初所里为了支持老何四人出来搞公司,批了四人的长假;后来公司扩大业务需要人手,咱们又给了公司一些年轻人。说实在的,研究所对公司从来都充满了责任感和爱护爱惜之情,始终希望把公司办得更好更出色,考虑到要办好公司首先要培养一批优秀人才,咱们和办事处对公司进行共管,也替你们解决了管不了公司人事的矛盾。于研究所、办事处和公司三方的工作都有好处。老符说还是听听老何的意见,老何是公司的法人代表,咱们只能帮助可不能在背后拆他们的台。
  老符给东方太阳机电公司挂通了电话,要何怀志放下手中的活儿马上来办事处,老何在电话里问出了什么事,老符说你来就知道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黄锋讪笑着说,现在让老何来有些不要,咱们两家上级部门作出了决定后,再通知公司就行了。老符不理睬他,吩咐办事员小王去通知企业办公室洪主任,请他马上到会议室开会,说完老符站起来,说要去市里开会,走出了办公室。
  会议室里,研究所办公室主任黄锋、办事处企业办公室供主任、东方太阳机电公司总经理何怀志和副总经理司马文笠都默默地品着水杯里的茶汁,看似温文尔雅,其实互相在沉默中较着力量,空气里弥漫着硝烟气味。
  过了一会儿,洪主任不紧不慢地说,共管嘛当然应该共担责任,首先研究所就必须承担东方太阳机电公司100万元贷款的担保,只要你们愿意负这个责,咱们办事处就没有任何意见。何怀志想了想,说,反正中国人习惯有一个上级主管部门,一些人也习惯当别人的上级,我们四人商量过了,如果研究所要管东方太阳机电公司,咱们把公司全都交给研究所,由那些害了红眼病的无事可干的人去捣腾好了。司马文笙说,只要研究所按公司现有资产将资金付给原来组建公司的合伙人就两清了,大不了咱们再去市里申办一个什么公司就得了。洪主任称赞何怀志和司马的办法更干脆,说咱建议你们研究所痛痛快快地把东方太阳机电公司买过去,人财物都由你们统管着,办事处只按规定收取一定管理费,绝不会干涉公司的日常工作。见三人你拉弓我搭箭一唱一和让自己表态,黄锋皱了皱眉头。所里的领导都夸黄锋的脑袋好使,像装了精护,只皱眉的一瞬间,黄锋脑袋里的辘轳就滴溜溜地转开了,这会儿字斟句酌,做出一副理解的姿态,说东方太阳机电公司希望完全由公司独立开展日常工作,我本人以为没有什么不可,研究所也可以像办事处一样采取收管理费的办法进行管理。洪主任客气地提醒黄锋,政策规定合作企业只有办事处作行政主管部门,研究所收管理费可是名不正言不顺呢,黄锋尴尬地笑着说,用投劳分红的办法也行,只要公司每月给所里上缴两万块钱,公司认为哪种办法妥当就用那种办法。所里绝不妄加干涉。
  “黄主任你一个月值多少钱?”司马文笙掩饰不住心中的愤怒,“两万块!你不怕把人撑死吗?”
  “东方太阳机电公司每个月做十多万块的生意,两万算个什么数目!”黄锋可不把司马文签瞧在眼里,只要东方太阳机电公司承认给研究所缴钱,多少自然可以谈判。
  何怀志笑了笑,讲起了一段故事。他说,许多年前他家乡的人们认为社会主义就是“一平二调”,这个公共食堂没粮食了,就去平调其他公共食堂的口粮。结果没过多久,所有的公共食堂都没有了粮食,大家只好以菜代粮。再后来连莱也平调光了,人们就挖野菜扒树皮,连公社的地也没人种了,第二年春荒,一下饿死了许多人。
  现在,有些人忘记了这段日子的教训,总把“共产风”当做马列主义,只是这些人忘了这已经是八十年代,忘了现在这种改革开放的大环境。末了,何怀志看着黄锋主任说,时间和空间具有不可逆性,谁再想刮“共产风”,谁就注定要失败。
  看着何怀志司马文笙拂袖而去,黄锋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官司打到了市里,分管商业的副市长凌万年觉得研究所与东方太阳机电公司的争执具有典型意义,让秘书通知体改委、商业局、工商局、法院、科委、银行和街道办事处分管领导坐在一起进行专题讨论。讨论会上,与会的人发生了意见分歧,争论异常激烈。正在这个时候,研究所给工商税务和银行发出公函,称东方太阳机电公司未经研究所同意擅自转让科研成果,要求从即日起取消东方太阳机电公司,冻结公司的财产和银行账户,由研究所派员进行查处。
  何怀志马司文笙拒绝了黄锋的无理要求后,当天下午飞到天津,与一家德国公司的驻中国代表谈判数控光显技术的引进和在中国境内组装并独家代理的合同,猛然听说发生了这样的事,两人顿时成了燃烧的火把。
  “符主任知道这个事吗?”两人对着电话急不可耐地问。
  “今天我和老符去见过凌副市长,凌副市长很生气,但他管不了研究所,还得与戴书记郑市长研究后再处理,看样儿这事情挺复杂呢。”王德在电话那头显得有些沉不住气儿。
  “银行有什么反应?”何怀志问。
  “银行说账户可以不冻结,但怕公司出什么问题,账户上现有的存款暂时不能支付,只许进不许出,实际是一种变相冻结。”
  何怀志和司马文笙恨得牙痒痒的。与德方代表的谈判正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如果马上回燕北市,机会定然倏忽即逝,如果等谈判有了结果再回去,说不准那时太阳已经陨落了。
  “现在谈判进行得怎样?”王德问。
  何怀志讲了与德方的谈判情况,说德方对咱们公司的专业能力很感兴趣,刚把这几天的情况电传回去了,估计还得要两三天才能拿下来。
  燕北市。东方太阳机电公司的营业员在营业大厅里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议论著,几位外地来的客户,饶有兴致地围在低水头发电机组跟前谈论。黎芸芸不等车完全停住就推开车门跨了出来,急匆匆地进了公司办公室。见王德正与何怀志通话,黎芸芸高声说:“咱们有救了,告诉老何他们集中全力把合同拿下来。”
  王德把话筒递给黎会警。黎芸芸接过话筒,大声说:“咱们有救了!”原来,黎芸芸当医生的老公认识一位在市体改委当科长的朋友骆思远,而骆科长,这阵子正在参加凌万年副市长召集的会议,对东方太阳机电公司与研究所争吵的原因十分了解,是东方太阳机电公司的支持者同情者。黎苦苦让老公陪着去见骆思远时,骆科长正与部里的朋友通电话,刚谈到燕北市的这场公司归属的纠纷,电话两端的人,都觉得这场纠纷的症结,在于研究所把对个人的行政管理权与对公司的资产所有权混同为同~种权力而造成的,并认为燕北市的这场争论很有典型意义,解决好这场纠纷,对全国其他地方都有指导作用。黎美苦听了,让老公告诉骆思远,希望他的那位朋友来燕北市考查,东方太阳机电公司将承担考查工作的全部费用。于是骆思远给凌万年通了个电话,汇报了他和史志鹏的谈话情况,建议邀请史博士来燕北市参观考查,今后,燕北市开展相关工作,在部里就多了一个支持者。凌万年想了想,说这事由你们体改委看着处理,不要把什么工作都推到市里来。黎警艺听到凌副市长在电话里踢皮球,心里非常失望,老骆却笑吟吟地对两人说,你们回去作好接待方面的准备工作,对外,则一定不能讲是凌副市长让他邀请的部里的客人,就说是东方太阳机电公司去部里汇报后,部里决定派人下来作调查的。黎芸芸夫妇俩点点头,千恩万谢离开了市体改委。
  史志鹏在车上已经听骆思远讲了研究所与东方太阳机电公司发生争执的详细经过,摸清了副市长凌万年和市体改委对这一事件的基本态度,因此,刚在宾馆的贵宾套房坐下来,史政研员就对燕北市采取研讨的办法,解剖研究所与东方太阳机电公司因所有权发生纠纷的案例赞不绝口,尤其对燕北市在解决这种纠纷时,让法院的同志提前参予讨论,使大家能从法律的角度提高认识水平的作法评价权高,用史志鹏的话来讲,燕北市的方法“很值得在全国推广”。
  凌万年十分谦虚,说这都是中央倡导的实事求是精神贯彻的结果,改革中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大家都缺少可以借鉴的经验,让法院的同志参加讨论,也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
  大家又谈起部里一些首长平时都爱参加的健身活动,于是对气功师能不能远在千里之外给人发功治病,见仁见智地发表着高论。宾馆总经理请示商业局长,局长出去了一会儿,回到房间内坐了不到十分钟,一连看了好几次手表。凌万年这才站起来,说开饭的时间已经过了,让史博士一下车就开始工作,实在很有些过意不去,如果把客人工作出了胃病,今后谁还敢再来咱这儿检查工作哟。大家又为谁该走在头里谦让了好一阵子,才陆陆续续离开房间,在宾馆总经理和两个年轻漂亮的礼仪小姐的导引下,去到二楼的“菊厅”进餐。
  何怀志司马文笙回到燕北市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听说部里来的客人准备明天一早回去,于是让黎芸芸与骆科长电话联系,请他无论如何也要挽留住他的朋友在燕北市多呆一两天,公司准备清骆科长作陪,与客人一同去鱼尾屿“海市蜃楼度假村”,游览度假洗洗海水浴。
  鱼尾屿在渤海之中,离海岸线大约四十余里,由于海岛很小,缺少淡水,渔民们也只在每年汛期来小岛周围捕捞鱼虾,岛上一直没有居住人家。近年来,人们突然发现鱼尾屿的沙滩可以与夏威夷海滩媲美,发现海水可以帮助人们恢复健康,可以使人提神醒脑,还可以一本万利替人们大把大把地赚进钞票,于是投资在小岛上修起了度假村,开辟了海滨浴场。原来默默无闻的小岛,变成了被城市的繁荣昌盛普遍膨胀起来的虚荣、被绵延了几千年也发酵了几千年的好客热情、被时间被速度被没日没夜没完没了的工作和会议折磨得风尘仆仆精疲力竭的人们忙里偷闲联络感情超凡脱尘回归自然天人合一的绝妙幽所,“海市蜃楼度假村”因此蜚声京华。
  史志鹏有些盛情难却。在部里他早听人讲过鱼尾屿的许多迷人之处,还在新婚蜜月时,他就打算与豆豆去鱼尾屿度假,无奈亲戚朋友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以及回城后早已忘却了的当年在兵团一同滚过草甸泥潭就着风雪啃过窝窝头的哥儿姐儿们和从全国各地大老远跑来的各个时期的同学络绎不绝地塞满了每个日子,他和豆豆便在每天无数炽热的面孔包围中,浑浑噩噩地成了腊干。主人安排游鱼尾屿,他推一的遗憾是同样早就盼着去鱼尾屿的妻子不能同行,在那无边的大海之夜独处,难免不会产生一种被寂寞包围的感觉。
  度假村接送客人的游艇时速很高,犁状船头像被猛龙拽着无情地切剖开大海的肚腹,露了一溜白花花的脂肪。成腥的海风很温暖也很强劲,使游艇上的乘客自觉像~片微不足道的纸屑一样渺小,何怀志和验思远陪着史志鹏在艇头呆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回到船内,三人一边悠悠地品着饮品,一边天高海阔地闲聊,不时发出一阵阵朗然大笑,看上去谈得十分融洽。
  在大海深处终于露出了一个小黑点,不一会儿,小黑点变成了一条大灰鲨,瞬间又变成一条硕大的蓝鲸。游艇的速度渐渐地慢下来,最后完全凭着惯性停靠在小岛的码头上。从游艇里走出来,展现在游人恻脑的是一片金灿灿的纯洁无染的沙滩,在细浪般的沙滩上,绽开着十来故色彩斑斓的巨型蘑菇,昨天晚上在岛上过夜的三两游人,或穿着比基尼,或披着同样艳丽的浴巾,浑然不觉地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三个人急不可耐地从游艇里跳到岸上,眺望着水天一色的空蒙深透。在游艇来时的水面上,有几只海鸥在盘旋俯冲。
  “海市蜃楼”的礼仪小姐披着一袭菊黄色的纱巾走过来,1.70米的高挑身段,淡绿色旗袍摆叉开到几近腿根,轻排的海风柔柔地掀动着,展露出一双修长丰润的大腿。小姐很年轻也很漂亮,黑发飞瀑、杏眼含着,红唇皓齿中飘逸出宛啭莺啼。她给人的感觉不啻为翩然而至的海市蜃楼。
  度假村的乳黄色建筑掩映在苍翠的绿树丛中,一条夺得十分结实的砂砾小路,从碧树飞花的丘地上斜斜地境蜒下来,一直到大海的边沿。春花秋月般的礼仪小姐,引领着三位衣冠楚楚的先生,沿着砂砾小径,游鱼般潜入碧绿的信请海中。
  三人在健身房换了裤衩,由服务生给他们涂抹上防晒油,戴上墨镜来到海滩。穿着花里胡哨泳装的伴泳小姐,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饮品,集然性感又如同水蛇般缠绕着三位微微有些发福的先生。
  史志鹏仰躺在沙滩椅上,伴泳小姐自动依在旁边,一边撒娇作慎地说着话儿,一边轻轻地替他捶打着双腿。伴泳小姐称在某中级卫生学校学过两年保健护理,对于保健按摩颇有研究,自告奋勇地要替他做全身按摩。史志鹏感觉年轻女郎的那双小手颇有弹性,捏提推操间有一种触电的体验,很容易使人回忆起性的话题。他急不可耐地站起来,拉着伴泳女郎的小手朝海水中跑去。
  何怀志从水中上岸后,见史博士和老骆不在太阳伞下,拿起微型望远镜在海滩上搜寻着,看见史志鹏与穿紫色泳装的女郎在齐胸的海水中嬉戏,骆思远与穿蓝斜条泳装的伴泳女郎却没有踪影。何怀志瞧得眼酸,放下望远镜,往浓荫下的小屋走去。
  泳装胸部有一双火辣辣嘴唇的伴泳女引着他走进一幢独立小屋,替他拧开淡水龙头,给他擦洗尽体肤上的盐渍。治净后,何怀志正准备去更衣小憩,嘴唇泳装叫住他,要他替她冲洗。何怀志心里犹豫着,嘴唇已凑到他胸前,高耸的胸部好似喷发的火山。他心里像一面铜鼓在敲打,一双手从她丰腴的脖颈上沿着削肩往下轻轻地滑动着。鼓点越来越急促,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忽然,他眼前一片明艳,如同倘祥在三月阳光下的桃花林里,女郎的泳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褪去,把一个曲线权代美的淡褐色胴体呈献在他面前。
  “嗯嗬!”他体内发出鸱鸺般奇怪的啸鸣,口里喷出长长的火苗,鹰抓小兔似的把那个谈褐色胴体牢牢地抓在手中。
  当他醒来的时候,女郎刚冲完凉赤裸着身体出来,两只手高高地举在头上,用毛巾擦拭着乌黑发亮的头发,高挺的乳房上有两粒鲜艳的葡萄剧烈地战栗着,似乎在催促人们去采撷。她走过去,发觉男人像寓言中的狐狸一样流着馋诞,于是俯下身去,让诱惑的果实掉进男人那喷着烈火的无底深渊中。他吮吸着,渴极而饮甘泉一样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
  三人在餐厅里重新见面的时候,史志鹏与那位中级卫生学校毕业的小女人,已经要好得如胶似漆。
  用过餐,嚼了几枚从南方空运来的鲜荔枝,大家沿着林荫道作环岛漫游。导游小姐与骆思远闲聊着走在前边,何怀志陪着史志鹏说着话儿掉在了后边。
  史志鹏问何总经理与德国人的谈判情况,何怀志告诉他,意向性协议虽然签了,还得需要在部里立项审批,只有国家批准后,才能与德方正式签订合作协议。
  “如此一来,不知这个项目要拖多少个月才能上马呢!”说完,何怀志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
  史志鹏也对各级政府部门的办事效率低下不满,埋怨官僚主义衙门作风贻误了许多发展机会。埋怨归埋怨,史志鹏说从现阶段来看,无论你的办法如何可行也只能依赖那些官僚,何况中国商业的传统从秦汉以来就是以国家为主体,而且,只有与政府结为一体的商业活动,才具有最大规模和最大垄断利润。史志鹏不愧是商学博士,不愧是从事政策研究的专家,谈起商业活动的历史与现状,从国外到国内分征博引、理论与个案似乎全都装在他那看上去并不比普通人大多少的脑袋里。
  “东方太阳机电公司要真正获得迅速发展,只有得到政府各级官员的支持,达到官商一体的炉火纯青的境地,到了这种境地,何兄要赶超日本小田光一的抱负才可望成为现实。”
  何怀志听到官商一体炉火纯青的妙论,犹如醍醐灌顶,恍然顿悟点头叫绝。
  “在国外经济界,”史志鹏见何怀志对自己已经产生了真正的敬意,于是兴致更高,“大家称合法所得为阳光利润,商业竞争的目的不外乎对阳光利润的争夺,就如同森林中的树木,物竞天择,要么获得更多的阳光生长得蓊郁繁茂,要么失去阳光失去生命甚至整个种群被淘汰。”
  何怀志想起了数学中关于常数1的未知真分数的解题法,当分母一定时,分子越大,表明该分数在常数中所占有的量越多。
  的确,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其经济多么发达,在一个特定时间尺度内,所实现的新增价值总是整数1,参予分配的各方,他们的概率名义上总是相同的;由于分配的权力总是掌握在一定的人手中,当你希望从整数1中取得较大份额时,你就必须与持柄之人结为一体,只有这样,你才可能得到更多的机会和利润。
  太阳只有一个,它平均地照耀在每一个人的头上,如果你比别人站得更高,其他的人就会淹没在你的影子里。
  而这个制高点在哪里呢?原以为遥不可及,上帝却一下子把他推到了何怀志跟前。
  阳光,每一个人都企图摄为己有的阳光啊!
  从鱼尾屿回到燕北市后,东方太阳机电公司的四位发起人一齐去宾馆给史志鹏送行,何怀志双手捧着一本红皮金字的证书递给史志鹏。这是聘请商业学博士史志鹏先生为东方太阳机电公司特别顾问的聘书。对于史顾问,公司暂定底薪每月500元。年终时,还可获得按5%的股份分配的红利。
  无论你是食肉兽还是最简单的微生物,生命的价值存在的条件,对各种形态的生命总是相同的。人类的生存离不开阳光,阳光对每一个人来说都具有同样的诱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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