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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97

  张天成一直拖延着不肯同张琼离婚,终于让杜宁彻底失望了,她决心采取强硬的手段结束这场马拉松离婚拉锯战。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谢瑶,谢瑶也同意最后孤注一掷,亲自找张天成进行一次彻底的“谈判”。
  为了这个计划的顺利进行,她俩一直对杜进达和张琼守口如瓶,经常在保密的状态下商讨着对策。这几天,杜进达又到北京去了。两个人都觉得时机到了,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就乘车来到了张琼家。
  张琼的家在六楼,杜宁已经整整七年没踏进这个家门了,这会儿,当她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楼上走时,心里突然翻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她越往上走,两条腿就越沉重,到了六楼,站在了张琼的家门口时,谢瑶刚把手伸出去要敲门,就被她一把给拉住了。她手抚着胸口喘息了良久,才让谢瑶把门叩响。
  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是张琼,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张琼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片惊慌,整个人都呆住了。
  “妈,”杜宁望着张琼,平静地问,“你咋不让我们进屋呀?”
  “谁呀!”这时,张天成闻声从屋里出来了,他一看见杜宁和谢瑶,立刻满脸堆笑地奔过去了,“哟,是你们姐俩儿呀!今天咋来的这么齐刷?张琼,你傻站着干啥?还不快点让孩子们进来!”
  “进来吧!”张琼左右为难地瞅着杜宁和谢瑶,说了一句。
  “快坐快坐!”张天成客气地又拿饮料,又让座地忙活开了。
  “别这么客气了。”杜宁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向站在一旁,一脸恐慌不安的张琼道:“妈,你先回你屋里待一下,我有点事要和张叔单独谈谈。”
  “宁宁,你要干什么?”张琼焦急地问。
  “舅妈,你就进去吧!”谢瑶往屋里推着张琼。
  “谢瑶,”张琼用长者般严厉的口吻提醒道,“你们可别在这里胡闹呀!”
  “我们真要想胡闹就不会到这里来了。”谢瑶继续往屋里推着张琼。
  张琼焦急地还想说什么,张天成就笑嘻嘻地走过去劝道:“我说,你就先到屋里去待一会儿吧!杜宁和瑶瑶都是懂事的孩子,她们不会把我咋样的。”
  张琼迟疑着到屋里去了,她一进屋,谢瑶就“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你们都坐吧!坐吧!”张天成又转向杜宁和谢瑶热情地说。
  杜宁和谢瑶相互对视了一下,又用白眼看了看张天成,然后,分别在沙发上坐下了。
  “喝饮料吧!”张天成又殷勤地递给杜宁一罐“美年达”。杜宁连看都不看,就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张天成讨了个没趣,不免有点难堪。片刻,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显得很诚恳,也很伤感,很委屈地说:
  “杜宁,你已经有好多年都没到这里来了,今天你能来,我真挺高兴的。说句心里话,从我和你妈结婚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把你当成我自己的孩子看待,可是你从来都没看上过这个家,你妈也从来都没看上过这个家。我承认,我是有做得不咋好的地方,可要是把啥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这也不公平。你让你妈自己说说,她跟我过了这么多年,她啥时候正眼瞅过我?啥时候给过我一个笑脸?你妈长得漂亮,心眼儿又好使,我还是挺爱她的,可她心里除了你爸,一点我的地方也没有。我对她不好,那也是叫她给气的,我这大脑都受刺激了,都得下病了,有时候,我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
  “行了行了,”杜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抖落这些陈糠烂谷子的。所以,咱们最好还是长话短说。我问你:你到底还想不想放我妈了?”
  “放啊!”张天成一摊双手,“我啥时候说不放她了?我这个人心眼儿最好使了。我也希望你们一家三口早一点团圆。可是我提出的条件……”
  “你的条件不就是钱吗?”谢瑶气愤地说,“当初你要五万,后来我舅同意给你五万了,你这又要要十万。你还有完没完了?到底给你多少,你才能满足?你最好还是识相一点,这件事再这么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现在给你多少你都嫌少,等到把我们逼急眼了,别说十万,就是十元钱你都拿不着。今天你最好还是说句痛快话,五万到底能不能了结这件事?”
  “十万,”张天成想了一下,说,“这次我要是再说话不算数,就不得好死!”
  “不行!”杜宁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就五万,多一分也不行。”
  “你要实在不愿意,那咱们就到法庭上去理论。”谢瑶说,“到时候看看是你吃亏,还是我们吃亏?你自己去寻思吧!”
  “你可别弄个既拿不着钱,还得放人,那你就白算计一场了。”杜宁威胁说,“到那个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不要以为啥事都是你一手遮天。”谢瑶说,“告诉你,你要是真把我们逼急了,我们啥事都能干出来。我舅在法院有好几个朋友,要是真上法庭打官司,那你是输定了。”
  “可别可别!”谢瑶的话,让张天成信以为真,他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连摆手说,“没啥必要这样,这都是咱自己家里的事,咱关起门来自己解决,闹得太大扯了,多叫外人笑话。”
  “这次你说话可一定要算数呀!”谢瑶又威胁说,“你要是再敢耍无赖,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我舅也就是个要脸面,有涵养的人,不愿意跟你一般见识。要是真想跟你动真格的,到法院去一找人,收拾你还不跟玩似的。”
  “那是那是,”张天成点头哈腰地说,“你说这些我都相信,我知道你舅不是一般人。这样行不行?一个星期以后,我给你们一个答复?”
  “不行。”杜宁态度坚决地说,“谁知道你又要耍什么花招?我可不想上你的当。”
  “这次我一定说话算数。”张天成指天发誓道,“我要是敢反悔,出门就叫车轧死。”
  “你立个字据。”谢瑶道,“你光是说可没准儿。”
  “我都发了毒誓了还不行吗?”张天成哀求地道。
  “那你准备啥时候跟我妈去办手续?”杜宁咄咄逼人地问。
  “时间不会太长。”张天成说,“半个月之内,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利索了。”
  “红口白牙,说话要是不算数那就不是人。”谢瑶响噹噹地甩出了一句。
  “你这嘴咋这么不干净!”张天成恼怒了。
  “谢瑶姐。”杜宁在谢瑶的胳膊上捏了一下,示意她别出言不逊,“咱们走吧!”
  谢瑶一甩手,退到一边去了。
  杜宁又推开张琼的房门,对屋里的张琼道:“妈,我走了。”
  张琼急忙出来了,轻轻地推着她,声音极低微地说:“快回去吧!一会儿我还有事呢。”
  “再见了。”谢瑶阴阳怪气地朝张天成说了一句。
  “张叔,”杜宁又转向张天成道,“我知道你对我今天的举动很反感,也挺有看法的。我也希望这样的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快走吧!快走吧!”张琼一迭声地催促道。
  杜宁和谢瑶在张琼连推带搡之下,离开了这里。三个人一来到楼下,张琼就又气又恨地对她俩说:“你们这两个小丫崽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是谁叫你们这么干的?我真想揍你们一顿!”
  “妈,”杜宁扑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脖子撒娇地说,“你别生气,我们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
  “行了行了,别尽说好听的了。”张琼生气地一把推开她,“我都快要叫你们给气死了!以后再可不能这么干了!这事儿要让你爸知道了,他不骂你才怪呢。”
  “我爸才不能这么干呢。”杜宁顽皮地说,“这次他要是再不放你,我就让我爸找几个人来把你抢走。”
  “别胡闹了!”张琼哭笑不得地喝斥了一句。
  杜宁一看张琼真生气了,急忙拉起谢瑶就走。
   
98

  听完了赵巧茹信口雌黄的煽风点火,曲清林越想越觉得到了该“收拾”郭健一把的时候。这些日子,酒店里正盛传着各种有关郭健和杜宁“不正经”的各种离奇的谣言。他觉得他应该把握好这个时机,再设法给这壶热水添一把火,加一桶油。这天,他利用一上午的时间把想要说的话都打好了“腹稿”,就在下午来到了局机关的办公大楼里,登门造访钟运来去了。
  钟运来正在同两个曲清林不认识的陌生人谈话,那两个人一见曲清林进来了,急忙起身向钟运来告辞出去了。钟运来送走了那两个人,进屋后和曲清林寒暄道:
  “老曲,今天咋这么有时间?”
  “你有些日子没去酒店了,”曲清林道,“过来看看你。”
  “最近酒店怎么样啊?”钟运来问。
  “还那样呗,”曲清林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又思忖了片刻,然后,又很神秘地说,“老钟,这几天酒店可热闹啦。”
  “怎么热闹啊!”钟运来漫不经心地问,“是不是上客率高呀?”
  “不是。”曲清林一摇头,“那算啥热闹!”
  “那又怎么个热闹了?”钟运来忍不住笑了。
  “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曲清林从沙发上坐到了钟运来对面的一把折叠椅上,“不过,我可先跟你说好,这话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可不是我在造谣。”
  “啥事儿呀?你快点说吧!”钟运来不耐烦地催促道,“别这么神秘兮兮的。”
  “我听不少人都说,郭健和杜宁上床啦。”曲清林终于把秘密大曝光了。
  “这不可能。”钟运来怔了一下,马上又摇头否认道,“绝对不可能!”
  “咋就不可能呢!”曲清林站起来了,“我都听不少人说过这件事了。现在整个酒店都在议论这件事。老钟,人说没有谎,狗咬没有狂啊!他咋没人说我呢?你听见过有谁说我啥吗?没听着过吧?因为我做得正,行得端,谁想说我啥,他也说不出来。”
  钟运来听了他这些话,差点没喷口大笑起来,他心里想:你还做得正,行得端?你那两个破轮胎,一个千斤顶啥时候老实过?就是没人愿意抓你,要是有人愿意管你的闲事,不知要抓住你多少回光屁股了。
  曲清林见钟运来不说话,以为他开始相信他的话了。于是,他又进一步说:“老钟,现在我才知道,为啥当初杜宁一来应聘营销部经理,郭健就那么痛快地把她留下来了?杜宁当上营销部经理以后,他为啥又那么听她?现在弄得不少人都说不清他们俩到底谁是这个酒店的总经理了。杜宁不就是用她的美色把郭健给迷住了吗?红颜是祸水呀!”
  “老曲,”钟运来生气地说,“你别信这些闲言碎语!郭健和杜宁是很正常的工作上的关系,他们都是自身素质很好,又是很自重的人,不会扯出啥事儿来的。”
  “真就像你说得这么简单吗?”曲清林冷笑道,“你还没看出来吗?郭健都快要把杜宁捧上天啦。杜宁说啥他都听,杜宁要是说这样东西是扁的,他就不敢说是圆的。杜宁想要往东去,他就不敢往西走。他们俩要是没有啥特殊关系,他能把她举那么高吗?”
  “你别神经过敏了!”钟运来道,“杜宁人品好,又有才干,这是大家公认的。再说,人家又一直是干酒店这一行的,也有一套成熟的管理经验,她来到咱们酒店以后,起了不小的作用。对人家尊重一点也是应该的。郭健重用她也完全是从酒店的利益出发的。怎么就能根据这个说人家一定有那方面的关系呢?”
  “不是我在无中生有地给他们造谣。”曲清林道,“你到酒店去听听大家对他俩的议论,那说得都是有根有据的。”
  “那我问你。”钟运来两眼直视着他,“别人都说他俩有那样的事儿,谁又把他们俩摁在床上了?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又没有谁抓住他们,怎么就一定要咬定人家有那种事呢?”
  钟过来这几句话把曲清林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也“刷”地一下子变了。他支吾了半晌才说:“行了,老钟,你要是不信,那我就不再说了。”
  “你还有没有别的事了?”钟运来带有逐客的意思了,“要是没有别的事了,你就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还要开个会。明天我就去酒店看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刚才你说的这些不管是真是假,也别管别人咋说,你都不要再到别的地方去传播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曲清林无精打采地点点头,然后悻悻然地走了。
  曲清林一出去,钟运来就开始琢磨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了。他越琢磨心里越不是滋味。酒店这种环境很容易导致人性格的张狂和优势的卖弄,尤其让人难以抵御的就是色相的诱惑。他不能不记得,自从有了这个酒店,这个脂粉堆里不仅花边新闻层出不穷,而且离婚率也呈上升趋势了。所以,当初他在挑选酒店经理时,也极为慎重地考虑过这一点。他看好了郭健,就是因为他具有许多的美德。尤其是在男男女女这方面,从来没听说过有一点风言风语。不少人都说他对人性中的这种恶习具有天然地免疫力。让他到酒店来当经理,应该是能让人十二分放心的。他还真没想到过他也会出“说道”。
  不少人都知道“双凤大酒店”有一个美貌惊人的营销公关部经理。同样也有不少人都知道这个营销公关部经理不仅美得超群出众,才智过人,而且更令人敬佩的是,她身处酒店这样充满诱惑的环境,能洁身自爱,注重名节,力求人格的完美,懂得怎样避闲话,怎样做一个受人尊敬的人。这对一个绝顶美貌的女子来说,是多么难得不易啊!
  这时,钟运来又想起了那次他领着两个同学与郭健、杜宁、肖明、胡延平在酒店聚会时,郭健那一反常态的情景。那件事发生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一直困惑不解。现在,听曲清林这样一说,那个存在于心间多时的疑团似乎解开了。当时,郭健很有可能是因为受到了矛盾的感情纠葛困扰而当众失态的。
  这个判断在他的脑海里一出现,他心里立刻充满了不安。他很快又反过来想,又觉得他们即便是碰撞出了感情的火花,也不足为怪。人毕竟是有七情六欲的感情动物。郭健和杜宁一个是风流倜傥,智慧超群的美男子,一个是美貌如花,天资聪颖,柔情似水的美少女。一个大男人整天面对一个光彩照人的美人儿,一个春心激荡的美人儿终日与一个魅力十足的美男子你来我往,谁又那么容易做到六根清净,坐怀不乱?
  这样想着想着,潜意识里又在不知不觉中被一种阴影笼罩住了。要是这两个人确实有炽热的感情,在这种情感冲动地驱使下把持不住火候了,把郭健那个原本幸福平静的家给搅个鸡犬不宁,那他在郭健的老婆孩子面前也将永远成为罪人了。一想到这些,他心里也仿佛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般地沉重。
   
99

  急得束手无策的郭健突然想起了杜宁,他急忙来到总台问谢瑶:“谢瑶,杜宁是不是在自学日语?”
  “是呀。”谢瑶点点头,“你问这个干啥?”
  “别提了。”郭健焦急地说,“那个日本旅游团的翻译今天一大早肚子就突然疼起来了,被送到医院去了。刚才送他去医院的那两个人来电话说,那个翻译得的是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住院手术。没有翻译,这些小鬼子不就都成了哑巴了吗?我记得有一次我到杜宁家去,好像看见她家的书架上摆了不少日语教材和磁带。我还看见过她捧着日文版的《红楼梦》阅读过。我这么想,她的日语水平一定很高吧?让她去当一下翻译你看行不行?”
  “郭总,”谢瑶咯咯咯地笑了,“你可真聪明,这件事你找她还真找对了。”
  “她是不是行?”郭健一听她的话就知道有门儿,心里不禁一阵窃喜。
  “是骡子是马出来遛一遛你就知道了。”谢瑶说,“你到财务部去找她吧。刚才我看见她上那儿去了。她可能是报账去了,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郭健和谢瑶来到财务部一看,杜宁果然在这里,谢瑶一进去就对她说:“杜宁,现在有一件事最适合你去做。”
  “什么事?”杜宁不解地问。
  “是这样。”郭健说,“在咱们酒店住的那个日本旅游团的翻译得急性阑尾炎住院了。一时又找不着合适的翻译,听说你的日语水平不错。只好请你去替补了。”
  郭健一说完了来意,杜宁立刻发现有几个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让人猜不出意思的浅笑。她感到后背上像有无数条小虫子在爬。因为她母亲离婚的事一直不顺利,特别是现在酒店里又有她和郭健“不正经”的谣言,她的心情就一直都很恶劣。她还发现,只要她在某种场合一说起郭健,只要她和郭健一接触,那些探询的、好奇的、鄙夷的……各种各样的目光就会从四面八方把她包围起来。每到这时,她心里都觉得很不是滋味,但一想到自己的工作,她就立刻会振作精神,把所有的烦恼也都置于脑后,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她想,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要尽自己最大地努力把工作搞好。从郭健让她“怦”然心动的那一刻起,她就一心一意把这个酒店当成她自己的事业。只要她在这里一天,就一定要好好干。这时,她目光正气凛然地盯着郭健说了一句。
  “郭总,走吧!”
  日本旅游团的那三十多个人都在大厅的吧区里等待着,胡延平在那里接待他们,因为语言不通,他只好用手势和表情同他们交流。谢瑶一看他急得满脸通红,又是一脑门子的汗,忍不住笑着推了他一把,说:
  “你到一边呆着去吧!翻译来了,你不用费这么大的劲了。”
  胡延平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翻译在哪儿呢?”
  “这不是嘛。”谢瑶把杜宁推到了他面前。
  胡延平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翻译?”
  “怎么,不像吗?”杜宁胸脯一挺,得意地瞅着他。
  胡延平又把困惑的目光转向了郭健,那意思是在问:她怎么还成了翻译了?
  这时,谢瑶给杜宁递了个眼色,杜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会心的笑意后,又镇定自若地转向那些日本人,朱唇一启,一串清脆、流利、悦耳的日语不仅令四座皆惊,连郭健和胡延平也都将惊愕不已的目光一下子转向了谢瑶,那意思好像是在说:真看不出来,她还有这两下子!谢瑶也用得意的目光回看了他俩一眼,那意思是说:怎么样,这个翻译还不错吧?
  这时,又和杜宁用日语交谈了一会儿的那个日本人向郭健和胡延平伸出了大拇指,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大大的好!大大的好!”
  谢瑶得意地看了看胡延平,那意思好像是在问他:怎么样,这个翻译还不错吧?
  “真看不出来,杜宁还有这么高的日语水平!”在走廊里,郭健既惊叹又钦佩地问谢瑶,“她是怎么学会的?”
  “这说起来话可就长了。”谢瑶感叹地说,“确切地说,这还是她很小的时候,她姥姥给打下的‘童子功’呢!杜宁的姥姥是‘伪满’国高毕业的,日语水平相当高了。因为这个‘文化大革命’那些年,她吃了不少苦头。有人说她受过‘奴化’教育,还有人说她给当时侵略中国的日本人当过翻译,后来,又把她打成了‘日本特务’。粉碎‘四人帮’以后,她的冤案得到了评反昭雪。因为过去在运动中受的打击太大,老太太一听到‘日语’这两个字,就条件反射似地胆战心惊,她曾发过誓,永远也不让她的子女再沾日语的边了。可是到了杜宁四五岁的时候,我舅就经常对老太太说:‘妈,你可别把你学的这点东西带到棺材里去呀!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那会儿了,你用不着有啥担心了,闲着没事儿,你就教宁宁学学日语吧!’在我舅的开导下,老太太终于想通了,也答应教杜宁学日语了。也许是遗传基因的作用吧!杜宁在这方面显得很有天赋,日语单词一学就会,而且记得也特扎实,悟性也很高。上小学时,就已经基本上能用日语会话了。这也成了她的一大业余爱好,她始终坚持自学。现在,她的日语会话、书写、阅读水平都相当流利熟练了。”
  听完了谢瑶的讲述,郭健和胡延平都由衷地从心底生出了一种敬意。胡延平禁不住喃喃地赞叹道:“真是难得呀!真是难得呀!”
   
100

  三个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来到了财务部,郭健和谢瑶各忙各的去了。胡延平则走进了财务部,他一进去就看见赵巧茹眉飞色舞,有板有眼地说:
  “……郭健那双眼睛只要一看见杜宁就变得贼亮贼亮的。杜宁一看见郭健,两只眼睛也总是含情脉脉地望着他。郭健可真是喜欢杜宁啊!昨天下午在‘夜总会’开员工大会时,郭健在台上一边讲着话,那眼睛还一边忙里偷闲地朝下面的杜宁瞅上几眼。这两个人真是要多有意思就有多有意思。”
  “你的观察力咋那么强呢?”胡延平嘲讽地问,“你咋啥都能看见,我们咋就看不见呢?”
  “你没看见那是你的事儿。”赵巧茹反驳道,“他们俩的事儿双凤大酒店谁不知道?自从我知道了他俩的事儿,我一看见他俩在一起我就赶紧走开。人家两个人是这种关系,我要是在旁边坐着,那不是成了电灯泡了吗?这可都是些思想特别开放的人呀!咱跟人家可比不起。别人愿意咋说他们就咋说,没人说我啥就行。”
  胡延平在心里笑骂道:没人说你!你以为你还是啥好东西呀?你干的那些丢人现眼的事,谁都不知道啊!
  “巧茹,”董亮对她说,“你快点上银行去把钱存上吧!再不去一会就下班了。”
  “我这就去。”赵巧茹拿起坤包刚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张佳莹说,“佳莹,市里有不少大商场的衣服都要换季打折了。这个周日咱俩上街去看看呗。”
  “到时候再说吧。”张佳莹平淡地道。
  “延平,”赵巧茹一出去,董亮就问胡延平,“现在整个酒店都在流传说郭健和杜宁有那样的关系,他们俩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呀?”
  “这些风言风语我也听说过。”胡延平思忖地道,“不过,我和他们在一起呆这么长时间了,我真一点也没看出来他俩有啥出格的事儿。所以,我是一点也不相信。”
  “那咋不少人都说,上次你们去大明湖旅游,他们俩怎么怎么样了呢?”韦玉兰问,“还有人说,你给郭健点的一首歌也是有用意,有目的的。”
  “有些人真能瞎掰。”胡延平哭笑不得地说,“那首歌我就是随便点的,我啥用意也没有。这帮人可真会联想,想象力丰富得都点变态了。出去玩了一趟,就玩出了这么多的事儿。”
  “我也不相信这些事儿。”董亮说,“你们以后别跟着瞎咋呼了。以后在我这里,不许你们再提这件事了。谁要是再提,我就不让他来了!”
  “你们听见没有?”胡延平说,“你们谁要是再敢说这件事,财务部经理就要进行行政干预了!”
  几个人调转话题,议论了一会儿别的轶闻趣事,就都相继离去了。韦玉兰看看屋子里就剩下她和张佳莹两个人,思考了一会儿,她问正在埋头填写账本的张佳莹:“佳莹,你能不能不理赵巧茹了?”
  “怎么了?”张佳莹抬起头问。
  “怎么了?”韦玉兰一脸不悦地问,“她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理她干啥?她是看谁有用了,就现用现交。当面跟你挺好的,背后就埋汰你。以前她咋不愿意理你呢?现在为啥又要跟你这么好?那还不是看你家小李当上财务处处长了,看你有用了吗?你一整就跟她上街,上饭店,大伙背后都说,张佳莹咋那么傻呢?赵巧茹总埋汰她,她还跟她那么好。你每次领她上你家去吃饭,吃完了她都要到外面来埋汰你。不是这不好,就是那不对。你看你,这不是拿着大米饭喂出狼来了吗?你可别再理她了。”
  张佳莹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气愤之色,听到这里,她问:“她还埋汰我啥了?”
  “她还总埋汰你家小李长得像个望天狗。”韦玉兰又说,“她还埋汰你想美又美不出个好样儿来。衣服没少买,钱也没少花,哪件穿上都不像个样儿。前几天你不是到我们家去打了一次麻将么,她一出去就到处去埋汰你,说你缺心眼儿,你们几个人在我们家玩麻将,后来我们家陈涛到外地出差回来了,别人一看见他回来就都走了,就你还傻乎乎地坐在那里不动地方。”
  “她真这么说了吗?”张佳莹气得脸色煞白地问。
  “我啥时候骗过你。”韦玉兰道,“有不少人听了她说的这些还真都相信了。有些人就跑来问我到底有没有这回事?我紧忙说没有,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她一埋汰你我们就说她:你跟人家那么好,还总埋汰人家干啥?刚才我看她又叫你跟她去上街,我才跟你说这些的。你可别跟她去了!去了,回来了她又该埋汰你了,不是买东西不识货了,就是样子不行了。”
  张佳莹紧绷着脸想了半晌,说:“我相信你说的这些全都是真的。我心里是知道她是啥样的人,可她总是赖皮赖脸地跟我套近乎。我不理她,她就硬是往我跟前贴。那个破嘴一看你有用了也会说好听的。心里明明知道她是啥样的人,一顿好话就让她把心给说软了。”
  “知道她这样以后可不能再跟她来往了。”韦玉兰道,“你看她给郭健和杜宁造了多少谣?你咋还能跟她好呢?还总给别人造谣呢?不是埋汰这个不正经,就是知道那个搞破鞋。她自己又是啥好东西呀!你还记不记得那次那件事了?为了报销点出租车票子,就那么拉着人家郭健的手让人家给她签字。多掉价呀!”
  “玉兰姐,”张佳莹气愤地说,“咱们财务部有这么个事儿,谁都别想愉快了。我看,要想让这里消停,有咱们就不应该有她,有她就不应该有咱们。干脆让她滚蛋算了。”
  “让她怎么滚?”韦玉兰问。
  “把她的桌子抬出去!”张佳莹伸手往外一指。
  “还是别这样了。”韦玉兰劝道,“这么做郭健能让吗?她是这个部门的人,她不在这儿,又能上哪儿去?行啦,心里知道她啥样,以后不再跟她深交就是了。”
  “不行!”张佳莹激忿地说,“不好好收拾她一下,我心里憋气。对她这种人太客气了都有罪。”
   
101

  早晨,郭健刚来到办公室,许长文就进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封信,一进来就把信递给郭健,眉开眼笑地说:“原来在客房部的那个李梅前段时间跟着一个大款到珠海去了。她一到那儿就给我来了一封信。不信你看看。”
  郭健接过信看了一下,又反感又哭笑不得地一把塞到他手里了:“自己拿去看吧!啥好事儿呀?”
  许长文讨了没趣,一脸的兴奋之色顿时一扫而光。他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该走,还是该留。心里也在气愤地想:装他妈的啥假正经?你不是也早就把那个‘营销部’搂在怀里寻欢作乐了吗?
  “你还有没有别的事儿了?”郭健看了看他,冷冷地问了一句。
  “没有了。”许长文沉着脸摇摇头。
  “那就该干啥就干啥去吧!”郭健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一大早就拿着这玩艺儿到处炫耀什么?”
  许长文转身正要离去,赵巧茹就进来了。郭健一眼就看见了她眼眶里正在旋转的泪水。他不禁困惑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招他们,惹她们了?”赵巧茹伤心委屈地大声说,“韦玉兰,张佳莹又算老几?她们有啥权力把我的桌子给抬出财务部?她们想把我从财务部挤出去好使吗?”
  “巧茹,”郭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笑了笑问,“你没头没脑的,都把我给弄糊涂了。你能不能再把话说明白一点?”
  “今天早晨我一来,就看见财务部里的桌子和椅子全都被挪了。”赵巧茹又说,“我的办公桌就放在走廊里,我问韦玉兰和张佳莹这是咋回事儿,她们都带搭不希理地说,这里太挤了,没有地方搁你的桌子,你搬到别的地方去吧!”
  “这……这能是真的吗?”郭健不相信地问。
  “不信你去看哪!”赵巧茹激动地抬高了声音。
  “她们这么做可真有点太过分了。”许长文生气地插进来说,“哪有这么欺侮人的,她们好像比总经理都厉害。”
  “你说这咋办吧!”赵巧茹求救似地问郭健,“这事儿你当总经理的不给解决,谁能给我解决?”
  郭健想了一下说:“走吧!我先去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儿。”说完就走了。赵巧茹也急忙跟着他出去了。
  来到财务部一看,里面的变化着实让郭健吃了一惊,不仅桌子椅子改变了原来的位置,而且赵巧茹的椅子桌子也确实都摆在走廊上。他和赵巧茹的脚步声一出现,屋子里所有的人立刻都抬起头来,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用一种复杂的眼光望着他,难堪的静默了一会儿后,郭健首先走近韦玉兰问:
  “玉兰,你能不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郭总,”韦玉兰蔑视地瞟了赵巧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你别多心,我们不是瞅谁眼眶子发青,成心想跟谁过不去。我们只是觉得这屋里实在太挤了,活动的空间太小了,害处挺多的。第一,空气不好,影响身体健康;第二,人太多了,对工作有影响;第三,人多嘴杂,对团结不利。所以,我们没有向领导请示,就自作主张地把桌子椅子给挪了一下。”说完,又得意地瞟了赵巧茹一眼。
  郭健听罢她的话,欲言又止,想了一下他又转向赵巧茹用商量的口气问:“巧茹,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赵巧茹略略迟疑后,极不高兴,也不情愿地退出去了。
  门一关上,郭健就对韦玉兰和张佳莹说:“玉兰、佳莹,她这个人毛病是不少,谁也都知道她啥样。可不管怎么说也都是在一起共事的同志,大面上总应该过得去吧?你们能不能看看我的面子,顾全一下大局,别让她搬出去了?”
  “你要让她在这儿,那我们就搬走!”张佳莹态度强硬地说,“她总是狗眼看人低,谁在她眼里都不是好人,谁都不如她。人家是了不起的人,我们都啥也不是,咱哪儿配跟人家待在一块儿!”
  “说这些干啥?”郭健摆摆手,“你们说句痛快话吧!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郭总,”韦玉兰嘻嘻地笑着说,“你别用这种口气说话。我和佳莹都胆小,你可别吓着我们。既然已经这么做了,再让我们折腾一回,你不嫌麻烦我们还嫌累呢!”
  “这么说,你们连我这个老板的话也不想听了?”郭健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
  韦玉兰和张佳莹互相凝视一下,谁也没回答他。
  “我的话你们还是考虑考虑吧!”少顷,郭健用商量的口吻说,“我还有点事儿先出去一下,一会儿再来找你们。”说完,转身就走了。
  郭健又回到办公室一看,许长文还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等他有事的意思。郭健进屋后只向他点了点头,便拿起电话,拨通了财务部的电话,接电话的正是他想要找的董亮。
  “董亮,”郭健问,“你知不知道这是咋回事儿?”
  “这……你问我,我还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董亮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说,“今天早晨我一来,这里就是这个样儿了。”
  “董亮,”郭健恳切地说,“你就好好劝劝她俩吧!让她们别这么干了。”
  董亮笑了:“你当领导的劝都不行,我劝能好使吗?”
  “你先试试再说。”郭健也笑了。
  “行,那我就试试看吧!”董亮勉强答应了。
  郭健刚把电话挂上,许长文就站起来走近他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那儿就我一个人,平时我也不咋在那里待,就让巧茹上我那儿去吧!这样她也有地方待了,另外我不在的时候,她还能帮我接接电话,照着照看屋子。”
  郭健一听,在心里窃笑起来,他这才明白他坐在这里不走的原因,原来是在打这件事的主意。
  在女色上,许长文有着贪得无厌的胃口,他巴不得所有的女人都围着他转。这样的女人他只怕少,不怕多。赵巧茹虽然没有动人的姿色,可她毕竟是个女人,加之举止轻浮,又会迎合男人的虚荣心理,又爱拍男人的肩膀,能和她在一个办公室里自然其乐无穷,就连玩麻将输了钱,撒着娇从他手里把钱抢回去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乐趣和享受。
  “你这家伙可真会乘虚而入。”少顷,郭健玩笑地对他道:“你让赵巧茹搬到你那里去,是想让她当你的兼职秘书啊!你可真敢琢磨,连我这个总经理的办公室里都还没有秘书呢!有个助理还是个胡子拉茬的老爷们儿,你的办公室就敢放个秘书!”
  “你想到哪儿去了?”许长文又嘻嘻地笑着说,“我这人心眼儿好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看巧茹被人家欺侮得太可怜了,才想帮帮她,我一点别的意思也没有。”
  “你这脑袋可真挺够用的,”郭健笑着说:“遇事反应快,想得又周到。”
  郭健的话,许长文听不出来是讽刺,还是恭维。正在这时,赵巧茹进来了,许长文立刻欣喜若狂地迎上去说:
  “巧茹,别犯愁了,郭总同意让你搬到我那里去了。你来吧!我那里就我一个人,可清静了。”
  “巧茹,你想不想去?”郭健眼睛里溢满了调侃的笑意问。
  “我不去!”赵巧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番“好意”,“我哪儿也不去!我是会计,不在财务部,到总务部去算咋回事儿?我就不搬!看谁又能把我咋样?她们想把我挤走,我偏不走!不吃馒头我还要争这口气呢!”
  “别说气话了。”郭健功道,“让你去那儿也是暂时的。等过几天再搬回去还不行嘛!”
  “我不!”赵巧茹还是执拗地说,“我就不搬!她们为啥不搬?为啥偏得让我搬?”
  “巧茹,别任性了,”许长文劝道,“你就搬到我那儿去吧!”
  “我才不搬呢!”赵巧茹一甩手。
  电话铃响起来了。郭健刚拿起电话,就听见董亮说:“是郭总吧?告诉你,韦玉兰和张佳莹同意不把赵巧茹挤走了。”
  “是吗?”郭健道,“那可真挺好的。那就谢谢你了。”他挂上电话,又转向赵巧茹道,“巧茹,你可以再搬回去了。”
  赵巧茹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了一种胜利者得意洋洋的笑容:“哼!就凭这两头蒜,想把我挤出财务部,是那么容易的吗?”说完,伸着脖子走了。
  郭健再看看旁边的许长文,他不仅脸色不自然地变得怪异了,就连五官的比例也明显失调了。他一句话也没说,耷拉着脑袋默默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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