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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胶管伸进李秀玲的喉咙里,一碗一碗殷红的高锰酸钾水通过塑料漏斗和胶管灌进李秀玲的胃里,接着便是翻江倒海的呕吐……半天下来,把李秀玲折腾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傍晚儿子刘庆年把她从公社卫生院背回了家,倒在土炕上时,她再也没有了骂人的精神头…… 刘庆年回到了南院,许灵芬满脸不高兴,说你心里头只有你妈,还回来干啥,跟你妈过去算了。刘庆年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许灵芬一巴掌,把许灵芬打愣了,捂着脸半天没说出话来。刘庆年指着她的鼻子,样子有点凶:“你说,你用了啥法让‘混子’那王八蛋那么听你的!”许灵芬这才明白刘庆年为啥对她发那么大的火,她依旧捂着脸,说你妈打了我,还不兴我去告状咋的!牛主任听我的,是因为我占在理上!刘庆年咬着牙,质问许灵芬,他有啥权利随便绑人,差点出人命你知道不!许灵芬从大队部回来就没出门,“混子”只说让她回家,他给她出气,她可没有想到“混子”会绑人,也没有想到李秀玲会寻死觅活,让刘庆年这么一说,她也有点害怕,问刘庆年:“你妈咋的啦?”“咋的啦?吃了毒药,差一点就完了!”许灵芬便不再吱声。两个人就那么沉默着。后来刘庆年就躺下了,许灵芬也跟着躺下了,只是谁也没有兴趣办那事。第二天一早晨,许灵芬醒来时,刘庆年已不在屋里,喊了两声没人应,穿鞋,下炕,挑开门帘,外屋已没有了刘庆年的自行车。她有点沮丧,刘庆年还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呢! 刘贤年很晚才回到家,街上也没有多少行人。走进正房屋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没有吃过晚饭的迹像,母亲盖着被躺在炕上,父亲刘兆兴坐在炕的西头,一只腿支起,一只胳膊肘拄在上面,用手托着腮,显然他的牙疼病又犯了。妹妹刘颂年坐在炕沿上,低头抽泣着。屋子里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气氛。刘贤年问怎么啦,出了什么事情,谁也不答话。他走到妹妹跟前,问她为啥哭,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妹妹抬起头来,哭着说,都是许灵芬办的好事,把咱妈给害苦了!妹妹把他拉到西屋,跟他讲了事情的经过,讲得不全,她也是听父亲刘兆兴讲的,刘贤年还没等刘颂年把事情讲清,便按捺不住,说要给母亲报仇,去找许灵芬那婊子算账,妹妹刘颂年一把拉住了他,说就你那胳膊你那腿,你咋怎么的了许灵芬,何况二哥在家呢!刘贤年一想也是,他无论如何不是许灵芬的对手,再说,他二哥刘庆年肯定会护着自个儿的老婆,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垂头丧气地坐在炕沿上,说我要是好胳膊好腿,许灵芬肯定不敢这么嚣张。村里头好多对公婆不敬的儿媳妇都是让小叔子给治服的,可刘贤年没有这个本事!妹妹刘颂年在一旁劝他:“忍了吧,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刘贤年恨恨地说,不能忍,咱们得给死去的大哥报仇,得给受了冤气的妈妈报仇!妈妈说可咱们打不过她呀,她有二哥帮着呢!刘贤年说那就等二哥走了之后去收拾她,兄妹俩就这么商量好了。第二天,刘兆兴去生产队上班,不能因为出了事就不去上班了,日子还得过。刘颂年去上学,刘贤年没有去集市上摆摊揽活儿,呆在家里照看母亲,伯母亲想不开再寻短见。八九点钟的时候,刘贤年听到有人进了外屋,那人又进了妹妹刘颂年的屋子。刘贤年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妹妹回来了,他问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刘颂年显然是一路哭着回家的,脸上的泪还没来得及擦,听刘贤年这么一问,又有泪水从眼里流到了脸上。“我上不了学了,同学们都知道了咱家的事,说什么的都有,可难听了,我在教室里一分一秒也呆不下去了。听妹妹诉苦,把刘贤年的火又激起来了,他说他非得找许灵芬算账出出胸口这口恶气不可。他让刘颂年照看母亲,说我去找那婊子算账。没等刘颂年说什么,刘贤年便走出屋子,从院子里拿了一把锹,朝南院走去。他打定主意,要趁刘庆年和许灵芬不注意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许灵芬面前,用锹把她的那半只耳朵给铲下来,豁出去坐几年大牢,坐牢反而有饭吃!刘颂年意识到要出大事,也顾不得跟东屋的母亲打招呼了,急匆匆地去追刘贤年,到了南院许灵芬的屋子,刘颂年才追上刘贤年,俩人同时出现在许灵芬的屋中。兄妹俩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二哥刘庆年居然不在家,屋里只有许灵芬一个人。许灵芬原来也是躺在炕上的,见刘贤年拿着一把锹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刘颂年,她便知道来者不善,下了炕,站在炕边,注视着站在她眼前的两个人。屋里没有了刘庆年,看着许灵芬那惊恐的目光,刘贤年反倒没有了要铲掉许灵芬半个耳朵的冲动。其实,他手中的那把铲锹锈锈斑斑,根本不能把谁的耳朵铲下来。但总得给许灵芬一点教训,让她往后别再疯狂。双方对视了几十秒钟之后,刘贤年跟许灵芬说,我本来是打算铲掉你的半个耳朵的,我情愿为你那半个耳朵去坐牢,现在我改变了主意,为你那半只耳朵坐牢不值,但我不能便宜了你。说着,刘贤年举起手中的铁锹,照着许灵芬的大腿铲了一下。许灵芬一哆嗦,一咬牙,竟然没有吱声。刘贤年跟她说:“这一锹是为我死去的大哥铲的!”接着他又举起那把锹,照着许灵芬的大腿又铲了一下。许灵芬仍然一哆嗦,一咬牙,但还是没有出声。刘贤年又跟她说:“这一锹是为受冤的我妈铲的。”刘贤年还想找个理由再铲许灵芬一锹,让妹妹刘颂年给拦住了,她跟刘贤年说算了,饶过她吧。兄妹俩离开许灵芬的屋子时,刘贤年对许灵芬说:“你去找‘混子’那王八蛋告状吧,我等着!” 过了一个多小时,真有两个民兵来到刘家的院子,跟刘贤年兄妹说:“跟我们走一趟!”刘贤年知道许灵芬果真到“混子”那里告状了。他跟那两个民兵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许灵芬是我铲的,我自己去就行,跟我妹妹无关。两个民兵说那不行,牛主任有交待,你们俩都得去,少一个也不行!刘颂年说去就去,反正我又没怎么她!就这样,刘贤年。刘颂年兄妹俩被两个民兵带到了大队部,治保主任“混子”果然等在那里,来回踱着步,满脸的怒容。兄妹俩进屋后,还没站稳脚跟,“棍子”抬起巴掌,狠狠地扇了刘贤年一耳光,扇得刘贤年两眼直冒金星,差一点就摔倒。紧接着“棍子”又扇了刘颂年一巴掌。刘贤年破口大骂:“混子,我操你亲妈!”“混子”并不答话,找出一根绳子,把刘贤年踢倒在地,上来就要捆人。刘颂年也急了,上前死死拉住“混子”的胳膊,在“混子”的手腕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痛得“混子’“哎哟”一声,冲两个民兵喊:“把这小子给我拉开。”两个民兵便上来死死架住刘颂年。“混子”腾出手来,三下五除二就把刘贤年捆了个结结实实,刘贤年在那里破口大骂,把“混子”的八辈子祖宗都骂遍了。“混子”并不答话,又找出一条绳子,竟然把刘颂年也捆了起来。刘颂年连踢再咬,但她哪里是“混子”的对手。“混子”把刘家兄妹拉到大队院子外面,把他们捆在电线杆上,背靠着背,他要让刘家人出丑出个够!刘贤年依旧在骂,刘颂年却不敢抬头,有人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了正在公社开会的大队党支部书记,支部书记没开完会,就急匆匆地赶回大队,命令“混子”赶紧给刘家兄妹松绑…… 第二天早晨,到了吃早饭的时间,刘颂年还没有起床,刘兆兴在门外喊了两声,没有应,推了推门,门是插着的,想到昨天女儿受的委屈,刘兆兴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来到院子里,扒着女儿屋子的窗户往里看,炕上竟然没有女儿。他推开窗户,跃进了女儿的屋,看到的情景差点让他昏死过去。只见刘颂年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身旁有一只绿色的酒瓶,屋子里弥漫着敌敌畏味……他抱起已死去多时的女儿,嚎陶大哭。哭声惊动了仍躺在东屋炕上的李秀玲。赶紧起来问是怎么回事。女儿屋子的门是关着的,她也来到院里,也从窗户里跳进了女儿的屋子,看到死去的女儿,当场昏死了过去…… 刘贤年站在妹妹的尸体前,欲哭无泪,是他害死了妹妹,如果不是他想到要去惩罚许灵芬,哪会有这样的事情?他攥紧拳头,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把“混子”告上法庭,一定要给妹妹报仇! 许灵芬知道了刘颂年的死讯,怕刘家人找她算账,不敢在老槐树下的院子呆了,连换洗的衣服都没顾得上拿一件,偷偷溜出院子,回娘家躲着去了。 刘兆兴和刘贤年把刘颂年的尸体放在排子车上,刘贤年推着排子车来到公社大院门前,在报纸上写了四个大字“严惩凶手”,贴在排子车的车邦上。公社大院位于公路南侧,门口就冲着双岭汽车站,不一会儿,排子车周围就围了不少的人。刘贤年此举终于惊动了公社大院里的父母官,一位公社副书记走出来,问刘贤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刘贤年早把这一套词儿想好了,他告诉那位副书记,说双岭大队的治保主任牛大力混淆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用对待阶级敌人的方法对待贫下中农内部的家庭纠纷,把无辜的刘颂年活活逼死了,不把凶手严惩办了,他就把妹妹的尸体放在这儿……那位公社副书记一听问题挺严重,赶紧通知公安部门。 “混子”是想通过这种“铁的手腕”在双岭大队的社员面前树立一种仅次于大队党支部书记的威信,特别是要让那些受他管制的四类分子们看看,他“混子”连犯了错误的贫下中农都要绑,何况四类分子。除此之外,他之所以对李秀玲和刘家兄妹采取了那种极不人道的行为,是要给王家月传递一个信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王家月听我的,顺从我,我就给你摘掉四类分子的帽子,你不听我的,不顺从我,我就让你永远不得翻身。他还真怕王家月有那种宁死不屈的骨气,那样,除了多听取王家月几次“思想汇报”之外,其他的什么也得不到。经过前天上半晌听取她的“思想汇报”,“混子”心里已有了底儿,那王家月守了这么多年的寡,这几年又一直受管制,压抑着呢,真的有人给她那种条件那种环境,她感谢他还来不及呢,更何况她盼着早一天摘除四类分子的帽子!有了这种自信,“混子”便在惩办了刘家兄妹的那天夜里,翻墙进入了王家月的院子。别看王家月是四类分子,住得可真亮敞,她三岁时娘就死了,父亲一把屎一把尿既当爹又当娘把她拉扯成人,哪知道她不争气,没给父亲争脸,一桩又一桩的事情让老头为她操碎了心,积劳成疾,六十出头就去寻死去的老伴了。挺大的一个院子就只有王家月一个人住。“混子”跳进来很方便。他来过王家月的家,知道王家月睡在哪间屋子里。他蹲在窗檐下轻轻地敲打着玻璃。那时候王家月刚刚躺下,她有一种预感,这两天“混子”会来找她,心里头既激动又害怕,激动的是她那一口干枯了多少年的老井终于又有了湿润的感觉;害怕的是她是因为偷情才使她的人生这么惨,如今她又要偷情了,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实在是难以预料。不过,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人活到这分儿上,还能再惨到哪儿去?真要是像“混子”所说的,摘掉四类分子的帽子,如果“混子”真娶她,那她就嫁给她,后半辈子也算有着落了。这样想过之后,她就不那么害怕了。她觉得她和“混子”的偷情与当初跟食堂管理员偷情性质不一样,那时候她是有夫之妇,食堂管理员是有妇之夫,他们两个在一起,影响了别人的利益,而“混子”没妇,她又没夫,她和“混子”在一起,谁也影响不着。这样想过之后,她心里就坦然了一些。就连她自个都觉得奇怪,以往,她虽然可以借向“混子”汇报思想之机逃避劳动,但和“混子”在一起,还是有点怕,“混子”那家伙情绪不稳定,一会儿晴天一会儿阴天的,她怕哪句话说得不对“混子”的心思惹得“混子”对她实行专政手段!而这两天,她却盼着“混子”的出现。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她听到了有人敲玻璃的声音,她的心怦怦地跳,下了炕,连鞋都没穿,走到外屋开了门。“混子”就像幽灵一样钻了进来,她随手关上了门,上了炕,省去了好多的程序。“混子”急不可耐地解她的衣服,她拦住了“混子”,说别忙,她有话要说。“混子”说你有啥话就快说。她问“混子”啥时候给她摘除四类分子的帽子,“棍子”说他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她又问到底啥时候,“混子”说明天,明天他就去找大队书记说给她摘除帽子。她又问他要了她会不会跟她结婚?“混子”说只要你肯跟我,就算我这个治保主任不当了,我也跟你结婚。她说那可不行,你得当这个治保主任,你要不当这个治保主任换别人来当,我还得戴上四类分子的帽子,跟你结婚还有啥意思?“混子”说我当,我当这个治保主任还不行吗?她不再问“混子”什么,躺在炕上等着“混子”扒她的衣服。“混子”扒光了王家月的衣服,又扒光了自个儿的衣服,然后就往王家月身上骑。她又把他推了下来,说你连洗都没洗。“混子”说洗啥呀,她说洗你那玩意儿呗!“混子”这才明白原来办那事之前还得洗那玩意儿。挺不情愿地下了炕。摸着黑到了外屋,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往自己那地方倒去,回到屋里,从门后找了条毛巾,把那地方的水擦干净,又回到了王家月身上……王家月眯着眼,感受着笨手笨脚的“混子”那粗鲁的动作。突然,“混子”停下了动作,凭她的经验,知道“混子”并没有完事,这个傻瓜蛋子应该一鼓作气才对,怎么会突然停下呢?她依旧眯着眼,问“混子”怎么停了,“混子”不吱声,王家月睁开眼,借着洒进屋内的月光,看到“混子”朝一边倒去,她习惯地叫了一声“牛主任”,“混子”仍没应声,倒在了她身边。王家月拉亮了灯,定睛一看,“混子”已不省人事…… 如果王家月及时把“混子”送到公社卫生院抢救,也许“混子”就不会如此短命,但王家月那时候没了主张,“混子”是死在她屋里头的,是跟她干那事时死去的,无论如何她逃脱不了干系。“混子”是治保主任,她是四类分子,人们会怎样看待这件事情!说不定她会因此坐牢!因此送命!那一夜,她想了许多,她开始想把“混子”弄到后院,挖个坑,把他埋了,让人们认为“混子”失踪了!可“混子”在双岭大队不大不小也算个人物,人们哪能不找他,一旦在她家的院子里找到“混子”的尸体,那她必人监牢不可,她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她也想把“混子”偷偷地拉到村西头的那口井里,把“混子”扔进去,让人认为“混子”是自杀的。可“混子”活得好好的,为啥要自杀,万一要让别人看见,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法子也不行。直到天亮,她也没有想出个万全之策,当她在屋里急得团团转时,有人敲院门…… ------------------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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