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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在酒店值班刚起床的郭健拿上毛巾、牙具正准备出去洗漱,苗莉莉就推开门进来了,她的突然出现,颇令郭健大感意外,忙问: “你还不快点去上班,一大早跑到这里来干啥?” 苗莉莉警惕地回头看了一下外面,才把门关上,走到郭健面前说:“昨天晚上,有一个叫许长文的人到咱家去了,硬是要给我两千块,我说啥也没要,后来,他就趁我不注意悄悄地把钱放在沙发上的坐垫底下了,今天早晨我收拾屋子时才发现。这钱该咋处理,你看着办吧!”说完,从坤包里拿出一叠钱交给了郭健。 郭健望着那叠钱,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我不知道他这是啥意思。”苗莉莉看着郭健说,“你还是抓紧处理吧!” “好了,你上班去吧!”郭健对她说,“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苗莉莉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刚把门拉开,就与胡延平打了个照面。胡延平一看见苗莉莉就尖声怪叫起来: “哎哟,嫂子,你这是干啥呀?一大早就跑来了,是不是对我们总经理不放心呀?” “你尽瞎说。”苗莉莉脸一红,嗔了一句,“我来找他有点事。” “人家才一夜没回去你就想得受不了啦?”胡延平又玩笑了一句。 “我看你该挨揍了。”苗莉莉挥起坤包打了他一下。 “嫂子,”胡延平笑嘻嘻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们酒店这些小姐哪个也没有你漂亮,我大哥不会轻易让谁给勾跑的。” “越说越离谱了。”苗莉莉哭笑不得地挥起坤包又要打他。胡延平机灵一闪,躲过了飞向他的坤包。 “哪天再收拾你。”苗莉莉冲胡延平说了一句,转身就走了。 “延平,”郭健问,“有事吗?” “今天还出不出去了?”胡延平问。 “你问这个干啥?” “昨天我听客房有一个小姐说她原来干的那家酒店装修得不错,建议咱们去看看,你想不想去了?” 郭健想了一下道:“我看就算了吧!今天我想开个部门经理会,商量一下装修方案和成立‘装修小组’的事”。 “这样也行。”胡延平表示赞成,“装修费已经到位了,拖时间太长了也不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郭健点头道。 胡延平看了看郭健,突然又诡秘地笑起来了:“我嫂子是不是对你不放心呀?” “有啥不放心的?”郭健笑了。 “那她为啥一大早就跑来了?”胡延平又问。 “有事儿。”郭健道,“她知道我昨天晚上在这里值班。” 胡延平“嘿嘿嘿”地笑了。 “别‘嘿嘿’了。”郭健拍了他一下,“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还没洗脸吃饭呢!今天的事儿也不少。” 胡延平一走,郭健就来到卫生间,洗漱完毕,又到员工食堂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早饭,就来到了办公室。他拿出那两千元钱,放在大班台上,思忖了半晌,又拿起电话拨通了“总务部”。接电话的正好是他要找的许长文,他说了一句:“老许,你到我这里来一下。” 许长文很快就来了,他是满脸笑容推门进来的,“郭总,找我干啥?” 郭健客气地说:“你先坐下吧!” 许长文一脸欢喜地在沙发上坐下了,期待地望着郭健。 这时,郭健拿起那两千元钱来到他面前,严肃地说: “老许,这钱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吧!”说完,把那叠钱放在他手里了。 许长文陡然变了脸色,他一动不动地怔住了。 “老许,”郭健诚恳而策略地说,“跟我你用不着来这个,是公事,咱们就公事公办;是私事,咱们就私事私了。你想进‘装修小组’的事我能理解,可这件事不是我个人说了就算的。” “你不是总经理吗?”许长文费解地问,“你咋能说了不算呢?” “该我说了算的,我当然要说了算。”郭健认真地道,“但这件事我个人可做不了主。” “郭总,”许长文不悦地问,“是不是你觉得我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郭健耐心地解释说,“我只是觉得‘总务’也是酒店的一个重要部门,那里更是你大显身手的地方。一旦你离开了,不是要影响整个酒店的工作正常进行吗?” “郭总,”许长文又乞求般地说,“我是这个酒店的老员工了,这个酒店第一次大装修我就参加了。在这方面我还是挺有经验的,现在时兴啥样的装修材料,哪个地方的便宜,哪家建材商店的质量好,哪里有好木匠,我都知道,你要是让我进‘装修小组’了,我保证把每一件事都办得让你满意。” “我知道,我知道。”郭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相信,可这件事我实在是做不了主啊!” “郭总,”许长文佯耐着性子道,“你能不能再听我说几句?” “好了好了,”郭健摆手道,“有啥话留着以后再说吧!你也知道最近我挺忙的,一会儿还要开部门经理会议,我实在是没时间陪你了。” 许长文一看郭健的态度和语气里都明显带着反感和逐客的意思,只好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了 在郭健那里碰了钉子,使许长文憋了一肚子气。从郭健的办公室一出来,他就想找个地方渲泄一下蓄积在胸腔里的怨恨。就这样,他又来到了曲清林的办公室。不料,推开门一看,赵巧茹也在里面。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不知是退,还是进好。曲清林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忙说: “老许,进来吧!有啥不好意思的?巧茹又不是外人。” 许长文一进屋就红头涨脸地骂起来了:“郭健这小子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浑身上下没二两沉,就敢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这酒店真是走个爹又来个爷爷。” “可不是嘛。”赵巧茹火上浇油地对曲清林说,“老曲呀,不是我说你,你这书记当得也太没意思了。要从级别上讲,你和郭健应该是平起平坐,可你啥都说了不算,就是挂个虚名。” 赵巧茹顿时使曲清林变了脸色,她的话虽然不乏挑拨意味,但也句句实实在在。 赵巧茹多次在郭健那里献女人的殷勤碰壁之后,又把进攻的目标转向了曲清林。她早就有所耳闻曲清林对女人极感兴趣,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只要对他有所“表示”,就能让他神魂颠倒,晕头转向。赵巧茹试探性地接触了他几次,果然使他的双眼开始变得色迷迷了。于是,两个人也开始了眉来眼去的挑逗,关系也渐渐地热乎起来。赵巧茹一闲下来就爱到他的办公室里来,曲清林没事也爱往财务部跑。现在,酒店里已经开始有了他俩的风言风语。 这时,许长文一看曲清林的脸色一会儿由白变青,一会儿又由青变白,便进一步添枝加叶地说: “老曲,你就是太老实了,你要是能厉害点,他敢这么嚣张吗?” “老许说得对。”赵巧茹激怒地敲着桌面道,“以后你该硬的时候还是应该硬起来,跟他比,你差啥?凭啥要让他给‘熊’住?这家伙可他妈的抠门儿了,我让他给我签字报点发票他都不干。这么大个酒店还能差这点钱,再说又不是从他的腰包里往外掏。” “你找他签什么字?”许长文生气地大声道,“就他有签字的权力呀?你就不能找老曲吗?以后再别去找他了!”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话,曲清林拿起电话听了一下对赵巧茹说:“巧茹,董亮有事叫你快点回去。” 赵巧茹答应一声,急忙走了。 曲清林心里也正希望她快点离去,尽管他俩的关系已经暧昧不清了,可应该回避她的事还应尽力回避。许长文一进来那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就让他猜出了八九分端倪,这会儿赵巧茹一出去,他就急忙问道: “你因为啥生这么大的气,是不是郭健没同意让你进‘装修小组’?” “他缺揍!”许长文的火气又被他挑起来了,“他想找死!急眼了看我不找几个黑道儿上的人收拾他!” “行啦。”曲清林功道,“你冷静点吧!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背后有钟运来撑腰,你能斗得过他吗?” “钟运来又咋的了?”许长文不屑地道,“他不也是个熊货吗?一见了郭健耳根子就发软了。郭健都快赶上他爹了。” “你小点声。”曲清林提醒道,“当心有人听见再传到郭健那里去,就更没有你的好果子吃了。” “他敢!”许长文跳起来,咬牙切齿地道,“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几个脑袋,不行咱就试试,看看是他硬,还是我硬?” “行啦行啦。”曲清林道,“别我越劝你,你就越来劲。你先别急,我再想想办法。现在‘装修小组’不是还没最后定下来让谁进吗?这就是说并不是没有争取的余地吗?” “啥也别说了!”许长文喷着唾沫星子说,“我看他是肯定不能让我进了,我听说这酒店里有几个人都跟他关系可‘铁’了,他能不全都安排他自己的人进‘装修小组’吗?” “你去没去他家里?”曲清林想了想问。 “去了。”许长文沮丧地说,“我给他媳妇两千块钱,她说啥也不要,我就趁她不注意把钱放在他家沙发上的坐垫底下了。可是,刚才郭健又把我叫到他那里去,把钱退给我了。你看,这不是没电了吗?” 曲清林的眉头拧紧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装修方案在部门经理会议上讨论了一上午,终于定下了,郭健一宣布“散会!”大家便又一起说说笑笑地到员工食堂吃饭去了。 闷闷不乐的曲清林打好了饭菜没同郭健、肖明、胡延平坐在一张餐桌上,而是和赵巧茹、许长文坐在一起了。赵巧茹一看见他坐在这里,急忙又去买了两瓶啤酒。 杜宁一打来饭菜就在郭健身边坐下来,又用温柔羞怯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才埋头吃起饭来。 郭健一边吃饭一边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奇妙的体香和荡漾的青春气息,立刻有种强烈的欲望在他体内奔涌扑腾起来,脸上也一阵阵发热。从一开始在五楼会议室开会那时起,他就一直在避免与她的目光相遇。他已经彻底被她的美,她温柔的目光,她内在的气质征服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和她接触,就越觉得与众不同,一颦一笑,从头顶到脚底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显得那么超凡脱俗,那么美妙绝伦,那么耐人寻味,那么撩拨人心。 “他妈的!今天我豁出去了!”突然,屋里响起了一阵炸雷般的嚎叫声。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呆住了。大家循声一看,只见许长文手里拿着一个啤酒瓶子站在那里直视着郭健,喷着狠毒和敌意光芒的眼睛,还有那张因激怒而扭曲变形的脸,令所有在场的人几乎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郭健也同样吃惊不已,他用威严和困惑的目光扫掠了一下四周,突然发现坐在许长文身边的曲清林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阴笑。这可恶的笑容让他心里一下子涌起了一股凉气,少顷,他镇静地问许长文: “老许,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许长文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今天我要和你拼了!”说完就挥舞着啤酒瓶子朝郭健扑了过来。 “住手!”肖明大叫一声和胡延平一起手疾眼快地扑过去把暴怒的许长文死死地拽住了。 “郭健!你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今天我要是不和你拼了,我就不是人养的!”许长文一边声嘶力竭地叫骂着,一边奋力挣扎着要扑向郭健。 坐在郭健身边的杜宁,吓得双腿发软,浑身发抖,还出了一头虚汗,也暗暗地为郭健捏了一把汗。 面对着凶神一样的许长文,郭健显得异常的冷峻和平静,他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目光像利箭一样地直视了许长文一会儿,又对肖明和胡延平喊道: “你们放开他!我看他敢不敢动我一个手指头!” 郭健的威严和冷静令杜宁暗自钦佩不已:真是个有勇有谋的人,遇到什么事都能冷静地不动声色。她相信这场邪恶一定会被他踩在脚下,她再次被他的风采征服了!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许长文又挣扎着大喊大叫,“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能让他好过了。” 许长文的蛮横无理,使不少人都尤为愤慨,赵志超冲过去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质问道:“你把话再说明白一点,谁不让你好过了?” “就是那个王八蛋!”许长文喷着唾沫星子,用手一指郭健。 面对他的咆哮,郭健仍然镇定自若,不动声色地稳坐在那里。 “你把嘴放干净点!”一个厨师挥舞着拳头冲向了许长文,但没等拳头落在他身上,就被两个人给拉住了。 激烈的吵闹吸引了不少人,门口和窗户上也都探进了几张男女老少不同的脸,好奇地张望着。 许长文被人强拉硬拽地劝走了,他一走,杜宁悬在嗓子眼儿的心顿时放下来了,不少人也立刻把郭健围住,七嘴八舌地劝开了。 “郭健,别往心里去了,他今天也是多喝了点酒。” “他本来就是这个脾气,你跟他生气也没用。” “幸好有这么多人拉着,要不然真让他砸坏了可咋办?” “砸坏了,砸坏了就上他家去养着。” “走吧!你还是回办公室去吧!”肖明拍拍他的后背道。 郭健叹息了一声,不声不响地跟着肖明、胡延平、杜宁和赵志超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这准是没让他进‘装修小组’气的。”肖明冷笑道。 “他占便宜占惯了,是便宜他都想占。”胡延平说,“要是有一点便宜占不着,那就难受死了。” “他这些毛病都是曲清林给惯出来的。”赵志超说,“你不让他进‘装修小组’就算对了,你可不能再惯他了。你要是再惯他,他更得无法无天。这些年曲清林护着他,一直让他当‘总务’经理,他可没少搂啊!” “这场闹剧一定又是曲清林在幕后操纵导演的。”肖明分析说,“每次都是这样,一有啥事儿曲清林就给他装上枪,他就到外面去放。” 郭健听着听着面颊上的肌肉就抽搐起来,少顷,他猛地一拍沙发扶手,转向肖明道: “你通知各部门,下午两点准时到夜总会开全体员工大会。今天我要宁犯天条,不触众怒。” 大门洞开的夜总会几经打扫擦拭已是焕然一新,污秽的气味排放净了,腐烂的土豆、白菜清除了……自从它旧貌换新颜,酒店一有什么会议就在这里召开。今天,当肖明把下午两点要在夜总会开全体员工大会的“通知”一贴出去,大家就按照指定的时间三三两两地来到了这里。 中午发生在员工食堂里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酒店,因为没有人能说清许长文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拿啤酒瓶子砸总经理的真正原因,所以,这件事也引发出了多种多样的猜测和议论。 夜总会里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气氛,由于这个会开得太突然,而且,谁也说不清郭健突然通知开这个会的用意。所以,那些含混低沉,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也更给这个场合增添了一种神秘色彩。 坐在台上的几个人里,曲清林的心里最烦,最乱,因为他猜不透郭健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但有一点他可以十拿九稳地断定,不管郭健居心何在,对他都是不会有利的。 杜宁手里拿着一叠用白纸裁剪成的纸条,一双疑惑而又不安的眼睛一会儿看看表情深沉凝重的郭健,一会儿又看看手里的那一叠纸条。这些纸条是郭健让她裁出来的,从接受这项任务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对他的这一举动进行猜测,可始终也没猜出他的用心所在。 这时,郭健看了一下腕上的表,然后又不紧不慢地走到话筒前,面向整个会场的人说:“大家静一静,马上就要开会了。” 场上立刻变得寂静无声了,一双双困惑而又期待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台上的郭健。 郭健威严的目光在全场来回闪掠了几遍,说:“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来是想开一个比较重要的会。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商量一件和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关系的大事。大家也都知道了,最近,局里为了扶持第三产业,从地勘费里拨出了三百万给酒店,让我们改变一下酒店设施陈旧落后的现状。这笔钱拨到酒店已经差不多半个月了,可是,装修的事却一直不见动静,这是因为主管全局第三产业的钟局长认为这笔钱来之不易,既然已经下决心要装修了,那就应该装修得像个样。他建议我们先不要急于装修,应该先去其它酒店去看看,看看人家是怎么装修的。我们觉得这个建议还是挺不错的,就采纳了。这段时间,我和一些人差不多每天都要去市里的几家酒店转一转,确实有一些收获。这两天,又把装修方案定下来。本来是想明天下午开这个会的,可是,今天中午发生在员工食堂的事,大家可能也都知道了。这件事也使我不得不改变主意提前召开这个会了。这三百万装修费的确是一个不小的数字,有人对他敏感、关注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有的人说我太霸道了,说我死把着‘装修小组’不让这个进,不让那个进,是有所图谋,这话可真让我觉得冤枉。究竟是不是这样,今天我堂堂正正站在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把心掏出来给大家看看。” 郭健说到这里停住了,大义凛然的目光在全场来回闪掠着。人群开始骚动了,杜宁的心像擂鼓似的跳动着。她紧张而又动情地注视着台上的郭健,希望他快一点袒露他标新立异的新招数。然而,郭健并没有马上满足人们的好奇心,而是转向杜宁道: “杜宁,把你手里的纸条分给大家,一人一张。” 杜宁一脸的费解之色,但又不便去向郭健询问用心所在,她只能顺从地去执行他的指令。 纸条很快就发到每一个人的手里了,大家都面面相觑,谁也说不清它的用处所在。赵巧茹撇了撇嘴,对旁边的一个人不屑地说: “一张破纸条也是改革的举措?这不是一寸照片整景吗?” 这时,郭健来到话筒前,手里举着一张纸条,说:“大家手里拿着这张纸条,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现在,我就给大家解答一下这个问题吧!‘装修小组’成立的事,大家一直都很关心。它应该由什么样的人组成,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的。应该由全体员工说了算,应该由全体员工来投票选举出自己所信赖的人进‘装修小组’,这样的选举方式大家看怎么样?” 场上先是一阵寂静,紧接着就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每个人都喜形于色。掌声告诉郭健,他们对这种选举方式是赞同的。 “郭总!”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你真是好样的!” 掌声更热烈了,一直在用喜悦而纯净的目光注视着郭健的杜宁,也跟着大家一起热烈地鼓掌。 掌声一停,双眼闪着灼亮的光芒的郭健马上说:“现在大家可以填选票了,填好后交到肖经理这里来。然后再根据选举结果,让排在前四名的人进‘装修小组’。” 郭健的话一说完,不少人就开始填选票了。随身携带了钢笔或油笔的人自己填好选票后,又把笔交给别人,让大家互相传递着用。 发下去的选票很快都填好了,杜宁一张一张地收上来后,都交给肖明了。肖明拿着这些选票念一个名字,胡延平就在一块临时搭设的黑板上划一个符号。最后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郭健、肖明、胡延平、赵志超正好排在前四名。不少人一看,脸上都洋溢起了兴奋的喜悦,只有曲清林和许长文是怒容满面。两个人交换了一下彼此都会意的眼神后,许长文朝郭健撇了一下嘴,起身就气冲冲地离开了会场,曲清林也紧跟着他出去了。这一切正好被肖明看见,他用胳膊碰了碰胡延平,说: “你看那两个人咋还走了呢?” “走就走呗。”胡延平道,“没有他俩,这会就不能开啦?” “选举结果就是这样了。”郭健表情严肃地面向众人说,“这四个人是通过今天的民主选举进的‘装修小组’。从今天起,‘装修小组’就由我们这四个人正式组成了。在座的每一位都有权力监督我们。我们也愿在大家的监督下搞好这次装修工作。从明天起,酒店将全面停业,正式进入装修阶段。以后,每一笔装修费用支出,我们也将会一笔一笔地写在纸上,向大家公布。” 雷鸣般的掌声再度响起。 杜宁的双手正在不停地拍着,就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几下,她回头一看是谢瑶,没等她开口说话,谢瑶就趴在她耳朵上低声说: “你出来一下。” 杜宁一看她脸上那紧张不安的神色,立刻就有了一种预感: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了。刹那间,心跳骤然加快了,两条腿也开始发软了。她知道谢瑶有事不便在这里说,就拉着她离开了夜总会,来到了楼道里。 “谢瑶姐,”杜宁紧张地看着谢瑶问,“叫我有什么事?” “你快点到市医院去看看你妈吧!”谢瑶口干舌燥地说,“你妈被那个人打伤住院了。” 杜宁一听,顿时陷入了无边的恐怖之中,她无力地靠在墙上,呆呆地望着窗外阴晦的天空,绝望悲痛地闭上了眼睛。 无边的痛苦、落寞和惆怅缠绕着杜宁。刚刚知道的一切使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又将面临一次母亲不幸的真实。她昏头昏脑地一下了出租车就迈着匆忙而零乱的脚步走进了市医院。她那超群出众的美和那痛苦憔悴的神色引得不少行人忍不住频频回首注目。 杜宁很快就来到了住院部,一走上四楼,她就更加焦灼地伸长脖子逐个看门牌号,当412这个门牌号一跃入她的眼帘,她就像失去控制似的一头扎进去,带着哭腔大声喊叫起来: “妈——妈——你在哪儿?” 她的叫喊声惊动了病房里所有的病人,每个人都向她投去了惊诧的目光。这时,杜宁终于听到了那个她极为熟悉的声音: “宁宁,妈在这儿呢!” 杜宁循声仔细回头一看,只见张琼倚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脸已经肿得变形了。也许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她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杜宁看着看着眼泪就簌簌地流下来了,她痛楚地大叫一声,猛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张琼失声恸哭起来。 其他住院的病人望着这一情景全都呆住了。张琼干裂苍白的嘴唇嚅动了几下,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失掉下来了。 “妈,”杜宁仰起泪流满面的脸,用手抚摸着张琼头上缠的纱布,心痛欲裂地问,“你这是怎么了?你咋变成这样了?疼吗?这次又缝了多少针?” “宁宁,”张琼抚摸着杜宁的秀发,哽咽地说,“别哭了,妈不会有啥事儿的。” “妈,你让我看看。”杜宁要去揭开纱布。 “别看了,”张琼抓住了她的手,“这有啥好看的。” “我看看口子有多长?缝了多少针?”杜宁心里翻涌着酸楚道。 “没啥好看的。”张琼推开她的手,佯挤出一丝笑意说,“过几天就好了。” 张琼那痛苦、憔悴的面容让杜宁的心都要碎了。当年,张琼是为了跟杜进达赌气才走进第二次婚姻的。为此,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十年的悲惨生活,给她的心灵和肉体都造成了累累伤痕。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就是在苦难的岁月里,杜宁一天天长大了,而且一天比一天出落得亭亭玉立,美丽过人。从她那双不再幼稚的眼睛里,做母亲的看到了女儿那比别的同龄人更加丰富而充满矛盾变化的内心世界。女儿的心,在岁月的流逝中不再稚嫩了。 过度的惊吓和失血过多,使张琼一到医院就休克过去了。医生用药棉擦净了伤口周围的血迹一看,那条大口子足有二寸长,一共缝了十七针。 这时,杜宁望着张琼那张肿得变了形的脸,眼泪又抑制不住地淌了出来。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曾经有着一双饱含着盈盈笑意,闪烁着圣洁、贤淑光芒的眼睛和高贵典雅的风范。如今,这些撩人的风采已经完全被不幸的岁月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终日的萎靡不振,情绪低落,抑郁悱恻,反应迟钝,整个人几乎都趋于麻木状态。每次母女俩见了面都只是长久地、悲凉地、相对无言地互相凝望着。之后,两个人又默默地离去了。每次分开后,杜宁的心里都要难过上好几天,她的脑海里总是躲不开母亲那双盛满忧伤和幽怨的眼睛…… 此时此刻,过去所经历的一切又在她眼前重现了,伤感连着伤感,像浪头一样冲击着她的心房,使她又有了一种强烈的、痛苦不堪的失重感。 母女俩缄默相对了良久,张琼又说:“宁宁,这件事千万别告诉你爸,他知道了,又该着急上火了。你听见了吗?” 杜宁眼含热泪违心地点了点头。她从张琼这悲哀的语调里又看出了她对自己的父亲真挚的爱恋和牵挂。这么多年过去了,张琼一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杜进达也始终一往情深地爱恋着这个曾让他的生活芬芳四溢的女人。唉!毕竟是做过一场恩爱夫妻,其情其义怎能轻易割舍呢? 杜宁正伤感地想着,就听见张琼惊诧地叫道:“谢瑶,你咋来了?” 杜宁回头一看,果然是谢瑶拎着一塑料袋水果进来了,她急忙迎上去问:“谢瑶姐,你今天不是‘值台’吗?” “我和别人换了。”谢瑶说,“不来看看,我能放心吗?” 张琼往床边上挪了挪,拍着腾出来的一块空地方说:“谢瑶,快坐下,让舅妈好好看看你。” 谢瑶坐下后,望着张琼头上缠的纱布,红着眼圈问:“你好点了吗?” “没事儿。”张琼苦涩地笑了笑,“死不了。” 谢瑶眼泪汪汪地瞅着张琼正欲说话,张天成就进来了。杜宁和谢瑶一看见他,双眼立刻都喷出了仇恨的火焰。这目光使张天成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结结巴巴地问: “你……你这是干啥?” “你来干什么?”谢瑶“霍”地跳起来,冲过去大声喝问道。 “你这话问得多新鲜?”张天成涎皮赖脸地笑了,“我来看我老婆也犯毛病吗?” “说得好听!”谢瑶不屑地冷笑两声,“你来都不如来条狗!” 张天成瞪圆了眼睛叫起来:“什么什么?你敢骂我!” “骂你又怎么了?”谢瑶上前两步,又道,“你还算个人?那张人皮白叫你披了!” “谢瑶!”张天成愤怒地大吼了一声,说,“你别太放肆了!你已经多少次对我这么无礼了!我看你是小孩子才没跟你计较。亏你还是在有文化、有教养的家庭里长大的,怎么能开口就骂人呢!你看你像不像山上放下来的?告诉你,以后再这样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谢瑶又欲顶撞他几句被杜宁拉住了。张琼也急忙说:“谢瑶你别这样。怎么说那也是你的长辈。你快坐下!” “舅妈,”谢瑶不满地转向张琼道,“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护着他?” “行啦谢瑶。”张琼焦急地劝道,“这不是在家里,你这么大喊大叫的让人看着多不好。” “我才不管这些呢!”谢瑶顶撞了张琼一句,又转向张天成吼道,“你滚出去!土豆咋滚你咋滚!” 其他病人被他这句话逗得忍不住大笑起来。张天成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张琼一看更担心了。她急忙对张天成说: “天成,你回去吧!有她们姐俩儿在这里照顾我就行了。有啥话咱回家再说吧!” 张琼的话给一时不知所措的张天成搭了一个台阶,他指着谢瑶忿忿地说了一句:“哼!看你是小孩子,今天这事儿就算了。不过,我可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以后你再这样我可要对你不客气!”说完,又“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张琼松了一口气,她拍着床大声喊道:“谢瑶你可真是我的活祖宗啊!” 散会了,夜总会一下子变得像刚散场的电影院郭健望着往外走的人,又对着话筒说: “财务部和‘装修小组’的人散会后先别回家都到五楼会议室去。” “财务部”和“装修小组”的人听了这个“通知”,很快就都集中到五楼会议室了。人一到齐,郭健也进来了。在场的人谁也猜不透他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一个个都满脸疑惑地望着他。郭健温和地说: “很抱歉,时间不早了,本来应该让大家下班回家了,可是因为装修工作已经迫在眉睫了,所以,不得不牺牲一点大家的休息时间。”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表情又陡然变得威严起来。这也使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紧张起来。 郭健威严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来回闪掠了几遍,最后把目光停留在肖明和胡延平的脸上了。顿了顿,他铿锵有力地说: “‘装修小组’从今天起就正式成立了。我想,能够进‘装修小组’的人都应该感到很荣幸,因为我们是通过酒店的全体员工投票选举出来的。每一张选票里都饱含着员工们对我们莫大的信任。我们谁要是敢做一点违背原则和良心的事,那就太对不起大家的信任了。平时,我跟你们的关系都处得不错,咱们说说笑笑,称兄道弟,都是好哥们儿。可那是工作时间以外的事,工作时间以内那可要公私分明了。特别是在‘装修小组’里的这段时间,我们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千万不要辜负了大家对我们的期望和信任。很多双眼睛都在关注着我们,我们可不能让大家失望啊!以后,我们一定要互相监督,我要是往腰包里揣一分钱,出门就叫车轧死!你们谁要是敢往自己的腰包里揣一分钱,要是让我知道了,我都会不客气地收拾他!不信咱们就走着瞧。你们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肖明首先回答,“我们听你的,你领着我们怎么干,我们就跟着你怎么干!” “肖明说的也全是我的心里话。”胡延平紧接着说了一句。 “好!我等的就是这句话。”郭健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又转向董亮和韦玉兰道,“董亮,玉兰,你们都是财务方面的负责人,这次装修,你们在财务工作上也一定要加太监督力度,建立健全财务制度。工程结束后,支出的每一笔费用都要写在纸上向大家公布。” 郭健刚说到这里,曲清林就怒气冲冲地进来了。他大有一副败北的角斗士卷土重来的架势。随着他的突然闯入,一股紧张的气氛也扑面而来,场面也一下子陷入了无声的难堪。 “老曲,”郭健神情镇定自若地说,“你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开会吧!” 曲清林眼里喷着凶狠的光,拳头也攥紧了,他一步步走近郭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咬着牙一字一板地问: “郭健,你到底想在双凤大酒店干什么?” “我除了想搞好这个酒店,还能干什么?”郭健摊开双手,不温不火地笑着道。 曲清林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声:“恐怕是想把这里的水搅浑,然后你好混水摸鱼吧!” “你这话是啥意思?”郭健还是一副平平和和的样子,“老曲,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这么大动肝火?中午在食堂里许长文没拿啤酒瓶子砸我一顿,难道现在还一定要吃你一顿拳头吗?” “你别隔着门缝看人。”曲清林不屑地道,“我这人讲究的不是动手,而是讲道理。” “是啊!”郭健爽朗地笑了,“你讲理,我也不胡搅蛮缠。而且,有啥事我还喜欢正大光明地摆在桌面上讲。” “你就这样自作主张地把‘装修小组’成立起来了,是啥意思?”曲清林把话切入正题,“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老钟刚刚到北京去这么两天,你就这么整,你觉得这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的?”郭健道,“这都是正大光明的做法,钟局长肯定会举双手赞成,根本谈不上什么合适不合适。” “郭健!”曲清林气得五官都挪位了,“你……你这么整就是不合适,没有像你这么整的。” “老曲,”郭健陡然抬高了声音,“合不合适也已经这么定了,不能再更改了。以后出了什么问题,完全由我一个人负责。你也知道,装修工作很紧迫,耽误不起的。你要是愿意就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开会,要是觉得没这个必要,那你就先离开这里。有什么事,咱俩私下里谈。” “没必要。”曲清林跺了一下脚,“我看就在这里谈最合适!” “老曲,”郭健正色地说,“心平气和地交换意见愿意,可是要想吵架,那我可不奉陪!”说完,他又转向其他人道,“今天的会就到这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很抱歉耽误了大家的休息时间。”说完,转身就离开了会议室。 其他人一看郭健走了,也都纷纷离去了,只有赵巧茹没走。待所有的人都走后,她咧着大嘴谄媚讨好地笑着来到曲清林面前,干干巴巴的手温柔地在肩膀上拍了拍,说:“老曲,别生气了,你越生气人家就越高兴。” 她这一说,曲清林的窄长脸上果然绽开了笑容,他顺势一把抓住了她的干巴手,在上面“叭叭”地亲了几下,又动情地说:“真是知我者莫如你巧茹啊!我没白和你好一场。真想找个地方搂着你躺一会儿。今天行不行?” “别的啦!”赵巧茹撒娇地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这几天身上不方便。” “是吗?”曲清林一下子把她搂在了怀里,“那就等你方便的时候再说吧!”说完,又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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