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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像细菌是会传染的,舒文脑里响着何马哼的《The Shad ow of Your Smile》。 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舒文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三十小时前我还在香港。 为什么我会孤独地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六十小时前Di manche还在身边。 舒文忽然感到人只是时间和空间的玩具。 有点口渴,他想到楼下的厨房斟一杯清水。途经何马与Adele 的睡房时,看到灯光从门下渗出,还有是何马和Adele间断的笑声。 为什么有些人可以这样幸运?由幸运精虫变成幸运的人,找到生活伴侣,赚到足够的钱,而才华亦被认同。 舒文自问没有这样幸运,但他告诉自己:“我不在乎。” 时差令舒文辗转反侧至黎明,他起床时已经是翌日的黄昏。 梳洗后,舒文落楼,屋内似乎没有人。 这间屋的富于是落地的,相当开扬,可以看到花园里的太阳花在排队似的。而屋里的傢仫是Bauhaus式,简单、色彩丰富而具时代感。也许,最格格不入的就是放在那steinwavy钢琴旁边小架上的水晶相架。不是它不美,而是那种精雕细琢的花巧和隆重来得不相衬。 以前的何马喜欢较复杂、有排场的东西,也许他的品味在十年里改变了! “噢!”舒文感叹,因为这就是他送的结婚礼物! 当然,相架内的结婚相不是礼物的一部分。 舒文拿起相架,仔细地看着相片中的男女主角。 其实他们外形不相衬,但他们却比很多外形相衬的情侣更幸福。 “你起床了。”Adele推门而进。 舒文先把相架放好,转身微笑:“早晨。” Adele一身工作服,戴上劳工手套,手上拿着一把小犁刃。她的笑容像她自己种植的太阳花:“日落西山了,你肚子饿吗?” “些少。” “我给你先弄点小吃,我们七时吃晚餐好吗?”Adele边说边脱下手套。 舒文客气地:“不用弄小吃了,我可以等到七时。” “真的吗?不要客气。” “我没有客气。” “那么,你随便坐吧!我往花园收拾收拾。”Adele用手背印着额上的汗。 “请问我可不可以借你的电话?”舒文问。 “please help yourself。”Adele亲切地。 “我需要拨两个长途电话。”舒文再问。 “Go ahead!”Adele把室内无线电话递给舒文,然后走出花园去。 舒文先拨电话给母亲,良久才能接通:“妈,是舒文。” “怎么了?”母亲觉得颇出奇,舒文很少主动致电给她,老是她找儿子。 “我现在在三藩市,在何马家。”舒文通知母亲。 “什么?你总是神出鬼没的。”母亲关心地,“那么,你何时回港?” “我不知道。”舒文不想再计划生命,甚至,那自杀的念头像暗涌。 “你在屯门的屋子怎了?”母亲总是缜密的为儿子着想,“那些管理费、租金、电话费、水费付了没有?” 舒文支吾以对。 母亲:“算了,算了,还是我替你处理吧!你尽情玩吧!” “谢谢你。” “还有什么?” “没什么了。” “那么,别再谈了,长途电话费很昂贵哩!”舒文的母亲很知情识趣,懂得相夫教子,也很疼锡舒文。 有时,舒文也觉得自己是异数,在一个正常家庭中成长,照理没有可能变得如此愤世疾俗。他是家中的黑羊。 “再见。”母亲说。 “你要保重啊!”舒文说时,也问自己会否是最后一次和母亲道别,“再见!” 挂线后,发了一阵子呆,舒文想多拨一个电话。 他想致电到丽明的单位,但却没有勇气。 犹疑了良久,坐立不安的,最后还是试拨。 对方的电话并没有人接听。 已经三十响了。 舒文失望地挂线。 “你的样子很愁啊!”Adele原来也在屋内。 “不是吧!”舒文掩饰,并转换话题,“那个水晶相架似乎不太衬这房子。” 其实,Adele听到舒文和他母亲通话的部分内容,她觉得舒文有点不对劲,但却不敢直接问他是不是有失意的事。 “是这房子不村这个相架吧!但我和何马也认为这相架的风格颇有趣。”Adele说:“它是个幸运相架。” “幸运相架?”舒文疑惑地。 “把幸运带给我和何马。”Adele解释。 舒文还是不明白。 “待一会儿告诉你。”Adele故作神秘。“我要准备晚餐:也许你可以到花园里乘凉,何马很快回来。 舒文接纳了Adele的提议,走出花园。 凉风送爽,当风吹过树梢时,树叶奏出大自然的交响乐。 坐在吊椅上,他闭目养神。 这里的风的气味有点不同,是干一点。也甜一点,和吹进他家里的海风不一样。 愈来愈近的车子引擎声。 何马的Range Rover正驶入大闸。 舒文站起来向他挥手。 “你今天怎样了?”何马下车。 “挺不错,在这里很安宁。”舒文准备替何马拉开大门,“你呢?” 何马捉着舒文的手,凝住他的动作:“我有一件事和你商量。 舒文看到何马凝重的神色,有不祥的预感。 “我不想Adele听见。”何马说。 “是什么事?”舒文忐忑地问。 “我不知怎样告诉她。”何马揉着自己的秃头,伤尽脑筋的。 “到底是什么事?”舒文再问。 “肝癌。”何马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我应该告诉她吗?” 一时间,舒文也不知怎回应。 两人无言相对。 舒文点了一根香烟,然后示意问何马要不要。 何马:“我打算由今天起戒烟。” 舒文呼出口里的烟:“你怎发现的?” 何马:“还记得我告诉你我曾经患肝炎吗?” 舒文点点头。 “Adele要我提高警觉,每年照照肝脏。” 何马觉得无奈,“这是我第一次检验,竟然得到如此结果。” “那么,医生说情况严重吗?”舒文关心地。 “你知,医生说话老是很保留的,但从他的表情和口吻,我知道情况和我的性格刚好相反。”何马在这时候仍然有心情打趣。 “和你性格相反?” “即是并不乐观。”何马解释。 “但医学这么高明,医生有没有说过会用什么对策?”舒文追问。 “要动手术把肝脏有癌细胞的部分切除。如果癌细胞不扩散的话,就看剩下的肝能否如常运作,但预期中可能会有并发症。 如果癌细胞扩散的话,那么就要试试化疗。我相信你也听过化疗的副作用是多骇人。”虽然是当局者,何马的脑袋仍然清晰。 “但无论如何,也要试试,别担心。”舒文其实口不对心,同时,也为何马感到不忿,像何马这种好人是不应该得到这个病的。 “Adele才是令我最担心的。”何马问:“你认为我应该告诉她吗?” “那就视乎她是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舒文的意见永远客观,“我不太清楚她,不过,你应该知道自己太太的性格。” “她是个非常非常坚强的女人。不过,我认为愈迟告诉她,她所受的痛苦便愈少。” “但她迟早会知道。”舒文说。 “是。”何马其实心中有数,“拖得一天得一天。” “那么,我附和你吧!” 何马说:“我们是男人,怎么可让自己深爱的女人难过。” “何马,你的体形和精神也是那么伟大。”舒文佩服地。 “好!就这样决定,我们入屋吃晚饭吧!否则Adele会怀疑,她很聪明。”何马站起来。 “放心!”舒文也跟随他站起来,“我不懂得怎安慰你,但我感觉到你一定会吉人天相。” 餐桌上点着洋烛。 Adele把三份精致的头盘放在餐桌上,是shrimp cocktail。 舒文和何马尽量以笑容掩饰心里的不安。 “这一顿饭是我亲手煮的,”Adele满意地:“也是为了欢迎舒文而煮的。” “多谢。”舒文强颜欢笑,并向Adele敬酒。 三人碰杯:“Cheers!” “还有,多谢舒文的礼物。”Adele向舒文回敬。 三人再碰杯。 “还有,恭喜何马先生你快为人父。”Adele向何马举杯。 何马笑容一沉。 舒文屏住呼吸。 何马猛力的摇头:“什么?Ade1e,请你再说一遍吧!” “我有了你的孩子。”Adele的笑容在掩映的烛光下,慈祥而充满母性。 何马把酒杯放下,垂低头,紧握的拳头放在台上。 Adele等不到丈夫的欢呼:“是什么事?我还以为你喜欢小孩于,你一向也喜欢小孩子。” 舒文悄悄地离开饭厅,他认为这个时候自己好应该回避,让他俩好好的详谈。 但,一分钟还未过去,Adele匆匆跑上二楼。 “Adele!别这样!”何马追上。 之后,只得舒文一个在楼下,不知如何是好。 有些事,想帮也帮不来。 不知餐桌上的蜡烛何时熄灭了。 舒文呆坐至深夜,楼上并没有动静。于是,他推开门,走出屋外,漫无目的地沿着大路向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了金门桥上。 舒文走到桥的中间,他感到风势很劲。也看到桥下的水流很急。 他有一点畏高,因此索性合上双眼。 忽然,他心跳加速,因为他怀疑自己站着的这个位置,不知可曾有人从这点跳下?那人是否有他一样的感受? 被情人抛弃,被造化戏弄,令人愤怒。如果不能改变这个残酷的世界,倒不如自我毁灭。 如果从这个高度跳下,那种离心力必定是很痛快的,而人堕进水面前已经魂不附体,只听到自己的尖叫。 不知水花会溅得多高呢? 然后,水花还是依从地心吸力回归大海,而自己则飘上天空,在无重状态下离开人间。 与其被造化赶尽杀绝,不如采取主动。 为什么人们会自杀? 那是因为站在痛苦面前,人们在做这个决定的一刹那,不能预见快乐。 跳吧! 再见,母亲。 再见,何马。 再见,Adele。 再见,幸运精虫。 再见,自来天使。 跳吧! 再见,Dimanche。 对不起,没有什么值得我振作。 再见,自己。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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