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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空空的,小兰和小莹都不在。我在红肿的额头上抹上药,便一头扒在床上,想着那红色皮箱。虽然对那个男人的爱意和对未来的希望使我减轻了对她们两人的愤恨,但我依然对此感到惊悚。她们为什么要和那个司机联合起来,为什么对我一夜的啜泣声无动于衷?那晚她们热诚邀请我与她们同住,那只箱子就是她们的目的吗?为什么?她们以这种方式还骗过其他女孩的钱吗?想着这些,又一次受着伤心和愤懑心情的折磨。为了摆脱这个状态,我站起身给芬打电话。 我向她滔滔地诉说着。最后我说:“她们怎么这样可怕啊?” 话筒里传来她轻微的呼吸声。 “你真的觉得她们比我们更可怕吗?” 她说了这一句,我沉默了,竟无言以对,一时间,脸也有些发热。我说:“你替我请个假,下午,我不上课了。” “为什么?” “我要等小兰。我要要回我的箱子,我只想要回箱子,要回衣服,至于钱,给她们好了,我也不怪她们。” “你怎么这样糊涂,这几天学校一直在放假。” 放下电话,我决定一直在房间里直到小兰回来。想到将要离开这座房子,我打开柜门,把自己新买的衣服—一放进一个简易袋里,把小兰和小莹曾临时给我穿的全都叠好,放回去。望着这些衣服,也不能不说和她们在一起是值得怀念的日子。一想起那幽静的红灯区,更是离不开小兰。这是不是她在竭力作出补偿? 我焦躁不安地等着她回来,弄得疲乏不堪,额头也一直在痛。可是直到晚间,不管是小兰还是小莹,她们都没有露面。我决定去SMILL找她们。 我坐了一辆出租,直穿大堂。里面照例是男人和女人。 台上没有女孩表演,而是一个穿着白纱裙的女人在弹钢琴。 莫非她以这种方式做广告?我久久地望着她,想起自己儿时就企盼着自己是这样的形象,坐在钢琴边优雅地弹琴。这时一个男人上台给她送花,那粉红色的花里夹着一张钞票。那是五十元还是一百元?正当我做这样的猜测时,身后有人喊我。 “海伦。” 我回过头,看见小兰、小莹和两个男人围着一张台子在喝酒。我的心一下怦怦跳起来,似乎身处绝境。我走过去,坐在小兰旁边。 “昨晚上你一夜不回来,我们很为你担心。新加坡虽是个法制国家,但也常有意外之事。”小兰嗔怪道,随后她看到了我额上的伤,惊讶道,“出事了?” “没有。我今天等了你们一天。” “今天刚好和小莹一道。你找我们有事啊?什么事?”小兰关切地望着我。 在她绿色眼影上方的额上还留有两处圆圆的烫伤,呈紫红色,我的脑海里再次响起了我们惊慌的叫喊声和日本人的嘿嘿笑声。我讷讷地坐着,又低下头去。一会我像是走投无路似的横下心来,小声说道:“小兰,昨天我又遇见那个抢我箱子的印度司机了,他让我问你。我……我只想要回我的箱子。” 小兰没说话,只传来了喘息声。我不敢抬眼看她,好像难以与她对视。我想她也和我一样低着头。沉默中对面一个男人说:“我们出去到另一个酒吧去,这儿太闹了。” 小莹没听见我和小兰的对话,她热诚地邀请我同他们一起去。两个男人也以期待的目光望着我。 “不,你们去吧。”我笑了笑。 他们真的站起身,小兰自始至终没有再讲一句话,低着头只机械地迈着脚步。我迅速地瞥了她一眼,那两只猫一样的眼睛迟缓地眨动着。 我感到有些茫然,若有所失地盯着桌面上的喝剩的酒,心中不无感慨地想,从此这个绿眼睛姑娘是不是就这样走出了我的生活?我望着这个闹哄哄的夜总会,心中的伤痕越发让我感到荒凉和可怕。我站起身来向外走去,突然感到我对小兰说了那一句话之后,箱子和箱子里的东西就一点也不重要了。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回他的公寓里去吧,现在就去。 我很快地走着,刚要走出大门,有三个男人迎面挡在我的面前。 他们身穿灰色制服,都以一种嘲弄和戏弄般的冷静直视我。他们的目光使我一下哆嗦起来,内心像有一根东西断裂了。其中一个男人说:“请出示证件。” “什么证件?” “能证明你身份的一种证件,如居住证,工作证,学生证。” 我低下头。 “我们是移民厅的,我们怀疑你是非法吧女。请出示证件。” 我从口袋里掏出学生签证。一个男人接过去,认真地看了一会,便放进一个文件袋里。我突然哭了起来。我说:“我没有,我不是,我来找朋友的。” “所有的妓女都这么说。听候处理。” 两天后,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她说:“你们国家好像有这样一句古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却学着学着就像到了夜总会。昨天移民厅下了通知,正式取消你的签证。两星期之后你必须离境。” 我低着头,像根本没听见她的语声似的,只顾哭丧着脸,向她歪起嘴唇,说:“那一晚,我没做。” “你,时常撒这样的谎?难道那一晚你没做你就不是妓女了?移民厅对你们每一个人在干什么都一清二楚,是绝不会弄错的。你们这些小龙女永远没有个羞耻心啊,上次Taxi也这么说的。”校长以怜惜的打颤的声音责备道。 我无言以对,低着头要走出去。走到门边,我突然回过头对她说:“我不是小龙女。” 正要低下头继续工作的校长猝然盯住我。她笑了。 “你不是小龙女又是什么?” “我不是。” “你当然是,来这儿的中国女人都是。” “你也是。”我脱口而出。 听了这一句,校长真正的愤怒了。她走到我面前,那气恼的眼色,仿佛闪现出她的内心,辉耀着略带红色的光。我战战兢兢地盯住那两道红光,这一瞬间体内却像喝了毒汁一样产生一种快感。 “你说谁是小龙女?究竟是你还是我?” 她很平静,依然宁愿相信是我说错了。我朝她摇摇头说:“我不是小龙女。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一种女人叫小龙女,那么不仅我是,你也是,你妈妈是,你姐姐是,你妹妹也是,你女儿……” “啪”的一个耳光重重地掴到我脸上,脑袋“嗡”地一下,有一瞬间我不知道我身在何处。我费了一点力气才把脸正过来重新对着她,嘴角似乎有什么在流淌。 她微张着嘴,脸连同眼睛整个鲜红一片。 “你说你是不是小龙女?” “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会承认我是小龙女。”我轻声回答道,用手抹去唇边的液体。 苍白的灯光下,我看到她目光闪烁,鼻翼颤动着。她怔怔地盯着我,盯着我无很无怨无爱的双眸,突然叹了口气,说道:“流吧,那都是些肮脏的血,流干净了重新去投个好胎。” 我木然地来到街道上,又一次抬头仰望,好像一切都升腾到了淡蓝的天空里,像一缕风,一个梦,全都消失了,没有了。两个星期?还有两个星期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吗?骤然间我打了一个寒颤,一下想起自己又要回到那死气沉沉的校园,那筒子楼里黑暗肮脏的过道。我怎么面对李辉面对分房小组组长以及众多轻蔑的目光? 天色黯淡下来,黑夜再一次降临,就像绝望和痛苦攫住了我的整个内心。被校长打肿的嘴角隐隐作痛。我想回我的房间。自从那个晚上之后,我整天睡在床上,没有跟小兰她们讲过一句话。房间的空气压抑而苦闷。我也没有去那个公寓找他。 我朝我的房间走去,但是一会,我又停下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也许等了我两天两夜,也许此刻正在那个公寓里来回踱着步,他曾几乎为我断肠,为我感到绝望,当我要被移民厅驱逐出去,他怎能撒手不管?虽然他怕影响,羞于向移民厅启口此事,但是他对我的怜悯和爱是可以战胜这种羞耻心的。顿时我感到愕然,好像刚刚压在心头的黑暗消散了,痛苦驱除了。我心中升起了光明,便快步向那儿飞去。 我来到那个门前,气喘吁吁地敲着门。我敲了很久,没有人。我疯狂地继续敲着。无奈我又来到楼下的公用电话亭。可他的手机已经关了。 一下子我又沉入到了黑暗,怎么办?我一边回到那个街道,一边想起了芬。我必须见她,她虽然什么忙也帮不了,但我要见她,告诉她,就像那个深夜她突然绝望地闯进我的房间一样。我要拉住她的手,把我的凄惨和痛心揭示给她看。我也不会再去跟她竞争谁,我要和她一起成为真正的朋友与他和平相处。 我来到她住的公寓下面,给她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我哭着对她说:“我现在要见你。” “现在?”她惊讶道。 “对,就是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她沉默着。一会说道:“要不,你明天再来?” “今晚上不行吗?我就在你的楼下。”我凄凉地说道。 “不行。”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 我放下电话,心里十分清楚,他就在她那里,他们正在床上做爱。我忽然脸红了,听到心里有什么响了一下,好像是断裂的声音。我抬头朝大厦的高处望去,那儿闪烁着一片灯光,在某一个窗口里面他正脱下他女人似的丝绸内裤,往他那柔软的生殖器上抹擦脸油。我继续走着路,双腿直哆嗦,一丝茫然的笑意悠悠忽忽地飘浮在我没有知觉的嘴唇上。 过了一个小时,我存着一丝侥幸心理又给他打电话,手机依然没有开。给芬打电话,她却不接了。空洞的声音一次一次响着,像是石子打在冰凉的河面上的水漂。我放下电话,忽而哭泣起来,就像芬那天站在街头上毫无羞耻的哭泣。区别在于她有一个听众,而我没有。黑暗隐没了我的泪水。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望着这充满了火光的夜空。火光像雨丝一样密密麻麻地穿梭着,把一切闭锁其中。夜渐渐深了,惟有这光越来越像要燃烧起来,一切都没有遮蔽处。我觉得自己的所有的一切都被残忍地暴露在灯光里,在这种灯光的照耀下,无论我的脚步是多么狡猾也全是枉然。我来到一条高速公路上,一辆辆的车飞一样从我面前掠过。我突然想到自己不是漂亮吗年轻吗对男人还有吸引力吗?眼看到一辆接一辆的车,我突然举起手,我希望有哪一个男人看重我的姿色而停下车来。我会对他说,只要他帮我想办法再在新加坡留下来,我就给他洗澡洗脚,给他玩弄。 我把头发抹得平平的,把脸上的泪完全擦干,又从包里迅速掏出化妆品,在脸上扑粉,徐口红,小心地把嘴角的伤口掩盖过去。收拾停当之后,我就露出清纯的笑容,每见一辆车,便举一下手。我的手臂几乎没放下来,一直高高地伸展在空中。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变了形,举着的手臂怪怪的,似乎它是多长出来的一根。 淡蓝的天空里夹杂着暗红色,零零碎碎的云块飘浮着,星星发出纯净的光。一股股热风吹过我掠向更远的背后。我期待地望着车辆,每一辆都唤起我无尽的幻想。但它们鱼贯地过去了。也许他们看不清楚我的模样。于是我又来到亮光处,向那些车继续招手。我的脸被灯光照耀着,脸上浮现出最美好的微笑,似乎我正在到达一个幸福的所在。这是初春,是在新加坡,那么在中国北方,春风是不是开始吹动? 积雪是不是正被融化? 一个小时之后,没有一辆车停下来。我哆嗦着,身上直冒寒气,终于被周围的汽鸣声弄得心憔力悴。“不,你要相信自己,要挺住,总会有奇迹发生的。”我以挑战的姿态不断对自己说。 相信?相信什么? 在走完一段漫长而痛苦的路程时,我停在了一个紧闭的门前。过去,当我从这扇门走出来时,我以为我永远也不会再回到这里。但是此刻我的心中充塞了羞愧之感。不管她是怎样,我会带着羞愧和眼泪,把一切都告诉她,请她原谅,请她宽恕,请她无论如何要把我留在新加坡。 我按了电铃。麦太太一看是我愣住了,那惊讶的神态向我散发出一股寒气。我胆怯而微弱地喊道:“麦太太。” 她把我让进去,客厅里似乎有好多人,在打麻将,其中有私炎。忽然与他的目光相遇,心里升起一股难堪的愧恧。 在他旁边坐着的是另两个男人,有两个不相识的女孩乖巧地坐在他们身边。 麦太太走着我熟悉的碎步,一边回过头来对我说:“真是今非昔比了,口红这样红,粉这样日,男人见了还真离不开。不过,我想弄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使得你还来见我。” 我说:“怀旧。” 私炎皱着眉头,一边打出手中的牌,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我。这时他让身边的女孩替他的位,走过来。 “怀旧?真像个诗人。”他笑了一下,继续说,“如果真是怀旧,那个东西可能会使你很激动。” 他用手指了指客厅里的一个角落。我向那儿看去,那不是我的红色皮箱又是什么?我问:“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小兰让我转交给你。” 麦太太一言不发地观察着我,好像早就在防备着什么。 她的眼睛使我很不自在,甚至很可怕。但我顾不得了。我站起身向箱子那儿走去,心想,如果不是为了它,我……我的心再次痛苦得打抖。 箱子里的衣服整整齐齐,一件没少,两千块钱也一分不差。在我合上箱子时,又一眼看见麦太太的那件咖啡色长裙。它使我突然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羞愧又抓着我的心。 私炎走过来,望着我说:“小兰请你原谅她。” 我叹了口气,说道:“原谅或不原谅有什么用?她已给我带来了灭顶之灾。” 私炎不解地看着我。我拿出那件咖啡色长裙,对麦太太说:“我想到你的房间去,我有话对你说。” 我诚恳地盯着她。她想了想,又看了看私炎,便站起身来,但那嘲讽的讥笑依然停滞在她的唇上。 来到房间,我忽然哭泣着。这声音自然而然地从我胸中迸发出来,用任何力量都挡不住。唇边似乎又流血了。我哽咽着说:“这裙子还给你,是我偷的,从那个柜子里,对不起。 但我现在大难临头,我要被移民厅驱逐出去了。“ 她吃惊地望住我,说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怎么了?你看你的嘴角还在流血。谁打的?是他?我早就跟你说过他不会只满足你一个人,你看你自己把你自己毁了。” 我只顾哭着。她又以怜悯的眼神盯住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衣服,说:“算了算了,这衣服算是我送给你好了,你穿上确实还挺漂亮。” 我的脸一下发起烫来。我说:“请原谅我。这衣服必须物归原主。” 我把衣服放在她的床头上。我说:“麦太太,我想搬回来住,搬到那张沙发上。你看可以吗?” 麦太太凝神看了我一下,笑了笑。她说:“海伦,我这儿又不是妓院,尽管我会在这件事上帮你想办法,但也只能是暗地里,你出去对外人千万不能说认识我,我在新加坡是个有头有面的人,你就给我留点脸面吧。” “既然这样,你放心好了,我绝不惹你一身臭。” 听了我的话,她放心似的点点头,随即歪起脑袋竭力思考。她说;“现在我一下子想不出有什么挽救的办法,待我慢慢地想,也许能想出一个人来。” 我随她走出房间。我刚想请她别把我的事对外面的人说,这时她说:“要不你去洗洗吧,看黑一块白一块的。” 她又迈着细碎的步子向前走去了。我来到洗漱间,面对那面熟悉的镜子,听任泪水横流,心中体验着极度的羞辱。 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啊?我来这里实在是自取其辱。我洗了脸,走出来,只听客厅里的说话声压得很小,生怕让我听见。 私炎看见我,便向我试探道:“我们去散会步?” 我望着麦太太,她正坐在桌边用一种责难的目光盯着私炎。私炎坚持道:“外面现在凉风阵阵,走一走,对心情是有好处的。有什么问题也得慢慢想办法。” “你不玩牌啊?”麦太太道。 我突然对私炎说:“外面的空气确实很好,我们走走去吧。” 于是我跟着他一起向门口走去。麦太太在身后说:“要不要把那只箱子带上?” 我回过头默默拎起箱子,无意中又看到了挂在墙上的《蝴蝶夫人》。我不禁颤悸起来,猛地想起在飞机上和麦太太的奇遇。我又一次听到我在过道中向她走去时身上裙裾的悉悉响声,那丝裙像电影屏幕变了形,也像是我在新加坡将要匆忙降下的人生帷幕。 随着私炎来到大厦面前的街道上,缓缓地走着。 “我的事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她有时也确实是个好人,尽管老了,但也还是女人,有些心态等你老了你也就理解了。不过,刚才,就在刚才,她对我提起了她的那件裙子的事,她说你……唉,我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 我的脸又红起来。我抬起头,望着私炎的侧面,放下箱子,一下抓着他的手,我的身子也软软地靠着他。 “虽然你现在身处绝境,我绝不以此为借口要跟你交换什么。”他也握住我的手。 我又一次看他,心想他虽然有妻子有家庭,虽然他骗了我,我不是也同样在骗他吗? 我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急促地向他说道:“假如能交换,你就要了我吧,在今晚,明晚,后晚,你都要了我吧……”我伏在他肩上哭起来,“无论如何我不能离开新加坡,我不能走,不能回去,我要挣扎。” “假如不能尝试,你也要尝试吗?” “我情愿去死。” “真的?” 这时一股清晰的榴莲的气味传送过来。我突然对他说:“你带我去吃榴莲,好不好?” “你不是不爱吃吗?”他吃惊道。 “我爱的,我从来就爱,我也喜欢闻那股味道。我喜欢了,我就能留下来了。” 他看到我几乎是恳求的模样,便把我带到一条印度街。 虽然榴莲是马来人的食品,但在这里也同样比比皆是。在一个店铺里,我指着一个最大的榴莲,说:“我就吃那个。” 私炎毫不推诿,把那个大的买下了。就在店内的一张简陋的木桌上,私炎把青色的皮剥开,露出一颗颗白生生的果实。我拿起其中一个就往嘴里捂。 “有核,核很大,你慢慢吃。”私炎提醒我说。 我重又坐在一个黯淡的角落里沉静下来,不慌不忙地一口一口咬着,我就不相信我不喜欢它。我在心里强硬着对自己说这真好吃,好吃极了。这时,空中响起了回教堂的钟声,随即诵读《古兰经》的祈祷声又响起了,像是从这条印度街上在每个角落每个瞬间里飘浮的纱裙。吃着,吃着,实在忍不住了,便在突然间跑到门外的垃圾桶里呕吐起来。我一边吐,一边哭。私炎跑过来,泪眼中的他变得那么庞大,我一把抱住他哽咽着说:“我不能回去,真的,我要留在这儿……”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我突然止住眼泪,放开他,眼睛里流出辛辣的目光。我盯着覆盖了我和他的一片黯淡的树影,说:“我不能忍受今晚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尽管他是无意的。” 他也望着树影,又抬起头朝我看着:“你的签证问题我想这样,先向移民厅上诉,这样又可以争取半个月的时间,上诉的过程中,请律师,要走黑道,而走黑道我无能为力,我想把你介绍给一个人,他是专门吃黑道的饭。看他对你是否有意,是否想帮你,这就看你的运气了。” “你要把我介绍给另一个人?” “你生气了?你觉得受了侮辱?” “没有,我本来就是一个妓女。” 说完我欲走回去再吃榴莲,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要知道,我无法救你,走黑道,硬碰硬,需要很多钱,我没有那么多,这就看你能否收买他。” “可他凭什么会被一个妓女收买?他需要发泄的话,二百块就够了,何必跟我费劲啊。”我甩开他的手。 “试一试吧,你不试怎么知道结果?麦太太也认识他,她会去跟他说,我也竭力帮你,但这些都不能起决定作用,关键在你。” “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双手抚住我的肩头说:“我要你真的像榴莲一样留下来,和我一起做一件大事。” 说着他又奇怪地微笑起来,他的眼睛在阴暗中发出一道异样的强光。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但是很快那光便熄灭了,底下是一片漆黑。 ------------------ 书 路 扫描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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