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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清晨
　　轻快的晨曲中，一组风景：日出江面。江鸥翔集。江岸上绿柳成荫。孩子们在训练武术。
　　学校操场上，一队学生在跑道上生气勃勃。
　　医院病房
　　一缕阳光从窗口透入。艾雨走到窗前，轻轻把窗帘拉开一部分。她站在窗口，揉了揉显得很疲乏的双眼，朝窗外看出去。
　　窗外阳光明媚。
　　病床上的郑亦铭微微睁开了眼睛。
　　艾雨像是听见了什么，急忙转过身来，靠近床前。
　　艾雨弯下腰，欣喜地望着郑亦铭：“你醒了？”
　　郑亦铭偏过脸看着窗口，略带含糊地：“出太阳了……我看见了
　　艾雨高兴地：“是啊，出太阳了！这个冬天，还很少看到这么好的太阳呢！”
　　她说着，走过去把窗帘全部拉开。
　　郑亦铭：“同学们……他们……”
　　艾雨：“同学们早就出院了！什么事也没有了！”
　　郑亦铭看着艾雨：“我饿了……”
　　艾雨惊喜地：“真的？”
　　郑亦铭：“能给我……找点吃的吗？”
　　艾雨急忙穿外套，有点慌张地：“哎，你等一等，我这就去买！我给你买点鲜奶，不不，买点粥，好吗？”
　　郑亦铭微笑：“谢谢……”
　　德正中学
　　田志杰走进办公室，生硬地问工作人员：“悼词呢？”
　　工作人员一愣：“悼词？什么悼词？”
　　田志杰不耐烦地：“还能有什么悼词？”
　　工作人员：“哦，给郑老师写的悼词啊！”
　　他马上取来，递给田志杰。
　　田志杰接过，撕碎，丢进纸篓。
　　工作人员不解地看着他。
　　会议室
　　田志杰急匆匆走进已经布置成追悼会现场的会议室。正在会议室里忙着制作白花的教工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田志杰气冲冲地指着墙上的布置：“快！摘下来！全摘下来！”
　　教工们没弄明白，一动不动。
　　田志杰火气更大了：“没听见啊？全摘下来！快动手啊！”
　　胡长生：“田副校长，追悼会不开了？”
　　田志杰：“胡说！开什么追悼会？你们骂人啊？”
　　田志杰脸上现出欣喜的表情：“告诉你们——医院刚才通知，郑老师，已经脱离危险了！”
　　众人惊喜地：“是不是？真的吗？”
　　田志杰稍有不悦：“你看你们，这叫什么话！好像巴不得开追悼会似的！还不快动手！”
　　教工们七手八脚地把各种布置从墙上扯下来。
　　田志杰看了看，转身走了。
　　黄老师在身后不满地嘀咕：“又不是我们要布置的，还说我们巴不得开追悼会！”
　　胡长生：“算了，快拆，拆完了，我们上医院去看郑老师！”
　　甘家　夜
　　田志杰把电视机关上，在厅里来回踱步。
　　甘玫洗完澡出来。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大咧咧地：“怎么了？一不小心，就变成了笼子里的老虎了？”
　　田志杰没注意：“什么老虎？”
　　甘玫：“动物园没去过啊？笼子里的老虎，总是不停地从笼子这一头，走到笼子那一头！”
　　田志杰坐下，又打开电视：“今天有什么新闻？”
　　甘攻也在田志杰身边坐下：“让我想想——对了，今天我们报纸，收到你们学校一些学生的来信……”
　　田志杰忙把电视声音关掉：“说什么？”
　　甘玫：“反映郑亦铭老师舍己救人的事迹，要求我们进行宣传。”
　　田志杰不高兴地：“现在这些学生，就是爱多管闲事！”
　　甘玫：“你别说，我看了那些学生的来信，觉得还是挺动人的。照着发表，肯定能产生不小的影响。现在到处都在抓精神文明的典型，说不定能推出个典型来呢！”
　　田志杰起身，取来电吹风机，插好电源，对甘玫：“来，快点吹一吹，小心感冒！”
　　甘玫顺从地在一张椅子上坐好，幸福地看看田志杰：“不好意思啦！”
　　田志杰一边吹着头发，一边说：“你这头发，够到马路上去做海飞丝广告了！”
　　甘玫高兴地：“是吗？你就会说好听的！”
　　田志杰：“嘿，我会说好听的吗？那领导为什么总是不喜欢我呢？”
　　甘玫：“总要有个过程吧？听说你们李校长就要退休了，关于下任校长的人选，教委正在征求李校长的意见。”
　　田志杰：“李校长喜欢的是小郑！”
　　甘玫不解地：“郑亦铭？他不是那个……那个什么了吗？”
　　田志杰笑：“那个什么？还搞新闻的呢，消息一点也不灵通。医院说，他的危险期已经过去了！”
　　甘玫转过脸看看田志杰。
　　田志杰：“这几天，不少家长都在要求我们学校追查这次荔枝湾事故发生的原因，追究郑亦铭的责任。这个事件的前因后果，虽然有小郑好出风头的因素在里边，但是整个说起来还是比较复杂的，我觉得还是谨慎处理的好。这种时候，你们报纸可要小心，不要给小郑帮了倒忙！给人家一个好好恢复身体的环境嘛！”
　　甘玫：“你们那学校，名堂可真多！”
　　新落成的公寓楼前
　　一辆豪华轿车开到楼下，停住。有个穿西服的小伙子（秘书）急忙从前座下来，恭敬地拉开后座的车门。
　　一派头极大、戴着墨镜的男人被扶下车来。
　　男人取下墨镜，仰望楼顶。这是王新成。
　　田志杰骑着单车路过，忽然看见了王新成，惊讶地停住：“这不是王老师吗？”
　　王新成不无得意地：“不错，正是鄙人！”
　　田志杰：“王老师，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这是从哪里发财回来了？”
　　王新成：“不好意思，说不上发了什么财，也就是把改革开放的政策用得比较机动灵活，如此而已！”
　　田志杰笑笑：“有进步有进步！”
　　王新成：“改天，我请你到南海渔村吃海鲜！”
　　田志杰重新上车：“好，那我等着了！”
　　秘书：“王总，现在是9点35分，你还有什么吩咐？”
　　王新成：“和我女儿联系了没有？她什么时候来看房子？”
　　秘书：“联系了……”
　　王新成不满地：“嗯？”
　　秘书小心地：“王小姐说，请你直接和她说话，不要通过别人转达……”
　　王新成：“很好！你现在去公司，帮我把那几件事处理好，下午3点10分，不，3点15分来接我！”
　　秘书：“是！”
　　高楼的阳台上
　　王新成在用手机同王冰冰通话：“……告诉你，你老爸发了，发了！你怎么总是不信？你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什么？明天就垮了？胡说！不吉利嘛！我跟你说，现在你老爸的钱，只要不搞黄、赌、毒，三辈子也花不完！什么？怎么来的？现在可不能告诉你，反正不偷不抢不走私，好了，你快来吧！”
　　德正中学　教师办公室
　　王冰冰放下电话，看着桌上的那本笔记本出神。
　　她拿起电话，又放下，犹豫了几次，终于摁了号码：“你好，请找罗前老师。罗前，我想去医院看看郑老师，你陪我一块去好吗？”
　　电话另一头，罗前调笑：“王小姐，怎么把尊师重教的毛病传染到我这来了？”
　　王冰冰不悦地：“油嘴滑舌！找你一块去，自然有需要一块去的理由。简单回答，去，还是不去？”
　　罗前：“别吓我，我去还不行吗？什么时间？好，说定了！”
　　王冰冰放下电话，她把笔记本认真收好，站起来。
　　德正中学门口
　　希望工程的宣传画下，几名学生手捧募捐箱向师生募捐。
　　王冰冰走过来。
　　学生们：“王老师！”
　　王冰冰笑问：“收获如何？”
　　学生们看了看钱箱，笑道：“王老师，够荔枝湾好几个学生的学费了吧？”
　　王冰冰掏出一把散钱。
　　学生：“王老师，你已经捐过了！”
　　王冰冰笑着把散钱塞人钱箱：“1个作业本，2个作业本，3个作业本……”
　　学生们都笑了起来。
　　王家　室内
　　空屋内，还未摆设家具。
　　王新成兴致勃勃地领着王冰冰参观房子。王冰冰情绪不高。
　　王新成：“你看，这是你的房间，两间一小套，里面有盥洗室和卫生间，一个人住也可以，将来嫁人了，小俩口住也很合适……家具下午就送来！”
　　王冰冰打断他：“爸！”
　　王新成：“怎么，不嫁人哪？”
　　王冰冰：“嫁给谁呀？”
　　王新成看看王冰冰，眯着眼笑起来：“这个，好办！很好办！”
　　王冰冰独自走到另一间房去了，王新成忙跟过去。
　　王冰冰：“这套房子要多少钱啊？”
　　王新成：“一百多万啦。这一带，房价很高的啦！”
　　王冰冰怀疑地：“爸，你到底哪来这么多钱？”
　　王新成不无得意地：“跟别人不说，跟你当然是要说的。你知道我是从哪回来的吗？”
　　王冰冰：“不就是北海吗？一个海边小城。”
　　王新成：“可不能小看北海，那可是黄金之城，可以说遍地黄金啊！我在那里滚了几滚，也算是时来运转，你看，一大堆黄金就滚回来了！”
　　王冰冰睁大眼：“你做黄金生意？”
　　王新成沮丧地：“你弱智啊？连比喻都不懂？做什么黄金生意，那生意能做吗？我做的是房地产！”
　　王冰冰挪揄地：“哎哟，爸，一不小心，你就当上老板了！”
　　王新成兴奋地：“那当然！运气来了，推土机都挡不住！我准备要好好考察一下，论证一下，在本市投资一两项有前景的项目。我跟别的老板可不一样，他们大都是从地摊上混出来的，我可是当过中学老师的！我是个有文化的老板！”
　　王冰冰：“我不想搬过来！”
　　王新成：“为什么？这房子就是专门为你买的！”
　　王冰冰咬住嘴唇，不说话。
　　王新成：“学校有什么麻烦了？”
　　王冰冰不说话。
　　王新成：“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别当老师了，出来帮我的忙吧，我现在就缺少可以完全信任的人，缺少掌管保险柜钥匙的人。你不知道，现在外边，骗子遍地，人家说，十万骗子下江南……”
　　王冰冰一笑：“你要是把钱交给我管，第二天我就全都捐给希望工程去！叫你哭都哭不出来！”
　　王新成：“没规矩！就这样跟你老爸讲话呀！”
　　医院病房
　　郑亦铭斜靠在床头。王冰冰和罗前坐在郑亦铭的病床边上。
　　郑亦铭温和地看着王冰冰：“冰冰，你有好几个星期没来了吧？”
　　王冰冰不自然地看了郑亦铭一眼，嗯了声，侧开脸。
　　罗前笑：“郑老师，我老实承认，今天是冰冰硬把我执来的。不是我心里不记挂老师，实在是最近事情太多。”
　　郑亦铭：“哦，都忙什么？”
　　王冰冰抬头：“他当然忙了，一边恋爱，一边炒股，左眼盯着期货，右眼盯着利率，上课也不耽误，前后出击，左右开弓……”
　　王冰冰看了郑亦铭一眼，发现郑亦铭正望着她，忙错开眼光。
　　罗前：“没办法呀，‘为了生活，我们四处奔波’……郑老师，王冰冰见了谁都像见了美丽风景，可就是一看见我，就像见了空气污染似的……”
　　郑亦铭微笑：“这就是属于严格要求吧。”
　　罗前：“不是我不安心教学工作，可是我总得先养活我自己吧？你看看，当年我们那些中学同学，学习成绩也不见得比我好。可是现在，有的是高薪白领，有的成天在天上飞来飞去，有的早就住上了三房两厅，开上了小车……可是我，我有什么……”
　　王冰冰带着情绪：“你也挺不错呀！房子，车子，票子，都已经在日积月累了，还有妻子和儿子，我看也快了……‘五子登科’的伟大理想，已经像初升的太阳一样，在地平线上升起了……”
　　罗前：“好好，你冰清玉洁，我大俗人一个。行了吧？哎，我说，你今天哪来这么大火气啊？”
　　郑亦铭笑：“没关系，口齿伶俐是当代城市女孩的通用武器。你就发扬点牺牲精神，权当给人家提供一个操练的机会。”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王冰冰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郑亦铭：“什么事都是有得有失。我在乡下当知青那会，很想到小学里去做一个民办老师，原因很简单，因为当老师比在大田里劳动，舒服多了。田志杰那时是我们大队的党支部副书记，他很严肃地找我谈话，要求我端正动机，然后告诉我：小郑，你当了民办教师，劳动量减轻了，所以大队党支部决定：把你的口粮，由每个月40斤稻谷，减少到每个月33斤稻谷。”
　　罗前和王冰冰哈哈大笑。
　　郑亦铭：“教师真是个很奇怪的职业。虽然大部分人可能都是因为偶然的原因走到这个队伍里来的，可是很多人后来都发现，他们越当老师，就越喜欢当老师，越热爱当老师。你们信不信？不信你们去问问那些20年教龄以上的老师，可能很难找到一个说他不热爱老师这个职业的。”
　　郑亦铭忽然敛色：“对了，长期在学校工作，有一个问题不能不提醒你们，你们切切要注意！千万疏忽不得！否则会发生危险！”
　　罗前很注意地：“什么问题？”
　　郑亦铭：“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叫一个老教师改行不当教师，说这种话的时候，你一定要注意离他远远的，起码要保持5米以上的距离。”
　　王冰冰：“为什么？”
　　郑亦铭：“他肯定二话不说，当头先给你一棒子！”
　　一边的护士笑了起来。王冰冰笑个不止。
　　郑亦铭：“我自己也差不多快要变成这种老教师了，所以以后不管有什么理由，你们千万别劝我改行！”
　　罗前笑：“这个提醒，我一定要记住。”
　　郑亦铭：“这些老教师们，都有自己确定的、不可更移的、甚至是顽强坚守的价值观。这种价值观既不会为流行观念所左右，也不会为利益关系所改变。在这方面，他们显得刻板，古旧，不近情理，或者不通世事，远离时代。不过说老实话，我是欣赏他们的。每当我看到一个老教师为他的一点点在外人看来也许微不足道的教学成绩欣喜不已时，我的内心就会产生一种崇敬。”
　　罗前：“郑老师，你的德育课越上越有水平了！”
　　郑亦铭对王冰冰：“这是骂我呀，还是夸我呀？”
　　王冰冰情绪好了许多：“我看呀，二者兼而有之！”
　　郑亦铭：“我看主要是在批评我搞说教！看起来我真是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
　　王冰冰：“价值有两种。一种是现行价值，一种是永恒价值。各人的侧重不同而已，这同年纪没关系。”
　　郑亦铭：“这个意见，我基本同意！”
　　罗前：“我又成了少数派了！冰冰，我们是不是该走了？郑老师该休息了。”
　　王冰冰起身：“嗯，走吧。”
　　郑亦铭注视着她，目光柔和：“就走吗……”
　　王冰冰咬住下唇，点点头。
　　罗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医院门口
　　罗前问低头走路的王冰冰：“身体不好吗？”
　　王冰冰：“没有！”
　　罗前：“下一个节目怎么办？”
　　王冰冰走神：“什么节目？”
　　罗前：“是我送你回家，还是你自己回家？”
　　王冰冰：“走一走，好吗？”
　　罗前一振：“这正是我的想法！我们往江边上走吧！”
　　河堤上
　　王冰冰：“刚才说你，生气了吧？”
　　罗前：“老同学了，哪能呢！”
　　王冰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特别烦！”
　　罗前：“有什么事吗？”
　　王冰冰摇摇头。罗前看看她。
　　河沿
　　江水平阔。晚霞灿烂。
　　王冰冰和罗前趴在河沿的栏杆上。
　　罗前轻松地：“你总是对我评价不高。好，今天有机会了，你说说，我应该怎样做？”
　　王冰冰微笑：“我就那样好为人师吗？”
　　罗前：“我知道我在你眼里毛病挺多，没有毅力啦，没有定力啦……等等吧。其实我也挺矛盾，一会觉得应该好好当老师，像你们那样。一会又觉得当老师真是没什么意思，又穷，又找不到成就感。现在谁还看得起一个当中学老师的小伙子！单讲交女朋友，就是交一个，掰一个！”
　　一群放学的孩子正在夕阳下的河堤上嬉戏。
　　王冰冰笑：“我看你呀，更加误人歧途了！”
　　罗前：“愿闻其详！”
　　王冰冰：“从前上中学，你是一个好学生。后来上大学，你还是一个好学生。你总是处在众星捧月的位置上，习惯了男主角的地位。你觉得你让谁爱你，谁就应该爱你，不这样就是看不起你，就是因为你的财富或者社会地位不够。我承认你本人有非常好的个人素质，也承认在现行价值体系中，地位和财富在其中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但我还是认为，即使在现在，那也并不是惟一的价值尺度。还有许多因素在现行的价值评价中，发挥着同样重要的作用。”
　　罗前：“举例说明。”
　　王冰冰：“就以我自己为例。我喜欢穿漂亮衣服，我喜欢打扮自己，我也喜欢到超级市场去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统统都买回来，我还喜欢坐在星级酒店的大堂里，一边听着钢琴，一边慢慢抿着一杯三色冰淇淋。但是，我并不是非要这些，并不是没有这些就无法生活，并不把享有这种生活当作自己全部的根本的追求。相比较起来，我更敬重那些在艰难困苦的环境里，创造出了伟大业绩的人们。你知道我最近常想到谁吗？”
　　罗前：“是谁？”
　　王冰冰：“荔枝湾的陈冬生老师。我有时甚至想到荔枝湾去当个小学老师……这不能不算是一种评价吧？”
　　罗前：“那么……”
　　王冰冰：“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现在我可以说了，我之所以没有更进一步地靠近你，并不是因为你的原因，那完全是因为我自己……”
　　罗前：“你自己？你早就爱上了谁吗？”
　　王冰冰眼看着江水：“算了，不说这个了！”
　　罗前疑惑地看了看王冰冰。
　　罗前：“我想，我已经猜出来了！”
　　王冰冰：“别说！”
　　王冰冰转过身来盯着罗前：“并且，永远不要说！行吗？”
　　罗前：“冰冰……”
　　报社
　　甘玫匆匆走出来，看到了在门口等候的田志杰。
　　甘玫：“什么事？这么急？办公室都不肯进去？”
　　田志杰笑笑：“想请你帮我们一个忙。这种要找老婆开后门的事，当着别人不好意思说。”
　　甘玫拍拍田志杰的脸：“哈哈，你还有这么腼腆的时候？”
　　田志杰忙闪开：“是这样。我们学校决定要好好宣扬一下郑亦铭的事迹。你们这里不是收到过学生的表扬信吗？能不能快点在你们《南洲晚报》上发出来？”
　　甘玫：“没问题！不过……”
　　田志杰：“版面给好一点。”
　　甘玫：“没问题！可是……”
　　田志杰：“报纸出来后，我们学校买500份，直接给我们送去。”
　　甘玫：“没问题。哎……”
　　田志杰看看表：“下班时间也到了，我请你去对面吃“肯德基”，好不好？”
　　甘玫高兴地：“行。你等我一下，我这就把稿子交上去审。”
　　肯德基店
　　田志杰和甘攻对面而坐。
　　甘玫：“前几天，你还告诉我说要谨慎处理，不要给郑亦铭帮了倒忙。怎么一下子又变卦了？”
　　田志杰：“这有两个原因。第一，我下了决心。我觉得，像郑亦铭这样的事迹，压力再大，也要宣传。家长们有意见，有看法，我们可以去做工作。否则，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第二，我觉得，宣传一下，对郑亦铭还是有很大益处的。郑亦铭是我多年的老朋友，当年，就是我把他从河里救起来的。现在又到了关键时候，我不能不帮他一把。”
　　甘玫：“那……会不会……”
　　田志杰：“你是担心会让他抢了风头？不要这样想嘛！”
　　甘玫看看田志杰，忽然凑上前亲了他一口。引得旁边人侧目。
　　田志杰躲闪：“注意影响……”
　　甘玫：“对高尚的行为，应该予以及时的褒奖！”
　　田志杰举起可乐杯：“英雄所见略同！”
　　德正中学　田志杰办公室
　　一大堆报纸堆放在房子中间。室内人正在读学生们表扬郑亦铭的来信。
　　田志杰走进来：“把报纸分下去！高三年级，人手一份！”
　　屋里人马上动起手来。
　　田志杰交代另一人：“前面来找过学校的那些家长，一人送他们一份报纸！让他们好好感动一下！一个人也不要漏掉！”
　　那人犹豫：“田副校长，那些家长对郑老师的作法是有意见的。现在把报纸送给他们，会不会引起不良后果？”
　　田志杰：“正面引导，做工作嘛！”
　　德正中学
　　下课铃声响了。学生们涌出教室。
　　一辆小车在办公楼门前停下，郑亦铭走下车来。
　　胡长生在窗口看见了郑亦铭，惊喜地叫了声：“郑老师回来了！”
　　许多老师闻声，从办公室里急走出来。
　　楼下，许多老师过来同郑亦铭握手，热情打招呼。
　　开车的王新成从车窗里伸出手朝众人摇了摇，慢慢把车开走了。
　　楼上窗口，田志杰看到了这一景象。他顿了顿，收好桌上的东西，走下楼来。
　　郑亦铭同众人打着招呼，眼光不时往四处寻找着什么。
　　田志杰过来了，远远就热情地伸出手：“哎呀，郑老师，你总算闯过这一关了！”
　　郑亦铭：“谢谢！谢谢！谢谢各位！谢谢大家！”
　　田志杰：“快让郑老师回家休息去，好不好？”
　　老师们齐声响应这一提议。
　　郑亦铭又向人群里寻觅了一眼。
　　艾雨宿舍
　　饭桌摆在了房间中央，桌上摆好了饭菜。郑亦铭和郑川坐在了桌边上。
　　艾雨倒好啤酒，坐下，举杯：“来，为你的康复！”
　　郑川：“爸爸，我也跟你碰杯！”
　　郑亦铭客气地：“谢谢！”
　　艾雨把菜夹进郑亦铭的饭碗里。郑亦铭又把菜夹给郑川。
　　郑亦铭举杯对艾雨：“谢谢你，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艾雨端坐不动：“我看，我们家可以参加国家级文明家庭评比了！大家多讲文明礼貌啊。”
　　郑川：“爸爸妈妈真有礼貌！”
　　艾雨给郑川碗里夹好菜：“去，《米老鼠》就要开始了，到电视机那边等着去！”
　　郑川惊呼一声，急忙端着饭碗跑了。
　　艾雨端坐着，流下泪来。
　　郑亦铭小心地：“对不起！”
　　艾雨控制住情绪：“没什么。”
　　艾雨提高声音：“你可能没看报纸。这几天，你成了《南洲晚报》上的新闻明星。”
　　郑亦铭惊异地：“为什么？”
　　艾雨：“先是《南洲晚报》发表了你们学校学生的几封来信，表扬你舍己救人，接着又有很多学生的表扬信和表扬电话在报纸上连载出来。”
　　郑亦铭：“嘿，把我当成英雄人物了？”
　　艾雨：“我感觉没那么简单。荔枝湾事件发生以来，有些家长是很有意见的，德正中学对此也一直采取低调处理的态度，来平息个别家长的怨气。现在一下子又把调子升得这么高，恐怕不会没有原因。”
　　郑亦铭笑：“能有什么原因？田志杰就是喜欢搞新闻报道，他老婆又是报社的，搞起来方便之至。”
　　艾雨双手握住杯子：“希望是这样。乐观，豁达，善待他人，这是你的优点。但这优点也常常成为你更深刻地认识人和社会的障碍。对你来说，如果你想让自己的思维进入更深更高的层次，那么，你就必须在原有的思维习惯上，再增加一些怀疑。”
　　郑亦铭：“还是你了解我。”
　　艾雨摇头：“不，我不认为我了解你。虽然已经和你相处这么多年了，但我却越来越发现，我对你的了解，其实仅限于浅表的层面。我可能可以很客观地评价你一番，但那也还是表象。”
　　郑亦铭：“是这样吗？我一直是愿意让你了解我的呀？”
　　艾雨摇头：“这是我的问题。坦白地说，如果从前我还尽力让自己靠近你、理解你的话，那么现在，我已经缺少去深入了解你的激情了……”
　　郑亦铭：“我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对不起……”
　　艾雨：“你理解错了。起码在今天以前，那不是影响我们之间和谐相处的原因。”
　　郑亦铭：“谢谢你！真的，我只能这样说了。”
　　艾雨：“我也要谢谢你。那一年，要不是你用自己的牺牲拯救了我，结果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呢……”
　　郑亦铭忽然站了起来，声音激动地：“不，我不允许你这样说！那时，我并不是为了拯救你才那样做的，那时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爱不爱我，那是你的权利，但我从来不认为自己牺牲了什么。相反，一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为获得了你而感到骄傲！”
　　艾雨轻轻地：“坐下好吗？”
　　郑亦铭看看正一心看电视的孩子，坐了下来。
　　艾雨：“我们学校的校舍已经完工了。下一步，我们的目标是建设一所一流的中学，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我想，我们暂时不再讨论这个问题，好不好？”
　　郑亦铭冷冷地：“我也很忙。”
　　北关中学　校园
　　艾雨领着甘绍伍等人参观学校。
　　甘绍伍指点着：“……嗯，房子盖得不错了，我看50年也不会落后了。还要多种点树，嗯，这片龙眼树和芒果树种得好！”
　　一人笑：“学校种果树？那不等于肉包子打狗吗？”
　　甘绍伍：“就是要种果树！去年我去看新加坡的学校，满校园的水果，人家说从来不会少一个。提这种问题人家都觉着可笑。”
　　艾雨：“是的，这其实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品德培养。”
　　甘绍伍：“哪个学校要是做到了满校园水果不丢一个，我就给他们的品德教育打100分！”
　　甘绍伍：“小艾，郑亦铭身体怎么样？”
　　艾雨略为迟疑：“嗯，还在恢复……”
　　甘绍伍：“多照顾他点。你们两口子，都是我们市中教战线的财富哦！”
　　众人笑起来。
　　艾雨的笑容里有些苦涩。
　　德正中学
　　田志杰走进校长室，将手上的一个大信封放在李校长面前。
　　李校长：“什么文件？”
　　田志杰：“很多家长给报纸写信，指责郑老师是出风头，做表面文章，拿学生安全当儿戏，言辞激烈得很。他们转来了一些，给我们看看。”
　　李校长：“一会表扬，一会批评，这报纸就是怕世界不热闹！”
　　田志杰：“不是报纸，是家长！”
　　李校长：“你是副校长，你去处理吧。”
　　田志杰：“我觉得，家长的意见尽管不无偏激之处，但还是要认真对待。作为学校方面，我们应该作出点姿态。要不然家长们这样无休无止的闹下去，对学校形象不利。”
　　李校长注意看了田志杰一眼：“你说，应该怎么办？”
　　田志杰：“我先找郑老师谈谈吧！”
　　公用电话亭
　　郑亦铭在打电话：“王老师啊，冰冰在不在？”
　　王家　新居
　　王新成在接电话：“郑老师啊，冰冰在家，我去叫她接电话。啊？那好！对，18号楼808，等你了！”
　　王新成放下电话，发现王冰冰站在身后。
　　王新成：“是郑老师。他说他马上上我们家来。”
　　王冰冰咬住嘴唇。
　　王家
　　郑亦铭摁门铃。王新成开门，热情地把郑亦铭迎了进去。
　　郑亦铭四下张望：“王老师，人家跟我说你发了大财，我还一直将信将疑呢。哈，就这房子，阿拉伯王子也能住了！”
　　王新成不无得意地：“王子没有，就住了一个公主！还成天跟我闹别扭！”
　　郑亦铭：“公主呢？”
　　王新成无奈地：“一听说你要来，她就出去了。喊都喊不住！”
　　王新成取来一只塑料文件袋：“喏，让我转交给你。”
　　郑亦铭：“什么东西？”
　　王新成：“我哪里知道啊。规定不准我看！”
　　郑亦铭抽出，是自己那个笔记本，忙又装回去。
　　王新成：“喝点什么？ XO？咖啡？可乐？还是健力宝？”
　　郑亦铭：“给点茶就行了。”
　　王新成一边把功夫茶的茶具摆开，一边同郑亦铭聊天：“这次发财，纯属偶然，我想老天爷以后也不会再给我这么好的运气了。”
　　郑亦铭：“听说你准备起一座星级酒店？”
　　王新成：“我研究了好久，发现还是经营酒店比较保险。对了，酒店还缺个名字呢，你帮我起一个怎么样？”
　　郑亦铭：“好啊，你想要哪一类的？”
　　王新成：“本人是个有文化的老板，酒店的名字，也得和别的酒店有所区别，得有点文化色彩才行。”
　　郑亦铭笑：“文化？教授最有文化了，难道叫教授酒店吗？”
　　王新成一振：“哈，别说，这个名字还真不错！放眼南洲市，谁敢把自己的酒店叫做‘教授酒店’？我敢！就这么定了，就叫‘教授酒店’！不，叫‘大教授酒店’！哈！”
　　王新成：“郑老师，我就是喜欢你！到我的‘大教授’酒店来干怎么样？我给你最高管理层待遇！按当下行情，月薪超过贝万块！”
　　郑亦铭笑：“王老师，你知道我嘴巴馋，就别馋我了！”
　　王新成：“真的，不开玩笑！”
　　郑亦铭还是笑：“那我得先回去，看看家里有没有这么多装钱的箱子。要不到时给老鼠咬坏了，多可惜呀！”
　　王新成摇头。
　　德正中学　傍晚
　　郑亦铭和田志杰在操场跑道上。
　　田志杰：“情况就是这样。总之，来自家长方面的压力很大，我们已经做了很多工作，现在，学校希望你也有一个姿态。”
　　郑亦铭：“我接受学校对我的处理。”
　　田志杰：“嗯，这个态度很好。”
　　郑亦铭：“我还希望，当面向家长们道歉！”
　　田志杰：“这是个积极的建议，学校会考虑你的意见的。”
　　教委
　　楼梯上，田志杰叫住了前面正在上楼的艾雨：“艾雨！”
　　艾雨停住，回身，冷淡地：“哦，有事吗？”
　　田志杰赶上几步：“我也是来开会的。”
　　艾雨讥刺地：“最近德正中学的那场风波，同你不无关系吧？”
　　田志杰诧异：“什么风波？最近我们学校风平浪静啊！”
　　艾雨：“你们要处理郑亦铭吗？”
　　田志杰：“哦，你是指这件事啊。”
　　田志杰叹了口气：“看来，你对我的误会越来越深了！”
　　艾雨：“是吗？我误会了你吗？”
　　田志杰：“艾雨，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好好解释一下从前的事，你总是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楼梯拐角，甘攻下来，忽然看见艾雨和田志杰迎面过来。她想了想，闪进了旁边的卫十间。
　　田志杰：“那时，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承认我软弱，可是压力也太大了……”
　　艾雨在楼梯口站住，平静地：“田老师，我和你开的，恐怕不是一个会。你请吧！”
　　田志杰愣了愣，接着上楼了。
　　艾雨独自朝走廊那边走去。
　　甘玫从卫生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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