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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 哥——中四丙班老大哥,因与家人闹翻,毅然出国留学。 吴英俊——中四丙班新领导人,冷静沉实,唯领导经验不足,常出错策。 程 强——性格躁暴刚烈,自荣哥离开后失势,后被竹赏识,成为其心腹。 竹 ——斯撒男书院头号恶霸,控制校内外丸仔市场。 小 妖——竹之保镖,生性凶残,因竹的庇荫而横行无忌。 韩 彬——性情随和、孩子气,处处维护吴英俊,绰号“小彬彬﹂。 漏口乐——外表懦弱怕事,其实背景绝不简单。 泥 明——喜说废话、喜辩驳,其实面懵心精,智商高达一百五十。 程 真——程强之妹,性格单纯,对爱情有憧憬。 阿 郎——情场浪子,兼职姑爷仔和贩毒。 观 微——? 训导处墙壁上悬着的牌匾有“公正廉明” 四个大字标语。 训导主任对站在面前的小妖说: “偷窃是刑事罪行。将你交给警方,你会被留案底。” “电话号码是九九九。” 小妖瞪着训导主任,“电话在台面,喜欢的话打个够。” 训导主任望着电话机,慎重地孝虑了一会,沉着气说: “我要见见你家长。” 小妖冷笑,“都死了,要见落地府去找。” 训导主任心裹在叹气,每天面对这种像流氓多于像读书的学生,对教育工作怎能不心淡? 他不想纠缠下去,“今次我记你一个大过,以后再犯就交由警方处理。出去!” 接着他垂低头写纪录,眼睛不再看小妖。 小妖一摆一摆地步出训导处,在开门前,像突然记起了什么,便转头对训导主任说: “霍主任,今日天雨路滑,你出街时要小心。” 训导主任诧异地抬起头来,接触到小妖那双如两道线般的眼睛,眼神也是恶隐隐的,他顿时打了个突,小妖笑了笑便推门出去了。 ☆ ☆ ☆ 午饭时间,大雨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霍主任只好打伞离开学校。他早惯了一个人用膳。因为他的职位要比其他老师高,同坐一台会显得格格不入。 他没有阶级之分,但其他人不这样想。勉强迎合不如孤独,这个他知道。 两下得很凶,霍主任一个人在小路上走,雨线猛击在伞子上,发出有节奏的“嘀嘀嗒嗒” 声音。他的视线被面前瀑布般的雨点弄模糊了,但他还依稀见到一群少年正向自己迎面趋近。 霍主任忽然记起刚才小妖的一句话——你出街时要小心。 他不禁有点心怯。虽然他是个教师,但决不是铁人,他还是决定折回,择路而行。 才转身,一块砖头已硬生生地砸到他的面上,他连闪避的机会也没有,便痛苦地掩着脸。鲜血迅速地在指缝间涌出,紧接着,他的身体也承受了频密的拳打脚踢,出手有如雨点般频密。 凶徒得逞后散去,剩下霍主任倒卧路边,头发被一大片鲜血浆在地上,他的头可能破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时,只不过轻轻挪动一下身子,清脆的骨头折断声便从体内传了出来。 这时,小妖替老大撑看雨伞经过,见到浴血在地的霍主任,无任何拯救的意思,只是幸灾乐祸地说了句: “霍主任,刚才提醒你要小心。天雨路滑,意外随时会发生。” 霍主任茫然地望着这个身穿校服的孩子的脸,他的指头抽搐了一下,便无法再动了。 “意外会继续发生的。” 一把锋利似刀片的声音响起。那个穿校服并叨看香烟的老大——竹,对霍主任说:“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 霍主任已经没有气力说什么了。他目送两学生大摇大摆地行了开去,肉体的痛苦加上心理的恐惧,他只有闭上眼睛,不想再想下去。 雨点打落斜倾在路旁的伞子上,继续发出“嘀嘀嗒嗒” 的响声,伴着地上羞愤交集的老师,时间像停顿了一般。 这里明明是人间。 但更像—— 地狱。 “送机有什么好去?接机才是赏心乐事。” 大家都到齐了,替荣哥临别饯行。 荣哥是中四丙班的老大哥,他要往外国留学,明天便要上机。 韩彬、泥明、吴英俊、漏口乐、观征和程强这六个同学,一早便在餐厅坐下来,等待主角的来临,大家心裹都压着一块铅,彼此相视无话,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韩彬有点犹豫地开口了。 “我们对荣哥说些什么才好?” 专说废话的泥明又说废话了: “我们不可以对他讲废话,我们要和他谈论世界局势、国家大事、九七问题。” “荣哥都要离开了,你少讲一点废话行不行?” 坐在泥明对面的程强,划起火柴,把含在口中的香烟点燃了。他是一群同学中最喜欢抽烟的人,可能因为这个缘故,他的脾气经常显得暴躁。 始终,程强和荣哥是最好的朋友,这个谁也不能否认。荣哥要离开了,程强的心情不会好到那里。 泥明又喃喃道: “荣哥将要离开人世了,唉唉唉唉!” 程强猛然提起手掌,砰的一声拍在台上,众人均吓了一跳,程强不理,他喝斥泥明:“BullShit!” 整间餐室的茶客也给程强的举动惊动了,纷纷转头望过去。 泥明看见几十只眼睛正盯看自己,只觉面上发麻,瞬即想到办法,他站了起来,睁眼一望众人,摊开双手向大家宣布: “虽然大家未认识我,但也不应该羡慕我。样貌是天生的,我天生一副明星相,你们不顺超去整容呀,吹吹!” 半数茶客当场呕吐了,打死也不肯再看泥明一眼。 泥明笑了笑便坐下来,这个方法万试万灵。 漏口乐迟迟疑疑地说: “我我我们不不要表现得得很伤心心,否否则荣哥哥见到就会很难难过的的了。” 他一向有口吃毛病,所以他对自己没有多大信心。 韩彬是最体谅漏口乐的朋友,他立刻点头附和了。 “说得对,我们要欢容一点。” 漏口乐的话得到韩彬的支持,很满足地笑了。 程强啐了一声,又不满地说: “男人大丈夫,婆婆妈妈的,学什么人强颜欢笑?” 泥明的反应也是出奇的快: “那么大家放声大哭吧!” 程强屡次被泥明驳嘴驳舌,正想站起来动粗,幸好漏口乐及时嚷起来: “荣荣哥来来了。” 大家一看,荣哥正将身子轻轻倚在餐厅门边,探头进来,看看大家来了没有。 各人努力地向荣哥招手,泥明的手挥动得最落力,几乎要挥甩了,他的手掌还把在半空飞翔的蚊子都击落了,好残忍哟! 荣哥看见众人,便洋洋洒洒地走过来,他的嘴角挂看笑意,显得傲气不羁。 “大家都到齐了。” 荣哥坐到程强旁边的座位上。 泥明却说: “荣哥,你迟到了。” 荣哥眯起眼睛,看清手表,摇摇头说: “是你们早到了。” 泥明又摇摇头,十分有智慧的说: “不,你比我们迟到,对我们来说,你就等于迟到了。” 荣哥心裹想,泥明这小子的一张嘴也够厉害,再辩下去也是自讨苦吃,所以他竖起拇指赞赏泥明,承认他是对的。 泥明获得荣哥的赞赏,双颊立刻涨红起来。“香港第一美少男” 的称号,他当之无愧。 “大家都来了。” 荣哥搓看手掌,语气有点激动:“谢谢你们来和我饯行。” 泥明尝到“甜头” 后,再接再厉抢着说: “老老实实,实实在在,大家抚心自问:这餐饯行谁出钱请客呢?” 韩彬偷偷在台底轻轻地踢了泥明一脚,示意他少讲为妙。 想不到,泥明极度痛苦地叫了一声“嗳哟” ,跟着面容扭曲了两下,嘴角像死蟹般流出了白沫,便晕倒在椅背上。 当然每个人都是见死不救的。 程强从纸烟盒裹摸出一支,叨在嘴边,看看荣哥,不经意地问: “真的决定离开了?” 荣哥也从程强的烟包中取出一支,语调相当平和地回答: “是。已决定了。” 但荣哥的眼神没有和各人相接,他是不惯将悲伤溢于言表的那类人。 程强不发一言,擦起火柴,替荣哥和自己燃了烟,眼看夹在指缝间的火柴支燃掉大半,才吹熄,然后向荣哥笑了笑,笑得很落寞。 程强问: “为了什么?可以说吗?” 荣哥也不隐瞒,自嘲着说: “为了老豆和老妈子——他们日哦夜哦,黑白天鹅,我希望顺从他们一次,到外国吊两三年盐水,他们就满意了,我也乐得耳根清净。” 荣哥说时,脸上的神情有点委屈,却有更多骄傲——做孝顺儿子的骄傲。 程强喷出一口烟,没有说话,谁都看得出他不开心。 荣哥对大家说: “明天我上机,你们不必送我了。” “荣荣哥。” 漏口乐殷切的说:“我我们可以向学校校请半天假假的。” 荣哥忧愁地微笑了,像是对自己喃喃说: “送机有什么好去?接机才是赏心乐事。” 各人听到这话,只有一片静寂。 韩彬有点担心,但很认真地问: “荣哥,你会不回来吗?” 荣哥沉默片刻,把弄着手中的水杯,因为韩彬这个问题问得那么认真,他没有轻率作答,他想了好一会,慢慢地说: “不会。我一定会回来,无论这里变成怎样,这里是我家,到了哪里都是只流浪的狗——好像把自己贬得很贱,实情却这样。” 各人听到荣哥这番话,心裹感到很安慰,有种难言的亲切感。 能服众的人,总有他的不平凡。 漏口乐怯怯地说: “荣荣哥,你记记住要写写信回来。” 荣哥取笑漏口乐: “信寄来了,你也可以剪低邮票嘛。” 漏口乐面上一热,想不到一下子给荣哥揭破了他意图,他一向有集邮嗜好的。 大家面对面,会心微笑了。 荣哥垂下头,像在思考什么,再抬起头时说: “现在我走了,总要选个人出来领导大家的,是不是?否则,有什么风吹草动,大家便容易被分化,四分五裂就不好了。” 程强和荣哥是最好朋友的了,他满有信心地说了句: “荣哥说得对,一群朋友中尚且有一个焦点人物,何况我们是中四丙党?” 各人皆点头,都是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其实心裹砰砰乱跳,谁不想自己领导众人呢? 其中,程强的态度最为从容,以他和荣哥的交情,领导人的地位,他志在必得。 只有观微,维持他一贯的冷漠,连一点心跳的感觉也没有。他一向冷眼旁观,对任何事都毫不关心,做大做小,对他来说无影响。 荣哥语调平静地说: “吴英俊,这班马骝由你来管。” 程强的心窝像中了枪弹一样的疼了一疼,他第一时间沉下脸来。他几乎想在荣哥宣布自己的名字后谦虚地说两句话。 吴英俊一时间对荣哥的任命不大肯定,他环顾众人,再用食指笃笃自己的胸口。 “荣哥你说——由我管?” 荣哥肯定地点点头,令吴英俊完全相信下来。 “是。就是你。” 吴英俊这才如梦初醒,他心裹也认定是程强继位的,殊不知遥不可及的地位,竟然属于自己,他首个反应就是推辞。 “荣哥,我不能——” 荣哥挥挥手,打断他的话,向众人顺水推舟说: “所以你们要多多支持吴英俊。” 韩彬、漏口乐、观微也点头答应;泥明仍在昏迷中;程强则咬紧牙龈,将心裹不忿勉强按捺下去,直至现在他还未能接受这是个事实。 怎会不是自己呢?程强真的想不到原因。 自己不是和荣哥最好朋友的吗?程强有种被出卖的感觉。 吴英俊偷眼看看程强,程强也盯了吴英俊一眼,眼神之中,尽是仇恨。荣哥将这个情形全看进眼裹。他对程强说: “强,以后就靠你在旁辅助吴英俊了。” 程强的怒意又升起来,他微微弯起嘴角,冷笑一下,不置可否。 此时,泥明突然从椅背弹起身,仿佛背后给神推鬼恐,整个人由v字型坐直成L字,他瞪大双眼,像鬼上身般对荣哥唱歌: “多么想用说话留住你,心中想说,一生之中,都只爱你,为何夜晚吃鸡髀。” 荣哥啼笑皆非地怪责泥明: “你呀,不准再看周星驰,经常无厘头。” 泥明喃喃道: “不看周星驰,天生大肚脐。” 韩彬坐着的位置是面对看餐厅门口的,他看到小妖和他的老大——竹,正向这边走过来,竹是学校裹第一号恶霸,人鬼神见他也要退避三舍,韩彬提醒坐在对面的荣哥说: “竹来了。” 荣哥的眉头皴动了一下,却没有转头,只是举杯对大家说: “来,我们干一杯。” 大家也对竹和小妖视若无睹,纷纷举杯,正想互相碰杯时,想不到竹却刻意冲着荣哥来。他停在荣哥身边,突地用力搭在荣哥举杯的膊头上。 杯里的汽水,给这样大力震动,不少溅出了杯外。 竹在背后笑,“荣哥,这么巧!” 荣哥转头,对竹保持着笑容,双颊却频频跳着,那是咬紧牙关的表示。 荣哥能忍,程强却不,他脸色发青,就如这一击击在自己身上一样。他怒喝一声,拍案而起,所有杯碟、茶、烟灰缸都跳一跳。 程强指着竹说: “想打?” 荣哥“理智地” 示意程强坐下来。 程强盯着荣哥,再盯盯竹,毕竟也服从荣哥一次,便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竹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荣哥: “荣哥你临别饯行,不预我一份?” 荣哥牵强地笑笑,客气又陌生地对竹说: “只怕你贵人事忙,阻碍了你时间就不好。” 小妖从邻台为竹端来一张椅,神情尽是奴性。竹连看也不看小妖,大模大样地坐到荣哥的身边,对荣哥说: “过去几年,你我总算同学一场,只要你出一句声,我一定赏面。” “谢谢。” 荣哥敷衍地笑笑,他看看站在竹身边的贴身保镖小妖,“不坐下来?” 小妖自顾自的站着,荣哥说的全不听进耳裹。 荣哥自讨没趣,神情显得尴尬不已。 竹猫哭老鼠着说: “小妖,荣哥对你说话,你听不到?” 小妖目光冷冷的,像在冰箱冰过一样。 “对不起,真的听不到。” 荣哥的面色立即难看之极,韩彬一干人就更不知所措。 竹向荣哥作了一个充满歉意的表情,吩咐小妖: “既然听不到,你站着好了。” 小妖对竹的话立刻有了反应: “是。这次我听到了。” 小妖只不过是竹的傍友,态度却嚣张之极。 竹自知已控制大局,神情得意之极: “本来想与你好好叙旧,可惜我与‘殓房’的老大有约——你都知道,殓房那党人,不好得罪,否则——” 小妖戚戚然接一句: “像霍主任般伤势惨烈。” 一向表情冷冷的观微,听到小妖这话,双眼不知怎地通红了。 霍主任上月在街上遇袭,现在还躺在医院内,因为现场无目击证人,凶徒也没有留低凶器,所以案件仍在调查中,迟迟未破案。 霍主任说自己不知被谁袭击的。 但是,斯撒男书院校内盛传,是竹的所为。 大家正想赶走竹,荣哥听他说要离开,更是求之不得,立即说: “那么,不阻你了。” 竹随手拿起一只水杯,一面对荣哥说: “来,荣哥,干一杯!” 荣哥愕然,大家更觉奇怪,为何竹会沾人家的口水尾?那水杯明明是漏口乐的。 荣哥不能顾虑太多,凑着举杯。 “干!” 荣哥的话刚说完,竹便把水杯用力迎过去,雨水杯猛地碰在一起,砰然一声,爆裂成碎片,杯内的水和玻璃碎洒满了荣哥一身。 各人均目定口呆。 “够了!” 程强站起身,一个箭步已冲前到竹身旁,一手就想揪起竹的衣领。 手未触及竹,小妖已紧紧扣住了程强的手腕。程强一时间动弹不得。 竹露出了一个很抱歉的表情,他问: “荣哥,你有没有事?” 荣哥看见自己浑身湿透,真的捺不住竹的惺惺作态了,只求他快快离开,于是他不动怒,只说: “一点小意外,没什么。” 程强瞪大双眼,藐着荣哥这个好友。自己处处维护他,他又有没有维护自己?程强喝醒他: “荣哥,不是意外!” 荣哥的视线稍稍垂低,没有与程强的目光相遇,他冷静地再说一遍: “强,只是意外。” 程强眼睛都红了,他咬咬牙,青筋暴现地气道: “绝——不——是——意——外!!” 荣哥默然。 程强呆着,他以为荣哥会站起来的。站起来,不必再发一言,挥拳就轰在竹的面门上! 但他只是默然。 程强猛然气闷,甩开小妖的手,转过身去,气冲冲地走出餐厅——他不要和甘愿为奴的人做兄弟! 荣哥面口一宽又一紧,想立刻追上程强,却要顾全大局,只好眼睁睁目送程强离开。 竹这才满意,站起身来,笑着对荣哥说: “荣哥,告辞了。” 荣可实在挤不出笑容了,他绷着脸跟竹讲再见。 竹和小妖大摇大摆而去。 浑身湿透的荣哥,垂头静静地执起餐布,扫走散遍衣裤上的玻璃碎。 各人面面相觑,想说话又不敢。 “荣。” 一把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是观微,他第一次开口说话:“不要自责,你做得对。” 荣哥慢慢地抬头,与观微相视,竟有点怔然。 程真留意到,阿郎喷烟的时候,总是一大口一大口深深地、重重地直喷过来,好像把她当作不存在一样。 放学钟声响起,程真才开始执拾书包,别的同学已一股劲地冲出课室,他们不知何时把东西执拾妥当的。 卿姐和鸡包走到她面前,敲敲她的桌,鸡包很不耐烦地说: “程真小姐,可以走了没有?” 程真赶忙抓著书包,将书本放入书桌抽屉便算,因为带回家也是白拿一场。她三步并两步的,跟卿姐和鸡包跑到走廊另一端的洗手间去。 十分钟之后,三人已换过一身便服,程真的服装却和两人的时髦衣着格格不入,好像倒退了十年似的。 卿姐自上到下打量着程真,她略蹙眉: “迟些我带你买几件新衣服吧!” 程真嗫嗫嚅嚅说: “我哥哥不喜欢的……” 鸡包在一旁插嘴: “衣服穿在你身上,你哥哥不喜欢可以不看!” 程真无言以对,她总不希望当着好友面前,说自己的零用钱根本买不起一套新衫。 卿姐看看表,扬声道: “要迟到了,你们两个快快快!” 程真急忙挤到鸡包身旁,与她一同对看大镜子涂口红。鸡包涂的颜色是红中带紫的,程真则涂着桃红色的唇膏,又把上课时束起的头发夹子拔掉,披散着及肩的直发。 鸡包舐舐两唇,望望镜中的程真,突然爆出一句: “阿郎一定为你着迷了。” 程真两颊立即烫热了,她忸怩地说: “怎么突然又说起阿郎来?” 卿姐从背后搭着她的双肩,熟稔地说: “你呀,十月芥菜,有谁看不出?” 程真掀看小嘴,口里咿咿哦哦的,却又想不出反辩话来。 卿姐微笑着说: “你的脸比你的唇膏更鲜艳哩!” 程真的脸红得像关公似的。 三人赶到溜冰场去,照例由家境最富裕的鸡包请客付钱入场,换好溜冰鞋后,便进入寒气阵阵的冰场内。 甫进场,几个男子在人群中逆方向而上,停在她们面前。 其中一个穿着破烂牛仔裤的男孩子说: “今天来得这么迟?” 卿姐和鸡包立刻把责任推卸在程真身上,她们异口同声说: “都是她,搽了半小时唇膏。” 程真的脸刷地又红起来了。 一个把头发前端染了一片金黄的男子,没有兴致寒暄下去,拉着卿姐的手,便双双在冰场上享受二人之乐了。 “阿郎,你快快教懂程真溜冰吧!” 鸡包向程真挤挤眼,和两个男子走开,剩下程真和阿郎。 阿郎长得又高又大,足足比程真高出一个头,他是那群男孩中最沉默寡言的一个。 程真经常羞涩地垂着头,自然就更少直视他的脸孔了。 阿郎面对这个害羞的女孩,也显得有点拘谨。他伸出手来,对程真说: “我教你溜冰吧!” 程真仰视阿郎一眼,微微点着头,她又垂低头,伸出小手去。 阿郎挽着她的手,态度有点冷漠: “慢慢绕一个圈吧!” 程真有点迟疑: “我怕跌。” 阿郎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他淡淡地说: “试试看,我会一直扶着你。” 程真努力地保持身体平衡,她确实不想在阿郎面前跌个四脚朝天。如此一紧张,她的脸又呈现了猪肝般的颜色。 阿郎看看她,有点奇怪地说: “你很热?” 程真抬起头望看他,圆眼睛,俊俏得很。她不好意思地说: “只是有点干燥。” 阿郎哦一声,不再追问下去。 在溜冰场外绕了数圈,两人一直没作声,气氛有点僵。程真感到阿郎的手心传来一阵暖,心跳加速又找不到话题。 阿郎觉得没趣,按捺不住,退而求其次: “我想你累了,我们出场外休息一下吧!” 程真只好点头答应。 出了冰场,脱掉溜冰鞋,阿郎带程真到附近的快餐店坐下,买了两杯汽水,递一杯给她后便开始抽烟了。 程真留意到,阿郎喷烟的时候,总是一大口一大口深深地、重重地直喷过来,她不喜欢烟味,所以很不好受。 阿郎不断在吸烟喷烟,好像把程真当作不存在一样,直至把第三根烟蒂放在烟灰缸挤熄,他才直视着程真说: “他们说你喜欢我。” 阿郎这个根本不是问题,没有得答,也不能否认,只足一句话罢了。程真听到,张大了嘴巴,脸色都煞白了,脑子嗡嗡作响,她在想:找个洞躲进去,给我个洞躲进去。 阿郎又燃点了一根烟,平静地说: “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不适合你。” 程真咬看下唇,良久,她也顾不得太多,她为了自己的面子冲口而出: “我没有喜欢你。” 阿郎似笑非笑地说: “那就最好。” 程真的心一阵痛。 两人静默下来。 阿郎首先启齿,他转了话题: “一阵我们大伙儿去酒廊,你去不去?” 程真摇摇头。阿郎刚才的话令她很失望,那算是一种拒绝吗?但自己又确实对他有好感,那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可是他断言拒绝,对她来说毕竟造成了伤害。 所以她摇摇头,表示她不去了,尽管这是阿郎第一次主动叫自己和他一起去。 她看看腕表,还是不期然地放轻了语气: “下一次吧!我要在六时前回到家。” 阿郎倒没所谓,他耸耸肩。“好。下次。” 他又自顾地吸起烟来。 程真看看阿郎,猜不透他的心意。 屯门新村第五座某个细小单位内。 大钟显示的时间,已是六时二十分了。 程强坐在厅中,已将手上的漫画书翻看第四次了。 妹妹终于回来,她甫关上铁闸,程强便放下书,回头对妹妹说: “你说过六时之前回来的。” 程真背著书包,手挽着两篮菜,她慌慌张张地辩道: “因为……塞车。从学校回来时塞车。” 程强见妹妹满头大汗,他的怒气已减退了一半,但他仍然维持着自己做哥哥的尊严,他说: “你答应我,六时前回来的。” 程真忙着答应: “以后我会准时的。” 程强下火了,他用大人的口吻劝告妹妹: “小真,你应该知道,上星期第八座那边才发现被肢解的无头女尸,村口又经常有蛇头鼠眼的人徘徊,入黑之后连我自己也不大敢落街,何况你是女孩子?” 程真心裹更惭愧了,她保证: “哥,我会准时。” 程强这才完全放下心来,摸看肚子笑说: “快去换衫煮饭吧,我快饿死了。” 程真笑着答应,转身后吐了吐舌头,又过关了。 程强望看妹妹的背影,她身穿的校服裙有一格一格的褶痕,再看看她鼓胀的书包,他几乎看出里面有另一套衣服,就知道妹妹在说谎。 但他没作声,因为于事无补。 ☆ ☆ ☆ “怎样了?” 程强伸头进厨房,“细妹,今晚吃什么?” 程真笑笑打开瓦煲,蒸气徐徐上升。 程强凑前去看,“又是碱菜蒸猪肉?” 程真笑,“很难为你?” 程强拍拍额角,苦起了脸,深深怨叹: “只恨妈妈早死了几年,今生今世注定我没有口福。” 程真取笑哥哥: “要有口福,娶个老婆啦!” 程强两眼朝天,像取笑妹妹的少不更事,他说: “现在娶老婆,要她进厨房,简直是妄想。你还要倒贴呢!天天请她去麦当劳。” 程真不禁为之捧腹。 程强“嘻嘻嘻” 的干笑了三声: “笑什么,我拿你做老婆样版的。” 程真立刻止着笑,呶起小嘴,半真半假地说: “出去出去,否则我罢煮。” 程强贬眨眼睛。 “好极好极!” 程真一脚踢到他屁股上,嚷道: “讨厌!” 就在这时,有人出尽牛力的拍门,程强和程真对视一眼,便齐齐走出大厅开门。铁闸一打开,一个庞大身躯突然倒下来,仆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那是程强的父亲。 程强关上铁闸,蹲到父亲身旁,“喂喂” 地叫他。但父亲已醉得人事不省,喉咙里不断发出“咯咯” 的怪声,口中喃喃不知在讲什么。 程真望着烂醉如泥的父亲,只能叹气: “爸爸又醉了。” 程强想扶起他,但根本移不动,他不禁恼起来: “由得他睡在地上算了,他醉醒自然会站起来。” 程真摇了摇头,俯身去帮哥哥,两兄妹半拉半推地合力把父亲搀扶到沙发上。 这时,电话响起来了,程直接听,然后把话筒掩住,递给哥哥: “哥哥你电话。” 程强问:“是男的?” 程真点点头。 程强语气冷淡下来: “告诉他我不在家。” 程真感到很奇怪,哥哥向来不会拒接来电的。程强沉声再说: “说我不在家。” 程真凝视着哥哥,一面对话筒那头说: “他不在家,出去了。” 程强给妹妹望着,很不自然地垂低头,百般滋味在心头。 半晌,程真放下电话,对哥哥说: “是一个叫阿荣的找你,希望你回家覆电给他。” 程强掀起嘴角笑一笑,表示他知道。 倔强的性格使他不肯轻易原谅荣哥这好友。荣哥实在做错了——屈服于强势下就是一种错。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好友犯上这种错误! 他咬一咬牙,吩咐妹妹: “总之,有人求电,说我未回来,知道吗?” 程真源于关心,多口问句: “哥,你在学校不开心?” 程强没想到妹妹有此一问,霎时间呆住了。他看看沙发上整天买醉、意志消沉的父亲;想想懦弱怕事的荣哥,选了个地位完全及不上自己的吴英俊做老大;再望望入世未深的程真,似乎一切不如意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不知如何回答妹妹的问题,即使做人也不见得会开心,所以他对她苦笑一下。长大后她自然会明白的。 韩彬和泥明在中四丙班一同望着天边的一片云。 “呀!” 韩彬突然记起什么,对泥明说:“告诉你一个事实。” 泥明问韩彬:“你亲眼看到的吗?” 韩彬回答:“不,是我妹妹说的。” 泥明说:“那就不算事实,是传闻了。” “对的,传闻。” 韩彬说:“我妹妹韩琉参加了徐富成的歌迷会——” 泥明打断韩彬的话,他很奇怪地问: “徐富成不是刚退出了歌坛吗?” 韩彬摇摇头说: “不。刚退出歌坛的是徐嘉诚,徐富城是一个月前新冒起的当红歌星。” 泥明无限感慨地说: “对不起,地球转动得太快了。请继续说下去。” 韩彬加重了语气: “我妹妹目睹歌迷会中一桩黑暗事件。” 泥明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听着。 韩彬有点没趣,续说下去: “在一次歌迷聚会中,有个妹妹仔上台向徐富城索吻,下台立即被人拖进厕所围殴!” 泥明:“如果我当时在场就好了。” 韩彬就是欣赏泥明这一点,他说: “我知道你会上前阻止她们的。” 泥明:“不。我会帮大家补多两脚,起码踢爆妹妹仔个嘴为止。” 韩彬赫然一惊。 “为什么呢?” 泥明伸了一个懒腰。 “锄强扶弱会给人打死,这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韩彬:“但妹妹仔也很值得同情哦!” 泥明呶了呶嘴巴,他不屑地说: “有什么值得同情?如果有人锡你的女友,你不会打爆他的嘴吗?” 韩彬想了一想,然后说: “虽然我没有女友,但如果有我想我会的。” 泥明:“凡进入徐富城歌迷会的,不论男女,99%或以上有暗恋他的倾向。你明白了吗?” 泥明说得言之凿凿,教人难辨真假。 韩彬依然很迷惑: “但谁都知道不可能和偶像结婚的,甚至相恋,甚至乎讲多两句话。” 泥明:“亲近一点也好吧!” 韩彬叹了口气,说: “但其实把光阴都白白浪费了,为什么不多看两本课外书,充实一下自己呢?” 泥明:“但有那位作家的面孔漂亮过徐富城呢?” 韩彬说:“当然没有!” 泥明眨眨眼睛说: “所以不如看徐富城好了。” “我明白了。” “明白就乖。” 这时候,班房众人起了一阵哄动,原来班中名列前茅的洪长进同学终于回来了。 各人异口同声说: “洪长进同学,早晨!” 洪长进托一托金丝眼镜镜框。他的近视每年以倍数加深,由中一时200度至现在中四,总有1000度吧! 他也向大家打招呼: “各位同学,早晨。” 霎时间,场面一片温馨。温馨得令人鼻酸。 洪长进步向他的座位,各同学也围了上来,泥明为他移开椅子,有礼地说: “洪长进同学,请坐。” 洪长进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他一向给人礼待惯了的,但他还是礼貌地回敬了一句: “泥明同学,谢谢你。” 泥明抱着拳头说: “只不过举手之劳,洪同学又何须挂齿呢?” 洪长进坐定后,从书包内取出两本簿,非常识做地向泥明“进贡” 。一本簿的封面注明“周记簿” 三个大字,另一本则是“中国历史作业” 。 洪长进神情自愿地将两本簿递给泥明(世上已没有逼良为娼的事情了),泥明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骑骑” 微笑,再三道谢后,又把一本传给韩彬。 班中众学生立刻分成两批,一批投靠泥明抄中史作业,另一批跟韩彬抄周记。 一时间,中四丙班房内充满沙沙的写字声,洋溢看浓厚的学习气氛。 过了一会,韩彬怪叫起来: “还有五分钟便打钟了,泥明你们那边抄完了没有?” 泥明也怪叫起来了。 “中史有三大页纸要抄,真是粒粒字皆辛苦,惨情过罚抄!” 韩彬又看看表,再次怪叫起来,声音恐怖莫名: “将它简化成一页纸算数啦。泥大哥,只剩下四分钟时间,我们还未开始抄呢!” 泥明以每小时十万字的速度(快过倪匡20倍左右),草草抄完中史作业,把作业簿一手抛出跟住大唱一声: “破!” 韩彬一手接过中史作业,同时另一手抛出周记簿,可能因手软关系,方向有点偏差,但泥明手疾眼快,轻轻一跃,便在空中打了个筋斗,凌空把周记簿接住,落地,无声无息,灰尘也不沾一粒,形同鬼魅。 泥明打开洪长进的周记簿,一看就皱眉头。 “星期天,我逛书店时买了王安忆的《阁楼》一书。此书图文并茂,作者文笔优美流畅,赤裸的情感绘形绘声,词锋锐利,妈妈看了也说我选了本好书。” 晚上,我在专注地温习星期三的中文测验时,妈妈进入我房间.说:“来吃猪脑吧!” 然后我再温习了一会,便安乐地休息了。” 泥明咕噜:“咁鬼长?” 泥明继而大声问韩彬: “你的周记簿写什么呀?” 韩彬正埋头苦干,没好气的把自己的簿子抛过去,泥明打开一看,里面写着: “星期天我爸爸去了割瘤,手术流畅,刀锋锐利。” 泥明不禁惊叹不已,他又偷窥附近同学的簿子,发觉大家都懂得推陈出新,有一个写: “星期天我逛书店买了《penthouse》一书,此书图文并茂,优美流畅,赤裸裸的裸女,双峰挺拔,爸爸看了也说我选了本好书。” 另一个这样写:“我在专注温习星期三的中文测验时,妈妈进入我的房间,骂我猪脑,便安乐地休息了。” 这时候,上堂钟声铃铃地响起来,泥明才发现自己的周记簿上连半个字都没有,于是他立刻奋笔而书,写下十五字的周记,真正做到言简意赅: “我选了本好书,吃猪脑,安息了。” ☆ ☆ ☆ 上课钟响过,抄功课的抄完了,索性不交功课的也坐回自己的座位了,置放在黑板上的播音器又开始放播千遍一律的早会内容,大半班同学都把头躲在台面上打瞌睡,其实谁有心机知道各学会的通讯、教你做人处事的“本周金句” ,甚至校务处员工向未缴付学费的同学追数事件? 中四丙班班主任呆狗狗是出了名的迟到大王,四十分钟的课,他例必迟来五分钟,跟着授十分钟的课,接下来的二十分钟给同学们做笔记,最后五分钟他会一边收拾行装,一边说说下星期的默书范围(是读默,并且由学生对调改簿,所以由盘古初开到廿世纪的现在,从未试过有人不合格呢)。等候下课钟声一响,他立刻扬声说:“GoodbyeClass。” 学生刚刚想站起身讲:“GoodbyeSir。” 话未开口他已悄悄的离开了课室,从不带走一片云彩。 也因此,呆狗狗成为最受学生拥戴的老师。江湖传闻:有学生每天请呆狗狗午膳,有包起他之嫌;亦有校友回校探访例必送名牌狗粮给呆狗狗享用云云。 今天,除了呆狗狗例迟以外,吴英俊和程强的座位也空空如也。荣哥以前坐过的椅桌,就给Miss Kerokerokeroppi搬至门外走廊,要是谁上堂擅自讲话,会被罚出去独坐,面对蓝天白云,望风对语矣。 如果被罚的学生超过一位,例如上次漏口乐被罚坐在室外椅子上,第二位幸运儿——泥明,便要双手捶腰,挺拔直立在桌子上(试幻想一下那款直立式牙膏),做个玉树临风好汉子了。 这个方法非常见效,班上再没有人敢上堂说话了,Miss Kerokerokeroppi这老姑婆极可能变态到要第三位幸运儿双手撑在泥明的香肩上,作180度转体倒立整整四十分钟的。 韩彬用手肘推一推邻居泥明: “怎么强记和吴英俊双双失踪了?” 泥明双手交合,仰天(花板)长叹: “孟子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干很多事情,两个人干总比一个人干愉快淋漓得多!” 韩彬咭咭地笑了一下: “你指他们……” 泥明阴湿地点头,看看印有米奇老鼠大头相的手表,不禁惊叹不已: “两人果然干劲十足呀!” 韩彬笑。 泥明蛮有理由地说: “哎呀,我知道为什么吴英俊和强记都住在屯门新村了,正所谓‘近水楼台空对月,远程攻击好就手’也!他们今天干到迟到呢!” 泥明吞了口口水,又紧张万分地续说: “不知强记是火箭炮还是原子弹呢?” 坐在后面的漏口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可能能是短小小精精精悍的牙签呀!” 泥明掩着嘴巴笑,愈讲愈神化: “牙签也是挺硬的,我就认为是头发,柔软到举不起来呀!” 漏口乐更正他: “不不不是举不不起来,只是不不不举吧!” 坐于漏口乐邻座的洪长进同学忍受到肺部快要爆炸了,两人的淫乱对话简直是空气污染,他大声喝止: “说话请检点!” 泥明刚要说话,被人窒了一窒,立刻就破口大骂: “ ☆ ☆ ☆ ☆ ☆ ☆ ☆ ☆ ☆ ☆ ☆ ☆ x!!” 泥明脱口骂了十三个x后,才记起刚才的是洪长进同学的口音,他心里暗叫一声“大镬” !洪同学是班中的米饭班主、精神食粮,是不容得罪的,于是他急急转过头,面对洪同学说: “刚才的话,纯粹示范市井之徒的所作所为,在这世风日下、道德沦亡的今天,我们更应加以警惕、好好反省、不容再犯。” . “对!” 洪长进同学点一下头,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他教训了几句:“中国有十一亿人口,文盲占二亿,识讲粗口的比识字的还要多,是什么世界?!” 洪同学发言时.程强回来了,他表情冷冷的,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环视四周,看到吴英俊的位子空置着,想不到他比自己还要迟返,不禁更不开心了。他原意给吴英俊一个下马威,告诉他:哼哼,你经常迟到,我可以比你更迟;你的地位提高了,我可以比你更“串” ! 程强意料不到,自己居然棋差一着,他甚至觉得自己已输了一仗。 韩彬低声地问: “泥明,你猜强记和吴英俊还可以和平相处吗?” 泥明眨眨眼睛: “和平相处——是什么?可以食吗?” 韩彬苦笑。 广播着的早会终于完满结束,再等了五分钟,呆狗狗才斯斯然踏进课室,他的双眼永恒地微微向上翻着,就是不知天花板有什么好看。 呆狗狗也进课室了,也就代表吴英俊迟到了,不可抵赖。 漏口乐有感而发: “吴吴英俊第一天天当上老太太,就学人摆架子子了。” 韩彬与吴英俊多年老友,不禁要替他辩护几句: “讲老实话,他和强记住得那么远,搭迟一班巴士就会迟到了。” 漏口乐大大不以为然: “总之一句句讲晒,如果强记升上神位位,我我们就皆大大欢喜。吴英俊俊都不够Power(能源)压压场的。” 韩彬翻一翻眼睛,对漏口乐之言,不很服气。 呆狗狗见漏口乐未停过口,操着他略带上海口音的广东话说: “喂,上堂不准讲话。” 漏口乐抓抓头皮,询问泥明和韩彬他们: “什什么上床床不进广华华?” 呆狗狗不再理会漏口乐,第一堂时间过了将近十分钟才开始点名,他问全班同学: “有人缺席吗?” 泥明当然不放过窒人的机会,他扬声说: “老师,你不要望着天花板,将视线移低三十度啦!” 全班哄堂大笑起来,除了洪长进同学和观微例外。程强心情不好,也发出了会心微笑。 呆狗狗给大家耻笑,丝毫不觉愤怒。他教了廿年书,教都教“化” 了,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笑骂由学生,他洒脱地做班主任,面对风吹雨打,他依然面不改容。 呆狗狗再问了一次: “有没有同学缺席呀?” 泥明再接再厉说: “缺席了的同学又怎样回答你?” 大家笑得更起劲了。 “吴英俊缺席。” 一把声音响起来。 是程强的声音,他一开口便冲着吴英俊。 全班顿时沉寂下来。 韩彬心想:真的开战了。 “吴英俊缺席了。” 程强再讲一次。 呆狗狗点点头,开始在学生出席表上做纪录。 吴英俊叩叩门,进来了。他提著书包外,还抱看一个足球。足球是新买的,完全无污迹,且是荣哥曾经说过最喜欢的那个牌子。 大伙儿摸不着头脑。 呆狗狗坐在教师位子上,吴英俊站到他面前,照情形呆狗狗翻起眼睛的视线刚好射中他的脸。 “吴英俊同学,你承认自己迟到吗?” 吴英俊笑笑说: “大人,我承认控罪。” “那么,从轻法落,以后不要再迟到了。” 呆狗狗笑。他的额上多了几道深坑似的皱纹。他在出席表上吴英俊的姓名旁边加上一个“v” ,表示他没有缺席或迟到,呈上教务处,也神不知鬼不觉。 现在知道呆狗狗为何受学生欢迎了吧。 吴英俊坐到观微侧边,观微凝视着那个新簇簇的足球,吴英俊解释说: “今早突然心血来潮,想买来送给荣哥,于是等运动店开铺,便迟了回来。” 观微微笑点头,表示他明白了。而事实上,他一天难得说一句话,有他这个人,同没他这个人也差不多,他是最静的。 吴英俊把足球上的小小污渍抹去,很满足地笑了。 程强在自己座位盯看那价值二百多元的足球,一阵羞耻又妒忌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那个足球,相等于他整整一个星期的零用钱了。 如果阿郎真是个浪子,他会对一个女孩喊闷吗? 浪子不都是不受束缚的吗? 程真与程强一同离开家门,在楼梯口的岔路上说了再见之后,偷偷看着哥哥踏上巴士,车子开动后,她便兴奋又焦虑地折返家中,致电给卿姐了。 “卿姐。” 程真一边脱掉校服的钮子,一边说:“爸爸和哥哥也以为我上学了,他们完全不知道今天是学校假期。” “好极。” 卿姐说:“快换校服,我们一阵去你老公家里。” “什么?” 程真失笑,“我有什么老公?” “阿郎,他家里有卡拉oK。” 卿姐说:“开心死你了。” 程真手执电话筒,沉下脸来,她低声地说: “我不去了。” “你不去?” 卿姐的声音很意外。 “我不想见到阿郎。” 程真说。她对阿郎说过的话耿耿于怀:“他不是那么——喜欢我。” “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个浪子,惯了吊儿郎当,其实口硬心软。” 卿姐笑:“你试试将冰山劈开吧!” 程真当场感到面红耳赤,那当然,只是通话,卿姐看不见。 卿姐有些不耐烦了: “不要三催四请,和我们去吧!” “好……好的。” 程真终于屈服了。 程真第一次走进阿郎的家。 阿郎的家很宽敞雅洁,单是客厅部分已比程真居住的廉租屋大得多,程真踏进去,连走步路都战战兢兢。 厅中早已坐满了人,充塞着卡拉OK和大家谈笑喧哗的声音,时而夹杂着一两句粗话。 程真静静坐在沙发上,观看玩得忘形的几个朋友。 阿郎坐在地毯上,背倚沙发喝啤酒,冷眼看着其他人争唱歌。 他今天穿了件圆领T恤,程真从背后发现他颈上有道疤痕——像是刀疤。 阿郎转头,见程真静坐着,从茶几上递了一罐汽水给她。 “你不唱?” 他问。 程真连忙笑看摇头,“你又不唱?” 阿郎笑。 “你闷不闷?” 程真又摇头。 阿郎笑笑,没有刻意找话说,转回头去,继续喝他的啤酒。 卿姐在轮侯献唱时,百无聊赖地抽烟,她见程真乖乖坐着,不禁耍一下她,把燃烧着的纸烟递到她面前。 “来抽一口。” 程真尴尬不已,她声音低得听不见: “我不会抽。” 这话引起阿郎的注意。不会抽烟的女子,他没有见过,所以他怀疑程真说话的可信性。 卿姐望望阿郎,像看透他的心。她继续怂恿程真说: “无人天生会抽。” 程真的头垂得低低的,她觉得抽烟是件坏事。 阿郎呷口酒,转头看看程真: “她不会抽烟?” 程真点点头,她开始感到不懂吸烟是种羞耻。 “程真是纯情玉女,不像我和鸡包。” 卿姐静观阿郎的反应,“我们还是不要带坏她。” 阿郎微笑。 程真心里有点难受,纯情好像变成他们眼中的眨义词似的。不会吸烟,大家格格不入。 程真伸手从卿姐手中夺过那根烟,夹在食指与中指间,烟在袅袅地上升。 “我试抽一下。” 程真在卿姐挑战般的眼神下说:“其实抽一两口也不会死的。” 阿郎望着她呷烟,没鼓励也没阻止。 程真吞了口口水,把烟蒂凑到嘴边,浅浅吸了一口。 一股如浓烟般的气体立刻攻进喉咙,程真猛烈地呛起来,急急拿起茶几上的汽水,喝了半罐,气管不适才舒缓下来。 卿姐笑,对阿郎说: “现在相信了?” 阿郎点头苦笑。 众人此时把卿姐召了过去,唱合唱歌曲。 “你和她们有点不同。” 程真又咳嗽了两声,一时间听不明白阿郎的话。 阿郎看看她的傻样子,淡淡然笑了。 “你比卿姐和鸡包乖得多。” 程真自嘲了一句: “即是我很老土?” 阿郎挥挥手。 “不。你只是和她们真的不同。” 程真见阿郎说话的神态那么认真,她的脸又有点烫。 两人相对无语,又一同把视线移正镭射影碟的电视画面,男女主角永远在行行企企,毫无新意,看得人也干。 阿郎伸一个懒腰,突然站起身来。 “来,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程真应了一声,有点意外地随阿郎走。 阿郎走进房间内,程真在门前打量房间四周,墙上贴了很多跑车和占士甸的海报,房内有张睡床,叫程真不知进不进去才好。 阿郎转头看程真,有点狡黠地笑。 “怕我侵犯你?” 程真用力摇摇头。 阿郎和善地说: “为什么不进来?” 程真忸怩地说: “始终不大好。” 阿郎很欣赏地在点头,从床边的书台抽屉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他行出门口,将它递给程真。 “我的珍藏,从没有给人看的。” 阿郎的眼睛闪看光芒,显然盒子内的物件非同小可,“你第一个看。” 程真张圆了嘴巴,受宠若惊,轻轻摇摇手上没啥重量的盒子,真的不大相信: “真的能看?” 阿郎肯定地点头,双目烔烔有神,眼珠子像黑钻般闪来烁去。 程真深深吸口气,双手抖动的打开来看,里面放看一帧相片,相中人谁都认识,她是当今影坛的宠儿。 她名叫娉婷。 阿郎指指相片右下角的潦草签名,露出前所未见的狂热表情: “我好辛苦才得到她的签名!” 程真的心沉了一半,笑不起来,怀一丝希望地问: “你是她的忠实影迷。” 阿郎的眼睛是会笑的,他点头说: “我直把她当作女朋友了。” 程真听到这话,连说句话都无心机了。她“哦” 了声,难怪阿郎说自己不适合他了,原来适合他的是娉婷,但香港能有几多个娉婷呢?数来数去还是只得娉婷一个,独一无二的一个。 “每次看她——她的戏、她的照片、她亲笔的签名,总有种特别感觉,嗯,怎说才好,那种感觉——可以叫人好好活下去!” 阿郎自顾地挥动双手,“——听不明白?我也说不清楚,甚至不了解自己。那是一种感觉。” 程真看着他既急且乱地说话,无奈何地点头,表示她明白的。 但她宁愿不明白更好。 阿郎平静下来,望望程真的脸,见她僵在那里,他说: “你不高兴。” “没有,怎会,但。” 程真挤出生硬的微笑。 阿郎吁口气,“那就最好。” 他取回盒子,小心抹去盒上的尘埃,生怕盒外灰尘会影响盒内相片似的。他把它重新放好在抽屉内,还上了锁,生怕给人偷去似的。 程真把一切全看在眼里,感到心里极难受。 阿郎好像一下子与程真熟络了许多,他急笑问: “一阵会去哪里?” “那里都不可去,我四时前要回家了。” 程真说得无精打采:“我要比哥哥早回家,否则他知道我今天不上学,私自逃出街了。” 她指指自己的一身便服,作了个无奈笑容。 “哦。” 阿郎有点出奇,“居然还有那么古板的哥哥。” 程真淡淡地笑: “是呀,去哪里找多一个呢?” 其实她开始觉得哥哥对自己是一种约束,缚得她全身紧紧的。 “星期六的派对你来吗?” 阿郎远远听见厅外的喧哗吵闹的声音,皱了一下眉,“有你在我不那么闷。” 程真抬头看看阿郎,想起卿姐的话。如果他真是个浪子,他会对一个女孩子喊闷吗? 浪子不都是不爱束缚的吗? 小息时间,各人围坐在吴英俊的座位前,研究着那个新买回来的足球。 “波涛汹涌,既圆且大……” 泥明轻抚着足球的面,呻吟之声不绝,最后一口“咬定” :“这是一个好波!” 漏口乐是标准皮牛,他舐舐嘴唇,不禁兴奋莫名,焦急起来,连说话也混淆不清了: “我我我们们快快去打打场友友谊谊赛赛!” 吴英俊摇摇头说: “不,这个足球不是用来踢的,是用来送给荣哥的。” 韩彬最明白吴英俊的心思,毕竟是对老友。他执起水笔说: “我要第一个在足球上签名。” 泥明死抱着足球不放,像人家抢走他的亲生骨肉似的。他哭丧着脸说: “你们这班满清走狗,要抢去我个足球,除非先杀了我,呜呜呜!” “好啊!” 韩彬阴森地笑:“我就像汉武帝用宫刑对付司马迁般来对付你。” 泥明立刻耍手拧头。 “唔好搞我,我仲可以用多起码五十年!” 泥明速速把球抛向漏口乐。 漏口乐像接到手榴弹般,第一时间把球抛回给韩彬。 韩彬咧嘴而笑,无理由自己切自己的,他又把球抛回泥明那边。 球在半空,向泥明飞过来,他在忙乱中,什么也不理会,击出一记波动拳,球给他轰中,抛飞了开去,恰巧弹到程强的桌子上,把上面的笔盒打翻在地。 “Fallonthestreet了。” 泥明指着韩彬说:“强记从洗手间办完大事回来,一定打爆你个头。” 韩彬心慌了,却死口不认账: “那一拳是你抽过去的,要打也应该打你。” 泥明的眼珠转了转,已想到反驳的话: “凡事有果必有因,我抽的一拳只是结果,你抛波过来才是起因,所以应由你负责。” 泥明说话机灵过人,令韩彬一时气结,他张大了嘴巴,想了足半天才想到对付泥明的话: “话不是这样说,所谓有求才有供,如果没有人应召,应召女郎自动会死光。你就像嫖客,你要去召妓才有女人应召,所以说到尾是你的错,应由你负责。” “读了十几年书就学懂了这些吧?” 泥明哈哈大笑起来:“我嫖也不去嫖你啦,韩小姐!” 就在泥明和韩彬斗嘴之际,吴英俊已走过去,替程强拾起笔盒了。他一心希望息事宁人,一旦程强回来,无论谁对谁不对,准有一番麻烦了。 吴英俊俯下身,捡起撒满一地的原子笔、铅笔和涂改水液,把它们统统放回铁笔盒内。想关上它,却怎也关不上,像卡住了什么似的。 吴英俊细心一看,才发觉笔盒的边沿落地时撞凹了,他叹口气,要趁程强返来前修好它,没料到程强喝斥的声音已响起: “吴英俊,你搞什么?” 吴英俊心裹暗叫:糟糕! 程强匆匆走回座位,看到吴英俊手执自己的笔盒,笔盒的一角完全陷了下去,他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也无需吴英俊多作解释,便上前揪起他的领带,铁青着脸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说: “不要以为你升上神位,每个人都要拜你、照你,我随时可以帮你做忌。” 吴英俊看到程强这副表情——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将要说的话都吞回肚子里。他心头不是没有怒火的,干瞪着程强拉看自己领带的手说: “请你放手。” 程强冷哼一声: “不放,如何?” 吴英俊也迅速揪起了程强的领带。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课室门口传来竹那充满气焰的声音: “荣哥走后第一天,就起内哄。” 程强和吴英俊一致呆住,想不到这场闹剧给竹目睹,所谓家丑不出外传,这些茶杯里的风波,只是两人之间的恩怨,给竹引为笑柄,绝对不是件风光事情。 程强愣了数秒,就自动放开吴英俊的领带了。 吴英俊也一样。 竹倚在门边,讽刺地说: “一山不能藏二虎,程强,你说是吗?” 程强正想开口,竹已笑笑离开了两人的视线范围。 留下程强和吴英俊像傻瓜般站着。 韩彬在一旁看着,知道自己有错,只想尽快平息纠纷,所以走到程强面前,诚恳地跟他说: “对不起,不关吴英俊的事,其实是我弄坏了你的笔盒。” 程强刚才给竹当面讥讽,也没追究下去了,他用力地挥着手,赌气说句:“算我倒霉!” 便坐下来迳自修理笔盒了。 泥明这时候又走过来凑热闹,他对程强说: “强记,不如我帮你搞掂佢。” “走走走!” 强怒斥:“再吵搞大你肚子!” 泥明问程强: “你想生仔抑或生女?” 吴英俊和韩彬齐齐捏着泥明的后颈,把这个麻烦友押了出课室。 ☆ ☆ ☆ 观微最后一个在足球上签名后,便把足球和水笔交回吴英俊。吴英俊说:“虽然荣哥说过,不要送机。话是这样说,但谁都想有人送机的,所以我会去。”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头托着球,等待“霍观微” 这三个水笔字迹慢慢风干,不想使它有丝毫污渍,他问: “你们想去吗?” 泥明欢欢喜喜地举手,他率先嚷着: “我去!一贯以来我和荣哥都是好兄弟。当然我是‘好兄’,他是‘好弟’。” 吴英俊转头看看观微,观微点点头,双方连询问和答都无需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漏口乐有点犹豫地问: “但是……那是逃逃学吗?” 吴英俊似乎一早想过此问题: “是呀!荣哥上机的时间在下午三时,我们只能上完上午剩下来的几堂,下午堂要放弃了,所以,你说得对,真是逃学。” 韩彬搭着漏口乐的肩头,以损友的口吻说: “如果我们全部逃学,老友,你逃不逃?” 漏口乐又煞有介事地考虑了好一会,才说: “虽虽然要写写封假假家家长信信……我我还是逃,我逃。” 韩彬笑着再问一次: “不会后悔哦?” 漏口乐昂起头,露出很坚决的样子。 “我不不不会后悔悔的。”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逃学?管它。 韩彬突然记起来: “强记与荣哥是很好的朋友,我们叫他一齐去好吗?” 五个人你眼望我眼,只可惜,无人敢回答韩彬这个问题。 午膳时间的钟声响过,所有学生像逃监般冲出课室,程强却放慢了手脚,打算等吴英俊大群人离开了才走。他已收拾了书包,决定下午缺席半天,静悄悄去机场,与荣哥见一次面。 下次再见,可能是三四年之后的事情了。说到底两人是好友,既然是友好,始终没有什么隔夜仇的。况且程强昨天气了整天,又不接他的来电,谁对谁错也该一笔勾销了。 程强不想给众人知道他背著书包,猜到他刻意缺席,所以迟迟不走。想不到吴英俊等人也没有离开,吴英俊还主动走过来,和气地对程强说: “强记,我们五人会出机场送机,你一齐来吗?” 程强一时间错愕不已,真料不到会人同此心,他们会大伙儿一起去,但自己刚与众人闹翻,碍于面子,他怎能去呢? 程强只有酸溜溜地说: “我不去了。” 韩彬也过来怂恿了一句: “强记,始终是一场朋友,荣哥也希望见到你的。” 程强心中着实难堪得很,一盘心思计划就此化为乌有,还要听风凉话,他真的受不了,声音拉到顶尖: “不去了,听到了没有?不去了!” “哦哦哦!” 韩彬吓得频频点头,“好好好,不阻你老人家。” 吴英俊摇摇头,与其他人提起书包,神情有点失望地走出了课室。 程强呆坐课室内,满肚子怨气,不知往何处发泄,他一伸脚便把面前的桌椅推翻在地,发出了轰然巨响。 好朋友要走了,他居然被吴英俊所累,不能与老友握手言和,亲口祝福他一句:学成归来! 他愈想愈怒,忍不住向空荡的课室大嚷了一声: “吴英俊,你我势不两立!” 程强的声音,在偌大的课室内不断回响,这愤然怒吼,却被折返课室的吴英俊听见了,他回头,希望程强在足球上签一个名字,人不到,心意仍在,但现在,他知道自己不必枉费唇舌了。 他在走廊外静静站了数秒,垂头黯然而去。 步下梯楷的刹那,他回头望望中四丙班的大门,始终不大明白,为什么程强要和自己势不两立?是不是荣哥真的错选了自己?如果程强得偿所愿,仇恨是否就不再存在? 他凝视着足球上的五个名字,尚欠程强一人。他感到背负了荣哥,也亏欠了程强。 ☆ ☆ ☆ 程强背起了书包,漫无目的地向前行。 你不想回校了,却又不能往机场,心有不甘却无处可诉,只有像幽魂野鬼般前行。 走得倦了,他坐进游戏机中心,边抽烟边打机,本来一个人相安无事的,他也不敢在人家地头随便惹是生非,只是,麻烦还是来了。 有个十二、三岁的小混混突然投进辅币,要跟程强进行对战。 虽然程强很不愿意,但既然机铺规定不准拒绝双打,他不高兴还是眼巴巴看着小混混入银了,程强对自己说:忍耐一阵,只要打败他,他自然会消失。 程强的书包搁在他旁边的座位上,那个小混混入钱后,没有预先通知一声,也没要求程强移开他的书包,一手把它抛落地。 程强忽然像被点中穴道一样,全身所有动作静下来,只要是人——一个正常人,绝不可能忍受这种侮辱的,程强也不例外,他瞪着小混混: “同我拾起来。” 小混混冷冷的笑,脸上无一点累惧之色。 程强瞄瞄四周,最少有廿双眼睛瞧着他看,他便知道那小混混起码有十多个同党在此机铺内。 如果程强到此息事宁人,只要让小混混鱼肉多几句,他尚可捡起书包落荒而逃。 但他不惯忍耐,宁可豁出命去: “同我拾起来,与及道歉。” 小混混有恃无恐地盯盯程强的校章,用力踩了地上的书包一脚,得戚地说: “斯撒仔,踩到我们心头还声大夹——” 小混混话未说完,整个人已倒向一旁,半个面庞霎时肿成紫红色,他掩着脸孔低呤着,鲜血源源由口角溢出。 “对不起,我不该开声的,动手才是正路。” 程强一拳既出,连带怒火也收不住了。而事实上他也没有机会收手,因为十几人已迅速把程强包围了。 有把声音喊:“关大闸!” 不消十秒,已有人拉下机铺门口的大闸。 隔看两个世界,在这里,即使被人打死,也不会有人被捕的。因为没有人会发现你的尸体。 要安全离开,只有一途,就是把所有人轰得头破血流,连爬也爬不起,你便可以拉高铁闸,重见光明。 程强憋了满腔怨气,现在可以借别人的身体来发泄了。 倒在地上的小混混,仍在痛苦地打滚、呻呤,看样子好一会也站不起来。程强这漂亮的第一击,令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只把这斯撒仔围在正中央。 程强坐在位子上,在烟盒中掏出一支烟,叨在嘴边,环视众人说: “想只揪,抑或想围殴?” 他一面说,一面燃起了烟,吸一口又喷一口白色浓雾,袅袅在机铺内弥漫着,透过闸缝射进来的微光,这里像个只有惨黄色的地狱。 突然,各人不进反退,让出一条大路来,程强正感奇怪,刚才那小混混抚着肿起的半边脸庞,由大路走近程强,声音夹杂不清地说: “斯撒仔,我要你试试吃子弹的滋味!” 话毕,他从外套暗袋取出一柄气枪。这次程强心里无法不骇然了。小混混手上的气枪,近距离可以打穿一本厚厚的电话簿,而且,一分钟可连发一百二十发。 小混混的手一提,枪口已对准了程强,他毫不犹疑地扣动了板机! 程强亲眼目睹自己的校服被子弹穿过,手臂上多了几个血洞,鲜血由血洞汨汨流出。 一阵凉意袭上程强的心头! 下午二时十五分,机场出境处闸口。 “为什么还未见荣哥,他是否难产死了?” 泥明跺脚长叹:“荣哥有立遗嘱吗?遗嘱上有我的名字吗?我是否分得一批漏口乐奸人薄荷糖?” 吴英俊也皱皱眉了,他频频看表,频频四处张望: “荣哥会不会提早入了闸?” 泥明双手抱头,悲恸地说: “荣哥居然分给我一粒漏口乐奸人糖,为什么?为什么他对我那么好?” 漏口乐也觉惋惜,他愁绪万千地说:. “我我们居居然见不到荣荣哥的最后一面了!” 韩彬的瞳孔霍地扩张了,他灿烂地笑了起来: “荣哥来了,大家快回避。” 大家蹑手蹑脚地躲到一条巨大圆柱后面,静观着荣哥的动静。只见他携着一个手提袋,低头碎步而行,像沉思着什么似的,在禁区闸口前,他没有立刻步进,反而停下了脚步,缓缓转头,谁都看得出他的神情中有无限留恋。 大家看得心酸。 荣哥在闸口处呆立了一阵,咬了咬牙,似乎强逼自己莫再依恋了,然后转过身,就要踏进禁区内。 “兄弟,上!” 泥明好像领众弟兄“劈友” 般冲前去。 “荣哥,请留步!” 吴英俊在荣哥背后扬声呼喊。 荣哥全身陡地一震,踌踌躇躇地立定了,一时间根本不敢肯定自己是否听错了。隔了数秒,才转过身来,居然真的看到了这群熟悉的朋友,心内激动着,却不笑反怒,严峻地瞅着这班“细路仔” 。 “喂,叫过你们不要来的。” 泥明嘻嘻笑: “我们恰巧路过罢了。” 荣哥扬起一道眉: “现在应是上课时间,你们怎样走得出来?” 漏口乐神气地说: “我我们们做做了逃逃学威威龙哩!” 泥明感动地说: “荣哥,我们历尽万水千山远道而来,你一定要感动得哭出来呀!否则忘对得住我们五个兄弟?” 荣哥微笑着说: “我不会哭的。” 泥明叹叹气说: “我以为会见到荣哥你哭,我才来的,今晚还要哄老妈子写告假信,呜呜呜,好冤枉呀……” 吴英俊瞄了泥明一眼,开始有点新领导人的气派了,他提醒着说: “泥明,对荣哥说话尊重一点。” 泥明立刻应道: “Yes!Good!Best!Top!Pop!” 荣哥的神情有点尴尬,挥挥手,他忍不住对吴英俊说: “以后不必叫我做荣哥,还是叫回阿荣。” 吴英俊也忍不住阻止荣哥说下去: “不,都是一句,我叫定你荣哥了。” 漏口乐点点头,完全赞同吴英俊的话: “我我也习惯惯了,改改不了口!” 泥明一本正经地说: “场面十分感人,大家哭吧!” 荣哥摸摸泥明的“死人头” ,大家就笑了,大家都尽量希望讲些笑话,开开心心道别,不然,几个大男孩,岂可像女孩子般拥着哭? 荣哥看看手表,和大家说: “我真的要入闸了。” 吴英俊很苦涩地说: “你要——凯旋归来。” 荣哥点点头。 吴英俊吸一口气,抑压着情绪,说些打圆场的话: “早点回香港,我们在球场上再较量。” 荣哥莞尔笑了。 “你不会接到我的猛虎射球的。” 吴英俊坚定地摇首,下定决心: “总之你回来时,你会知道味道。” 荣哥的眼神有点落寞,他流露了一点心迹: “如果现在有个足球,我可以即席和你来一球比试。”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吴英俊身上。 吴英俊忧愁地笑了,他略略低头,再度起头才说: “可惜现在没有足球,是不是?” “只好回来再比试了。” 荣哥的语气不是不失望的,他再看看表,“要走了。真的。” 吴英俊吸一口气: “好了,荣哥,再见。” 荣哥望着面前五人,过了半晌,才开腔: “再见。” 大家不舍,也得说: “再见。” 泥明却死抓着荣哥的衫袖不放。 荣哥苦笑问: “又怎样了。” 泥明问清楚荣哥: “你到底何时回来?” “两三年吧。” 泥明摇摇头。 荣哥有点难堪: “三年后的七月回来。” “哦!” 泥明心算了三秒,便睁大了双眼,“哗!岂不是要等一千零三十五日!” 荣哥无言以对。 泥明还是不解地问: “为什么要走呢?” 荣哥也无言。 吴英俊和韩彬对望了一眼,会意点头,两人合力拉开了泥明,安慰他说: “荣哥会回来的,而且,他答应过,如果时间容许,每逢假期都会回香港。” 泥明更不解了: “飞来飞去这么麻烦,为什么走呢?” 这个问题问得很对,却无人懂得回答,又是一阵沉默无言。是啊!这么麻烦,为何要走? 荣哥对泥明说: “我们是朋友,是吗?” 泥明一愕,足足过了半分钟,才肯定地点点头。 “现在我决定去外国留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会支持我吗?” 泥明的眼圈有点红,而他还是首肯了。 荣哥笑着说句调皮话,声音却略带沙哑: “不会支持我不住吧?” 泥明摇摇头。 荣哥咬咬牙关: “我现在要入闸了。” 泥明点点头,泪光在眼眶内荡呀荡,却又突然摇头,然后稍稍垂低头,望着地上,呶一呶嘴,伸出了手,跟荣哥说: “我们握握手吧!” 荣哥双眼很红,也伸出手来,与泥明紧紧相握。 大家也伸出了手,逐一与荣哥相握。 吴英俊代表大家说: “去吧!学成归来!” 荣哥笑了一笑,重新提起手提袋,向各人挥挥手,他的眼神却像搜索着什么似的,然后毅然转身走进禁区内,没有再回望了。 程强手臂一阵剧痛,气枪的铁珠弹已破体而入,他知道不需多久,自己的身体便会被射成蜜蜂巢。 所以,他迅速运起指劲,把夹在两指间的烟蒂向小混混一弹,烟头不偏不倚正中他提枪的手背,给这样一炙,枪便脱手,程强趁机扑向小混混,啪啦一声,把他撞跌在地。 小混混想站起身,程强已捡起小混混的枪指着他的额头。程强大声命令: “拉高大闸!” 所有人僵在原地,却无人拉高门闸。 程强一呆,粗暴地喝: “再不开闸,我会开枪!” 小混混给冷冰冰的枪管贴着额,已吓出一身冷汗,气急败坏地嚷: “找人开大闸吧!” 程强右手提枪,左臂冒着鲜血,他咬咬牙说: “我数三声,就会开枪!” “一——” 众同党你眼望我眼,看得出没有救援之意。 程强心头凉了一截,提高了声音,食指已紧紧扣住了板机。 “二——” 小混混的面色转为死灰色,几乎在悲呜了: “求求你们救救我吧!他真会开枪的!” 程强略略心惊,难道这群人真的见死不救?他们不是同一党的吗? 但他们之间有义气存在吗? 终于,一个年纪比小混混更小,一身街童衣着的小童从人堆里斯斯然步出,他以一把幼嫩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说: “不要说我不提醒你,即使现在放你走,我们‘殓房’的兄弟一样可以杀你全家。” 程强当下呆了。是的,就算能逃出去,却连累了妹妹、父亲,这又有什么用处? 小童只一句话就控制了大局,见程强手足无措的样子,像鳄鱼般牢盯着他: “放下枪吧!斯撒仔。” 程强根本不可能放下枪,枪一离手,不消半分钟,自己便会变成一具不会呼吸的尸体! 他握枪的手开始抖颤,嘴还是挺硬的: “叫你老大来见我!” 小童坐到一张椅子上,微微一笑: “我就是。” 程强张大嘴巴,造梦也想不到这个未够十二岁的小童,就是党中老大,他哭笑不得,只有盯着小混混,提出条件: “是他首先撩起火头的。” 小童扬起一道眉,像听到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你发高烧?你穿着斯撤仔男童院的校服踩进我地头,我们任何一个兄弟移动你,也是份内事。请问你有没有取得通行证?” 程强一时间哑口无言,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让眼前这“老大” 占尽上风。但他还是死撑下去: “我手臂上的弹痕,可以与他脸上的瘀痕打个平手了吧。” 他对小混混喝道: “你同意吗?” 小混混三魂去了七魄,岂有反对之意?他给枪口指着前额,连点头也不敢,只是连声道“是是是” 。 小童与程强对视了好一会,冷哼一声说: “那好,既然他不追究,我也对你不追究了。你走吧!”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拉高铁闸,团团围着程强的一干人等也逐渐散去,程强明白事有跷蹊,也只好博它一次,把枪管垂下,交回小混混,然后背起书包,冒着给小混混在背后放冷枪的危险,一步一惊心地踱出机铺。 当他步至门口时,小童稚气的声音由背后传来: “斯撒仔,叫你家人万事小心。” 程强一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簌簌地抖起来,捏紧拳头,回转身,面对小童,颤着声音说: “你——说什么?!” 小童露出了诡谲的笑意: “我对你不追究,不代表我会不追究你的家人。” “卑鄙!” 程强的脸红到脖子处,眼中只有小童那张好整以暇的脸,他发疯似的奔向他,要把他的脸活活撕破! 小童像欣赏闹剧般,静坐位子上,优雅地看着程强奔向自己。 无半分惧怕之色。 正当程强的怒拳快要触及小童面孔之际,他的后颈已遭到了重重一击,而这一击又是如此的重,使程强眼前金星直冒,根本无法站稳,还重重地跌在小童面前,完全挣扎不起来。 然后,程强身上饱尝了无数拳来脚往,他只有把身子尽量蜷缩,双手抱着头,毫无反击机会。 猝地,世界仿佛静止着,所有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 程强听到一阵深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步履在他跟前停下。他张开眼睛,赫然见到——竹和小妖! 小童显然和竹相识已久,他向竹闲话家常地道: “你们学校的小兄弟,过来我档口动粗,所以我以实际行动教育了他一课,完全是为他好的。竹,你觉得怎样?” 竹看着满身伤痕的程强,没有答话。 小童见竹的面色有点不寻常,他查问一下: “你们不是认识的吧?” 小妖连声冷笑,满有把握代竹回答: “当然不认识。” 竹凝视地上的程强,半晌,蹲下身来,淡淡地说: “是老相识。” 竹伸手去挽扶程强,程强却想甩开竹的手,竹在他耳边低声说:“出去再算。” 然后硬把他拉起身。程强也识趣,暂时不向竹发难。 小妖见到竹的怪行,大愕,不敢置信地说: “老大,他——” 竹怒瞪着小妖,小妖即时噤若寒蝉。 “既然是你的人,理应通行无阻的!” 小童眼珠子一转,把责任完全归咎在小混混身上,“你未弄清楚人家的身份就胡乱开枪,恕我不能维护你了,我就将你交给竹处理。” 小混混张着抖动不已的嘴巴,正欲启齿,小童反手就掴了他一个耳光,发出破锅般的声音,小混混另半个面庞也红肿起来了。 小童根本不让小混混有任何辩驳机会,这个替死鬼他是做定了。 竹掺扶看全身软弱无力的程强,对小童说: “我现在可以带他离开吧!” 小童作了一个“随便” 的手势。 竹轻拍程强的肩膊,在小童面前作老友状,竹技巧地声明: “我和他的家人很熟络的。” “哦!” 小童一听便会意:“那么,我们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竹这才放心,扶着一拐一拐的程强,与神态尴尬的小妖步出了游戏机中心。 转了一个街角,程强冷冷地对竹说: “请你放手。” 竹没有说什么,手臂不再傍着程强。程强双脚一软,一下子便跌在地上。 竹说:“你自己走不动的。” 程强一直怀疑竹的企图,他必须要问: “为什么要救我!” 竹冷哼了一声,似在讽刺程强的自大,他说: “正如我见海中有人遇溺,我也会救,没有什么原因。” 程强挣扎着要站起来,但全身酸软,使他没法撑起身子,他倔强地说: “虽然你救了我,但我不会多谢你的。” 竹完全不动怒。 “我没有要你多谢。” 程强给竹一轮抢白,索性坐在地上,干瞪着竹。他惯性地从烟包腾出一口烟,叨到口边,想点烟,火机却失灵了。竹把自己的递上前,如燃点蜡烛芯的火舌就在程强的香烟前面,程强并没有领情,他侧了侧脸庞,面有不屑之色。 竹突然蹲在程强面前,指指自己校服的校章,再指指程强校服上相同的校章,神情有点激动地说: “因为这个,我不想你给人活活打死,更不想你家人被‘殓房’那班禽兽锁上铁闸淋火水活活烧死——程强,你明不明白?” 程强呆呆盯着竹,竹也毫不留情的盯着程强。不知过了多久,大约在双方也感到双眼刺痛之时,程强咬一咬牙说: “对不起。” “算了。” 竹疲乏地扬扬手,索性把火机抛在地上,站起来,对远远落后的小妖嚷: “我们走。” 程强目送两人离去,他捡起竹的火机,燃着了自己的香烟,深深吸一口,然后喷出来,继而在背后喊停竹,对他说: “喂,你的火机。” 竹没有停步,也不回头,背着程强冷淡地说: “不要了。” “火机可以不要,但扶起我总可以吧!” 程强扬声说:“你留我坐在街上,给路人以为斯撒学生当乞儿,又有什么好处?” 竹停下脚步,回头望望程强。他从来没有太多表情的脸孔上,流露了忍不住的笑意。 程强主动伸出手掌来,“我始终欠你一个人情。” 竹伸手与程强紧紧相握,用力把程强由地上拉起。 “就做对朋友吧!跟着吴英俊那只笨狗,简直是自贬身价!” 提到吴英俊,程强便记起他许下的誓,他冷冷地说: “那真是只笨狗,连狗都不如!” 程真在下午二时半便回到家里。 哥哥这时才放学,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比她更快返来,她以为自己的预算,是万无一失的。 拉开铁闸,屋内无人,程真吁一口气,才抛下手袋和菜篮,哥哥从洗手间一拐一拐地踱出来。 哥哥赤着上身,身上满是瘀黑的伤痕,左臂还包扎着纱布,一手执着跌打酒,一手夹烟。 同样地,程强也预料不到会突然见到妹妹,他估计她最快四时才回到家中,想不到提早回来了,而最奇怪的是她没有身穿校服,不知何时已穿上舞会礼服了。 两兄妹打个照面,由上至下打量着对方,时间仿似停顿了一样,直至程强手中的香烟和跌打酒不断发出苦涩的气味,程真煞白的脸才突然转成赤红,垂头急急冲入洗手间。 程强呆立了一会,低头望望自己身上那大的小的血迹瘀印,不禁骂了句粗口——这次是骂自己的。 程真在洗手间内足足一个钟头才出来,接着她立即进入厨房做饭了。 程强一直坐在碌架床上,搽跌打酒,完全不敢进厨房。 晚饭时间,两兄妹相对无言地吃着自己手上那碗饭,两人极少挟菜,觉得连挟菜也不好意思。 程强还是沉不住气,他打破闷局: “爸爸……不知去了哪里,不回来吃饭也不通知一声。” 程真听到哥哥开口,总之不是说到自己,也就堆起了笑容,回应说: “可能又去喝酒!” “多数饮醉了。” “是的,我想是的。” “回家才醉倒无所谓,至怕醉倒在街上。” “是的。” “……” 程强用筷子指指那两碟菜的其中一碟,笑笑: “梅菜蒸猪肉,例菜。” 程真也笑。 “这菜烧得最好的,其他就不行了。” “学学吧!” “好,学学吧!” “今天——下午不用上课?今早还见你穿校服出门。” 程真心慌了,哥哥终于忍不住查问。来了来了。 她的牙齿格格地抖,她勉强镇定地说: “是。下午放假半天……是学校假期。于是,我回来换衫,就去了图书馆。” 程强微笑地点头,表示完全接受妹妹胡扯的解释——因为追究下去会很可怕,他没有理由再问她:到图书馆需要化妆的吗? 他屏息静气。 “刚才我也早退了——见到我身上的伤痕吗?” 程真庆幸哥哥没有查看她的学生手册,否则一切便真相大白了。她的心情稍稍放松下来,赶紧关怀地问: “看到。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小问题,我校学生给邻校欺负,Youknow?大家同一间学校,同仇敌忾,一时忍不住,打了一大场。” 程真真正吓了一会: “真的没事吗?” 程强揭起扎着纱布的手,伤口还隐隐作痛,但话当然不是这样说: “没事。况且打赢了。” 程真总是担心: “真的无事吧?!” 程强乘机加多一项: “没事,只是有点痛。抽烟能止痛的,尼古丁能镇定神经,所以才抽了两支。” “我明白的。” “抽烟不是好习惯。” 程强撒谎撒到底:“绝不该试。” 程真脸上一红,“当然。” 程强再强调: “我平时也不抽的,今天抽了两支,有点想呕,所以将剩下的整包丢掉了。” 程真赞他,“那很好呀!” 程强的脸一热,“抽烟真是件傻事。” “真的是。” 程真在下午二时半便回到家里。 哥哥这时才放学,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比她更快返来,她以为自己的预算,是万无一失的。 拉开铁闸,屋内无人,程真吁一口气,才抛下手袋和菜篮,哥哥从洗手间一拐一拐地踱出来。 哥哥赤着上身,身上满是瘀黑的伤痕,左臂还包扎着纱布,一手执着跌打酒,一手夹烟。 同样地,程强也预料不到会突然见到妹妹,他估计她最快四时才回到家中,想不到提早回来了,而最奇怪的是她没有身穿校服,不知何时已穿上舞会礼服了。 两兄妹打个照面,由上至下打量着对方,时间仿似停顿了一样,直至程强手中的香烟和跌打酒不断发出苦涩的气味,程真煞白的脸才突然转成赤红,垂头急急冲入洗手间。 程强呆立了一会,低头望望自己身上那大的小的血迹瘀印,不禁骂了句粗口——这次是骂自己的。 程真在洗手间内足足一个钟头才出来,接着她立即进入厨房做饭了。 程强一直坐在碌架床上,搽跌打酒,完全不敢进厨房。 晚饭时间,两兄妹相对无言地吃着自己手上那碗饭,两人极少挟菜,觉得连挟菜也不好意思。 程强还是沉不住气,他打破闷局: “爸爸……不知去了哪里,不回来吃饭也不通知一声。” 程真听到哥哥开口,总之不是说到自己,也就堆起了笑容,回应说: “可能又去喝酒!” “多数饮醉了。” “是的,我想是的。” “回家才醉倒无所谓,至怕醉倒在街上。” “是的。” “……” 程强用筷子指指那两碟菜的其中一碟,笑笑: “梅菜蒸猪肉,例菜。” 程真也笑。 “这菜烧得最好的,其他就不行了。” “学学吧!” “好,学学吧!” “今天——下午不用上课?今早还见你穿校服出门。” 程真心慌了,哥哥终于忍不住查问。来了来了。 她的牙齿格格地抖,她勉强镇定地说: “是。下午放假半天……是学校假期。于是,我回来换衫,就去了图书馆。” 程强微笑地点头,表示完全接受妹妹胡扯的解释——因为追究下去会很可怕,他没有理由再问她:到图书馆需要化妆的吗? 他屏息静气。 “刚才我也早退了——见到我身上的伤痕吗?” 程真庆幸哥哥没有查看她的学生手册,否则一切便真相大白了。她的心情稍稍放松下来,赶紧关怀地问: “看到。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小问题,我校学生给邻校欺负,Youknow?大家同一间学校,同仇敌忾,一时忍不住,打了一大场。” 程真真正吓了一会: “真的没事吗?” 程强揭起扎着纱布的手,伤口还隐隐作痛,但话当然不是这样说: “没事。况且打赢了。” 程真总是担心: “真的无事吧?!” 程强乘机加多一项: “没事,只是有点痛。抽烟能止痛的,尼古丁能镇定神经,所以才抽了两支。” “我明白的。” “抽烟不是好习惯。” 程强撒谎撒到底:“绝不该试。” 程真脸上一红,“当然。” 程强再强调: “我平时也不抽的,今天抽了两支,有点想呕,所以将剩下的整包丢掉了。” 程真赞他,“那很好呀!” 程强的脸一热,“抽烟真是件傻事。” “真的是。” “呵呵!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荣哥已离开了一星期了,我有留意近来的新闻,并无发现飞机失事的事件,表示荣哥可能尚在人间的,这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毕竟,人的生命太脆弱了,生死只隔一线罢了!如果荣哥撞机死亡,我能够做什么呢?除了抚摸着自己冻冷的身躯,流下第一滴泪以外,难道要高歌一曲‘一起用过的厕纸’吗?呵呵……串鱼蛋好辣,小彬彬,给我喝一口可乐好吗?” 泥明像小狗般伸出舌头,对韩彬说。 韩彬把自己手上的可乐递给泥明,提醒他: “喂喂,只能喝一口!” “Okay!” 泥明咕咯咕咯的喝了一口,然后他把空瓶退回给韩彬,他一口把4/5樽可乐喝光。 韩彬握着空瓶子,也没有动气,只是沉思起来: “荣哥走后,班中当堂水静河飞,没有人带头搞活动了,一点也不热闹啦!” 泥明打了个噎,应聱说: “是呀!没有人带头整蛊MissKerokerokeroppi、搞掷粉刷斗远比赛、(课)室内五人足球赛,全部都没有了!” 韩彬看着操场上一个男生在踢篮球,有点唏嘘地说: “所以有点怀念荣哥。” 泥明看着操场一个男生抱着踢篮球的脚在地上呻呤,回应道: “应该把他打晕,不让他上机的,or,打落他的飞机。” 韩彬把指头塞进樽口,哈,那么窄也塞入了。他对泥明说: “好苦闷的校园生活哦!” 泥明拍拍大髀说: “如果我们读男女校就好了,我绰号‘情场小旋风’,单单一个眼神,动一动手指,就可以迷死女孩!” 韩彬斜眼盯着泥明,他的轮廓又确实标致得很,皮肤比女孩子还要白,而且天生像鹰般勾鼻子,真正是斯撒第一美少男,只可惜,斯撒是和尚寺,枉有俊貌吹吹矣! 韩彬忍不住说: “不如你转到男女校吧!” 泥明“哧哧” 一声笑起来: “是哦!转校就可以接近女色了,为什么我想不到?” 韩彬叹口气说: “在这里耽下去迟早会性无能。” 泥明不同意地摇摇头: “不,我就认为会变成爱滋基魔人。” 韩彬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真可怕哦!” 泥明点点头说: “真系吓鬼死各方友好!” 两人又惊性无能又惊爱滋病,所以一时间沉默无语。 韩彬拿着汽水樽,站起来: “我去回樽。” “我陪你去。” 泥明也站了起来。 韩彬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泥明,问得有点怀疑: “你不是——爱滋基魔吧?” 泥明耸耸肩头: “一半一半啦!” 韩彬立刻和泥明隔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到了食物部,韩彬和泥明回樽后取回两亳子准备离开。这时候,食物部对开的马路栏杆处人声鼎沸,围着一大群人。收银的阿伯习以为常地说: “又有人讲数了!” 泥明也习以为常地说: “每天都有人讲数的。香港人在讲数;中国人和英国人在讲数;美国人和苏联佬也在讲数。讲数顺利的,便天下太平;讲得不顺畅,便……” “但,那是你们中四丙班的程强。” 阿伯说。 韩彬和泥明齐嚷: “呃,强——记?” 两人面面相觑,韩彬担心地说:“是强记!” 他有点犹疑的问:“但是,强记还算是我们的兄弟吗?” 泥明说:“自从荣哥走后,他没有再和我们说过半句话,见面也不招呼一声。” 韩彬说:“不和我们说话,又算不算好兄弟?” 泥明喃喃地说:“很难下定论!” 韩彬吸一口气:“我们要支援强记吗?” 泥明眼睛转了转,便说: “不如猜‘包、剪、拳头’,你赢了,我们全力支援。我赢了,我们全力走人。” 韩彬呼出口气:“好!” 泥明挥了挥拳头:“一,二,三,我出‘包’!” 韩彬见泥明出“包” ,就出“拳头” 。 两人很有默契的说:“走人!” 走了几步,背后传来的争执声音更响了,两人心里也担心强记有所不测,两人几乎是一致的停住了脚步。韩彬咬一咬牙:“刚才我出弹弓手。” 泥明会心微笑:“这个秘密,我早知道,来来来再猜过!” 泥明又晃了晃拳头:“一,二,三,我出‘拳头’。” 韩彬又慢了半拍:“一,二,三,四,你出‘拳头’呀,我出‘包’。” 泥明:“小彬彬,你赢了。” 韩彬:“没有弹弓手?” 泥明:“没有!” 韩彬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要全力支援!” “这就去!” 泥明一边踏步,一边从校褛暗袋取出烟包,从烟包腾出一根烟,咬在嘴角,挺起胸膛说: “我强烈地感到自己像Mark哥!” 韩彬稍稍落后于泥明,他好心劝告: “千万不要像Mark哥!” “何解?” “Mark哥是被人扫了三千几枪而死的!” 泥明眼中有泪光: “讲数必须流血,流血由我开始!” “你好伟大!” 两人向人墙走过去,泥明巨喝一声: “大家借歪!” 围观的学生一转头,被叨着烟的泥明的气势所慑服,人墙立即让出一个缺口,让两人走进去。 怎料,当泥明看到里面的形势后,便双脚发软,想立刻转身就走,向重新封闭了的人墙央求: “各位大哥,唔该借歪,唔该!” 因为,两人看到程强和一个胖子学生在一桌上谈判着,桌边围着四个健硕似阿诺舒华益力加的学生,一看而知是那胖子学生的保镖。 一旦真正打起来,合程强、泥明和韩彬三人之力,也不过一人捱多几拳,三人捱少几拳罢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泥明不吃打针鸡! 但人群似乎毫无挪动之意。 韩彬说:“我们死定了。” 泥明转口风了:“想来强记也不会把我们当作兄弟的!” 韩彬也够机警:“既然是这样,我们也不应把他当做兄弟。” 泥明说:“所以,他的事与我们完全无关,我们只是普通观众罢了!” 韩彬说:“对对对!” 既然走不出去,韩彬和泥明只有暂时充当观众了。 程强此际冷冷地笑,冷冷地说: “既然你这样说,我们不必谈下去了。” 那胖子学生神气地说: “你知道就好!要谈,找竹来跟我谈!” 程强耸耸肩,站了起来,似有无功而退之意。四个保镖就在程强附近,自以为是的放松了防范,猝地,程强用力翻倒了桌子,胖子和四人乱成了一团,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冲到胖子身后,把他提了起来,手上已多了一柄弹簧刀,刀锋指着胖子的头。四个保镖呆站着,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今次大件事!” 韩彬压低声音说。 “唔知点收科!” 泥明回应。 胖子脸也青,声音抖颤着地对程强说: “兄弟,有什么事,可以慢慢商量。” 程强冷哼一声,对胖子说: “敬酒不饮饮罚酒!现在我不是和你商量,而是通知你:你的地盘,以后归竹管理,你听到了没有?” 胖子没张声,程强把小刀作伸前之势,差点儿没刺入胖子的颈项! 泥明瞪大眼睛看着,咬在嘴边的朱古力烟仔吓得跌到地上,而他自己还懵然不知。 韩彬也暗暗心惊,这样搞下去,会不会搞出人命?只希望有老师巡过,能摆平这件事。 胖子脸色发青,由于性命攸关,只好屈服了: “好,以后我的地盘,就由竹管。” 程强露出满意的表情,沉声说: “还需要找竹跟你谈吗?” 胖子连忙摇头摆脑。 程强微弯起嘴角,傲视同群地说: “君子一诺千金,大家可以做见证。反悔就是懦夫,懦夫的下场只有——” 他举起小刀,朝胖子的身上插去,当刀尖紧贴着胖子身体的时候,他的手便停了下来,冷冷地说: “——死。” 大家听到这个字,如五雷轰顶,动也不敢动。 程强收起小刀,缓缓步过人墙,所到之处,人群都让出一条大路来,避得走远的,如见鬼魅! 程强路过泥明和韩彬时,狠狠地盯了两人一眼,两人的头立即垂得低低的,正眼也不敢望他一下。 程强毫不紧张地大步离去,无人追截、阻止他。 胖子像个半死的活人,颓丧地跌座椅子上,不停地喘气。 那四个保镖羞愤交集,急急询问胖子的老大: “我们去劈死那小子!” 胖子摸摸头上的刀痕,抹了把汗,犹有余悸,只疲倦地摇了摇头,说: “他是竹的头号心腹,你们谁敢碰他?” 四保镖无言以对。 泥明低声询问旁边一个陌生的学生: “他们在争什么地盘?” 那学生瞪着泥明: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 泥明塞了张十元钞票在那学生手心。 那学生见钱眼开,叫泥明凑过头来,在他耳边说, “贩卖‘蓝精灵’的地盘。” 泥明抓抓头皮,不明解地说: “卡通片也有地盘?” 韩彬敲敲泥明的头: “蓝精灵,即系Miduzolam,又即系俗称的丸仔。” 泥明: “呀?” ☆ ☆ ☆ 返回课室,程强不在,泥明立刻拉着吴英俊、漏口乐和观微,向他们诉说刚才发生的事情,绘影声色,就差在未说程强是飞离现场的。 漏口乐听完泥明的话,把韩彬拉过一边,很紧张地问: “泥泥明的说话,是不是真的?” 韩彬沉思了一番,然后对漏口乐说: “一半一半啦。强记割破那胖子的喉咙,鲜血浸满整条马路,那当然是假的,只是吓唬他一点点吧!” 漏口乐全身在抖,勉强能吐出一句: “强记记会不会这样对对我们的?” 韩彬一下子愣住了。想不到漏口乐会这样问,一时之间不知怎样回答。平时漏口乐是很害怕程强的,因为漏口乐有口吃的毛病.所以程强经常欺负他。如果程强更专横,天晓得他会不会变本加厉? 韩彬叹口气,“没有事的,强记不敢太过分。” 漏口乐神情极是忧虑。 韩彬拍拍漏口乐的肩头,安慰他说: “如果他欺负你,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漏口乐用力地点头,绷紧的神色才缓和了些。 就在这时,程强回到课室了。他的眼神烔烔有神,一副高不可攀的表情。 全班同学看见程强这副模样,也不敢直视,人人都怕了他。洪长进同学不知内情,多看程强一眼,程强便一手抓起黑板前的粉刷,朝洪同学掷去,粉刷疾快而劲狠,一下抽中洪同学的鼻梁,他的鼻子便溢出血来。 洪同学立刻摸着脸,痛苦地呻呤起来。 未有人敢挺身而出,说程强的不是。 各人只是沉默。 观微见吴英俊咬一咬牙,忍住了气。 韩彬和漏口乐不忍心见到洪长进的惨况,扶起他到医疗室。 经过程强身边的时候,两人扶着洪长进直行直过,不想惹是生非,而程强却开着嗓门讽刺地嚷: “蛀书虫,真是不堪一击!” 韩彬激动起来,“强记,他得罪你什么了?望你一眼就给你打成这样,哼也没哼一声,你却恶人先告状?” 洪长进同学也识趣了,为了息事宁人,他虚弱地说: “是我不对在先。” 韩彬几乎气得呕了血! 程强哈哈大笑,“韩彬,让我教懂你,要做大哥,只有一个条件:拳头够硬。” 他望向吴英俊,很不以为然地说,“说什么以德服众,都是——废话!” 吴英俊仍耐着性子。 程强的气焰却使观微冒火了,他从座位上慢慢站起来,走到程强面前说: “你算是什么大哥?谁又是你兄弟?” 此话正中下怀,程强怒不可遏,把平生学来的丑话、脏话、断子断孙的话,一股脑全兜出来,拳头已随着粗话挥了出去。 观微也没闪过,硬生生承受了程强的一拳,他的拳头亦同时重重的击到程强的面上。 然后,两人同时向后弹。 吴英俊终于站起来,掺扶向后跌的观微,在他耳边说: “这次,绝不是私人恩怨了,让我来解决吧!” 观微凝视着吴英俊,脸上闪过一阵惊异。他没想到吴英俊会挺身而出的。 程强提高嗓子说: “吴英俊,我还以为你缩进了台底,你终于‘曝光’了?” 吴英俊很冷静,他说: “我们出去解决这件事。” 程强冷笑,“正合我意。” 观微对吴英俊说: “我同你去。” 俊哥咬了咬牙: “我想和程强单独谈。” 观微笑,心裹叫好。 吴英俊和程强,一前一后的踏出了中四丙班课室。 韩彬和漏口乐忙将挂了彩的洪长进同学送去医疗室。 洪同学需要躺在病床上止鼻血,韩彬和漏口乐则四处寻找吴英俊和程强的踪影。 漏口乐突然说:“吴英俊会不会不做老老大了?” 韩彬一惊,“吴英俊不做老大,谁做?” 漏口乐说:“强记记?” 韩彬啐了一声,讨厌地说:“绝不!” 漏口乐说:“强记记好像很有势势力,吴英英俊他会不会怕怕了?” 韩彬呆上半天,也有点疑惑:“不……不会吧?” 漏口乐说:“汰弱弱留强强,是自自然定律。” 韩彬不安的搓着手指,“吴英俊应该可以应付强记的。” 漏口乐冲口而出: “吴吴英俊根本及不上强记记!” 韩彬顿时愣住,漏口乐已将这番话说了两次,作为吴的好友,韩彬心裹委实难过。 漏口乐见韩彬面色不对,连忙说: “我我只是讲老老实话。” 韩彬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直在想:难道吴英俊真的比不上程强? “我自己呢?我自己怎样想?” 韩彬心想。因为和吴英俊最好朋友,就得处处维护他。但是,抚心自问,难道俊哥真的技不如人? 如果荣哥没有指定吴英俊继位,现在领导众人的,该是程强吧? 他开始明白,程强为什么要处处为难吴英俊呢?甚至,转投竹那边。 ——因为他不甘寄人篱下! 韩彬有点泄气,嘴巴还是强辩着: “吴英俊刚当上老大,自然不像老大的。日子久了,大家就会慢慢习惯。” “哦!” 漏口乐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韩彬和漏口乐行落楼梯,一拐弯,远远见到程强和吴英俊。他俩各自在走廊挨着一边墙,在谈判着。因为隔得远,所以无法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到吴英俊忧愁的脸上表情,和程强那种犀利的眼神,都大概猜得出,程强已占上风。 接着,吴英俊无力地点了点头,口中像答应了什么,两人便达成协议,各自离开。俊哥拖着沉甸甸的脚步踱过来,程强则神态自若的走下楼梯。 吴英俊垂低头,路过两人身边,居然没有留意他们。韩彬和漏口乐对望了一眼,在背后叫着他,他才惊觉地转头看。 韩彬关心地问: “你没有事吧?” 漏口乐紧张兮兮地问: “强记记他对你怎样了?” 吴英俊说: “没有事了。” 韩彬压低了声音: “有什么不怕说,我和漏口乐不会说出去的。” 吴英俊堆起笑面,“硬颈” 地说: “真的没有事了。” 漏口乐仍想尽最后一点努力: “但是,强记记他刚吞并了人家的地地盘!” 吴英俊苦笑点头。他说:“不要多疑。” 顿了一顿,才说:“总之以后,我们和程强互不侵犯,就不会有事。” 韩彬皱皱眉头,“你的意思是——” 吴英俊冷静的说:“以后不要和程强来往了。” 漏口乐问,“那即是说,我我们和强强记不是朋友了?” 吴英俊难堪地说: “总之,他的事,我们不要管。” 漏口乐颓丧下来: “那就不不是朋友了。” 吴英俊的声音微弱得听不见,他吐出一个字: “是。” 韩彬和漏口乐凝视着对方,答应一声: “哦!” “每个人都希望能赚些什么——”阿郎的眼睛迷惘了,“一些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程真静静地看着他,她也迷惘了。阿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她以为自己会愈来愈明白他,但她开始发觉自己对他不了解。 “其实我一直都很不快乐。” 程真说:“家裹也根本没有条件令我快乐。” “是吗?” 阿郎吐了一口烟,缓缓地说:“起码有个疼你的哥哥,嗯?” “他什么都不准。” 程真埋怨:“疼我不是这样疼的,你认为对吗?” 阿郎双眼注视着程真的表情和反应,他笑而不语。 程真问:“你呢?” “我。” 阿郎把烟头按熄,“就是想找个人管,但没有。” “嗯。” 程真应道,她有兴趣地问:“没有人管的滋味是不是很好?” 阿郎又从烟盒抽出另一根烟,程真替他燃点了,然后把弄着火机。 阿郎过了很久才吐出一句话,不像是对程真说的,像是对空气说的: “始终是个小女孩。” 程真把火机按亮、关掉,再按亮,她有点纳闷地说: “好想出去走走。” 阿郎望着唱卡拉OK唱得起劲的众人,他总感到自已被隔离了,不知为了什么原因。虽然唱卡拉OK是阿郎向众人提议的,但并不代表他自己喜欢,他只想找班朋友陪他一天半天罢了。 他听程真这样说,便对众人嚷: “关机吧!我们出外了。” 卿姐正唱着“挡不住的风情” ,她用米高峰对阿郎说: “你和程真去吧,我们誓不做电灯胆。” 米高峰传出的声音布满了一屋,程真的脸不禁有点火烫。 阿郎也不勉强,执起传呼机就对程真说: “我们去。” 程真心裹发慌: “我和你。” 阿郎奇怪地问: “是,有什么不妥吗?” 程真垂下头,急急地说: “无什么。” 她又像突然记起什么,像找到救星般说: “我们不可以出外的,我骗哥哥说我到一个要移民的同学家中开欢送会,还留下了这里的电话,他随时会打来查问,我不可以走开的。” “很好的借口。” 阿郎笑,“一山还有一山高,我自然有办法。” 阿郎到卿姐面前说了几句,便迳自打开大门,向程真作了一个“请” 的手势。 “真有办法?” 程真犹疑地不敢踏步出去,“我哥哥真的不会发觉?” 阿郎蛮有信心地说: “神不知鬼不觉。保证。” 程真点点头,她想她应该相信阿郎的。 在电梯内阿郎又燃起烟,他说: “去哪里?去哪里都可以。” 程真聪明地反问: “你平时去哪里的?去那里可以吗?” “哦。” 阿郎眯着眼睛笑,他皱起眼眉时的眼尾纹很是好看。他说:“那些地方,说出来会吓死人,更遑论去那里。” 程真的兴趣来了,她再问: “真的不能去?是不是有危险的?” 阿郎神情凝重地说: “是很危险的。去了,九死一生。” 程真抽了口冷气。 “我就带你去。” 阿郎说:“去那个九死一生的地方。” ☆ ☆ ☆ 程强按照妹妹所述的那个电话号码,拨电过去,接听的是一把女声,还有音乐声做衬托。他礼貌地问: “请问程真在吗?” 那女声倒没什么礼貌,她放尽了声音说: “她在洗手间内,一阵出来我会叫她覆电话给你。” 程强还想继续说,那头已急急挂了线。 程强也用力放下电话,看看程真玩什么花样! ☆ ☆ ☆ “不要不相信。” 阿郎在找赎处找换了张百元纸币,变成廿五个代币,第一次露出充满孩子气的笑容。“到这里来玩——无论拿来一百元或一千元,统统会充公,真正九死一生之险地。” 程真笑,“就是这里,欢乐天地,你经常来的?” “是的。” 阿郎反问:“以为我会经常到的士高、桌球室,又或者游戏机中心?” 程真老实地点头,她以为所有男孩都一样。 阿郎凝视着一个赢得了一只大熊猫公仔的小女孩,笑笑: “但去那些地方不能赚得些什么,你说是吗?” 程真不很明白地看着阿郎。 “每个人都希望能赚些什么——” 阿郎的眼睛迷惘了,“一些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程真静静看他,她也迷惘了,阿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她以为自己会越来越明白他,但她开始发觉自己对他不了解。 这时候,阿郎腰间的传呼机响起来,阿郎一看萤幕,对程真说: “找个电话,致电给你哥哥。记住,你刚由洗手间出来的。” 程真心有点慌,但她照做了。电话接通,程真佯装镇定地问: “哥哥,找我有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程强的声音,听不出他的情绪是喜是怒: “没有什么,只想提醒你,要准时在六时前回来。” 程真望着身边的阿郎,难得有机会与他单独行,她开始抗议了: “我想吃完晚饭才回来……” 程强强硬说多一遍: “六时前回来。” 程真屈服了,她低声说:“好的。” 便挂上了电话。 阿郎很自满地说: “神不知鬼不觉?” 程真笑了笑,但笑得绝不开怀。 ☆ ☆ ☆ 程强放下妹妹的来电,大约过了半分钟,又执起电话筒,重新摇那个电话号码。电话接通,他问: “请问程真从洗手间出来了吗?” 依然是那把不耐烦的女声,和一阵阵刺耳的歌声,和程真来电的宁静环境大不相同,她随便应付过去: “她很快便出来了,总之一出来,我会第一时间叫她覆电话给你,你等等吧!” 程强咬了咬牙,忍住了怒气: “好,谢谢你。” 然后,他用力搁下电话。塑胶制造的话筒不堪一击。立刻应声出现了一道裂隙。这次程强真的怒了——不是怒程真的改变,他怒自己的管教不严! ☆ ☆ ☆ 程真心裹万分不愿意地,在五时五十分回到家中。 程强坐在碌架床上格,他在翻阅着厚厚的书本,程真有点惊讶哥哥的转死性,平时她见他手执漫画书居多的。 她惯性地喊了一声: “哥哥,我回来了。” “回来啦。” 程强从碌架床上跳了下来,“给你一些资料看看。” “哦。” 程真摸不着头脑,接过哥哥手上那夹在书本里面的几本小册子,都是关于外国留学的资格。 程真很自然地问: “为什么突然对外国留学有兴趣起来?” 程强有点狡猾地笑: “谁不想留学外国?起码不必像香港般接受填鸭式教育。” 程真笑。 程强问她: “给你选择,你最想去哪里留学?” “澳洲。” 程真显然一早想过这问题:“我班有三个同学去了澳洲留学,那是热门地方之一。” 程强很有心思地说: “如果我供你去澳洲读书,你一定不愁寂寞了。” “有钱才说吧!” 程真挥一挥手,把此话当作天大玩笑。“除非爸爸中了六合彩。” “爸爸也不买六合彩的,他把钱全部投资到啤酒去了。” 程强笑叹,“他的肚子就快可以开啤酒厂。” 程真脸上绽开了微笑。 程强忧虑地喃喃着:“澳洲,澳洲。” “离我们太远了。” 程真的声音裹不带任何希望。她耸耸肩,便走进狭小的厨房裹去了。 这一晚,当父亲、妹妹熟睡以后,程强悄悄拿起了话筒,去电一个他从来不致电的人…… 翌日。 又到午膳时间,吴英俊一干人等到了一间完全不熟悉的酒楼。 是漏口乐提出、泥明极力推荐的酒楼。 “这间好呀,年市送甜品,惠顾满一百元,赠送气球一个。” 各人没好气,由泥明带路,去那间“送气球” 的酒楼饮茶。 想不到,狭路相逢,五人在酒楼门前撞见了竹、小妖和程强,三人穿着校服,衔着香烟,大摇大摆地踏进酒楼门口。 各人站在吴英俊后面,偷眼看看吴英俊,只见他面有难色,进退两难。又不能掉头就走,又不大想进入酒楼,情况尴尬之极。 漏口乐主动地解围了: “我我们还是是到别别家吧,撞撞见程程强,又会会六国大封封相。” 泥明却撒娇了: “嗳哟,程强又不是妖、魔、鬼、怪、牛、羊、龙、虎、豹,我们为什么要怕得撒尿?” 吴英俊神情有点无可奈何,他说: “我们进去吧,各自有各自食饭,没有大问题的。” 其余各人你眼望我眼,也只好随吴英俊进去了。 酒楼之内,人声鼎沸,所有台子坐满了客人,大家只有守着一张五人座位,等待人客离开。 不远处的一个角落裹,程强他们站在一台一家大小四人身后,一直“打烟炮” ,弄得四周烟雾弥漫,令那台的两个小童不断咳嗽,他们的家长又敢怒不敢言,只好将饭菜打包,急急结账离开。 程强他们,嘻嘻哈哈地坐了下来,这样抢得位子,也真够狠! 吴英俊等人看在眼裹,心裹不是太舒服,却也只好当作视而不见。 苦候了足足半小时,人客才离开,各人才有机会坐下,但是,午饭时间己过了一半,远看程强他们,已吃得七七八八了。 泥明嘴里在不停地计算着: “如果结账时满五百元,我们就有五个气球了,每人一个,哈哈!” 韩彬翻白了眼睛,耍手拧头地说: “太幼稚了,不要搞我。” 吴英俊替大家斟茶,笑着说: “泥明只是纯真,也不是幼稚的。” 泥明点点头: “是呀,我是纯真学生哥。” 漏口乐正在吃虾饺,听到泥明的话,作了一个想呕吐的表情说: “你你是纯真真学生生哥,我是正正宗学生生妹了!” 泥明双拳纳劲成波,内劲一吐,大喝一声:“破!” 光波应劲而出,一记波动拳已向漏口乐直轰而去。 漏口乐立即旋舞而起,使出一记升龙拳,避过泥明的攻击。 泥明再喝一声:“丙!” 轻轻一跃,身体已在半空,又准备使出旋风腿了! 吴英俊一手扯着泥明的猪腿,把他整个人拉下来,并提醒他: “喂,这里是酒楼呀!” 泥明嘴巴一扁,对漏口乐作了个鬼脸,漏口乐一见泥明的死人样,今次真的想呕吐了,急急飞奔进男厕。 吴英俊看了竹等人一眼,见程强也走进了男厕之中,他心里有种不祥之兆,却说不出所以然。 所以,在几个人谈笑风生的同时,吴英俊暗暗监视着洗手间那个位置。不一会,程强出来在先,接着竹便结账离开了;漏口乐却迟迟不出来。吴英俊担心起来,正想走去男厕看看,漏口乐此时像傻蛋般,慢慢地踱出来。 所有人一同看着漏口乐,全部都呆住。 漏口乐全身湿了。头发、校服、鞋子全部也是湿的,湿得通透。 泥明哗地叫起来: “你洗白白呀?” 漏口乐双眼红了,他含着泪水。 吴英俊站起来,拍拍漏口乐的肩头,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漏口乐歇斯底里地嚷起来: “我我进入了厕格格,锁上了门门,突然然,有人由外面倒水水进来,我大喊‘不要’,那人也不管管,一盘盘水一盘水水倒进来,然后就离离开了。” 韩彬替漏口乐不值,他扯高衣袖,想为友报仇,他询问漏口乐: “你见到那只狗贼的样貌吗?” 漏口乐呆呆地坐下来,椅子四边即成了个小水洼。他伤心地摇摇头。 泥明一拍台(学着程强以前的惯常行动),站起来说: “你老板呀,真正可恶也!兄弟们,大家‘立’齐‘架生’,跟我上厕所公干去!” 吴英俊挥挥手,示意泥明坐下来。 泥明又用力拍一拍台,台面给他打上了五个手指印,他连吴英俊也骂了: “不是又做忍者小灵精,忍忍忍忍吧?!” 吴英俊看着漏口乐的可怜相,他咬咬牙说:“不必找了,我相信是程强所为。” 然后他把刚才所见的一切详细说了出来。 泥明把嘴巴张成一个圈: “强记?又说大家签署了什么八国联军、什么互不侵犯条约?” 吴英俊也不解地说: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一把平静如水的声音响起来,是一向不爱说话的观微。他只说了四个字: “他开战了。” 大家听到观微的话,不禁愕然。 韩彬是第一个赞同点头的,他尝试分析着说: “程强现在傍住竹,而竹又是控制了学校内外‘丸仔’市场的,程强自然得到不少利益地位,他又怎怕得罪我们区区五个人?” 吴英俊心裹无不愤然说: “无论如何,大丈夫一言九鼎,讲好了条件,就该遵守!” 观微微微掀着唇,“江湖是没有牌章可言的,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利益着想。” 换了平时,他三天也不说这么多话。 吴英俊像有什么话卡在喉咙,就是说不出来。 漏口乐用台布抹着头发,他像一头受了惊的小猫,全身抖颤着说: “算算了,我不不追究了。”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凝视着漏口乐。 漏口乐激动起来,口吃更严重了,他语重深长地说: “这这次是我犯犯贱,不不不要要再惹惹程程强强了,我我我不想想横尸街头头,答答应我好好吗?” 漏口乐说话的时候,校服上的水不断向下淌,一滴接一滴的滴到地上,大家看得心也酸了,除了频频点头答应他的要求以外,真的想不到有什么方法安慰他了。 斯撤男书院内。 竹、小妖和程强在学校操场上看着一群男生在打篮球,有个男生控球时不小心甩手了,篮球滚到小妖的脚边,那小个子的男生诚恳地说了声:“唔该。” 小妖笑笑,把篮球拾起,用力一抛,却不是抛回给那男生,而是抛出了学校门口! 那小个子男生瞪大眼睛,走过来和小妖理论了: “你……你干什么?” 小妖坐在竹旁边,真正坐石山崩也无伤大雅。他反过来向那男生大声盘问: “你没资格跟我说话,叫你大佬来见我!” 那男生一怔,他的声音低下来: “什么……大佬?” 小妖哈哈大笑起来,那男生顿时涨红了脸。 那男生的同学见状,连忙走到竹面前,代那男生讲了十数声“对不起” ,硬扯着他离开了。 小妖笑得更开怀了。 竹瞪着小妖,小妖才停止笑。 竹对小妖和程强说: “明天,我们在停车场有宗交易——是大交易,所以不容有失。我不想派企鹅他们那班‘细靓’带丸,我想找个自己信任的、不会出蛊惑的人去负责这件事。” 竹说完,眼睛扫过小妖和程强的脸,程强没有什么表情,小妖则咳嗽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引起老大注意。 竹的目光停在程强身上,他坚定地说: “强,今次由你来。” “我。” 程强指指自己,咧嘴笑着:“不怕我中途落格?” “落格需要胆量。” 竹笑笑。“有什么理由去支持你的胆量?” 程强隔远看着学校旁边的停车场,笑道: “好,你只管信我,我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程强笑着,突然牢盯着小妖。失宠的小妖从校褛暗袋抽出了烟包,又记起身在学校,只有把它狠狠放回袋中,想盯回程强一眼,程强已迳自和竹谈笑风生,连正眼也不再看小妖了。 “新足球!还是五号波!比月亮还要圆!” 泥明摸着漏口乐新带回校的皮球:“实在令我蠢蠢欲动,想大战三百回合,至死方休!” 漏口乐笑呤呤: “我昨昨天新买的。荣荣哥走后,我我们很久没斗波波了。” 韩彬的头伸前来,“来来来,抛波过来,让我顶一下。” 漏口乐依照韩彬的话,把球掷过去,韩彬头槌一顶,漂亮地把球传送到漏口乐手中。 泥明也大叫: “顶!快来让我顶!” 漏口乐笑笑,把球抛给泥明,泥明用力一顶,足球撞到在天花板转动的吊扇上,“啪” 的一声,足球劈得飞开去,差一点便弹出窗外。 漏口乐、泥明和韩彬立刻趋去看,三人都以为球儿这么快便寿终正寝了,但是,经过泥法医官上前检验,东摸摸,西摸摸后,证实它还有生命,侥幸地没有漏气,未需入棺材是也。 泥明大喜过望: “好彩无爆,如果唔系,搞到漏口乐绝子绝孙就唔系几好。” 漏口乐昂视着飞快转动的吊扇,犹有余悸: “我我又想起《男校生怪谈》里面那个“碎尸万万段” 的鬼故事事了!” 韩彬吐了吐舌头,慌张地制止漏口乐: “求求大家,不要再提,一想起我就要作呕!” 漏口乐提议说: “不不要讲讲废话了,我我们午饭饭后到停车车场斗波波去!” 韩彬更正说: “是打钟下课后立即冲上停车场,吃不吃饭也无所谓!去不去厕所也更无需要了!” ☆ ☆ ☆ 烈日当空的中午,停车场平台的运动场上,有两个小足球场和四个篮球场。 场内满是斯撒男生,也有些是邻校学生。场地附近种植了不少花草,有个工人用水喉胶管浇花。 穿着校服的程强,手执麦当劳薯条,地上放着自己的书包,伫立在足球场龙门背后,看着一大班男生在射球,他知道,再过十分钟,交易对象便会出现。 竹和小妖站在学校五楼的走廊上,在这个位置,可以远远俯视球场上程强的一切举动。 程强的心情十分紧张,但表面看来丝毫不觉。旁人见了,只觉他在专心观看球赛,绝对猜不出他有异样。 小妖突然对竹说: “老大,吴英俊那一伙人上了球场。” 竹眉头一皱,瞧见吴英俊等五人手执足球,三步并两步的跑上平台来了。 小妖险诈地讽刺说: “来得不迟不早,可能有人出蛊惑。” 竹没有理会小妖,继续监视程强的一举一动。 ☆ ☆ ☆ “全场满座!” 泥明一踏上球场,只见两个足球场内四个龙门统统给人霸占了,不由得怒叱一声:“天之亡我,非战之罪!” 捱肚饿来霸场子,想不到给人捷足先登,不禁无瘾之极。漏口乐指指球场内的同校男生: “我我们找他他们比赛吧!” 泥明用膝头顶着球,“男子汉大象Full,我们这就去!” 韩彬稍一犹豫: “荣哥不在了,我们少了个主将……” 泥明的眼睛发出异样的光芒: “没有了荣哥的猛虎射球,还有我的——盲妇射球嘛!” 吴英俊笑,“去吧!输赢没问题,最紧要好玩。” 五人走前,嚷着要斗波,那群同校学生也求之不得,大家一拍即合,干柴烈火,准备开战了。 在中场线开波时,泥明的眼睛像碰到什么,怪叫起来: “猛鬼冤魂呀!” 韩彬循着泥明的视线看去,也失声说: “程强怎会在那边?” 众人大愕,纷纷往程强那边看,只见他伫立在龙门网后,一边悠闲地啃薯条,一边观看另一场举行中的比赛。 吴英俊拍拍掌,带头说: “我们开波吧!人家的事不要管。” 各人满腹疑团,到底还是不了了之,迅速开始比赛了。 这时候,有两个警察巡视停车场完毕后,步上了平台。 ☆ ☆ ☆ 程强见球场上出现两名警察,本想抓起书包,转头就走,但这样做只会更惹他们怀疑,所以,他决定留下来,嚼着薯条,用脚把书包移近自己身边,眼睛一直跟随着地上滚来滚去的足球,不再理会两人。 两名警察路经程强身后,全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然后缓步而过。程强松懈了下来,忍不住转头白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个身材肥胖的警察也恰巧回过头来,二人打了个照面,肥警察便折返程强面前,对他狠狠呼喝: “拿身份证出来!” 程强口衔着薯条,苦笑了一下: “吃薯条也犯法?” 警察是无需要跟市民好相与的,他面口一沉,疾声说: “放下你手上的薯条,转身,双手放在头上,我要搜身。” 程强环顾四周,一脸委屈地说: “全场都是同校学生。亚蛇,给点面子吧!” 肥警察说:“你是哪个堂口的,值得我们给面子?” 程强那会轻易上当,他只有耸耸肩,把整包薯条放在地上,很晦气地举高了双手。 球场上的学生,纷纷朝向程强。 肥警察搜查了程强全身的衣服,没有发现什么,跟着他机灵地留意地上的书包,对程强说: “里面藏着什么?” 程强无言以对。 肥警察把书包打开来,内面全是大大小小的课本。他也不笨,几乎把每本书的内页都翻过了,发现没有毒品,才用力把书包摔回地上。 程强的脸上维持着笑容: “亚蛇,没有其他问题了吗?” 肥警察将身份证塞回他手中,绝不低头地说: “醒醒定定!” 程强笑笑,重新在地上捡起那包麦当劳薯条,递前去: “两位亚蛇,要不要吃薯条?” 两警察咕哝了一句,转头离去。 ☆ ☆ ☆ “哈哈,程强居然给绿色小乌龟‘逗’,真开心!” 泥明在后半场呆等着,与漏口乐闲谈。 漏口乐说:“如如果我当众给给搜身,我我就瘀死死了!” 泥明说:“程强该死的,他那次倒了你一身水,我们还未跟他算旧账呢!” 这时候,敌队人马进攻了,泥明立刻冲前拦截,漏口乐殿后。敌队冲锋的是个昂藏七呎巨人男生,他像只蛮牛般向泥明冲过去! 泥明吞下一口口水,定定地防守着自己的位置。巨人男生却像目空一切,皮球直线奔向他。泥明突然望着天空,作了个非常震栗的神色,十只手指齐齐插进了口中,巨人男生不禁吓了一惊,边带球边朝天看。泥明讲了一句“多谢” 后,已从分了神的巨人脚下偷得了皮球,如跑一百米比赛般奋力冲前,在中场界线前,他的脚向后拉,然后,他大脚抽射在球上,并且大喝一声: “盲——妇——射——球!” 远劲射的速度如同闪电,众人只见泥明脚影,足球去了哪里,没有人可看到。 场内其余九人皆愕然,泥明则打出了“V” 字型胜利手势。他指着敌队的龙门,扬声说: “入球!” 大家转回身看,真的见到足球已静静地躺在龙门网底。 敌队约守门员把眼睛睁得老大,差点就要由眼眶中掉出来。 漏口乐哗然:“泥泥明,你是我我的最新偶像!” 泥明笑:“只是雏虫小技!” 比赛继续进行中,泥明和漏口乐依然坚守防卫位置,泥明很快又控球在脚,今次他把球轻轻传给漏口乐,漏口乐学着泥明一样,带球到了中场附近。起脚劲射: “伯——父——射——波!” 足球像箭一般飞快地越过了敌队龙门头顶,直冲向龙门后面的——程强! ☆ ☆ ☆ 交易时间到了,交易者准时从楼梯踱上来。 虽然程强看不清他的脸庞,但身穿红色夹克做记认的,这个不会错了,红衣少年也显然见到程强,他朝程强缓步走近。 突然,一个足球不知何时已飞到他面旁,轰中他的脸。这一下无情力,使他整个人飞跌在地上,手上的那包薯条亦撤了出去。 漏口乐等五人匆匆赶过去,嘴里连声说“对不起” ,漏口乐想扶起程强,程强却像一头被刺痛了的动物一样反噬,自己强撑起来,迎身便是一拳,跟住捏着漏口乐的颈子,死也不放,像要把他活活捏死才罢休! 韩彬、泥明几个人用尽气力也拉不开程强的手臂,漏口乐双眼瞪得老大,看来快要窒息气绝了,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向附近那浇花工人指了一指,吴英俊立即会意,从工人手中抢过了胶喉,把水掣扭至最尽头,将水柱对准了程强,向他身上激射。 程强抵受不住冻水洒击在肌肤上那刺心蚀骨的痛楚,终于松开了手。漏口乐摸着颈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红衣少年见势色不对,早已消失了影踪。 麦当劳薯条的盒子内,正源源流出蓝色浆糊状的液体。 ☆ ☆ ☆ 竹和小妖把一切看在眼内,一时也失措呆着。 小妖率先幸灾乐祸地说: “老大,我一早说过程强会出蛊惑。” 竹闷哼一声,面子实在过不去,所以对小妖怒目而视: “你这样说,等于侮辱我的智慧!” 小妖想不到竹在这时还要维护程强,他不禁怔住。 竹严厉牢盯着小妖: “如果换转是你,你也会一拳打过去,甚至已捏死了人。” 小妖翻了翻眼睛,心心不忿,但他能有什么话好说? 竹再远望球场上被水溶化成废物的蓝精灵,冷冷地向小妖下命令: “一星期内,替我解决吴英俊全家,不要留活口。” 小妖这才说了声:“是。” 学生自修室内。 漏口乐轻抚着自己的颈子,直至现在他仍觉隐隐作痛。他频频看表,又频频看着自修室门口。最后,应该出现的人终于出现了,那人游目四顾,肯定安全了,才慢慢踏进来,坐在漏口乐对座,把一本厚厚的中国历史课本直递到漏口乐面前。 “在廿三页。” “赤赤壁之之战那那一页?” “对。” “一一切顺利利?” “是,五五分账,这一份是你应得的。” “谢谢谢。” “刚才你命中目标的那一球,比我想像中还要准确!” 说着,他轻摸自己微微撞瘀了的右颊,移开手掌,一张脸看得真切,赫然是——程强! 漏口乐苦笑说: “你你也几乎把我我捏死!” 程强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演技精湛,可以夺金马奖!” “我我在酒楼里把自己己全身身淋湿,那那一幕才够逼逼真。” 漏口乐说。 程强露出了抱歉的表情: “如果你没有演那场惨情戏,吴英俊那群笨蛋也不会发火了,没有人敢拿起水喉来向我射水,计划便完蛋了。” 漏口乐点头说: “那那是最关键的一一刻!” 程强伸一个懒腰,背脊靠到椅背上,说: “总之,现在安全过渡,我们合作成功了。” 漏口乐也松一口气,他说: “是是,成功功了!” 程强盯着桌面上的中史课本,压低声音说: “要点算一下吗?” 漏口乐急忙摇头: “我我信任任你。” 程强笑,他站起身来: “我先走了。” 漏口乐点点头,又突然问了句: “你你……我们的计划划,真的万无一失失?” 程强笑,笑中有万般无奈: “一早说好了的,即使失败了,不会把你牵连在内的。” 漏口乐点头,凝视着中史课本,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 ☆ ☆ 程强踏出自修室,一抬头,只见一个熟悉的人站在对街的一条街灯柱子前,向自己笑了笑,昏黄的灯光照得他的脸倍觉苍黄,程强一看,僵硬地站着,脑袋忽然变得完全空白,周围喧哗鼎沸的人声好像一点也听不到。 他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年,双手插进裤袋裹,拖着疲乏的步伐,走过马路,到达那人面前,也不知应该说什么,他只有苦笑: “你都知道了。” 那人点点头,把所猜忖的说了出来: “在交易前,你已将整批蓝精灵偷龙转凤换去了,制造一场混乱,把它毁尸灭迹,出售了真正的丸仔……” 程强疲倦地挥挥手,阻止那人说下去: “你想怎样,说出来吧!” 那人的双眼有尖刀般的目光,目光中有无比杀气,他咬一咬牙说: “我要暂借你来解决我的仇恨!” 程强怔怔地望着他,无可奈何地,用手拍拍自己的肩头,说了声“好” 。 翌日,星期五的下午。 午膳时间完毕,上课钟声响过,班主任点名后离开,在等待授课老师进来班房的一段时间内,班中总会流失不少男生,因为每逢周五的最后两堂,是周会时间。 既然只是短短四十分钟,很多人索性到图书馆、医疗室等地方消磨时间,等待第一堂下课钟声一响,才迳自进入大礼堂,归回自己班级队伍中,参加周会。 班主任呆狗狗点名完毕,甫离开课室,程强趁着英文老师MissKerokerokeroppi未到,匆匆走出了中四丙班,步至男更衣室门口,敲了急速的三下。不久小妖应门,让程强进入后,便急急把门锁好。 小妖不放过任何挪揄程强的机会: “强哥,你又姗姗来迟了,好忙?” 程强耸着肩笑笑,他对竹说: “找我有事?” 竹点点头,他示意程强坐下,然后说: “昨天的事,纯粹是一场意外,我不怪你。话虽如此,我们还是损失了一批现货,正如股票暴跌也要补仓,下星期一,会有一批更大的Mx(Mandrax)交易,我依然决定派你去。” 程强斜眼看了小妖一眼,他不但毫无妒恨之意,而且更有种怜悯的神色,不禁令程强心寒却又不明所以,心知事有跷蹊,暂时也没法子,唯有兵来将挡,他也根本无法明目张胆地逆竹的意思: “我尽力而为。” 竹回报一个满意笑容。 程强从校褛暗袋中取出一包万宝路,分别递了两根给竹和小妖,然后把烟包放回暗袋中。正想替两人燃点,竹问程强: “你不抽?” 程强摇摇头,取出一包沙龙,抽出一根衔在口中,对竹说: “我刚转食了薄荷烟。” 竹的嘴角微微向上弯,“哦” 了一声,把手中的万宝路折成两截,神情阴森地说: “我也口淡,想试一下salem。” 程强登时失措呆着,小妖也知老大有所警觉,也跟着折断了烟,他笑瞪着程强: “不是请我们两根烟也要详细考虑吧?” “当然不是。” 程强给小妖这样一逼,只有从沙龙烟盒中抽出两枝,递给两人。 他摸摸校褛裹的万宝路,脸上掠过一丝落寞。 ☆ ☆ ☆ 四十分钟过去了,三人离开了男更衣室,各自返回自己的班级大队裹,鱼贯地进入学校大礼堂。 全校男生坐定后,周会便告开始。台上出现了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官和警察,今次周会内容正是——“毒品问题” 。 周会才进行了五分钟,竹和小妖已感到浑身不妥当,全身冒出冷汗,而且按捺不住自己,频频打呵欠和流鼻水,但由于要逞强,死命也要撑下去。坐在身旁的同学见两人双眼青肿得吓人,想代向老师报告,但立即给二人喝止了。 程强远远目睹这一切,心裹感到很不舒服。 警官在咪高峰前向全校师生继续演讲: “……滥用丸仔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年青人滥用药物以为可以寻求刺激,无故接受愚蠢的挑战,不敢面对现实,甚至在长期滥用后转吸海洛英,即是俗称的白粉,而无法自拔,前途尽毁。如将丸仔混和酒精服用,危险倍增。药力发作时,会令人失去常性,混淆了时间和空间的判断,加上神志不清和四肢失去控制,会不知不觉做出傻事,例如会从高处堕下致死,或失足堕海溺毙。如服药后驾驶——” 竹和小妖已无法忍耐下去,拼了老命、摇摇恍恍地冲出座位,想直奔出礼堂。但当竹经过中四丙班的座位时,被坐在走廊旁边那座位的观微绊倒了,他整个人伏在地上,辛苦地痉挛着,竹此举成为众矢之的,整个礼堂一下子静了下来。 观微一片好意地用力扶起了竹,竹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听到观微充满恨意的耳语:“是你说的——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 竹在错愕和恐惧之下,有回光反照的刹那清醒,他浑身发冷地哆嗦看: “你是……霍主任的……” “儿子!” 观微一说完,便作状力有不逮的放开了竹,让竹再跌在地上,他校褛暗袋的一包二包自色粉末跟着撒个满地。 程强赫然一惊,张大了嘴巴,盯着地上两包白粉,再盯向观微,他想不到他会去得那么绝,本来说好了的,将喂满白粉的烟设计给他们抽了,自己的“任务” 便完,料不到观微亲手泡制的下一步,居然是以白粉嫁祸竹! 观微拍拍校服上的灰尘,重新坐回座位,留待警官和校长们办理竹和小妖的事。 程强看着观微那双尖刀一般的眼神,突然惊觉,这个本性沉默的人,内心是顿失了理智的野狼,他比起竹和小妖还要可怕一百倍、一千倍! 竹被四名警察押出礼堂的时候,双眼死盯着程强,语调含糊地斥着程强:“你欠了我两个人情!!” 接着,他被送出了礼堂。 程强再摸摸校褛裹的万宝路,他心裹叹气。这次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其实,这包万宝路,只是普通的香烟。 他又不得不暗叹观微对竹的心理计算得这样准确。而对于竹——他说得对的,不错,自己欠了他两个人情。 然而,一切却又出于逼不得已! 今天是妹妹的生日——甜蜜十六岁的生辰。 程强早已在圣玛丽女书院的门口恭候妹妹出来了。他将要送给她一份最教她意外惊喜的生日礼物。 放学钟声响起,校门打开,女生一窝蜂地涌出,程强站立在门前,差点便给她们推倒,他只好苦笑着,靠向一边站。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面前出现,他正想开口喊:“程真!” 她已在路边挥手,截停一辆计程车,车子迅即把她载走。 程强呆了数秒钟,他完全不知道妹妹的零用钱会足够以计程车代步的,他想知道她到哪里去,所以也急急截车,吩咐司机紧随着前面的车子。 计程咪表跳至三十多元,车子在一幢二十层大厦前停下,妹妹像箭一般奔进去.程强为了支付车资,只有干睁着眼目送她走进大厦内。 ☆ ☆ ☆ 程真边看表,边按门钟,不消半秒钟,阿郎打开门,对程真笑说: “寿星女,生日快乐!” 关上大门后,阿郎三步并两步地从雪柜端出一个小小的心形生日蛋糕,象征式地在上面插了一支蜡烛。 “既然只得你和我,这个小小的蛋糕,应该够份量了吧?” 阿郎的神情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其实这个蛋糕也确实袖珍了点。 程真却感到开心满足了,她忙道: “我很喜欢。” 阿郎这才放心,他笑着说: “吹蜡烛之前,先许一个愿。” 程真努力地点头,闭上眼睛,在心裹默默地许了一个愿,然后把蜡烛吹熄了。 阿郎认真地凝视着程真的眼睛: “是不是有个规矩,要吻吻寿星女的,嗯?” 程真垂下了头。 阿郎笑笑,凑过头去,在她脸上轻吻了一下。 程真的脸热得可以擦亮火柴。 阿郎拍了拍掌,“我想送份礼物给你。” 程真得阿郎答应和她同渡生日,更吻了她,已叫她开心得要死了,她根本忘记收礼物这回事了。 阿郎说:“礼物在里面。” 他说完,便走进了自己房间。 程真在门外站着,她笑问:“是什么?” 阿郎挥手要她进来。 程真摇摇头。 阿郎走近房门,拉起她的手,笑着把她硬扯进去,打开抽屉,把那个红色锦盒抽出来,递到她面前,对她说: “我送给你的。” 尽管程真脾性温柔,也第一时间沉下脸来,难堪地说: “你自己留着吧!我要来做什么呢?!” 阿郎笑,“你先看看。” 程真摇摇头。 阿郎笑,“你先看看。” 程真叹口气,“我只看看。” 她呶着嘴,把盒子打开一看,本来属于娉婷的亲笔签名照片,却换上了自己的照片! 程真第一和唯一的反应,便是呆呆看着阿郎的脸。 阿郎给她一枝水笔,露出了整齐雪白的牙齿: “帮我签个名,可以吧?” 程真如置身梦境之中,像造梦般执起水笔,一笔一画慢慢地在自己的照片上签上名字,待自己的名字完整呈现在相片上,一切像突然变成了真实,而不是一个飘渺、遥不可及的梦。 阿郎像对自己喃喃道: “其实我只是个平凡人,甚至摘不下天上最平凡的一颗星。” 阿郎说完,轻轻把程真拥进怀裹,然后把她拥得紧紧的,程真连呼吸也感到困难,但是在这时候,能不能呼吸又有什么重要呢? ☆ ☆ ☆ 程强在大厦附近呆等着,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但他依然忍耐着,到底妹妹的葫芦在卖什么药,今天应该要揭盅了,虽然很多时真相还是不要知道的最好。 妹妹在半小时后才从大厦裹走出来,身边多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程强觉得这人很面善,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在背后跟着两人,还好两人的态度未算过分亲热,否则,程强可能会冲前向他挥拳。 两人走进了溜冰场,程强则在场外的大玻璃窗前,静静注视着那少年。他肯定他们是见过面的,但在什么场合呢?他就是忘记了。 那少年和妹妹在冰场外围谈笑绕圈,在少年与程强隔着那遥远距离的一刹那,程强正视着他,先是一种熟悉的感觉,然后程强心头引发了一阵震颤,像心口猛地遭到重击,待过神来,程强确定他就是——与自己交易的那个红衣少年! ☆ ☆ ☆ 程真和阿郎进入溜冰场之前,阿郎去了冼手间,程真正俯身缚着溜冰鞋的鞋带。此时,她见到一双修长的腿停在自己跟前,抬头,看到一个化了浓妆的女子。程真肯定与她不是相识。 那女子打量着程真,轻佻地问她: “阿郎的新女友?” 程真的脸迅速火热。 那女子冷笑说: “让我猜猜他用哪一招——又是当红女明星照,换上你的照片,还要请你签上名字,对吧?” 程真张大嘴巴,她尖声问: “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放荡地笑,“阿姐和他交过手的!” 说完,她又轻蔑地盯了程真一眼。“你这种货色,他不会玩多过一个月。” 程真感到阿郎遭到重大的侮辱,她驳斥说: “阿郎是个好人!” 那女子冷哼一声,掉头便离开了,她摇摇摆摆地走,口里一边呢喃道: “好人,痴情汉子,戆居!” 程真呆呆看着她的背影远去,直到阿郎回来,她也不把刚才的事告诉他,她是多么的喜欢他,绝对不可以为其他人的几句说话而令这段感情中止的,她付出了那么多,现在稍有收成,怎能中途放弃呢? 与阿郎在冰地上飞驰的时候,程真突然听到入口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她回身一看,只见一个人凶神恶煞地踏进冰场内,她恨不得有个洞给自己跳下去,因为那个人就是她的哥哥——程强! 程强连溜冰鞋也没有穿上,直奔进场内,走到妹妹面前,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便走。 程真用力挣脱哥哥的手,程强没料到有此一着,一下子便给她甩掉。程强不禁错愕,抖声严肃牢盯着她: “跟我走!” 程真望望阿郎,阿郎便把她抱在怀内,对程强大声说: “你想拐带呀?” 程强这才盯向阿郎,他愤怒地说: “谁拐带谁,请你想清楚一点才说。” 阿郎凝视着程真,用他那低沉的男性嗓子说: “要跟谁,由你自己选择吧。” 程真嘴唇也发白了。她看看阿郎,又看看哥哥,眼中似有难言之隐。然后,她再把目光移向阿郎那边。 程强一咬牙,颈上的青筋也呈现了出来。平时粗豪的他,鼻子酸了一酸: “你和我做了十六年兄妹,我却连一个外人也比不上吗?” 程真的眼睛流泪了,她呜咽道: “哥哥,我真心爱他。” 阿郎面容一动,以胜利者的眼神望向程强。 程强指着阿郎,狠狠地说: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是——” 阿郎冷冷地说: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爱程真便行。” 程真的心一阵酸,阿郎在这重要一刻终于显露了自己的心迹,那是每个女孩梦寐以求想听到的话。 “好,好,” 程强知道自己这仗已败,只有兵行险着: “你不跟我回家,你以后不要想回家。” “哥哥!” 程真瞪大眼睛,痛心疾首地说:“请不要这样!” 程强苦笑:“我还能怎样?” 他伸出手来,待程直接过。 阿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放,他使出最后一着: “让我照顾你好吗?” 程强再忍不住,一拳轰在阿郎的肚子上,阿郎即时倒地,按着腹在呻呤。 程强就这样硬生生出拳,整个人也在滑冰上失了重心,脚下一跤,膝盖碰在坚硬的冰上,膝头便损破了,血水渗进冰层内,他强撑着站起来,一拐一拐地步出溜冰场,一条冰上血路直延至场外。 程真慰问着地上的阿郎,始终没有追出场外的意思。 程强走出溜冰场外,把静静藏在衣袋中的澳航机票静静放进废纸箱裹,他辛辛苦苦做那么多,挣来的成果,如今,一切付诸厥如。 这一份想给妹妹意外惊奇的生日礼物,最后居然遭到这样的意外! 小妖由警署踱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竹被发现身藏毒品,连保释的机会也没有,被判进惩教所定必然的事。而小妖被发现吸食毒品,被判守行为。 反而,存心陷害两人的程强,离他的死期却不远了,只待小妖一声下令,自然有企鹅一群小爪牙对付他的。 现在他想做的第一件事,是回家好好淋一个浴、睡一场觉。警方三番四次不停盘问,简直是疲劳轰炸,是会令人精神萎靡的。 小妖路经街边相熟的士多,买了包烟,递出三张十元钞票,取回八元硬币,再过几个铺位,靠墙的一角有个手抱着小孩的盲眼乞丐,小妖每次都把买烟的剩钱放进那个求乞用的曲奇饼铁罐内,不为什么原因,只为他喜欢这样做,或许为了硬币碰在罐裹所发出那“当” 的一下响声。 那“当” 的一声,是真的好听,比刀刃互碰时“当” 的声音,要温柔得多了。 小妖的家在一条两旁有污渠的横巷之内,因无街灯照明,一到晚上,必需燃着火花,靠那一点微弱的火光才可认路。 除了火光触及的有限范围之外,前路黑暗一片,小妖经常在想,自己好像在地狱里漫步一样。 每次当他想到这里,他就会加快步伐向前行。然而,走不了几步,他面前便出现一个高瘦的身影,伫立在巷中心,一动也不动。 在窄巷里擦身而过也觉困难.何况来者不善,要越过他又谈何容易? 小妖看不清楚那人的面貌,但他慎防有诈地喝了一声:“喂,走开!” 微光下,那隐隐约约的身影,完全没有反应。 小妖心知不妙,但总不能退后的,他只有再踏前两步,提高声音喝道:“再不走开,恕我不客气了!” 面前的也不知是人是鬼,笔直的站着,看来是不会退让的了,小妖只好硬着头皮,向那人逼近。火光把那人的面貌照清楚了,小妖的心底却升起一阵寒意,整个人陷入恐惧…… 面前那高佻的身影,不错,是人——却是纸扎的,全身都是白色,脸孔向上。在暗黑小巷中那微弱的火光看来,有说不出的可怖和诧异。就算小妖胆大,不被吓傻,也踉跄后退了一步,他转身,想拔脚就走。 但是,小妖的头才一转,一块硬砖已砸在他的鼻梁上,使他整个人倒在污渠中,双手按着口鼻,久久不能站起来。 小妖的火机不知跌到哪里去了,四周回复漆黑一片。 过了十来秒,观微才施施然亮起自己的火机,火舌足有半尺高。他蹲到小妖旁边,在小妖的衣袋裹掏出了烟包,燃起一根,深深吸一口后,才对正地上痛苦呻呤的小妖说: “你抽了半辈子烟,连半声咳嗽也没有;又有些人,烟酒不沾,偏偏患上肺癌,你说公平吗?” 小妖在火光下,面色还是惨白得可以,眉额渗汗,眼神定定地望着观微。 观微咬一咬牙,刹那涌起滔天的悲愤: “我父亲从不抽烟,所以他不应该有肺癌,连咳嗽也不应该有一声,但你看你把他弄成怎样了?!” 小妖看见观微这副样子,完全忘记自己平日的意气风发,只懂用尽全身的气力,在地上挣扎着、逃避着。 观微说:“既然上帝和法律都没有维护公平,就让我来。” 语毕,他熄灭了火机,四周顿时变成一个惨黑的地狱。 周末,医院私人病房外。 “破例一次吧!” 护士笑笑,摇摇头,程强苦苦哀求也没用。 “我只不过迟了十分钟。” 程强指指挂在门上的探病时间牌子。 护士还是坚决摇头。 程强只有苦笑,把手中的鲜花交给护士。 “人不能进入,花可以了吧!” 护土笑着点头,她接过大束鲜花。 “请代我交给二十号床位的霍主任。” “啊,霍先生。” 护士笑,“经常提起他学生的那个。” 程强急着问:“他还好吗?” “很好。初进院时精神不大稳定,现在很好。” 程强心想,不知会不会和竹被判人惩戒所有关。但获悉他无大碍,总是件叫人宽心的事。 程强指指鲜花说: “请告诉霍主任,有个学生来探他,祝他早日康复。” 护士点点头,但问: “需要告诉他你的名字吗?” 程强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必了。他不会记得,他有太多学生了。” 护士微笑点头。 程强也笑。 “只是其中一个学生的一点心意。” 护士点点头,笑笑。 程强笑笑,“再见。” 护土好心提醒他: “以后来,要准时。” 程强点一下头。 “我今次第一次来,不懂探病时间,以后会记住。” 护士笑,“再见。” 程强乘搭电梯,准备离开医院,电梯在食堂那层停顿,观微踏入,电梯门重新合上,里面只有程强和观微两人。 两人没有谁主动跟谁说话,他们之间没话说。 电梯到达地面,电梯门打开,观微先出电梯,程强迟迟才踏出去。 在医院门口的岔路上,程强行左,观微行右。程强像突然记起了些什么,回头向观微说: “你那边根本没有车站的,难道你要徒步出市区?” 观微没有转头,他只是向后扬扬手,冷冷说了一句: “因为你走了左边,我才走右边。” 程强也没有发怒,只是有点不服气: “和我用同一条路,很失礼你吗?” 观微的脚步止住,终于回头了,他凝视着程强。 “我们的路不同。你不明白的。” 语毕,观微咬咬牙,没有再看程强,便愈走愈远了。 程强站在街中,发愣发了很久…… 完 OCR小组炽天使扫描,菁校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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