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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儿那天在办公室尽其所知个体户聚赌之气魄夸夸其谈了一个多小时,引得一室人凝神屏气听了个快活,纷纷夸豆儿对社会情况了解深入。却不料豆儿对桌的苏小沪竟就此谈作出一篇文章,对城市娱乐活动的贫乏大发了一通议论。豆儿闻后暗叹大亏,如此能搅动社会舆论的题材竟从自己手边滑过对岸。实乃疏忽。又不料主编唤了苏小沪去谈话,指出这文章的社会效果只能引起人们怀疑我们到底还是不是社会主义。如果是,怎么会有黑社会的存在?苏小沪无言以对,只得回办公室大发牢骚。豆儿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便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撞到枪口上的呀。”
  苏小沪说:“‘粉碎’这么多年了,怎么思想还不解放?”
  豆儿说:“原本让你作喉舌,你却这么大谈思想且还要解放岂不显得有些奢侈?”
  苏小沪听豆儿如是说,脸便涨得通红。低头一思又找不出反击之理,只得自认晦气。
  苏小沪同豆儿同班同学。一向学习成绩好。作《新闻的生命在于真实》一论文时,曾获全年级最高分。而豆儿刚刚混得个及格。这就导致苏小沪在报社总觉得抑郁不快而豆儿却如鱼得水。
  豆儿负责周末版“三教九流”这个栏目,为此而几乎认识普天下的人。反正有指示要求挑好的说,乐得豆儿睁一只眼尽看见好人好事,闭一只眼不看亦不知坏人坏事。提笔展纸便妙笔生花,时而也指天射鱼指雁为羹地来点创造。好在顶头上司只要光明并不在乎豆儿说的是真话假话而下面即令知道你说假话也愿认可。这局面使豆儿确实有了“无冕之王”气概。豆儿理发是特级理发师。豆儿做衣服是特级裁缝。豆儿下馆子是特级厨师。以及豆儿上舞厅听音乐会买正价的“良友”“红双喜”“洋河大曲”之类都易如反掌。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在豆儿笔下露过面的人自然也都尝过甜头。一俟成为知名人士,房子问题工资问题待遇问题提拔问题评职称问题自是比旁人要沾便宜得多。
  田平曾说豆儿占著一个好地方,便宜便自动送上门来。豆儿却说他这是利用仅有的一点权利为人民做好事。
  豆儿常庆幸自己在大学期间没把《新闻学概论》学好,才使他不至于被著名的五个“W”所束缚得无法动弹,而得以浮出轻松的微笑看著苏小沪们严肃地痛苦。
  那天豆儿正在看书:“教授,您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吗?当‘泰坦尼克号’的锅炉爆炸时,一名船员被气浪掀到了水里。后来有人问他,‘你是在什么时候离开船的?’他自豪地回答说:‘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船,是船离开了我。’”
  这时,苏小沪过来说:“豆儿,主任找你。”然后又一脸霉气地坐下。
  豆儿去了主任办公室。主任眼睛里喷著怒火说:“这个重要的采访就交给你了。”
  豆儿说:“最好比挑战者爆炸更惊人些才好。”
  主任说:“从某种意义上说也不相上下。”
  豆儿说:“太好了,怎么回事?”
  主任说:“工学院那个吴教授你记得吧?”
  豆儿说:“记得。您为他写的那个报告文学用了整个版面哩。连他老婆都占了三千字。”
  主任说:“是呀是呀。他太忘恩负义了。上个月他居然到法院提出离婚。完全不顾我们报纸的威信,也不顾社会影响。而且他都五十岁了,还这么邪乎。”
  豆儿说:“离就离呗,管人家。”
  主任说:“那还行?都这么干,社会不就乱套了?”
  豆儿说:“哪里会都这么干呢?比方您就不会。”
  主任说:“政策要允许那也没准。傻瓜才不想要年轻姑娘哩。”
  豆儿说:“不过‘道德法庭’是归苏小沪跑的呀。”
  主任说:“别提她。她居然说那教授没错,他应该离婚。我若不是看在她父亲是市检察院的头儿面上,就简直怀疑她正处在第三者的位置上。”
  豆儿说:“这话可别乱说。苏小沪的爱人也是我同学,是省委宣传部长的儿子。”
  主任忙说:“算我没说,算我没说。你包著一点。咱得罪不起。”
  豆儿说:“要搞多大篇幅?”
  主任说:“二千字以内。用特写的形式,要有议论。要观点鲜明。要通过这文章使社会上如同吴教授这样道德败坏的人无地自容。”
  豆儿说:“没问题。最好让他们自杀,为减少人口作点贡献。”
  主任吓一跳,说:“那也不行。吴教授科研上有一手。还得让他活著出些成果。”
  豆儿领命而归。正欲继续看他的书,苏小沪问:“你打算写?”
  豆儿说:“我一向服从领导。”
  苏小沪说:“你觉得吴教授没有离婚的权利吗?”
  豆儿说:“我觉得只要他自己愿意,离婚也对,不离婚也对。”
  苏小沪说:“很好,那你怎么写?”
  豆儿说:“自然看主任脸色行事。”
  苏小沪说:“你何必如此乖巧。舍了人格,可中级职称未必轮得上你。”
  豆儿说:“那倒是。朝廷无人便只好把人格脸皮自尊都称了去卖,以换取一点好日子过。”苏小沪说:“但是人不能这么自私,为了自身利益,连是非都不分辨。”
  豆儿说:“就是。好在把是非分清了也没什么用。且不如听其自然。”然后懒得多说,又翻开他先前搁下的书。忽而,他朗声念道: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船,是船离开了我。”
  豆儿早点是在路口小摊上吃的。他原先打算吃油条,不料见那师傅挖了鼻孔又挖耳朵然后将手猛一插在面团里大刀阔斧地揉了起来。豆儿虽没尝过加了耳屎和鼻屎的油条是什么味儿,但也不打算品尝一二,于是便只喝了一碗馄饨。吃馄饨时见那些炸得焦黄的油条一忽儿就卖去大半。
  搁下碗,见时间尚早,便逛了逛小书摊。小书摊上除了琼瑶金庸张恨水外,还有《人论》《大趋势》及汤因比的《历史研究》。豆儿突然发现一本杂志。是妇联办的杂志。封面上赫然有醒目标题:《丈夫有了外遇的对策之一》。豆儿想有趣,便买了一本,打算送给教授夫人,并提醒她妇联是专为妇女说话的。有“之一”必然就会有“之二”“之三”,记住买下几期,也算是为自己的“娘家”作点贡献。
  豆儿进法院民事审判庭时正是时候,审判长刚开始说话:都是往五十走的人了,老夫老妻,又何苦这么折腾?……豆儿前后几个穿灰不溜秋衣服的女人皆鸡啄米似地点头,私下里说是呀,审判长头句话就击中要害。豆儿望望,认出那都是市妇联的,便笑笑。妇联最仇视男人遗弃老婆最恨第三者最恨离婚案件,常说老婆为你生儿育女你凭什么休掉人家让女人后辈子靠谁?又骂第三者,男人又不是一碟菜,隔著锅难道就香一些?然后算计著离婚案件的多少推测这回能否评上文明单位。
  一个女人在豆儿身后说:“每个成功的男人身后都站著一个可敬的女人。”豆儿不禁回了回头,见是熟人,妇联杂志的叶编辑,便微微一点头,亮了亮他手中的杂志。叶编辑立即笑容满面,说:“多谢多谢。”并指著封面标题说:“这是我组的稿,请提意见。”豆儿一看是那“对策”,便说:“不错不错。很有风格很有个性。”
  吴教授此刻说话了。洋洋洒洒说了好些。若无其事一副样子。不象是在与他相伴二十来年的老婆离婚倒象是要将他一件旧衣服处理掉。这种态度让妇联诸女性产生屈辱感。吴教授说来说去总算让人弄清他离婚之故乃是因为他与老婆的价值观念不同。审判长对“价值观念”一词理解不透,便晃著二郎腿请吴教授说具体点。一具体便全是琐事。惹听众们高声武气地恨不能笑掉大牙。吴教授在笑声中气焰大灭仿佛还有一些灰溜溜。轮教授夫人开口时场上就安静了。夫人凄凄切切谈他俩曾有过的花前月下的恋爱。如同惯例教授当年是个穷小子而夫人曾是某高级知识分子的女儿。又说她为成就他献出了青春,作了多少自我牺牲。还很隐约含蓄地表白他们半年前还有过夫妻生活。只是在教授带了那个女研究生后,家里才出现不和谐局面。夫人边谈边泣。于是妇联的人又窃窃私语,间或有“流氓”二字冒出。豆儿听得甚是有趣,回头问叶编辑:“你觉得他们该不该离?”
  叶编辑说:“那还用问?当然不能离。不能太便宜那个男的了。”
  豆儿说:“离了后那女人还可以另找一个爱她的嘛。”
  叶编辑说:“她这种年龄,顶多只能找个老工人或一般小职员什么的。哪里还能碰上吴教授这样好条件的?”
  豆儿说:“可吴教授并不爱她呀!”
  叶编辑说:“豆儿你真好玩儿。他们都一大把年龄了,还谈什么爱不爱的话?扛著‘教授夫人’的牌子见阎王总归还是光彩。”
  豆儿说:“那么只好又建立一个‘维持会’?”
  叶编辑旁边的一个女人说:“哪里。一直调解到他们不愿离婚为止。既然不离了,就说明还是有感情基础,家庭就还是幸福的。”
  豆儿说:“这大概是第二十三条军规。”
  叶编辑和那女人都没懂。叶编辑说:“这是我们妇联余副主任。”
  余副主任说:“记者同志,你不知道我们现在多忙,大量的调解工作都得靠我们这一张嘴皮去慢慢磨。我们已经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可离婚率还是超过了规定指标。今年的先进集体眼看著又轮不著我们了。象吴教授这样的人,还是先进模范人物,都不能替我们的事业著想,你说这让我们感到多寒心。”
  豆儿说:“的确。他也太不高尚了。只顾自己。就算不替老婆想也该替妇联想想呀。”
  余副主任说:“太对了。还是你能理解我们。记者同志,你多大了?”
  豆儿说:“二十七。”余副主任说:“结婚了么?”
  豆儿说:“没有。”
  余副主任说:“也不小了,该解决了。”
  豆儿说:“打算光棍一辈子哩。”
  余副主任说:“为什么?”
  豆儿说:“怕离婚。”
  审判长宣布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二十五条规定的精神,判决不准离婚。听众席上陡然响起一阵掌声。豆儿听见余副主任兴奋地说:“我们又胜利了!”
  教授夫人同许多人一一握手,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余副主任上前使劲摇著她的手说:“祝贺你。可得把他看管好,不要让别人有可趁之机。”教授夫人说:“一定,一定看管好。”
  豆儿把杂志送给教授夫人,然后走向教授。教授无精打彩沮丧万分地坐在凳子上没动。豆儿递上一支烟,便坐在他旁边。两人皆埋头抽烟。好一会儿,豆儿说:“习惯了就好了。”
  豆儿的文章隔天便在“道德法庭”一栏中露面。题目是:《正义的胜利》。
  苏小沪阅后狠狠朝桌上一摔,不顾温文尔雅之风度,说:“全是屁话。”
  豆儿说:“此评价恰如其分。有人爱闻,你就得为他放。”
  豆儿近期日日里颠颠簸簸地忙,大有国家少了他机器就运转不灵的架式。先是应郊区果园之邀前去采访,说是一星期前厅局级领导在此学习文件,果园党支部专门送去五筐鲜梨,正在忐忑只比过去多送了一筐,会不会又出现赔了鲜梨又折印象的局面时,梨子被送了回来,而且一个未动。果园的书记激动万分,说:“这足以证明党的优良传统又回来了。”豆儿采访了一天,临了在主人盛情劝说下背回去了二十斤梨,自慰说自己尚未入党并不影响党风问题。拿了大半去办公室慰问众同事,吃罢抹嘴洗手才纷纷然说并不好吃,内容象棉絮。
  刚写完《党的优良传统又回来了》的文章,尚处在慷慨激昂之情绪中时,一个朋友携了汾酒及百事可乐来访。朋友在机床厂工作。说是一个月前环卫所请求机床厂赞助一万元钱添置新式清洁工具,以便保障人民身体健康。但机床厂正处在转产时期只能勉强发得出工人工资断断拿不出额外的一万元,便婉言回绝了。这之后环卫所便不来机床长工人宿舍区打扫卫生和清除垃圾。开始没介意,日子一长垃圾便蔓延开来,恶臭熏天。工人怨声载道。厂里欲组织青年突击队突击一番,可是盘算半天又发不出犒赏青年突击队的奖金且突击完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垃圾问世。朋友在机床厂政工股当干事,正处在可能提拔亦可能不提拔的微妙境地,便欲请豆儿向社会披露一下,立上一功以变微妙为显然。豆儿满口答应了。即令不存在朋友的前程问题,这档闲事也是值得一管的。“哪里不平哪有我。”毕竟将济公的歌子唱得烂熟。
  豆儿采访那天正好感冒,鼻子堵塞了,但见满院垃圾及它们豢养的众绿头苍蝇,倒也没能闻上臭气,这使豆儿私下里庆幸自己感冒得十分及时。厂区居民见豆儿如杨各庄的乡亲见了八路,倒不尽的苦水诉不完的冤。豆儿频频点头极表同情又极表愤怒,详尽作了笔记,连夜搞了个批评报道。报道见报后机床厂人人奔走相告欢呼雀跃皆言终归还是邪不压正。不料三日已过,环卫所竟无动于衷。垃圾堆又高出几尺宽出几米。苍蝇每日里象过节一般嗡得欢畅。豆儿便又被朋友用紧急电话召了去。豆儿的感冒竟在头一晚被速效感冒胶囊治好了,没进家属区便闻得恶臭。豆儿便径直去了环卫所。环卫所下午上班铃刚响,豆儿进一办公室掏出记者证言要找所长。办公室三人正在算分而一人正收拾摊撒一桌的麻将。听豆儿说完,收拾麻将的男人便说:“我就是。”豆儿递上批评报道的报纸给那所长,问看过没有。所长说:“看过了看过了,你的文笔还可以嘛。”便告知豆儿他也很喜欢文学。豆儿说:“你打算采取什么措施?”
  所长笑嘻嘻说:“这是卫生局指示我们这么干的,局里下了新指示叫我们采取什么措施我们才能采取措施。”
  豆儿说:“那你们的职责呢?”
  所长说:“我们职责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听上面的指令。”
  豆儿说:“但是你们应该对机床厂职工健康负责。”
  所长说:“那就是医院的事了。我们的扫帚又不能打针动手术。”
  趴桌上算分的几个人都笑开了。其中之一对那所长说:“今天你输惨了。”所长说:“明天中午原班人马,你们一个都不许走,我再不赢就是乖乖儿。”
  豆儿又追至卫生局。局长长著一副精明强干的脸,同电影电视里惯有的改革家形象差不了多少。豆儿想,提拔他或选举他的人肯定都看过三部以上的国产改革片。局长说:“文教卫,穷单位。医护人员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都差极。自己都活不好,怎么去治疗和照顾别人?我这里要求调动改行的医生护士是四十二个。中国人现在两千人只摊得上一个半医生而三千人才摊得上两个护士。我要是把这四十二个人放走了,将有多少人连一个医生护士都摊不上?”
  豆儿说:“这是机床厂的责任么?”
  局长说:“当然不是。但是我们要改善医院的工作条件和医护人员的生活条件就只好求助于企业。人家铁路局给了三万,烟厂给了一万五,就是锅炉厂也给了八千。机床厂人口比锅炉厂还多五百人怎么就不能给?应该为振兴祖国医学作些贡献嘛。难道他们厂的人都是铁打的,不生病?铁打的也还要长锈哩。”
  豆儿落荒而逃。打电话告朋友说他碰上了确角,搞不下去了。机床厂终于在卫生局的坚固堡垒前举出了白旗。谈判之后,付了八千,换得全厂人士朝思慕想的干净空气和不臭之风。打扫垃圾时,清洁工们皆笑说,早给了钱不就没这些事了?自找罪受。职工们亦说:可不是,厂里也是小气得要死。厂里领导则互相宽慰,说是抗争一个多月毕竟还是省下了两千块钱。两千块钱可以办不少事哩。比方非买不可的党员学习材料和五讲四美问答之类不就都解决了?最受损失的还算是豆儿的朋友。忙碌了一番拍了胸脯挥了拳头花了烟酒钱饮料钱和车钱,处境却更加微妙甚至渺茫。豆儿每思此兄便生出许多的惭愧。幸而眼下事情太多,遂将这种惭愧冲得很淡很淡。
  苏小沪告诉豆儿每个职工都必须参加市讲师团组织的干部哲学考试时,豆儿正准备去蒙娜饭店采访正在那里召开的全省性“灭鼠现场会”。去的原因是因为蒙娜饭店是市里第一流的饭店且又多次评为“五讲四美”先进典型,完全想象不出在那儿怎么进行现场灭鼠。再加上豆儿的“三教九流”尚未出现灭鼠英雄,便意欲寻个原型塑造一个。听苏小沪一说,大吃一惊亦大吓一跳,便欲放弃看灭鼠。豆儿说:“在大学不是已经考过了么?”
  苏小沪说:“考过了也还得考。”
  豆儿说:“为什么?”
  苏小沪说:“要不讲师团拿什么汇报他们的工作成绩?”
  豆儿连呼:“完了完了。”豆儿最怕考试背课文,尤其哲学。在校间曾因不及格补考过一次。从此一听哲学,大脑小脑便一块儿疼痛起来。
  幸而这疼痛只持续了一天,第二天便公布考试为开卷。豆儿的大小脑嘎然止疼,三分钟后便抖擞而起一脸笑容地赶去“灭鼠现场会”。
  此次哲学考试被豆儿誉为中国最佳考试方式,考得人人心情舒畅轻松自如。最先每人发了一本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三天后又发一册哲学问答书,又三天后发下打印得完美无缺的哲学复习题,每题答案都标明在哲学问答书的几页几行及参考艾思奇一书的哪章哪节。最后发下考试题,共四道,选做两道,一千字。复习书里自然有。三天之后交卷。豆儿说:“我就是得了痴呆症也能得个九十八分。”
  苏小沪说:“这种考法令人怀疑有别的名堂。是不是要在回答的深刻性上作文章?”
  豆儿说:“你照他的书一字不拉地抄下来,准没错。就是有错别字你也照写上。”
  苏小沪说:“恐怕讲师团还是要看水平。”
  豆儿果然一字不拉地照抄了,而苏小沪则倾其才思,洋洋洒洒写了好些,参考了众多权威的文章且溶入自己的观点。交卷那天还将豆儿好好嘲笑了一顿。
  考试结果公布时,豆儿坐田平的车到风景区兜风去了。回到办公室众同事见他皆起哄叫唤他请客。豆儿问何故。同事七嘴八舌说你得了个“优秀”。豆儿说:“得优秀的人没有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五,何苦敲诈我一人?”同事杂声说唯你不一样。豆儿说:“为什么?”苏小沪笑吟吟说:“我居然考了个不及格。出席新闻战线的先进工作者的资格被撤下来了,该换了你。”
  豆儿听罢大惊,随即大笑。笑得有范进中举之嫌。
  苏小沪说:“先进工作者每人都有一口高压锅作为奖赏,你请不请客?”
  豆儿连说:“请。请。”
  几个同事便呼啦啦拥了豆儿去了餐馆。吃去了豆儿的高压锅且让豆儿又倒贴了十几元钱。席间举杯频频猜拳行酒令打赌吟诗可谓百花齐放。直至全桌醉倒。豆儿是惯醉而苏小沪则是首次。
  第二日考试消息见了报。说全市干部在讲师团辅导下有百分之九十几点几通过了相当于大专水平的哲学考试。结论为这对于提高干部队伍素质将产生不可低估的影响。
  苏小沪醉后三天没上班。第四天一反常态浓妆艳抹地款款而来,说是已经在办调动了。豆儿问调哪。苏小沪说外贸局。一时间办公室几乎所有人都惊叫出:好单位呀!苏小沪说:“是呀。我到我的中学同学家里去,见她家里几个大件都是进口货,其它各种生活小玩艺又齐全又漂亮。你看了就觉得这才活得象个人样。我同学说她在外贸局只是一般办事员,是最穷的人之一。要是站在一个要害点的位置上,国内国外人都得小心侍候,日子过得精彩得不得了。”
  豆儿笑说:“难得小沪这么开阔通达。你是咱们这儿最后一个弄清人该怎么活的人。”
  苏小沪说:“这得谢你的酒。狂饮一通后反而大醒。”
  豆儿又笑说:“那么这之前是众人皆醒你独醉罗?”
  苏小沪也笑,说:“现在是众人皆醒我亦醒。”
  田平晚上到豆儿家去告诉豆儿说李亚最近到处找路子想要出家。豆儿说这比说太阳是绿的还要令人震惊。即问准备去哪儿。
  田平说:“先想去少林寺当尼姑,后又想去武当山当道姑。最后觉得那两处都太苦,就挑了郊区的凌云寺。”
  豆儿说:“已经去了?”
  田平说:“不知道呀,最近老没见她来要车坐。怕是已经削发了。”
  豆儿说:“明天咱俩去看看。庙里有内线没准能抽个好签。”
  田平说:“那我得算婚姻,我想娶老婆了。”
  次日豆儿坐了田平的车去了凌云寺。凌云寺不大但香火很旺。一些著西装牛仔裤之类的哥儿姐儿们嘻笑著烧香磕头,把那些真正的香客挤得没了地方,只呆呆地一边望著。牛仔裤绷紧著屁股跪下去却是得费一点功夫的。
  豆儿和田平找到主持,问及李亚其人。主持说是来过这么个女人,长得太艳,又没介绍信,故而拒之于门外了。豆儿问得开什么样的介绍信。主持说我们寺庙目前相当于正处级单位,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收的。豆儿说:“那您现在的级别相当于正处?”
  主持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说假话。”
  正说著进来一个穿黑布衣的男人。问清眼前即主持后便点头哈腰,掏出一张纸递上然后又打给豆儿田平一人一支烟。豆儿点烟时便探头看那纸上内容。见是一张介绍信。上写有“兹介绍信张大苟同志一人系中共党员(曾任大队党支部书记)前来你寺出家请接洽并予以协助为盼此致敬礼。河南×县×公社×乡×村。”
  主持沉吟片刻说:“你先找地方住下,我们要研究一下。”
  那张大苟说:“我腰无分文付不了房钱。”
  主持说:“你想法子克服吧,要出家也总得受些磨难。我们研究后还得报上级审批。哪能象你想的那样说来就来了?”
  豆儿田平没听他俩谈完便出来了。一出门两人便忍不住相视而笑。笑罢即去抽签。田平抽得大吉之签而豆儿则是不好不坏,回去的路上便叹说:“要是李亚在,我肯定也是个大吉。”田平则说:“看来我的命硬。庙里无熟人居然也能克敌制胜。”
  到晚上一直寻到了迪斯科舞厅也没能找著李亚。有趣的是在那儿竟碰著妇联的叶编辑。豆儿说:“你到这儿来可是令人惊讶。”
  叶编辑说:“正在搞一个采访,谈舞厅对家庭生活的冲击。到时绝对反应强烈。”
  豆儿说:“那就提前祝贺你了。”
  叶编辑说:“你上回写的《正义的胜利》反响也很大的嘛。”
  豆儿说:“哪里哪里。不过吴教授现在怎么样了?”
  叶编辑说:“算他走运,到底还是给离掉了。”然后便不顾斯文体面而大骂了一通,说是离婚不到一个月就同那女研究生结了婚,市长竟去贺喜,这情况几乎让妇联的人一个个全晕倒在地。豆儿大觉有异峰突起之感,忙兴趣百倍地问个究竟。被告之说市长新上任时,妇联的人都欣喜万分,料想吴教授的婚是离不掉了。因为早闻说新市长先前是吴教授学校的校长,两人长期不和。吴教授重提离婚一事时,新市长果然含糊其词且有谴责之意。不料吴教授一怒之下外出左开一个会右去讲个学久久不回,而由他主持的一项科研则是市里重点之中的重点,指望著他在国际上打响的。新市长无奈,只得拍电报去找。电文是:“速回办离婚。”两头后吴教授便出现了。有市长做工作,这次办得很快,批准离了。很多同志想不通,认为这助长了陈世美的威风;市长说还是从大局著想吧,一切服从科研需要。余副主任在会上专门强调了说:“这项科研成果是要走向世界的。我们为走向世界开绿灯,值得。虽然多了一个陈世美,但同时也多了一个积极的科技工作者,对于社会并没亏什么。”这一说大家也就纷纷露出释然状。
  豆儿同叶编辑分手时已近十二点。田平说:“这让我结婚有了信心。”豆儿说:“怎么讲?”田平说:“只要有恒心,想离也还是离得掉的。”
  豆儿笑笑,未语,第二日便匆匆采访了吴教授,写了一个专访。大谈其科研的意义和新夫人对教授工作的支持。用了志同道合比翼双飞风雨同舟齐头并进诸语。
  主任阅后对全室同人说:“当记者就得有豆儿这样的素质。兔一样的快速,狗一样的机敏,牛一样的勤奋,羊一样的顺从,以及猪一般的超脱。”
  主任说完后,同室人纷纷恭喜豆儿,说这回豆儿的中级职称绝对是没问题了。豆儿说:“若这样,加了工资定然请诸位喝酒。”
  众人说好好好,这段日子总算有了个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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