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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那事已过去三年了,但每次想起它,我总觉得有些难受。这样的刺激,对于当时二十二岁的我来说,的确有些难以承受。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她说:今天她不舒服,要早点休息。便下了班自己走了。(我俩在同一家银行工作。)的确,她是有胃病,时常发作。我信了,而且这天晚上我也有几个朋友要来。 当朋友走的时候,已是十点多了。三月底的天气,变化很大。气象预报说今天最高温度达十八度,所以,白天是有些热。但到晚上竟又有些冷了起来。抬头看看天空,觉得它很高,星星很远且有些稀。送走朋友后,我又想起了她。不知她到底怎么了。父母都在外地,她一个人住亭子间,叔叔婶婶在楼上,发起病来,不大会有人照顾她的。我看到过她发病的样子。回到家,坐在床边,始终定不下心来,翻开包,忽然看见了两瓶药,是她的。于是又想:没有药,她怎样捱过这病呢?便起身骑车去他家了。 一边骑车,一边想起这药是前天她来我家时,让我带着的。她有带药的习惯,但那次她又不高兴带包。去她家要骑三刻钟的自行车。从这里也可以想象出我当时的那种爱情了。 到了那里,见屋里的灯关着。敲了门,没声音,我便摸出钥匙开了门。我有她房间的钥匙,当时她说:这样方便。 家里没人。我有些急,想:究竟去哪里了呢?去医院?坐在床边,我想等一会儿。坐着的时候,我想到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我亲手弄的。那时,她刚从学校毕业,原来是住读的,现在要搬回来。我帮她刷了墙,贴了墙纸,买这买那,很忙了一阵,才安好了这个家。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下班之后,我时常直奔这里。两人嬉笑着弄吃的,吃完饭,有时还出去看场电影,玩点什么。 站起来,已是十一点四十分了。我有些饿,想着她的事,走到碗橱前,想弄些吃的。碗橱里什么吃的也没有,几只干净的碗叠起,边上是一把筷子。是我前天我洗了碗之后放的样子。她没有回来吃晚饭? 大约十二点钟的时候,她回来了。一阵高跟皮鞋声,她走了进来,见了我说: “你怎么来了?” 语调有点奇怪,还一脸的不高兴。我有些恼火了,按下了一些想法,问道: “来看看你到底怎么了。还有你的药也在我这里,我给你送来了。” “噢。”有气无力的声音。 若在以前,我突然的到来,会带给她许多的惊喜,甚至她会一下子扑到我的面前,和你嘻闹一阵。但今天没有。她换了拖鞋,坐到了床上。突然,我发现晚上她是换了衣服出去的。这样的天气,她竟穿得如此单薄。(我不愿提起她那件花俏的衣服。)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没什么地方,是同学家。”她看我一眼,又垂了下去。 “不是说你胃不舒服吗?怎么还出去?”我不相信。 “本来是想休息的,后来来了电话,说好几年不见的同学要聚一聚,只好去了。” “是谁?哪几个人?”我追问。她的几个同学我全都认识。 “问得那么清楚干什么?反正是同学那里嘛!” 我看出她在掩饰,但不知该怎样再问下去。接着便是一阵沉默,很长的沉默。她也几次挪动着身子,仿佛有些不舒服的感觉。闹钟“嘀嗒”声很响。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眼睛死死地看着她。她的大眼睛不敢正视我,偶尔地瞥一眼,大概是在猜测我的想法。 “你晚饭吃过了?” “吃过了。” “在哪里吃的?” “在家里。” “乱说!家里你根本没有吃过饭,碗筷还都是前天的样子,菜也没有,你吃什么饭啊!”我有些气急了。 “干什么啦!是在家里吃的嘛!”是那种心虚的声音。 说谎!我看出她在说谎!隐隐地觉得自己的手在抖。又是一阵沉默,我低头在生气,忽然,她抬起头,似乎有些坚定的神情,低低地说: “李成,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我的声调不高,但饱含了一种愤怒。 或许被我的语气和脸色吓了,她不敢看我。 “那人是谁?” 她依旧不敢看我,手按在大腿上。“啪啪啪”,水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下雨了。我往窗外看了看,黑黑的都很模糊。大约她也在想什么,终于,鼓足了勇气,说: “就是坐在我对面的。” 其实,那时我真不应该那么做,事后我一直这么想。但当时我难以控制,想到我的付出,想到我的爱,我不知该怎么办了。或许我什么也没想,只觉得血往上涌,一阵颤栗,上前猛地抽了她一个耳光。 她身子一歪,很犟地没有哭,狠狠地看了我一眼。从这一眼里,我看到了一个不屑的我。一切都完了,原来的、也许是仅存的最后一点点羞愧,随着这记耳光都跑得干干净净了。坐回到椅子上,我脑子似乎空空的。但好像又有很多的想法,一些镜头在跳跃、组合、拼接。毫无意义的。 房间里长时间的寂静着。大约雨有些停了,已听不到打在窗上的“啪啪”声了。我想我该走了。起身说: “走了,就这样吧!” 刚才正处于战栗的激动中,没有注意到她。现在她已仰在床上了,身体靠着叠起的被子、枕头。听了我的话,她没动,只是狠狠地轻轻说道: “不打了?” 我清楚这语调里所含的意思。很想像电影里的那些人一样,仰头笑出很响的一串“哈哈哈哈”的声音,但我做不出。拿好骑自行车的手套,出了她家的门。 走到外面才知道,雨并没有停,但已转成了毛毛雨。于是,我便冒着细小的雨,骑上车回家了。周身都被冷气包围着。一点多时,我们这个城市的夜静极了,路上行人稀少,两排路灯,照出昏黄的光。雨水不停地打在我的脸上,我不断地用手抹去模糊我双眼的水滴。 以后几天,雨一直没有停。 第二天是星期六,早晨才八点多,厉祥庆来了。其实,上个星期日我们就约好,还有李澄宇,准备一起去森林公园玩的。厉祥庆进来见我还躺在床上,说: “还睡啊!李澄宇来了没有,什么时候走啊?” 那晚,我一直没睡好。很消沉地看着朋友的笑容,沉默了一会儿,假笑着说: “厉祥庆,我不谈朋友了。” 厉祥庆坐到我的床边,有些奇怪地看着我说: “怎么啦怎么啦?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我大约地说了些情况,厉祥庆听得很仔细,一直都没有插问什么。我感到了他的关切。等我说完,他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左右看了看,想想说: “好了,都过去了嘛!饭还没吃吧!我们吃老酒去,我去叫李澄宇。” 我想喊住他,但他还是走了。李澄宇就住在我家隔壁的那个院子,他们很快就会来的。 当我一个人的时候,一阵阵的伤心又涌了出来,我就像昨晚回到家倒在床上的时候一样,流下泪来。 父亲上班去了,母亲买菜回来,看着我的样子,说: “阿成,起来吃饭!女朋友没了,以后再找嘛,身体要紧。” “不想吃。”我轻声回答。 昨晚回来的时候,我把事情告诉了一直等着我的母亲。母亲说:没关系的,还能找。听了我刚才的话,她很是感慨地嘀咕着去厨房做菜了。 又一会儿,小阿姨来了。见我这样,便问了我情况,又从母亲那里了解了一些,进来说: “阿成啊!怎么啦?一个女人又怎么啦!你这个女朋友,阿姨本来就不喜欢,五大三粗的。以后,阿姨给你介绍一个好的。” 小阿姨三十多岁了,是母亲最小的妹妹,很直爽的。我知道她是安慰我,但是,她怎么会理解我那时的心情呢?我看了看她,笑了笑。 一直就这样躺到九点多。心里难受着,不想说话。一点力气都没有,软软地平摊着,头偶尔地转向这边,转向那边。不想干任何事,也不能干任何事。妈妈在厨房里忙吃的,和阿姨不知在说些什么。 厉祥庆、李澄宇来了,把我硬拉了起来,都笑眯眯地说: “走吧,这么晚了,还睡懒觉,吃老酒去。” 说实在的,我没那种心情。虽然早饭到现在还没有吃,但丝毫也没有饿的感觉。不过,我还是起来了。 他们都是我同学,住得近,小时候就一起玩着长大,至今彼此都很好。我有些呆呆地跟着他们到了附近同心路上的一家小酒家里。 “李成,吃呀吃呀!”李澄宇说,“今天,厉祥庆请客,不吃白不吃。” 厉祥庆有些气的样子说: “吃冤家的啊!” 两人都笑了。我想他们大概是在逗我呢? “不,是吃瘟生的。” 两人又笑了。 他俩食欲很好的样子吃开了。我夹了些蔬菜就不动筷了。大约在十分钟里他们就各自灌下了三杯啤酒。厉祥庆说: “李成吃呀!怎么不吃呢?” “我真的吃不下。” “不要想了,没什么意思。不吃总不行的。” 我依旧给了他们一个苦笑。于是,厉祥庆掏出烟,递给我一支说: “来,那么吸烟。” 接过烟,点上,我抽了起来。在这以前,我也抽烟,但那只是为了好玩,偶尔地寻开心。(我吸烟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初一的时候。)但从那天起,我开始认认真真吸烟了,而且越来越厉害,以至到现在已戒不掉了。其实吸烟并不能让我忘记什么,也没有那种别人说的腾云驾雾的舒服感,或许只是因为感到空虚,想找件事来做做,也可能是当手上夹着一支烟时,会有一种稍稍安定的感觉。到现在,我不想把吸烟与那事做太多相联系,但不能否认的是,我的的确确是从那时开始真正吸烟的。 抽了烟,嘴里会有些异味。刚吸还不习惯,我喝了两杯啤酒。厉祥庆他们又叫了两瓶,再给我倒满,又喝半杯,嘴里的感觉好了些。李澄宇又递上烟,我也不拒绝,生生地又抽了几口,吐出长长的烟气。之后,我不知不觉又说起了昨晚的事。声音低低的。 他俩很专注,也很平静地听着,只是偶尔地插问一两句。他俩都熟悉她,那时我们常在一起玩。后来,越说越远,说到我俩的恋爱以及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断断续续,但每件事都那么清清楚楚。到现在,去说那些事,我知道已是毫无意义了。但说出来会好受些,从朋友那里我也感觉到了自己存在的重要。 他俩默默地听着,说到后来,都觉得有些气愤了,厉祥庆竟孩子气地脱口骂道: “这个戆女人!” 我笑笑说: “骂她也没什么意思。” 这样,在那个小酒家我们坐了三四个小时,我喝了两瓶啤酒。不多,因为我还不想把自己灌醉,很清醒地出来,舒缓地吐气,看看天,灰蒙蒙的,斜飘着雨丝。都没有带伞,但那么小的雨,我们并不介意。雨飘在熟悉的小路上,三人慢慢地走着,突然我想到了什么,便说: “我还有些东西在她那里,要用黄鱼车去车回来,明天下午你们和我一起去她家搬来好吗?” “好的,厉祥庆会骑黄鱼车,车我到单位去借一辆,下班让厉祥庆来骑回家,我们一起去!”李澄宇说。 拖上他们两个,一方面是因为东西确实多了一些。否则,一辆出租车便可解决问题了。(那时,我和她的关系的确密切了些。)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更主要的原因,我想多两个朋友,能为我鼓鼓气,不至使我太过分。现在我不能单独面对她。看到她,或许我又会失态的。 一路无语,三人都沉默着。回到我家刚刚坐定,厉祥庆突然说: “李成,没有什么的,这种事每个人大约都会遇到的。你们知道,过去我也有过一个朋友,现在不也过来了吗?” 厉祥庆过去的女朋友我们都见过,一副很时髦的打扮。后来不见了,我们问他,他不曾说过什么。我们抬头望着他。他笑了,点好烟,吐一口气,说: “经历过了,便长大了。会过去的!以前,我曾把爱情看得那么重要,仿佛缺了它便不能生活,现在我晓得,有些东西比它更重要。所以,李成你想开些吧!” 我点点头,但我并没有完全明白。 李澄宇嘻笑着说: “我没有经历过,算长大吗?” “不算,你还在吃奶呢?”厉祥庆说。 我微微地笑了,还想着厉祥庆那些有点故作成熟的话。屋里弥漫了许多烟。 “毛姆的《人性的枷索》看过吗?”厉祥庆看过大量的外国翻译小说,他称自己是“述而不作”。 李澄宇和我都没有什么反应,瞪一双大眼,有些茫然的样子。 “菲利蒲不也曾被一种爱情困扰、折磨吗?但到后来,不也摆脱了吗?” 这本书几年前我看过,内容已忘了差不多,只是依稀觉得似乎有那么一件事。所以,我对他的话有些似是而非。而且,当时我的心里乱极了,像压了块石头似的沉重(这个俗套的比喻用在这里恰当极了),心情无论如何也难以转过来,自然也无法去细想厉祥庆的话。 他们坐了一下午,陪我说着话,有时像是很高兴地说些笑话。但我始终笑不起来。为了感谢他们的好意,我抽着烟,脸上常硬硬地做出些笑来,慢慢地有一种感激的心情涌来。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两位朋友。 傍晚,他们走了,所有的她又来了。刚才朋友的支撑和鼓励远去之后,我一下子又软弱了下来,倒在床上,流出了泪。 母亲来叫我吃晚饭,我中饭吃饱了,不想吃了,昨晚没睡好,要早点睡了。于是,我脱衣钻进了被子。但哪里睡得着呢?翻来覆去的一片茫然的心伤。时钟敲响十点钟时,睡在隔壁的母亲大约不放心,来到我房间看了我一次。她开灯,见我很安详地睡着,就关上灯走了。 看着母亲的背影,我心里又是一阵难过,眼泪又流了下来。四周黑黑,没有一点声音。 第二天傍晚,我们三人一起来到了她家。一路小雨,我骑着自行车,厉祥庆、李澄宇在黄鱼车上说笑着。雨打在脸上有些凉意。心里乱得很,有些紧张。我想表现得轻松些,我不能在她面前做出很难过的样子,至少应该做到沉着些。但很难。厉祥庆、李澄宇不时地和我开着玩笑,他们也想让我不要太紧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笑是假的,或者说很勉强。 越近她家,心情越是沉重,难以名状的沉重。走上楼梯,便是那亭子间。一路上,所有的一切都太熟悉了。马路、街道的林荫树、房屋、楼梯等等等等。现在,我是来和这一切告别的。我尽量不让自己显得难过。 天色已接近全黑了,蒙蒙的细雨悄无声息地下着。我没有掏钥匙,而是敲响了那熟悉的门。连着几下,没有声音。其实上楼前,我就看到小阁楼的灯关着。大约听到了声响,楼上的她的叔叔下来了,还有他的女人,问: “是谁啊?” “是我。” “喔,你啊!她不在,没回来过。”叔叔“喔”得一声,让我听到自己的无用,在他眼里的不屑。 心里慌得很,竭力保持着镇定,说: “门开一开好吗?我进去拿点东西。” 打开门,我跟着他们进了屋。灯一闪一闪地亮时,我的心也一阵阵地难过。都太熟悉了。厉祥庆、李澄宇跟了进来。窗外显得很黑。叔叔坐在桌边的椅子里,女人一旁站着。我开始整理东西。“怎么啦?本来不是蛮好的嘛!吵啦?”女人说。 我拉开柜子的抽屉,头抬不起来。我不能看他们的脸: “没什么。” 说不出太多的话,动作不紧不慢。我让厉祥庆他们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到黄鱼车上。问李澄宇: “外面雨还下吗?” “还下。”李澄宇闷闷地回答。 他们看着我们,一脸的轻松。我想,他们大概看出了我的难过,搞清了这场比赛谁是真正的失败者。女人走到窗前,向外张望,一下子又回身说道: “现在的小青年搞不懂哦!” “车上可以放吗?”我问李澄宇。 “可以。” 那女人又问了我一些话,我用一问一答的方式沉默着,只想尽快地干完,尽快地离开。 下了楼,轻轻的雨飘在脸上,我清醒了些。楼上的他们又在议论什么。我让厉祥庆把黄鱼车转个头,就在这时,我看见了她,路灯下,十几米远的地方,她正朝这里走来。不,是他们,两个人,她挽着他,就像过去挽着我一样。我又变得慌张了。 “来来,厉祥庆,把车转个向,李澄宇推一下。”我掩饰着,招呼他们。 其实,厉祥庆也看到了,他瞥我一眼。我头一低,假装用力推车的样子,不让自己流出泪来。他们大约也想到了,用力地拉黄鱼车,终于转过了车头。车上的东西是有些沉。这时,他们已到了我的面前。大约她已和那男的说过什么,所以,他走过我们面前,并不停下,径直上楼去了。 我看看她,做不出笑来。而她却很怪地笑笑说: “以后不来啦?还可以再来嘛!” 我知道她恨我打她的那个耳光。她在嘲弄我。我不愿说什么,到了现在,早已什么都不能挽留了,索性让她说个够吧!这样想着,我竟露出了一个笑容,推着自行车,我们要走了。 “以后常来啊!”背后又传来她狠狠的声音。 忽然,我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叫住了正要进门的她,沉沉地说。 “钥匙给你。” 说着,把钥匙扔向了她。她没有反应过来。手接得慢了,钥匙落到地上,轻轻地跳了一下,“叮”的一声,贴在湿湿的水门汀上。 我们朝回骑了,雨一点点一点点变大,变成一粒粒的水珠。快到家时,又变小了。依旧是蒙蒙的。我抹一把脸,顶着风用力地蹬车。厉祥庆说: “回去是顶风!偏偏雨又大!” “是你运气好,让你练练身体。”李澄宇说。 我淡淡地笑了,心里像是轻松了些。 回到家,放好东西,我们去了同心路上的那家小酒家,喝许多酒,抽了很多烟。这一天,他们一直陪了我很晚才各自回家。 以后几个星期,厉祥庆、李澄宇他们每天都来坐坐。有时是一起来,有时是其中的一个。他们陪我度过了这段难过的时光。 伤心的事过去了,初想起时,实在难以忍受,但一点点的长大,看见了其他朋友们的经历,我有些明白了厉祥庆说的那些话:这只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一个过程,不必把它看得那么重要,而且,也正是有了一些这样的经历,我们才会渐渐地长大。 但我还是要感谢我的朋友厉祥庆和李澄宇,是他们给了我力量和友谊。(摘自《萌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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