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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的羔羊

　　你突然从秋千架那边跑过来，紧紧地搂住我。
　　“妈妈不要上班，小全不要妈妈上班。”
　　秋日的阳光，映着你一脸恳切的期待，一向红润愉快的脸庞，突然有了忧虑，我紧紧地抱住你，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就任泪水在眼中翻滚。
　　几时你变得如此的敏感了，自从妈妈上班之后，你总会在玩得最高兴的时候，跑到我身旁，对我作这样的要求，我几乎软了心肠想就此留在家里陪你了。要不是为了那一点菲薄的收入可以贴补家用，可以使爸爸心无旁骛地早日完成学位，妈妈何尝不希望像往日一样，把你抱在膝上，为你说故事，教你唱儿歌呢？
　　孩子，我们知道对你来讲，这一切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你不到三岁，你一直在妈妈的照顾下长大，自从有了你，我就辞去教职，一心一意地养育你，你一直生活在爱里，外公、外婆、阿姨、舅舅、爷爷、奶奶……你从不畏惧，也不忧郁，直到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我们飞渡重洋，初抵异域，我们住进了康大的学生宿舍，你顿时感到了转变，你的玩伴呢？疼你的外公外婆及爷爷奶奶呢？终日，你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草地上孩子们的嬉戏，我牵着你走出去，试着解去你的孤独，邻居们走过来，友善地跟你打招呼，你奇怪地瞪着那全然有不同我们的蓝眼高鼻，听着那你一句也听不懂的英语，你突然生气地拉紧了我的衣角，用着那牙牙的儿语说：“妈妈不要讲话。”
　　从此你不再出去，即使出去也只独自踩着小三轮车，我望着你孤独的影子，眼泪一圈一圈的在眼中打滚，你本不是一个外向的孩子，你的个性又如此的温厚善良，在这一个竞争激烈的国家，难免不被几个年长而顽皮的孩子吓跑。
　　你的闷闷不乐，使我们感到深深的不安，爸爸更为此感到内疚，他说要不是为了一个理想，真不该离乡背井的负笈他乡，把你从一群关爱着你的亲人中，带到这人地生疏的美国。真的，孩子，这一切对你而言实在太重了。
　　你原本已会说一些简单的句子的，但到了美国却不爱多话了，是否想到即使说出了也没人懂？孩子，妈妈总是尽力地逗着你说话，又把你带到朋友家去，希望他们家的小哥哥姐姐可以和你交谈，但是没想到才来两年的他们，已是满口英语了。当你不耐地吵着要回家时，季伯伯抱歉的命令小哥哥姐姐用国语交谈。
　　“不行，爸爸，一讲国语我们就不知怎么玩了。”
　　才上一年级的小玲姐姐抗议着，你又失望地回家了。
　　慢慢地，你也有了朋友，都是邻居们的孩子，妈妈请他们到家里玩。久了，你和他们也熟了，你的脸上开始重现出可爱的笑靥，玩乐中也有了忘形的欢呼，但你的语言却进展得很慢，你喜欢学友伴们的洋腔洋调，你虽也说国语，但却更爱说英语，因为国语只有爸妈懂，而英语可以使你和许多小朋友沟通呀！
　　也许妈妈是太苛求了，妈妈希望你快乐，可又不愿听你那不中不西中英夹缠的国语，邻居们曾建议我教你英文，但我总觉得我不必担心你的英文，我只怕等我们回国时，你说不出一整句的国语，你不能和亲人交谈，那才让人伤心呢！
　　每天早上我们一起看阿姨从台湾寄来的《幼稚园常识》，对书你从小就偏爱，才四个月大时，你一哭，一看到书上花花绿绿的图片，哭声就止住了，如今书更成了你的良伴，但是你总是会提出一些令我发怔的话。
　　“这是男孩子，这是女孩子，小全也是男孩子。”有一次我指着书上的图解释给你听。
　　“小全不是男孩，小全是BOY。”
　　又有一次我指着书上说：
　　“好孩子要听话，不要和人打架。”
　　你看了我半晌不解地说：
　　“黑人把小全的车子抢去了。”
　　哦！孩子，那次的印象竟使你念念不忘，虽然车子找回来了，而且也没再发生这种事，但是每次你从外面哭着回来时，我就难过，妈妈一直告诫你不要和人打架，你做到了，但是别人欺侮你时，怎么办？美国人是主张以牙还牙的，父母教育子女也是“别人打你一拳，你就回他一拳”，显然“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古训是不适用于这强者为王的国家。
　　刚上班的头两天，妈妈一回来你竟生气地把头别开，是怪妈妈乘你玩得高兴时偷偷跑掉吗？孩子，妈妈心疼得真想哭出来，虽然工作的地方有最好的设备，有各式各样的书籍，但妈妈心中总是惦着你，也怀念着在台湾执教鞭的日子，那种得英才而教之的快乐又岂是这种为五斗米而折腰的小图书馆员所能比的？
　　孩子，让我们一起学习吧！奋斗的时光可以教会我们坚强和忍耐的美德，旅居他乡的生活孕育了更深更浓的家国之爱！希望再度过了两个寒暑之后，我们能重返家园，能无愧于故国和亲友，你也可以向亲友们描述一些我们旅居他乡的生活。
　　远方教堂的钟声又响起了，是快吃午饭的时候了，等吃过午饭，你要乖乖地在阿姨家等爸爸去接你，妈妈很快就回来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只做半天事的原因，虽然收入差了许多，但钱只要够用就可以了，而你的童年却只有一次，你的快乐也将是爸妈的快乐，希望你能谅解妈妈暂时外出工作的苦衷，答应妈妈你会乖乖地玩，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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