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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细雨,把清秋洗了一遍。 走过了一段路,总是习惯于回首前尘,而前尘也常常在不设防的瞬间奔袭而来。 前尘是幅素淡的国画,当你凑近它时,只觉得清淡如水,当走过以后,细细咀嚼,方才品味到它的美丽与苦涩。 雨季已不再来! 三毛去了,走得义无反顾,悄无声息。可她又怎么知道随之而起的波澜!作为一个追随者,程伟也同样无法走出三毛营造的雨季,而单单是对生命的思索,便让他沉痛不已,悲伤不已。 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三毛,一个大半生浪迹天涯,大半生都在讲述自己的台湾女人。三毛曾经是我们这个时代里一面孤独而鲜艳的旗帜,在狂劲的寒风中跳舞、飘扬、挣扎,让世人看着、说着、笑着、哭着。三毛好像是我们派到荒野边区的特使,不断传回来我们常识范围以外的新鲜与历练。挚情和痴情的三毛,用她的生命和灵魂与我们对话,超渡了我们,也超渡了自己。 三毛归去的那个冬夜,台北的天空是否也飘着冰冷的雨? 人生是谜么?不,不仅仅是谜。如果是谜,人们可以猜测到它,把握好谜面就能得到正确的谜底,但人生是猜不透的。它是梦,人在梦中,是弄不明白我梦蝴蝶,还是蝴蝶梦我,直到梦醒时分,才能在刹那间了悟。正如梁漱溟老人临终所言:“生命是一个自然的过程,不要人为地延续它。”这一返朴归真的至理名言闪烁着理性的光辉。 也许,天堂真的是三毛最好的归宿。她在人世间走遍万水千山,竭尽心力地呼喊过呼唤过,依然得不到真正的回应与回声,得到的却是太多的伤害,太多的辛苦,太多的命运乖蹇。愿天堂里有一棵大大的菩提树,浓荫茂密,给三毛永远的休息与安宁。 岁月有时候就像漫上来的海水,一片淹没了一片,而白雪也是一层又覆盖了一层。当生命已融人那个岁月的时候,我们怎样才能找回那从前的梦想?任何的真实都会如梦般遗落,并成为那记忆的碎片。你抓住了什么?消退了的抑或是遥远的? 如此地,在不知不觉之间,雪停了,星灭了,天空泛起了早晨的亮光,黯淡了浓重的红,然后,昨天的故事便完结了。 伤残之后,心的碎片纷纷坠落。当三毛行走在雨季里,情感落入水中,在痛苦的泅渡中,当她无法承受生命之重的时候,便选择了这样一个诀别的方式,化作轻羽一片,飞向天堂。 我们无法评说她的选择,只知道在她对生命已无憧憬和感想的时候,放弃也是一种美丽。在生命的风景已经展现到了极致的时候,在时间为经,空间为纬的人生舞台上,所有的戏剧就要落幕的时候,用死与生的界限把自己召回,用不再顾盼的心情走下台来,对三毛来讲,便是自然而又自然的选择。 三毛,一路平安! 三毛已经启程那么久了,现在道平安似乎已经太迟,可是,天堂是那么地遥远,想她一定还走在路上。 三毛启程的日子,想起来已如隔经年,已是月久日深。春日雨,冬日风,瞬间已是古刹苔深。可是三毛,你知不知道,这个季节里,你用生命写就的文字仍深深地温暖着我? 雨季已永远不会再来。 三毛,今宵月隐人散后,天凉如水,请珍重加衣! 丛雪做任何事均给人无心插柳之感。别看她成天慵慵懒懒,那次参加运动会,轻轻一跃,竟拿了个跳高冠军,就如撩一撩秀发那样简单。 平时,拿着笔杆像玩戏法似地就写出一篇佳作,登到了那发行全国的大刊物上,而她却平静得无一丝波澜。 丛雪很少上自习课,考试却名列前茅,她不肯多费点劲去争取第一名。为什么要争第一呢?她宁愿过得像闲云野鹤。记得高中时,平时关系那么好的同学,却会因为年终奖学金而撕破脸皮争得不可开交。 那种空气令她不堪忍受。 丛雪坐在程伟面前,长发遮住一边眼角,显出倦慵之态。她这份艳丽使文学社本来拥挤的斗室亮堂了许多。早有无数人惊叹她的美丽,其实她的五官并不十分出色,她只是出奇的灵秀、出奇的淡泊,什么也不求,一切随自然。这样罕有的气质使她美得超尘出世,飘逸如仙。 “我真的很累、很落寞。常常为妈妈担心,半夜里醒来,往往是泪水满面。”丛雪闪着哀怨的眸子低低地说。 程伟无言。 “我很想不上学了,在家里陪妈妈。可是还得工作,还得挣钱来养活自己,哎!”丛雪叹口气,满脸的无奈。 在外人看来,她是何等的顺利和幸运。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如何的苦闷、心酸。在那清高的气质下,掩藏着一颗多么苦恼、脆弱的心呵! 作为被她信任的朋友,程伟只能建议她去恋爱,去喜一场,悲一场,让刻板呆滞的日子变得有味道。 丛雪说,也许是孤单太久了,真的很想恋爱一场,可是,她那颗总存戒备的心,无法使她进入角色。 谁能相信,这样漂亮的女孩居然一直没有男朋友? 高中时候,就有一个很帅气的男孩子对她说,观察她好久了,想和她做个朋友,样子很诚恳。 她从一开始就拒绝了他,没给他任何机会。 有一个晚上,丛雪在校园里散步,见网球场上有露天舞会,便跑过去看。有个男生走过来邀她跳舞,她不会,也不想跳,他就跟她出来了。他的样子并不讨厌,不料没说几句话,便想搂住她,丛雪甩给他一个耳光便转身走了。 他们只看到她的美,只想要她的美,却未曾想过,花儿也有心,并且是那么地容易受伤害。 想象着美若天仙的丛雪,每日独自在尘土飞扬喧嚣繁华的大街上走过,内心不知有多少寥落可怜,不禁怜惜到伤感。 “经历了些许事情之后,我们渴望阳光却又害怕春天,触景生情,春天的感伤似乎比秋天来得还猛。其实,这是个误区,消极的躲避未必有好处,不如直面花期的思绪。”程伟劝她道。 丛雪默默地点点头,若有所思。 陈剑说晚上要给她看冲洗出来的照片,夏菲一个下午便有点魂不守舍。她一看快五点了,也顾不上吃饭,便开始修饰起来。 这两天,夏菲虽说装模作样地上课、学习,可是,脑子里连一点东西也盛不进去,眼前老是闪现陈剑的那张笑脸。在图书馆里温书,阿静老是用钢笔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跟她开玩笑:“小姑娘,心思用到哪里去啦?”呆呆地出神的她便红了脸,忙低头翻书。不过,直到回宿舍,却翻来翻去还是那一页。 真是见鬼极了! 这次夏菲把牙刷得特别仔细,不像平时,拉大锯似地几次便完了,而是柔和地、讲究地慢慢完成,像个微雕艺术家,恨不得在一根发丝上雕出许多美女来。 夏菲轻轻地按摩着脸颊,看着镜子里的女孩出神:白里透红的瓜子脸,柳叶似的弯弯细眉,水晶般的亮亮的黑眼睛,高挺的小鼻子,灵巧的樱桃小嘴,飘逸如瀑的长发,活脱脱一个漾溢着敦煌飞天的古典神韵的女孩!她朝镜子里做个鬼脸,轻轻地在头顶扣上一个白色的小圆丝帽,穿起那件火红的风衣。几络头发点缀似地垂在胸前,映着她微红的脸庞,妩媚而端庄。夏菲轻旋一周,像个翩然起舞的小天鹅飘出“闺房”。 陈剑总是那么神气,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服套在身上,也是那样的气度不凡。 “嗨!”陈剑打着手势迎过来,那份自然的神态让人想到“老练”这个词。夏菲感觉到他确实很成熟,做事总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 两人像是约会多次的恋人,很默契地对视一笑,并肩沿着林荫道慢慢朝校外走去。 陈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漾溢着男孩子初涉爱河的那种得意非凡的神色;夏菲那张秀气的脸蛋上也呈现出一种漂亮女孩的矜持,骄傲得像个公主。男孩子有个女孩陪着,一身的精神,大有惟我独尊的劲头;女孩子有个男孩子陪着则好像小鸟依人,娇美无比。 晚上的天气真好。正是初秋,已退尽了夏的燥热,留下一片清爽。一丝微风吹在脸上,像情人的手轻轻抚过,柔和得让人两腿发软。两人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轻轻交流着心底的秘密。 前面一片灯火通明,一个装修考究的咖啡屋被一团粉红色的光芒浸得鲜艳异常,让人心底涌起一阵温馨,脚步便不由自主地迈了过去。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眉目生动,笑盈盈地拉开那扇玻璃大门,轻声道: “欢迎光临。” 里面空间不大,却很有层次性,光线暗暗的,让人感觉出一种柔和的气氛。空气中流动着理查德·科菜德曼的《秋日私语》,几对男女相对而坐或饮或食。 两人踩着猩红色的地毯,走到一个被暗红的壁灯笼罩着的包厢里坐下,左右张望。 女招待款款走过来。 “请来两杯咖啡,不加糖,谢谢!”陈剑沉稳地吩咐道,装得像个绅士。 那庄重的神情,逗得夏菲直想乐。 陈剑拿出一叠照片递给夏菲,说:“快看看你的丽照吧。技术不好,请多包涵。” 夏菲迫不及待地接过去,一张张翻看。她可不愿自己有不好的表现,尤其是让陈剑看到了。结果效果都出奇地好,高兴得她脸上洋溢着光彩。 陈剑凑过来,指着照片,给起了许多好听的名字: “这张叫凌波仙子。” “这张叫玉女临风。” …… “得,你可别损我了,”夏菲急忙打断他的话,不好意思地说,“言过其实了吧,我可没有你说的那样好。” “不,你真的很美。”陈剑动情地抓住她的手,真诚地说。 “来人了!”夏菲轻声道。 陈剑像被烫了一下,急忙抽回手。 女招待轻轻地把咖啡放在桌上,悄无声息地退去。两人相互挤眼一笑,便拿起小勺来品味咖啡。 “真苦!”两人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来。 “这叫花钱买罪受,”陈剑自我解嘲道。 回过头看看那些悠悠然品味的男女,倒都像喝蜜似的,满脸堆笑,脉脉含情地对望着。这让夏菲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有的人脸上有太多太多的微笑,那是因为心中有太多太多的苦水啊!” “这些人真虚伪,苦也不说苦。”陈剑说,“算啦,反正我们醉翁之意也不在咖啡。” 夏菲不好意思地白了他一眼。 陈剑直盯着她动人的眸子。夏菲感觉他的眼里好像要喷火,慌忙躲开了。空气中那种软绵绵的灯光使她的眼皮有点发涩。 陈剑白皙的手像只螃蟹,小心翼翼地爬过来,在无声地寻找着猎物。 夏菲的眼睛柔柔地盯着他那双撩人的双眼,手想挪动,却软弱无力。 眼睛迷失在眼睛里。 陈剑那只大手终于握住了那只娇小的手,握得很紧,以致于他的手心里都汗涔涔的。 夏菲无力地挣扎了一下,便静静地不动了。两双溢满秋波的眼睛在无声地对视着,交流着。空气中,一种热烈的东西在缓缓流动。 夏菲感觉自己好像要飘起来,嗓子里热热的,如太阳炙烤下的土地,发干发涩。 时间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夏菲从那份迷乱中醒过神来,低低地叫了一声:“咱们走吧。”两人踏着绵绵的地毯往外走,步子有点发软。 恹恹的路灯光像瞌睡人的眼,从稠密的树叶中筛落下来,留下斑驳的黑影。 因为黑夜的缘故,情人和强盗都感谢太阳。夏菲觉得自己像要晕倒,两人更近地拥在一起。 走到校园里的小树林里,在暗处,陈剑停住了。夏菲眯着双眼,呆呆地望着他,像期待着什么。陈剑那双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幽幽的光。 夏菲感到一团热浪扑过来,双唇便被他滚烫的唇紧紧吻住,让她喘不过气来。夏菲感觉自己好像被放到了热水里,身子酥软,无声地往下沉,她本能地抱紧了双手…… 硕大的黑乎乎的树冠旋转起来,星星也变得有些惊慌失措,不安地眨着眼睛。有夜宿的林鸟被惊起,在黑夜里扑打着翅膀,重新寻找自己栖息的领地。 “你真坏!”夏菲的话绵软无力,像梦吃一般。又一股热浪扑来,把她紧紧地裹住,抛起又抛下…… 人生是由无数的偶然碰撞迸射出的灿烂的瞬间组成的。 冥冥中,自主上苍主宰着这个世界,而那不可知不可求的偶然一旦降临,两个生命便在一瞬间不期而遇了。本来,他们是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然而,由于上苍的安排,便在一刹那由两个陌生人一变而成为知交。 瞬间的感受,瞬间的情,在两颗心的碰撞与接触时便突然迸发而出。 就是那么的一刹那,他们便认同了对方,在一瞬间,目光的交流,便播下了爱的种子。 于是,他们便在一见钟情的目光中迷失了自己。 夏菲回到宿舍,偶尔抬头望一望黑漆漆的天空,意外地发现天空竟是如许的澄清。 夜色好美。 一个吻,不过是内心情感的表露,并不神秘,可它却像一杯浓烈的水酒,丝丝的甜蜜,沁人心脾,使她为之陶醉。毕竟,这是她珍藏许久的青春隐秘,也是她用心袒护的圣地。今天,却被揭去了神秘的面纱。 夏菲拿着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鲜红的面颊,用手指轻轻抚过那被吻过的双唇。鲜红的唇滋润得如雨后的青草地。 她不断地回忆着那一吻,只觉得那一股激流又从心底涌起。 爱如潮水,已真真切切地把她包围了。 初吻,是春天里的第一棵新芽,娇嫩、清灵。在这一吻中,时间固定了,世界固定了。就是这么一吻,涵盖了一切语言,所有的情感都在这轻轻而热烈的接触中倾泻而出,恣意汪洋。 初吻,惊醒了夏菲心中那片沉寂已久的梦幻,躺在床上,激动的心情总是平静不下来。 “我就这样恋爱了?”她不停地问自己。 以前对堕入情网的恋人很是羡慕,心想自己不知何时才能遇上一位可心的有情人,现在,没想到爱来得如此之突然,以至于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便接受下来了。爱的隐秘,爱的甘甜,充满她的胸臆,甚至要满溢而出了。 这个晚上,夏菲确确实实地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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